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一團糟時，先歎口氣
晚自習時在走廊裏學習的學生變多了，我穿過那些把桌子放在窗邊學習的學生們，徑直走向了3樓走廊盡頭的精讀室。三年級的精讀室是單獨設立在圖書室旁邊的，而這裏是一年級和二年級共同使用的區域。
我的座位在靠左邊那一排中間的位置，那些標有大家喜歡尾數的座位幾乎都是二年級前輩們的。雖然偶爾能在這裏看到核心社團的前輩們，但大家在精讀室的時候都會裝出一副彼此不認識的樣子。精讀室裏隻有呼吸聲和鉛筆聲，應該還有空氣淨化器的聲音吧？總之我隻聽見有機器轉動的聲音。
坐在我右邊的同學往自己的書桌前貼了一張大幅的首爾大學校門的照片。我從沒看清過那個同學的臉，隻知道他是一班的學生，此外一無所知。在這裏，大家對彼此都不感興趣。不，也許是很感興趣。因為如果大家的眼神偶然間有了接觸，哪怕隻有短暫的一瞬間，每個人都會飛速地打量並“搜集”對方身上的任何信息。所以大家相互間雖然都裝作漠不關心的樣子，但其實都在觀察著彼此。
我已經記不清最初精讀室的這種氛圍讓我有多不舒服了。鄰座、後座、對角線位置、窗邊位置以及坐在最邊上的前輩們都讓我感到了很大的壓力。但是，自從我了解到在這種緊張的氛圍之中，無論每個人的內心如何，表麵上都會裝出一副對他人毫不在意的樣子之後，我的心情反而變得舒暢了。
我緊鑼密鼓地完成了製訂好的學習計劃，認真地做完了寶娜前輩分享給我的真題。不知道會不會有隻修改一小部分信息的題目出現，就連教科書和輔助教材的邊邊角角我都仔細閱讀了。我多買了三本數學題集，錯題本也被我記得密密麻麻。
最近建宇一放學就立刻去了補習學院，所以我幾乎都是一個人回家。經曆過那次不太愉快的通話之後，夏琳就再也沒有聯係過我，哪怕是在走廊或是食堂的偶遇都沒有過。我們就這樣自然而然地疏遠了嗎？真是……萬幸，對吧？
晚自習結束時已經是深夜了，我常常在回家的路上突然冒出一些沒頭沒尾的想法。很想瘋狂地愛一個人，又忽然想去宇宙的那邊看看。這些日子為了解答各種難題消耗了不少腦細胞，所以一到晚上腦袋裏“空空如也”很快就能入睡。
我一天中最幸福、最悠閑的時刻就是午休的時間。我會在吃過學校提供的午餐後去操場踢踢足球，或是去學校的後山散散步。隨著考試的臨近已經湊不夠踢足球的成員了，所以最近我和建宇經常去後山。
“我們應該節省每一寸光陰來學習的。”
每次到了後山建宇都會說這句話。建宇說這話時總是模仿他在補習學院的老師的聲音。那位老師太喜歡用光陰這個詞了，所以他有一個外號就叫“光陰”。
我們沿著栽了滿山的荔枝樹、橡樹、鬆樹的步道向前走著，偶爾能夠看到鬆鼠跑跑跳跳地從路上經過。有一天，我們遇到了一隻黃色的貓咪從杜鵑花叢中緩緩地走了出來。
“嗯？這山上還有貓啊。”
“對啊，可能是因為學校不遠處就有住宅小區吧？”
“對了，你知道這山上還生活著浣熊嗎？”
建宇的話讓我停住了腳步。他是說浣熊嗎！那種我隻在動物園裏看到過的浣熊就生活在我們學校的後山上？即使是說謊也得有1%的可能性才會被人接受吧，但看建宇的表情卻又感覺不像是在說謊。
“是真的！寶娜前輩說那隻浣熊還有名字。叫作獺，你知道的吧？《訓民正音解例本》裏麵記載浣熊在舊時被稱為獺。”
“獺？不是浣熊而是獺？聽了你這話我百分之百能確定這是假的。再也找不到比這更沒有誠意的傻名字了。”
我們縱身跳過狹窄的小溪轉身離開了後山，午休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
“沒有，我說的是真話。我聽說還有學生在後山玩耍的時候見過它呢，而且除了那個學生之外，好像還有不少前輩也看到過浣熊。”
“ 那就是說獺也被加入鬥城高中的係列校園傳說了？”
“大概吧，但確實有關於它的傳說。我聽說見到獺的話……運氣會變好，據說前年有位前輩見到過獺，然後他就考到了全校第一。”
建宇表情真摯刻意壓低聲音說話的樣子，真是讓人忍俊不禁，我們一邊聊著一些沒有營養的話題一邊散著步，感覺內心的擔心與苦惱也隨之消失了。
考試結束的那天春雨淅淅瀝瀝地從天空中落下，我和建宇並排站在學校的後門邊。
“我們一起完蛋吧。”建宇說道。
我的心從剛剛開始仿佛也下起了大雨。
“考試之前我還以為恒等式的題對我來說是小菜一碟呢。第25題到底怎麽做啊，真是的。我們班的第一名給我講過一遍，但我聽得一頭霧水完全搞不懂。你做出那道題了嗎？”
建宇激動得臉都紅了起來。寶娜前輩給我們的往屆期中考試真題並沒有這麽難，沒想到這次考試的題目會如此刁鑽。
“沒有。”
“用班主任的話來說就是因為學習能力強的孩子太多了，所以為了區分開大家的層次隻能把題出得更難一些……這都是在胡說八道些什麽？至少應該按照現有的學習進度出題吧。”
考試考砸了，建宇的嘴還一刻不停地在旁邊叨叨，他現在說出的話在我看來真的是又吵又煩。我今天很想自己一個人安靜地待一會兒。
“哎呀，從今天開始我要放棄數學了。大學？也準備放棄了。”
“我也是。”
我簡單地回答道，建宇這才看向我。起風了，蕭瑟的風將雨水吹向了我們。校服的褲子被雨水弄得濕漉漉的，但我們卻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想動。
“喂！即便是開玩笑，我們方俊昊也不能說這樣的話，要是全校第一名都這樣說的話，那我豈不是真的要和世界說再見了？”
建宇語氣真摯地說道。到目前為止“這樣的話”都是他一個人在說的。
我所有的科目都考砸了，現在已經什麽都不想評價了。我現在是不是應該去精讀室收拾行李？還是該順其自然等著督導趕我出去？
我感覺自己好像被掏空了。這次不僅買了教輔材料還用寶娜前輩的ID聽了網課。這也都是因為轉讓網課的程序非常煩瑣，所以無論是從哪個角度來看，前輩們真的都很辛苦。不過鬥城高中的期中考試難度真的非常高，就連網課都沒有抓到重點。
還是說我是個榆木腦袋。
其實我算是努力型的學生，所以一旦老師不按套路出牌我就會摸不清方向。我從小就很喜歡讀書，得益於此，我的核心總結能力和閱讀理解能力都不錯，所以一直到初中為止我的成績都排在前幾名。
“我是全校第一？為什麽總要提起過去的事情啊？得了一次全校第一就永遠都是全校第一了嗎？媽媽說，她去參加同學聚會的時候，所有同學的子女都是全校第一。後來才知道，隻要是得過一次全校第一，大家就會一直稱那個同學為全校第一了。就算現在是全校的倒數第一，那他也有過獲得全校第一的經曆。”我說道。
“我和你有同感！我還以為隻有我媽媽會這樣，原來大家都是這樣啊。我媽媽也經常說我是全校第一，真是太丟人了。但我隻有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得過一次全校第一，而且那還是因為當時學習成績好的同學都去參加英語訓練營了。本來小學生的名次是隻有媽媽們知道的，結果她忽然到處打電話說我得了全校第一。為了慶祝這種一生中的重大事件，他們給我點了比薩，爺爺還特地給了我零花錢，整件事鬧得沸沸揚揚的。”建宇打趣地說道。
“所以你現在也不要總跟我說什麽全校第一了，那讓我覺得好有負擔。”
我看著前方說道。但我感覺自己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眼淚已經快要流出來了。
“知道了，那我有件事情也可以跟你說說嗎？……如果你這次還是被選入精讀室的話，即便我落選了，你也不要再看我的眼色生活了。”建宇也看著前方說道，但說話時的聲音很嚴肅。
我無緣無故地哽咽了起來。
一時間我們誰也沒有說話，隻有淅淅瀝瀝的雨聲在耳邊聒噪著。
“不行，我要去戀愛了。從現在開始我要走戀愛高手的路線了。”建宇突然打破沉默喊道。
“這麽好的年紀總不能和世界再見吧？當然得好好活著了。不過我這年紀還能去當藝人嗎？還是做足球運動員？啊！職業玩家也可以，隻要努力的話70年後我就有可能成為職業玩家了。總之我現在想明白了。”
“什麽？”
“我說我現在想明白了。”
建宇的表情變得明朗起來，我的心情也跟著變得好了點。
“喂，你應該知道這不是一個人就能做到的吧？”
我拍著建宇的胳膊調皮地說道。
一瞬間我忽然想起了夏琳，這段時間我隻有一次想要聯係她，想要給她看看寶娜前輩給的考試真題來著，但最後我還是沒有聯係她。
“應該先從曖昧開始。今年聖誕節我一定要和女朋友一起過。”
“所以說你打算和誰在一起？”
“是啊……既然咱們是‘追自交’派……那侑彬？”
“侑彬她應該會和你搞曖昧的，加油幹吧，朋友。”
我拍了拍建宇的背。我們都感覺好多了，然後各自回到了教室。
“不過侑彬這個選項隻是說說而已，我其實……”從教室裏拎著包出來的建宇說道。
“其實什麽？”
我們走下樓梯在門口撐起了雨傘，雨一直下得很大。
“唉，沒什麽。有一個總讓我想起來的人，但我現在還不太確定，等我有把握的時候再告訴你。”
他這是怎麽了？建宇是那種嘴比腦子快的人，經常會冒出一些不經思考的話。是誰呢？他的意思是一直到他想清楚之前都不會說出是誰嗎？
“能不能給我個提示？是誰啊？”
這時，建宇忽然驚訝地看向操場。
“天啊！那不是趙夏琳嗎？”
我也順著建宇的視線轉過頭去。
“你看他倆還挽著胳膊，這兩個人是在交往嗎？”
映入我眼簾的畫麵是夏琳和炳瑞同撐著一把雨傘向校門走去。
“哇，看來傳聞說的沒錯。趙夏琳她就是‘全校第一收集者’。咱們上初二的時候全校第一不是賢重嘛，那時候賢重他是有女朋友的，但據說賢重最後還是被夏琳給搶走了？所以很多同學都在背後議論這件事。總之趙夏琳真是厲害！真心佩服她！之前就是這樣對你的，現在又換成炳瑞了，就這麽換了。”
建宇咋呼道，我什麽話也沒說。一看就知道他們兩個人的關係很親密。
我們到家時運動鞋都濕透了，我和建宇一起走了20多分鍾。
“家裏有拉麵吧？”
建宇一邊說著一邊像到了自己家一樣，將櫥櫃的門打開又關上，然後從陽台上拿來了5包拉麵，接著迅速將鍋放在煤氣灶上，做完這一係列事情後，他便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看起了手機。
我用衣架將打濕的校服掛在了陽台上，然後遞給建宇一條毛巾。
“不用。”
“擦擦吧，水珠都滴下來了。要不我給你找一套運動服，你把衣服換換吧。”
建宇接過毛巾擦了擦頭發和衣服，這時水燒好了，他將拉麵放進了鍋裏。
因為肚子實在是太餓了，我們一下子就將煮好的5包拉麵一掃而空。就在收拾碗的時候，建宇的手機響了。
“我和俊昊在一起。……嗯……嗯……吃了……別問了，都考砸了。……都說了別問了，幹嗎總是要問啊？你要是再這樣的話，我就不回家了。……要去補習學院，吃完晚飯就去……知道了。”
掛斷電話之後建宇看著我搖了搖頭。
“你媽媽？”
“嗯，我真是要瘋了。每次都說同樣的話。”
“你是要去補習學院了嗎？”
“沒有，我正在研究剛才補習學院老師發來的短信，不打算去補習學院了。現在這種情況下，我還有心思去補習學院對期中考試的答案嗎！就在你這裏摸魚吧。你叔叔很晚才回來吧？”
我重重地點了點頭，雖然我剛剛很想要一個人待著的，但現在這個念頭被我打消了。要不是建宇這張嘴一直在我旁邊喋喋不休地嘮叨，我可能會變得更加鬱悶。
期中考試的衝擊已經逐漸被壓了下去。不過我總是會想起那個情景，炳瑞和夏琳親密地撐著傘走在空無一人的操場上的背影。
這畫麵與我和夏琳見麵時的情景完全不同，我們倆並排走在一起時至少會保持著50厘米以上的距離，吃飯時也都是麵對麵地坐著。到這時我才明白，自己和夏琳根本就不算是曖昧的關係。
雖然沒有交往過但還是感覺自己被甩了。繼3月的模擬考試之後，期中考試也被我搞砸了，還有可能會被趕出精讀室。實在是不想再去思考任何事情，於是我打開了手機遊戲，而建宇此時也已經躺在地板上玩起了手機遊戲。
我一直玩到電池沒電後才看向了窗外，雨已經停了。
我正想著要不要一邊充電一邊繼續玩遊戲時，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哎呀”一聲躺在了**，我很快就睡著了。前一天為了準備考試一直睡不著覺，再加上現在房間裏暖和，身體自然而然地就蜷縮進了被窩裏。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時發現周圍已經變得黑漆漆的，建宇也躺在地板上睡著了。
晚飯吃什麽呢？我一邊想著一邊拿起了手機。有一條侑彬發來的短信，我趕忙給侑彬回了電話。
“我剛剛睡著了，現在才看到短信。有什麽事嗎？”
“我聯係不上寶娜姐了。”侑彬的聲音中充滿了擔憂。
“什麽？她也沒有聯係我。啊，你等一下，我問一問建宇。”
就在我剛和侑彬通電話的時候建宇也醒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機對我搖了搖頭。
“看來她也沒有聯係建宇，前輩的手機是不是設置成靜音了？”
“沒有，姐姐的手機關機了。我先去聯係一下其他人，咱們之後再細說。”
侑彬匆忙地掛斷了電話。
“寶娜前輩出什麽事了？”
聽到我的話，建宇表情凝重地說道。
“嗯，我猜……寶娜前輩她是不是又潛水a了？”
“潛水？你是不是知道前輩的什麽消息？”
“我也不太清楚……你知道寶娜前輩家裏的事情嗎？”建宇看著我問道。
a 網絡用語，指突然消失不和他人聯係。——譯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