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想象廣闊的大海
我和夏琳分開來到讀書室時已經過了7點。我在門口吃了吐司，然後進入了單人讀書室。
“ 打開桌上的L E D 燈後， 自然而然地就想要學習了。”
每當坐在椅子上的時候，腦子裏都會浮現出這種想法。我從背包裏把書拿了出來，剛剛和夏琳聊天耽誤了不少時間，現在我要開始愉快地學習了！不知不覺又定了個小目標。
我打開了高考英語試題集，我聽說期末考試一定會出去年的高考題，所以我們班的大部分孩子都買了一本。題目比我想象中的簡單得多，結果做到34題的時候我又一下子被難住了，It到底指代的是什麽呢？要不看看解題視頻吧？或者發短信問問寶娜前輩？我始終沒辦法做出決定。
說實話我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無法集中精力學習。
“如果不能假裝交往的話，那麽作為朋友彼此親近一點也不可以嗎？我其實，真的很需要像你這樣的模範生作為保護傘，你能幫我一下嗎？”
剛才夏琳這樣說道。沒錯，就是因為這個。她終於說出了真實的想法，她一直都是這樣想的。
從小學高年級開始就不斷地有關於夏琳的“顏評（顏值評價）”和“體評（身體評價）”出現。他們偷偷地在背後嘲弄似的對她指指點點，稍微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會不時地冒出一些關於夏琳的奇怪傳聞。
“有傳聞說我上初中時就懷孕了。那時我因為減肥暈倒沒有去學校，他們說我其實是因為要做墮胎手術才沒去學校的。是不是有點不可思議？如果傳聞屬實的話我現在已經生了5個孩子了。”
說這話的時候夏琳失落地笑了笑。她說剛開始的時候，人們對於她的關注讓她覺得特有優越感。隨著時間的推移，當那些嫉妒、侮辱性的評價出現時，她仍舊給自己洗腦說，這都是漂亮女孩注定要忍受的。但不知從何時起這份忍耐逐漸到達了極限，承受這些的力量也被消耗殆盡。
後來她發現，如果自己和模範生一起上學，關於她那些異常的關心和輕視的視線就會消失。這個方法雖然不是一勞永逸，但總是很成功。不過當她和閔炳瑞分手之後，那些惡評又如雨後春筍一般一個一個冒了出來，她的身邊也再一次出現了許多不懷好意的視線。夏琳的SNS動態從昨天開始已經不那麽活躍了。
我能夠理解，上次和夏琳一起去弘大的時候我也經曆過。雖然隻是短暫地感受了一下視線的暴力，但也充分體會到了她所說的那種侮辱。可每天都受到惡意關注的夏琳，在這麽長的時間內，到底該有多孤獨多疲憊啊？
我現在感到很生氣，對於那些隨意裁斷和評價他人、攻擊他人的人，我們到底該拿這樣的人怎麽辦？答案很明確，要麽無視他們要麽就和他們對抗。一個人做起來也許很困難，但隻要大家在一起就能戰勝他們。所以我答應幫助夏琳，隻是假裝交往比較難辦，需要想個別的辦法。
不管了，學習也沒學好。我背起書包走出了讀書室，今天就玩會兒遊戲早點睡吧。
走出讀書室大樓時我迎麵碰見了炳瑞。外麵正在下雨，收起雨傘的炳瑞看到我時顯得有點吃驚。
“你也在這裏學習嗎？”炳瑞問道。
啊，我突然有點埋怨起媽媽了。這個讀書室是媽媽給我找的，在社區裏的人氣很高，大概是因為炳瑞在這裏學習，才拉高了人氣吧。
“你怎麽這個時間來了？”
我問道。這麽晚了還來這裏，他到底要學習到什麽時候？這家夥雖然活得很幼稚，但他付出的努力真的是很了不起。閔炳瑞在6月的模擬考試中也獲得了全校第一，這一結果是他親手締造的，因為努力這件事情是沒有誰可以取代的。
“我上完課就來了。”
“這個時間？”
“因為課外輔導現在才結束。”
“那你打算學到幾點？”
“我完成今天的學習計劃就走，不過你幹嗎問這個問題？”炳瑞追問道。
的確如此，炳瑞學到幾點和我又有什麽關係呢？我隻是點了點頭然後向炳瑞揮手道別。
得趕緊回家了。
就在我準備離開的時候炳瑞問道：“我把雨傘借給你吧？”
天哪！腦子裏隻有自己的人居然要借雨傘給我。
“不用了，你自己不也要用。”
“我打算讓繼母來接我。”
“算了。”
在我準備轉身的時候，炳瑞又急切地說道：“你現在和侑彬還很熟吧？”我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侑彬她好像對我有些誤會，我之前上傳在SNS上的文章並不是在說侑彬，真的不是。”
“知道了，我會這樣轉告她的。”
“還有……”
“什麽？”
“同學們對我有一些誤會，他們覺得我是那種讓人難以接近的男孩，但我並不是那種類型。我的眼光沒那麽高，所以希望大家不要無緣無故地誤會我。”
炳瑞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我的臉色。到這時我終於明白這家夥對我說這些話的用意了。他大概是覺得自己找到了被侑彬甩掉的原因，他還以為侑彬是害怕他眼光高難接近才會拒絕他的。與其和這家夥對話，還不如和北極鯨討論討論地球環境的問題，說不定溝通起來要更順暢一些。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要是有人問我，我就告訴他你眼光很低。”
我點點頭接著說。
“但不是因為那個嗎？你不知道侑彬的眼光非常高嗎？她看男人的眼光還挺挑剔的，就隻是因為這個而已。”
聽了我的話，炳瑞的眼神動搖了一下。我的心情忽然變得很好，雖然感覺自己有一點殘忍。
我冒雨走了出去。公寓小區的柵欄後，飽含水分的樹木散發出更加濃烈的香氣。幾個拿著雨傘的學生從我身邊走過，好像是剛剛結束晚自習回來的。
突然很想看看天空的樣子，於是我停下腳步抬起頭來。天空被淹沒在黑色的大氣中，路燈燈光下的雨滴像流星雨一樣傾瀉在我的臉上。雨滴打在臉上仿佛又掉進了我的胸口。
有很多存在卻看不見又摸不著的東西，就像此刻天空中無法看見的星星一樣，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心到底是朝著哪個方向跳動的。事情總是這樣，作為模範生的我，比起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還要麵對更多的自己應該要做的事情。
我現在決定了，雖然有過一時的動搖，但我心裏已經堅定地要將夏琳推開了。
因為有個朋友走進了我的內心。不知從何時起我隻要一睜開眼睛就會想起那個朋友。課間休息、午休時間、放學後也是最先去找那個朋友。怎麽會變成這樣呢？我也不太清楚，但那個朋友已經逐漸地滲透進我的內心，成了我心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很長一段時間內，我都隻是在單相思，我在心裏想象了一個對象，然後隨意為我們界定了一個關係。我喜歡的都隻是我自己設定的假象而已。但現在情況發生了變化。
那些聚在我內心的霧霾忽然消散了，我立馬明白了自己此刻應該做什麽。我給夏琳打去了電話，她正好在家裏。
“我原本想發短信給你的，但又怕發短信會引起誤會，所以就直接給你打電話了。你現在方便通話嗎？”
“嗯，沒關係，你說吧。”
“我覺得應該快點給你個答複，所以就打了電話。”
“謝謝，剛才跟你說過那些話之後，我就一直在學習。如果你不給我打電話的話，我可能連覺都睡不著。”
夏琳在電話那頭說道。
她的聲音變得更加冷靜了，聽了她的話我的心裏有點難受。雨一直下個不停，我穿過了人行橫道。
“剛才跟你說有女朋友的話其實是騙你的，不過我現在確實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不要問我是誰，總之我很喜歡她，所以我不能假裝和你交往。”
聽了我的話夏琳歎了一口氣。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是你隨便找的借口呢。”
“對不起。”
“不，你不用感到抱歉，我隻是覺得有些丟臉而已。”
“但是，作為朋友我可以幫你。剛才聽到你說的那些，我也覺得特別生氣。”
“真的嗎？”
“當然了。如果我看到或是聽到一些並不好笑的玩笑話時，我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如果你需要我，我也一定會站出來。雖然不能總在一起，但是偶爾一起吃午飯還是可以的。”
“那我可不可以加入你們社團？如果成為核心社團的成員，大家就不會輕視我了。”夏琳說道。
真是讓人為難，每當我下決心時，夏琳就一定會潑點冷水回來。
“這不是我能隨意決定的事情，社團每學期都會選拔新成員，你到時候再報名吧。”
我用盡可能商務性的語氣說道，於是夏琳又歎了一口氣。
周六上午我洗完澡出來時，發現叔叔正坐在餐桌上看著筆記本電腦。
“你要出去嗎？”
“嗯，去讀書室。”
“你什麽時候考試來著？”
“從下周三開始。”
叔叔聽了我的話點了點頭。
我進屋換好衣服走了出來，背起書包的時候才發現頭發都已經幹了。
“真好啊。”叔叔看著正在穿運動鞋準備出門的我說道。
“什麽？”
“就是，年輕真好啊。”
“那咱們倆換換吧。叔叔替我進入高考地獄，我去幫你開開心心地上班，怎麽樣？”
“好啊，我都沒經曆過高考地獄，咱們換吧。”
叔叔笑得像調皮的孩子。
大概是昨天晚上下雨的緣故，今天的天氣十分涼爽。
我推出自行車向讀書室的方向騎去。隨風而行的感覺無比地舒暢，半路褲兜裏的手機響了起來，我停下自行車拿出手機一看，是寶娜前輩打來了電話，於是我按下了通話按鈕。
“期末考試結束那天你準備做什麽？”
前輩的問題從電話的那頭一股腦兒地倒了下來。
“沒什麽計劃。”
“要不要一起去看足球比賽？侑彬說她要去看鄭浩彬，我們也一起去吧。”
“嗯？不錯啊。建宇也說要去嗎？”
“嗯，當然了。這也是昨天和建宇聊天時決定的。聽說考試結束的那個周六正好有比賽。總之，要是你也去的話，我就把信息上傳到核心社團的聊天群裏，社團裏還有其他喜歡足球的同學。咱們第一學期的核心社團團體大會就在體育場裏舉行吧。”前輩爽快地答道。
掛斷電話之後我的心一下子熱了起來，仿佛那天在賽場時的熱火又重新燃了起來，突然一股充滿光明的希望湧上心頭。
我沒有去讀書室而是朝學校的方向騎去，使勁地蹬著自行車來到了主街的十字路口，然後在麵包店前麵停了下來。
幸好鍋蓋土豆麵包還擺在店中央的櫃台上。
我拍了張照片發給了侑彬，不到一秒鍾電話就來了。
“這麵包看起來很眼熟哦？”
“想吃嗎？”
“嗯，看起來好好吃。”
“想吃的話就出來吧？”
“ 好吧！ 我會以光速到達的， 你可不能一個人吃完！”
我到的時候，侑彬已經在校門口等著我了。
“天啊！你是飛過來的嗎？怎麽來得比我還早？”
聽了我的話侑彬開心地笑了起來。
“其實我是過來準備期末考試的。”侑彬一邊說著一邊伸出了手。
我將手裏的兩個麵包袋子遞給了她，然後將自行車停在了支架上。
“我是真心佩服你啊，要是我打算轉學了的話，肯定已經激動得沒法學習了。”
“哎呀，升學部部長總是追在後麵，我實在是沒法不學習啊。其實也學不進去什麽，所以我就從學校裏出來了，感覺繼續坐在那裏也解不出幾道題來。”
我們十分自然地向後山走去，雨後的樹林中清新的空氣伴隨著絲絲的涼意。不知從哪傳來了鳥叫聲，這棵樹上咕咕地一響，那邊樹上也嘰喳地叫了起來。
“這是山鴿的叫聲，我錄音之後問過的。”
“問誰？”
“就是問了問SNS上的朋友們，但其實我也沒法確定那是不是山鴿，隻是感覺很親切，我不是鴿子眼嗎？”侑彬調皮地說道。
我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真沒想到有一天我們能夠笑著說出這個詞來。
我們倆就這樣並排走著，這種情形讓我感到很不真實。
昨晚我忽然看清了心裏的指南針所指的方向，一直睡不著覺，仿佛重生了一般，興奮的心情始終無法平靜。盡管如此我還是一點都不覺得累。產生這種感情的時候該做些什麽呢？我認真地考慮了起來。
“嗯，還是很好吃！”
侑彬將土豆麵包遞給我。我們用紙巾擦幹了長椅上的水汽，並排坐在上麵。
“是啊。這個麵包好像是已經成為店裏的招牌單品了。”
“真的嗎？哇！鍋蓋隊真是了不起！等一下，我得給他們寫點加油的留言。”
侑彬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我看著侑彬，昨天晚上我原本決定，一見到侑彬就告訴她說喜歡她。不對，是我以為自己內心的感情會激烈到忍不住向她告白。但我們見麵之後卻一直以朋友的方式交談了下來。
“啊！貓咪的飯！”
侑彬看著我大喊了起來。這一對視我的心髒又一下子熱了起來。
“怎麽了？”
“我包裏帶了貓糧，早知道就拿來了。”
“下次再拿來就行了，我也和你一起喂。”
“那我們幹脆建一個放飼料的地方吧？”
“好啊。”
“你知道嗎？這裏的流浪貓能夠認出我呢。每次我拿著貓糧走上來時，它就像等待了很久的孩子一樣朝我走過來。你知道它有多可愛嗎？一會兒要是看到的話肯定會可愛得嚇你一跳。”
和侑彬的對話與往常沒有什麽不同，一樣的舒服、快樂和激動。
不一定要在今天，告白得暫時推遲。動物的本能告訴我告白也要選擇時機，現在還不是時候。
“不過我要是轉學的話那些孩子該怎麽辦？還有寶娜姐在，但姐姐馬上就要高三了。”
“我來喂，該怎麽做呢？是每天都來喂嗎？”
我鬼使神差地說出了這句話。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會有來給貓咪喂飯的一天。聽了我的話侑彬的眼睛又笑成了月牙狀。這時有隻山鴿在旁邊咕咕地叫了起來。
不過到底什麽樣的時機才適合告白呢？我聽說要等到關係成熟之後才能告白，可侑彬馬上就要離開了。一想到這些我的內心就仿佛有淚水翻湧了起來。
“一想到你要轉學我就覺得特別遺憾，我真希望和寶娜前輩、你、建宇還有咱們核心社團的朋友們一起過一輩子。”
侑彬呆呆地看著我。“轉學又不是再也不聯係了。還有我們可能……嗯，沒法一輩子在一起嗎？就算大家現在分開了，以後也還是會再見的，在自由的海洋裏。”
“自由的海洋？”
“嗯，我很喜歡那句話。就是四方的河流都會在海上相聚的意思，隻要我們各自都過得很好，就一定還會再見的。”
侑彬說的話讓我覺得似懂非懂。
“什麽叫各自過得很好？”
“嗯……就是像現在這樣活著吧？給流浪貓喂飯，和朋友一起分享好吃的土豆麵包。”
“哦，不知怎麽的，我總感覺自己會過得很好。”
“嗯，那當然了！就像這樣，大海它從不會介意水是從哪裏流過來的，不設界限，也沒有排名……當我們長成大人的時候，這樣的世界就會到來了吧？應該會來的。要是我們做夢的話……不，會來的，啊！我們會生活在那樣的世界裏，你一定要相信我。”侑彬拍拍我的後背說道。
“好的，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我點了點頭大聲地說道。
這話聽起來雖然像是句玩笑話，但侑彬形容的景象已經在我的腦海中浮現了出來。在溫暖的陽光下，善良的人們聚集在海邊，他們有些在大海中遨遊，有些在沙灘上曬著太陽，在他們的身旁還有貓咪和山鴿在玩耍著。
忽然覺得有點傷心，就不能每天和侑彬一起做這樣的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