6 做不到就果斷投降
已經過了10點，但我們還是沒有收到任何的消息。
隨著時間的推移，擔憂像雪花一樣越積越多，就連遊戲也打不下去了。其間，建宇給侑彬和寶娜前輩發了信息，但隻有侑彬簡短地回複說，如果有寶娜前輩的消息會通知他的。
建宇說寶娜前輩的家世非常顯赫，她的父母都畢業於名牌大學，爸爸是企業家，媽媽是律師。據說她們家的親戚中有很多是教授，還有國會議員。
“因為父母對她的期待實在太高了，所以成績帶給寶娜前輩的壓力可不是鬧著玩的。要是考不到全校第一名，她家裏就會鬧得雞飛狗跳。她之前也有過考試結束當天就關掉手機消失的情況，大家都說一直到很晚才找到她。……應該不會出什麽事情的。”
“寶娜前輩的成績不是很好嗎？她是因為要去課外輔導和補習學院才沒有去精讀室的吧？”
“她的成績是很好，但前輩的父母卻好像還是不滿足？他們想讓她上法學院，首爾大學的法學院，哪怕是畢業於首爾大學也很大概率會落選的法學院，他們給前輩製定的目標就是首爾大學的法學院。哎呀，所以如果前輩拿不到滿分的話恐怕很難入選。”
“呀！真是令人窒息啊。用這種方式來強迫已經如此優秀的女兒做得更好……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總是這樣施加壓力的話，學習成績反而會下降的，但大人們卻不明白這一點。”
“說得沒錯！這種不管不顧的期待本身就是一種壓力……不過寶娜前輩的事情你是聽誰說的？”
“是我們班的吳世俊說的，世俊的哥哥去年和寶娜前輩同班，聽說寶娜前輩在學校裏很有名。”
我的心情忽然變得很複雜，我從未見過像寶娜前輩這樣優秀的高中生。她不僅聰明而且周身散發著一股自信、灑脫，非常地了不起。就連如此優秀的前輩都因為成績而壓抑至此。
我不明白，就像是被鞭子催促著的馬兒一樣！再快！
再快！再快！再快一點，直到死都要“努力”成為最棒的，這樣下去到死為止都不會感到幸福吧？所以寶娜前輩才會說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想成為富翁嗎？她應該很早就明白欲望就如同海水一般是越喝越渴的吧？
我突然覺得寶娜前輩很親切，原來前輩也是和我一樣的人啊。在這樣的壓力下她的生活該有多累？
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滋味，建宇也是連家都不回了，我們一起看YouTube上的搞笑視頻，但看視頻的時候我們一次都沒有笑過，時間剛過11點侑彬就聯係了我們。
“讓你們擔心了吧？寶娜前輩去了書店，她說不知道自己的手機關機了。”
侑彬在電話那頭說道，聲音也變得明朗起來。
建宇始終沒有回家，說是要和我睡在一起，我也馬上就答應了。
快到12點的時候，叔叔看著我倆說道：“我怕以後會經常發生這種事情，所以提前跟你們打個預防針，這種情況一周不能超過一次。如果想要帶朋友回來一起生活，就先把住宿費交上來。”
“哎呀，一周能夠來一次嗎？你叔叔可真是寬宏大量啊。”
建宇又耍起了貧嘴。
我把床讓給了建宇，自己則鑽進了熱乎乎的地鋪中，真是久違的感覺啊。
不過躺下之後卻怎麽也睡不著，關燈後，因為寶娜前輩的事情，我對於期中考試後會被排擠的擔憂又再次浮上心頭。怎麽辦，這次考試應該是真的搞砸了吧？被學校趕出精讀室，回到教室裏上晚自習很丟臉吧？本來是不想給家裏帶來負擔，想讓他們知道我即使不去課外輔導也可以考得很好。照這樣下去，我可真的一點都睡不著了，所以得動動腦筋想個好辦法出來。好吧，明天先去看K聯賽的比賽，侑彬已經訂好了門票，寶娜前輩也會一起去嗎？不過考試都結束了，這樣出去玩玩應該沒問題吧？不對，不對，好辦法，好辦法……
“你的課本怎麽辦？明天上課要用的書都在你儲物櫃裏嗎？”我躺著問道。建宇可能也是睡不著覺，一直在**翻來覆去的。
“沒有，我和媽媽約好明天在校門口見麵，她幫我把通史和英語課本帶過來。其實我原本沒想讓我媽媽去的，借你的書用就可以了，但她非要去找我。原本是說淩晨要來你這裏的，在我的勸阻下她才終於答應明天在學校見了。我讓媽媽把記事本也一起帶過來，她還挺開心的。事實上有記事本在我也能安心點，一次考試考砸了總不能一直都考砸吧？”建宇說道。
真羨慕啊，還有媽媽來給你送書包，這句話梗在喉頭阻塞了其他的話語。隻要一聽到母親的聲音，激動的心情就會一並將我吞噬。我想媽媽了，她現在在做什麽呢？在睡覺嗎？
建宇和我一早就出了門，建宇的媽媽在校門口等著我們，我向她鞠躬致意。
“我做了飯團，你和俊昊一起吃吧。”建宇的媽媽一邊遞出手中的購物袋一邊說道。
自從大家知道了我們家的情況以後，我能感覺到建宇媽媽開始暗暗地照顧著我了。我的拖鞋也是建宇的媽媽給我買的，說的是在給建宇買的時候順道也買了我的。
雖然剛剛吃完麥片，但我一看到便當盒便又覺得餓了，我們到操場的長椅上分飯團吃。就在這時有一個人影嗖地從我們麵前閃了過去。
“天哪！你看看炳瑞！”建宇說道。
戴著頭盔的閔炳瑞正踩著他的滑板車向另一邊駛去。
“那個滑板車應該很貴吧？不過我們可以騎那個東西來上學嗎？也對，炳瑞不論做什麽，學校都會照顧他的。”
除了我們還有很多來上學的孩子也都盯著炳瑞看，他將滑板車放在自行車停靠架上，摘掉了頭盔。趙夏琳正站在校門口等著他，炳瑞很自然地將胳膊攬在了夏琳的肩膀上。
“他們確實是在交往，這兩個家夥。”
建宇他一直喋喋不休地說著，我在他的旁邊默默地吃著飯團，卻覺得此時吞咽食物有點艱難，心裏也不由得難受了起來。
教室裏的氛圍和昨天有所不同，距離考試結束還不到24個小時，同學們都在議論著各科成績的排名問題。沒錯，鬥城高中就是這種連期中考試都要進行等級排名的奇怪學校。
事態正朝著我預感的方向發展著，階段性評價和期末考試的成績決定了最終的評級。但不論怎樣，我在三個科目中有兩個都隻拿了二等，被趕出精讀室隻是時間的問題。我也沒法保證在期末的時候能夠重新拿到一等。
這次考試獲得全校排名第一的是閔炳瑞，他以壓倒性的實力與第二名之間形成了巨大的分數差異。炳瑞還在校內舉辦的發明比賽“科學的一天”中獲得了金獎。
“閔炳瑞還在英文散文大賽中獲了獎，之前就有傳聞說他是‘獎項收集者’。看來傳聞是真的了。”建宇說道。
誰會關心這種傳聞是不是真的呢？在這種情況下真相什麽的都已經不再重要了。
我內心很希望班主任能夠叫我到辦公室去，“你的成績有所下降呢，是出了什麽問題嗎？”如果他能夠這樣問問我該多好？就算沒有這麽溫柔，哪怕是嚴厲地指責我一頓，我也會感激不盡的。但班主任似乎是放棄了對我的期待，不對，一開始他對我就沒有什麽期待。隻不過是因為運氣好才會以第一名入學的，再怎麽樣也不過是市民中學畢業的。我仿佛看到這些話語從老師們空洞的雙眼中傳了出來。
當然，學校也為大家設置了谘詢室，當大家在學習中遇到什麽困難時就可以無所顧忌地去那裏。谘詢室內的老師們正等待著為大家排解各種憂愁，無論心中藏著什麽疑惑，老師們都會親切地為大家進行解答，升學谘詢室也一樣全天候開放著。每到休息時間，就能看到進出谘詢室的學生們絡繹不絕。
可我去了以後該說什麽呢？老師，我要怎樣才能再次拿到全校第一呢？或者您知道中彩票一等獎的秘訣嗎？
我們家的境況有一些困難，我爸爸正在接受大腸癌新藥治療，那治療費可不是一筆小數目，而我還想去上一等講師的輔導班。去和老師們說這些嗎？
我從小就習慣了接受大家的稱讚，從來沒有經曆過像這樣不被認可的情況。所以在我進入鬥城高中的那一刻起，我的生活就變得一團糟。我覺得學校一定是在排擠我，而我也隻能堅持下去。要想在鬥城高中生存，就要接受自己墮入穀底的事實，拋開那些無謂的自尊心什麽的。
或者……轉學。
“真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怎麽會變得這樣狼狽不堪，我當初居然想來這麽水深火熱的學校，看來我真是瘋了。”
建宇說道。
我們一起在校門口等著侑彬。
“哪有學校是不累的啊？到處都是‘血腥的戰場’。
想要考上大學的話，就隻能這樣不是嗎？真是該死啊！不過俊昊你真的可以去看足球比賽嗎？就這樣一聲不吭地翹掉晚自習不會挨罵嗎？”建宇問道。
“我後天就要去收拾東西了，誰還會跑來罵我？”
其實我從一大早就開始苦惱這個問題了。到底要不要提前打招呼，去找升學部部長說“我今天應該去不了精讀室了，我跟朋友們約好了一起去看足球比賽”，那升學部部長會怎麽回應我呢？“哎呀！真厲害啊，方俊昊！期中考試考成這個樣子，晚自習也不想來上了！真是活力滿滿的人生啊。”他應該會這樣說我吧？不是嗎？就算是我硬熬到被清退的時候再離開精讀室，那我今天還能抱著栽下一棵蘋果樹的心情去精讀室學習嗎？不管了，反正我今天不想去精讀室。
“幾天後就要被趕出去的人還要進來垂死掙紮。”
感覺大家好像都在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現實就如同可怕的波濤一般席卷而來，我已經用盡全力了。可盡管如此，結果還是不盡如人意。我個人的努力並沒有讓我的學習成績得到提升。那些為了區分出大家的層次而設計出的那一兩個問題就像是老鼠藥，總是在第21題和第30題中辨別大家到底屬於哪一個等級，而這正是突顯高額課外輔導班威力的地方。
我總覺得這所學校並不是我應該待的地方，我想起了爸爸媽媽，如果我和爸爸媽媽一起生活會不會更好一些？
是啊，轉學有可能會為我的生活打開另一扇門。
“雙親節那天我想去看看爸爸媽媽。”
“雙親節當天？你準備翹課嗎？”
“不是，我想在那周的周六過去看看。”
“也是，你確實很久沒去看過他們了。”
“嗯，不過侑彬為什麽還不下來？”我望著玄關說道。
“她不是說把垃圾分類回收後就過來嘛。但是……俊昊啊，我，我有件事想要問你。”
“什麽，什麽？”
“為什麽青蛙會從嘴裏蹦出來？”
“嗯？青蛙？”
“寶娜前輩上次不是說過嘛。一談到自己的前途，就感覺會有青蛙從嘴裏蹦出來。”
我想起來了，寶娜前輩是說過這句話。
“啊，你說那句話啊。那不是個童話故事嗎？是傳統童話還是格林童話來著，總之是小時候讀過的故事。大概是說有個人因為犯罪而受到了懲罰，所以每當他說話的時候，就會有青蛙和蛇從他的嘴裏蹦出來。我覺得她就是在說這個吧？”
“啊哈！我也記得這個故事。哇，她怎麽會用這種典故呢？總之寶娜前輩真的是與眾不同啊。”
“ 的確如此， 所以她才能夠成為核心社團的會長啊。”
“真是越看越感覺敬佩她，但也覺得有些心疼。雖然她那天在書店，但一看就知道她其實是潛水了。不過……你覺不覺得寶娜前輩有點可愛？”
建宇說到這時不知怎麽的忽然停了下來，似乎一個人在專心思考著什麽，然後又開口說道：“俊昊，有件事情我隻告訴你一個人，你能幫我保守秘密嗎？”
我點了點頭。
“我好像喜歡上寶娜前輩了，我上次不是說過嗎，有一個讓我時常想起的人，那個人就是寶娜前輩。”
他的眼神異常地堅定。
“真的嗎？”
“嗯。”
“哇，天啊，那你要向她告白嗎？”
建宇聽了我的話咧開嘴笑了起來。
“寶娜前輩明年不是就到高三了嘛，所以我決定再等等。而且我隻要一想到寶娜前輩就覺得很開心，就是很喜歡她。”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建宇這種表情。語調裏滿是頑皮，臉上卻寫滿了真摯的幸福。
風輕輕地刮了起來，侑彬、建宇和我沿著像籬笆一樣長長的黑棗樹花路慢慢地向前走去。寶娜前輩最終還是沒有和我們一起去，侑彬說出這個消息的時候，建宇的臉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我們三個人並排坐在社區公交的最後一排。
“不過比賽是幾點結束啊？”建宇問道。
“9點鍾。”
“那如果進行加時賽呢？是9點30分結束嗎？”建宇看著侑彬再次問道。
再過兩站我們就要換乘去世界杯體育場的公交了。
“聯賽中是沒有加時賽的，所以9點就會結束。不過怎麽了？建宇你還有其他約會嗎？”
“沒有約會……就是從剛剛開始，補習學院的班主任就一直在給我發信息。我以為考試結束的第二天他們會放過我，看樣子是沒戲了。所以我在計算比賽結束之後還能不能趕上去上最後一節課。”
建宇的話讓我有點煩躁。
侑彬已經幫我們預訂了門票，是去上補習學院還是去看比賽，這些都應該是在門票預訂之前就決定好的，而不是到現在才來糾結吧。
“你即便是比賽一結束就立馬飛回去，也趕不上最後一節課的。所以你現在就做決定，是去補習學院還是去看比賽。”我站出來態度堅決地說道。
建宇的嘴巴張開又合上，看樣子並不是很想去看比賽。他原本就是以為寶娜前輩會和我們一起去才說要去的，但現在隻剩下我們三個人他肯定是有些失望。他又不像我和侑彬那樣是鄭浩彬的粉絲。
最終，建宇接到了補習學院班主任的電話。通話時我們正從社區公交上下來準備換乘去體育場的公交車。
“真的對不起！我實在是沒辦法了。今天不去補習學院的話我就死定了！票錢我下次再給你。對不起！”
通話結束後建宇說道。
“沒關係，快點過去吧。”侑彬爽快地說道。
建宇看看我又向侑彬眨了眨眼睛，接著便向地鐵站的方向飛奔而去。
過了一會兒，公交車來了。侑彬和我並排坐在公交車中間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