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到底是初生牛犢,還是社交天花板

車子行了一段時間,經過一個岔道拐了彎便下了高速,在省道上四平八穩地又開了段距離,便駛進了蜿蜒的山道。

途中,莊籽芯醒過來一次,原本坐在駕駛座的程守洛換成了鄭庭棟。山路顛簸得厲害,人坐在座椅上也跟著晃動得厲害,腦袋隨著車身的顛動左搖右晃,莊籽芯不由得一陣反胃。

她眉心蹙緊,閉著眼調整了好幾回睡姿,試圖壓下心底一陣又一陣的翻江倒海,可突然腦袋毫無預警“砰”地一下撞在車窗上,將她整個人徹底彈醒了。

她搖下車窗,趴在車窗上開始幹噦。

鄭庭棟瞧見她的模樣,笑著道:“你暈車啊?”

“我不暈車,但是這山路顛得讓我有點受不了。”

“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到了。”

程守洛輕輕拍了拍車座,遞給她一瓶提神醒腦的藥油:“擦一下,會好一點。這還有橘子,剝一個吃,再聞一下橘子皮,也會好一些。”

莊籽芯擰開藥油在太陽穴和人中抹了抹,藥油強力清涼的薄荷味散發開來,直鑽入鼻子裏,頓時神清氣爽。她剝開橘子皮,吃了幾瓣,心裏好受了一些,不再犯惡心。

“顛習慣了就好,治暈車最佳的良藥就是開車。”鄭庭棟笑著說。

“這山路我可開不了。”莊籽芯看向窗外,山路盤旋,懸崖峭壁,讓她做司機,怕是直接將車子開進山溝裏,“這是去哪兒呀?”

之前來雲南玩,玩的都是那些熱門景點,什麽雪山、古城、熱帶雨林、“女兒國”……此次跟著鍾戌初這位“攝影大師”一同出行,莊籽芯一直期待著不一樣的風景,沿途不斷飛過的青山雖美,但也可謂是荒郊野嶺,漸漸有些疲倦。

程守洛回道:“白平村啊。”

莊籽芯看了看鄭庭棟,又回頭看了一眼程守洛,疑惑:“白平村?那是哪兒?古村落嗎?”

鄭庭棟透過後視鏡看向鍾戌初,挑著眉說:“你沒跟人家妹子說去哪兒?”

“如果追溯我們白平村的曆史,差不多也有千年,算是古村落了。”程守洛也好奇地看著鍾戌初。

莊籽芯見二人的反應,立即回頭一臉防備地對鍾戌初說:“你可是承諾過作奸犯科的事不會幹!”

鄭庭棟和程守洛一下子噴了出來。

鄭庭棟笑著說:“你這話說得我們像是人販子。”

程守洛問:“戌初沒跟你說,這次出來是要去我們白平村?”

莊籽芯搖了搖頭,道:“你們難道不是來這邊拍攝什麽大片的嗎?”

“是要拍大片,但可能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鄭庭忽然恍然大悟,“難怪你穿成這樣,敢情以為是來度假的吧。你這是被阿初拐來的吧?”

鄭庭棟和程守洛總算明白,為啥莊籽芯一身度假風的大擺長裙加羊絨披肩了。

“我從來不強迫人,她是自願來的。”鍾戌初十分不屑地說道,清冷的聲音裏還隱隱透著不容抗拒的威脅警告——小心說話!

“嗬嗬嗬嗬……”莊籽芯不置可否地發出一連串的怪笑。

從來不強迫人?那個在遠道會議室裏強迫她簽賣身契的人怕是鬼吧。

她是自願來的?嗬嗬哈哈。沒錯,她的確是自願的。可沒人按著她的頭簽那份賣身契,她可以不簽,因為她可以選擇賠償四十萬和放棄“你霸氣水姐”的賬號。再說,來這裏之前,她興高采烈,滿心期待,穿著她最漂亮的衣服跟來,哪不是自願?嗬嗬哈哈。

程守洛看出點什麽,沉默了一陣,道:“你放心,我們不會把你賣進大山裏。”

“我沒說你們要把我賣進大山裏。”莊籽芯有些置氣,“就算是要把我賣進大山裏,能不能先告訴我是去哪兒。”

程守洛道:“不好意思,等一下我們要去的地方叫白平村,是個很美很淳樸的地方,相信我,待上幾天,你就會喜歡那裏。這次我請戌初和庭棟他們過來幫忙,就是為了發展咱們白平村,說得再通俗點就是幫我們白平村做宣傳,幫助當地農民發家致富,防止返貧。”

程守洛是白平村的村支書,與鄭庭棟和鍾戌初是校友,大學畢業之後沒有留在繁華的都市,而是選擇歸鄉反哺。在他的帶領下,白平村隻用了近三年的時間便摘掉了貧困帽子。這一次他聯係鄭庭棟和鍾戌初,是想將白平村打造成一個人文無幹擾、生態無破壞的旅遊鄉村,通過拍攝一部宣傳片,宣傳白平村的風土人情,希望能夠得到相關企業的支持與合作,幫助村民共同生產與發展,增加收入,防止返貧。

莊籽芯聽完,臉色煞白,怔了半晌沒說話。她不可思議地看了看程守洛和鄭庭棟,最後看向鍾戌初,他目光沉沉,神情嚴肅。

氣氛也在刹那間變得凝重起來。

一時之間,她無法消化這麽莊重神聖的事情,神情懵懂,似乎從她為了錢加入營銷公司的那一刻開始,她就與“良知”二字背道而馳,並且越行越遠。或許靈魂深處不允許她自暴自棄,每當看到微博上一些慘絕人寰的事情,她都會默默地捐款,每天也都會使用支付寶收集綠色能量種樹,但是親身實地參與幫扶這事,她想都沒有想過,好像……有點不太合適。

不是她沒有愛心,也不是她冷血,而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像她這種從小在城市裏長大,五穀不分四肢不勤的人,根本沒有辦法適應農村的生活。之前她和陶陶深刻討論過這個問題,以她這性子,萬一公主病發作,這得多尷尬。

鄭庭棟道:“你什麽都不給人家妹子說,人家妹子好像都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鍾戌初抿了抿唇,雲淡風輕道:“就是守洛說的那樣。如果你不願意,現在下車也來得及。”

鄭庭棟用腳狠狠踢了一下鍾戌初:“你現在讓人家妹子下車,還是人嗎?這話怎麽能說出口?”

莊籽芯冷笑一聲:“他這麽說,我可一點不奇怪。”

鄭庭棟不可思議地看了看兩人,道:“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們倆真的不是豔遇,而是遭遇。”

車內的氣氛一下凝重起來,程守洛深吸一口氣,想著打圓場:“戌初這樣說也沒錯。咱們白平村的條件不比華東區的農村,貧窮落後,加上又是高原地區,城市裏待慣了的人,可能一時間會很難適應。況且莊小姐是個姑娘家家,是我們考慮欠妥當了。莊小姐,如果為難的話,等我把庭棟和戌初送到村裏,我再開車送你回市裏,到時候你去旅遊,還是回家都可以。”

所以去與留,整個難題包袱一下子全甩在了莊籽芯的身上,她變得騎虎難下。

鍾戌初忽然道:“我是在拯救她那可憐且即將泯滅的良知。”

莊籽芯氣不過回頭用力地瞪了他一眼,然後咬起手指甲一陣沉默。她將臉轉向車窗外,靜靜地看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青山綠樹,突然之間有些迷茫。

她的思想覺悟沒那麽低,“說走就走”從來就不是她的做事風格,也並不是骨子裏那種被人瞧不起的脾氣一下子上來了,而是忽然間有那麽一個念頭:不試試怎麽知道自己不可呢?

從事營銷這行後,她一直開玩笑說自己良知早已泯滅,但這些不過都是閑暇時調侃的玩笑話。她有滿腔的熱情,也有遠大的理想,隻是從未真正地付出和實現罷了。

試試就試試吧。

夕陽慢慢西下,映照著低低的雲朵,將整個天空渲染成了一幅五彩斑斕的畫卷。

鍾戌初也不說話了,看著窗外,車子剛好穿過一個突出來空懸的石崖,熟悉的風景,最多再開幾分鍾就要到白平村了。

程守洛撥通手機電話,操著一口陌生的方言,交代電話另一端裏的人準備來接車。

很快,不過幾分鍾,車子終於停下了。

莊籽芯下了車,四下望去,這裏是一片空地,一道道汽車輪胎碾壓過的痕跡雜亂不堪,占據了空地大半的麵積,稀疏的野草在碎石泥土的夾縫中掙紮生存,旁邊停著一輛麵包車。這裏應該是個停車場,又像是一個小型工地,一旁堆了好些泥沙、磚塊和木料。

建築材料堆放的缺口通往一條正在修的水泥路,道路入口的一段已經用水泥鋪平,再往前便是土石路,兩邊雜樹灌木叢生,好些個頭戴草帽身穿著舊衣衫的工人正在辛苦地向前鋪路,目前隻能容許行人或是板車通過。

莊籽芯望著那條碎石夾雜的土路一直向前伸延,遠遠的,看不見盡頭。

停車場旁的一棵古樹上懸著一塊木牌,上麵用紅漆寫著“白平村”三個大字,字體蒼勁有力。另一邊的兩個矮樹間拉著一個醒目的標語“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

莊籽芯暗暗深吸了一口氣,並且下定決心。

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

就當來這裏度一個不一樣的長假期吧。

程守洛打開後備廂,取出鍾戌初和莊籽芯的行李箱:“前麵在修路,路太窄了,車子開不進村,大樹等一下就到,幫你們把行李拖上去。”

“阿洛哥——”突然,一個高亢興奮的大嗓門傳來。

莊籽芯回眸,一個頂著一頭鳥窩頭的黑壯精神小夥,騎著一輛電動三輪車麻溜地停在了車前。

“阿初哥喲,你終於來啦!”精神小夥動作十分麻利,跳下電動三輪車便撲向鍾戌初,來了個深情熊抱。

鍾戌初那張萬年冰山臉終於暖化,揚起大大的笑容,張開雙臂回抱:“你小子好像胖了不少。”

“嘿嘿,最近秋收,吃得多咯,胖了十斤。嘿嘿……”精神小夥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突然看到長發飄飄、衣袂翩翩的莊籽芯,頓時雙眼一亮,眼前這個女人真是太漂亮了,比他們白平村的村花都還要漂亮,仿佛仙女下凡塵,“她……是你女朋友?”

莊籽芯無語凝噎,為什麽這裏的每一個人一見著她,都認為她是鍾戌初的女朋友?難道她臉上刻著字嗎?拜托!她是苦主啊,苦主啊!

鄭庭棟打趣:“她呀,是你阿初哥的冤家。”

“啥?冤家是啥意思?”憨憨小夥不停追問。

“就是仇家的意思。”莊籽芯終於忍不住解釋。

誰知憨憨小夥激動道:“那就不是阿初哥的女朋友啦。”他關注的重點那麽與眾不同,完全忽略了“仇家”二字以及“仇家”背後的含義。

“莊小姐,這是大樹……”程守洛剛介紹了兩個字,便被大樹斷了話。

大樹激動地搶著說道:“我是大樹,今年二十四歲,村主任是我爸。嘿嘿……”

大樹的普通話音裏夾雜著方言,十分喜感,再配著憨憨的自我介紹,令莊籽芯忍俊不禁。

這個大樹莫不是傳說中村主任家的傻兒子。

莊籽芯露出尷尬而又不失禮貌的微笑,微微頷首:“你好,我叫莊籽芯,米子籽,草頭芯。初次見麵,幸會。”

“你笑起來真好看,嘿嘿,比阿棟哥給我看的那些大明星還好看。”大樹撓了撓鳥窩頭,覺得話說得有些失禮,連忙又擺了擺手,“你的名字也好聽,就跟你的人一樣,真好看。”

聽到有人誇獎自己長得好看,莊籽芯的內心其實早已樂開了花,但必須裝作波瀾不驚,表麵依舊平靜如碧潭。

她淺淺笑道:“謝謝誇獎。”手指下意識輕撩了一下長發,然而視線卻在不經意間瞥見鍾戌初。

他一臉鄙夷,不屑地輕嗤一聲。

莊籽芯也在瞬間沉下麵色,暗暗白了他一眼,說老娘長相平平無奇,瞧見沒有?還是有人懂得欣賞老娘的美貌。

程守洛拍了拍大樹的肩頭,道:“大樹,幫你阿初哥和莊小姐把行李搬上車,拉回去。”

“好咧!”大樹二話不說便扛起兩個行李箱放在了三輪車上,忽然他跑到車頭,從車頭的籮筐裏掏出一樣東西遞給莊籽芯,“這是我剛摘的黃瓜和西紅柿,給你。你放心,我都洗過了咧。”

莊籽芯看了看那沾滿水的塑料袋,原本透明的白色眼下泛著泥土黃,她尷尬地微微抽搐唇角,方要拒絕,隻見鍾戌初一把接過來,從塑料袋裏拿出一根黃瓜啃了起來:“中午到現在沒有吃飯,我剛好餓了。”

鍾戌初不說,莊籽芯倒也不覺得,他這麽一說,她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來。

“我也來一根。”鄭庭棟抓了一根黃瓜也啃了起來,“不錯,脆!”

鍾戌初和鄭庭棟兩人一邊啃著黃瓜一邊往村裏走。

大樹憨憨地笑著,一臉期待地將西紅柿和黃瓜又往莊籽芯的麵前遞。

莊籽芯看著二人,於是捏著蘭花指挑了一根黃瓜,豔紅色的水晶美甲與碧綠的黃瓜形成強烈的對比。

大樹見她拿了根黃瓜高興壞了,將整個袋子都塞給她:“你喜歡吃黃瓜?我家田裏有很多,明天我去給你摘。”

莊籽芯尷尬地連忙說道:“哦,不用不用,你不用這麽客氣。”

“不客氣!不客氣!”大樹高興地跨上電動三輪車。

鄭庭棟瞧著大樹憨憨的模樣,一眼就看出了什麽,擠在鍾戌初的耳邊道:“完了,大樹那傻小子好像看上你的小冤家了。”

“嘁!什麽我的小冤家?”鍾戌初不以為然地冷嗤一聲,“我會提醒大樹離那女人遠一點。”

鄭庭棟一臉壞笑。

“啊——”莊籽芯走了兩步,突然鞋跟踩進了石子堆裏,腳底下又是一歪,差點摔倒。

鍾戌初回眸,立即翻了一個白眼。麻煩精!

“你這鞋子不能走這路。”程守洛衝著已經騎很遠的大樹高聲叫道,“大樹,你回來!帶莊小姐一起回去!”

“不好意思,我其實帶了球鞋,在行李箱裏……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莊籽芯咬著唇,一臉歉意。早知道剛才下車就該換了鞋,都怪她見著滿地的爛泥石子,心疼她那幾千塊的日默瓦行李箱,所以抱著僥幸心理想踩著高跟鞋走進村子裏。哪裏知道踩著這雙高跟鞋,簡直是寸步難行。

程守洛道:“是你太客氣了,你能遠道而來幫助我們白平村,我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呢。”

程寶洛這麽說,莊籽芯的耳朵不禁微微發熱,真是滿心愧疚。要知道她跟來這裏的初衷一是因為欠債,二是想拍美美的照片,拿回去做公眾號和微博號的宣傳,吸引粉絲用。

大樹一聽要載莊籽芯回村裏,激動得難以言語,連忙掉轉車頭折了回來。他跳下車,用衣袖來回擦了擦後座,生怕上麵留有泥汙髒了莊籽芯漂亮的碎花長裙。

莊籽芯看著那滿是泥漿鐵鏽的三輪車,嘴角抽搐。她強作鎮定深呼吸了一口氣。髒就髒吧,反正天黑了,洗洗明天依舊靚麗如新。

她左手拿著黃瓜,右手輕輕撩起大擺裙,抬起腳想踩上三輪車,意圖維持優雅的姿態上車,無奈這隻腳找不著重心,另一隻腳又使不上力,莫名形成了一個怪異的姿勢卡在三輪車的車尾不上不下。

鍾戌初唇角輕揚,舉起手機,找了個最佳角度,對著她那笨拙而窘迫的姿態,“哢嚓”一聲,拍了下來。

莊籽芯聽到手機相機的聲音,立即看過來,但鍾戌初已經收起了手機。

鄭庭棟饒有興致地看著二人,這兩人絕對有貓膩。

“等一下,後欄沒開。”程守洛打開三輪車的後欄。

莊籽芯感到自己的臉頰快要燒起來。她咬著牙,用力踩上去,誰知三輪車的車頭忽然翹了起來,她嚇得人直往後仰。

大樹尖叫著,幸虧有程守洛在一旁托著,莊籽芯才沒有摔下來。

“沒事,沒事,不會翻的。”程守洛托著她的腰,終於將她扶上車。

莊籽芯摸出一包麵巾紙,然後一張一張仔細地鋪在三輪車後座上,這才小心翼翼地撩起裙子坐下。

所有人看著她,一陣沉默。

莊籽芯僵著身子,一隻手死死地抓著扶手,心髒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剛才幸虧有程守洛扶她一把,若是摔下來,跌個四腳朝天,那她這一路一直努力維持的優雅女神形象可真是白費了。

“真是個麻煩!”鍾戌初鄙夷,長腿一邁,輕鬆踩上了三輪車,坐在莊籽芯的對麵。

“大樹,你趕緊騎車座上,不然車子容易翻。”鄭庭棟笑了起來,揶揄鍾戌初,“你臭小子,就不能跟我們一起走?”

鍾戌初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坐姿,懶懶地回應:“我怕有人會誘拐純良少年。”

鄭庭棟笑道:“你是怕小冤家被人拐了吧。”

莊籽芯臉紅紅,瞪著鍾戌初,三輪車狹小的空間裏放了兩個大行李箱之後,已經很難再放下兩個人的腿和腳,可偏偏鍾戌初的大長腿就占了半個三輪車,害得她隻能別扭地縮著兩隻腳,生怕與他沾上。

大樹扯著嗓子高興道:“坐穩了,咱們回家咯!”

莊籽芯用力地咬了一口黃瓜,雙眼惡瞪著鍾戌初,恨不能將這個礙事的家夥一腳踹下去。

大樹一邊駕著電動三輪車一邊回頭看莊籽芯,見她在吃黃瓜,心裏美滋滋的,於是道:“你們城市裏吃的黃瓜沒咱們農村的新鮮,這黃瓜,我爹之前用大糞澆了好多遍,純有機蔬菜,可有營養了,所以吃起來特脆特爽口!”

莊籽芯剛啃了一口,還沒來得及咀嚼,聽到這話整個人如雷劈一般,那一小口黃瓜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她一陣反胃:“嘔……”

三輪車剛好經過一段小坑,一個顛簸,她手一滑,黃瓜不慎顛落掉地。她看著掉進坑裏的半截黃瓜,心痛之餘卻又暗鬆一口氣,如釋重負。

大樹瞧見,道:“掉了就掉了,沒事,田裏有很多,你喜歡吃,明天我再給你去摘。”

莊籽芯連忙說:“不用麻煩了!不用麻煩了!”再美味再可口,隻要一想到大糞淋漓的絕美畫麵,她都沒了胃口。

鍾戌初坐在她的對麵,從頭至尾,將她表情顯露的所有情緒和想法盡收眼底。

他漫不經心地啃著手中的黃瓜,唇角浮出一抹不屑的嘲諷:“嫌惡心?你後麵吃的每一道蔬菜,都要經過排泄物的暢淋。”

“黃瓜都堵不住你的嘴!”莊籽芯白了他一眼,心裏恨得牙癢癢的。

這“吸血渣”從一開始對她就沒有一句好話,就算長得再帥再養眼,就這種討人嫌的嘴巴,她現在都懶得再多瞧他一眼。

電動三輪車顛簸了一小段路,很快到了村子核心位置。

大樹停穩三輪車便匆匆跳下來,想要攙扶莊籽芯下車,可是又怕自己一雙汙糟的手弄髒了幹淨的莊籽芯,雙手在髒汙的衣服上擦了又擦,伸出去又縮了回去,然後彎身放下後欄。

他憨憨地抓了抓頭發:“到了。”

“謝謝。”莊籽芯衝著大樹淺淺一笑。

大樹心裏樂開了花,瞅著莊籽芯看了一眼,然後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傻樂半天。

鍾戌初輕鬆跳下車,望著一排排外牆粉刷得雪白的瓦房,道:“房子翻修得都挺好的。”

有幾戶迎著村口位置的牆麵刷著“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二十四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配著生動的彩畫,映襯著藍天白天青山綠樹,在這大山裏看起來特別得朝氣蓬勃。

大樹笑著道:“是呀。阿洛哥說,爭取到今年年底,讓村裏所有人家都住上新房。”

鍾戌初拍了拍大樹的肩頭,心裏一陣欣慰。自打程守洛回來當了支書,短短兩三年的時間,這裏可真是變了大模樣。他還清楚地記得,當初第一次到白平村的時候,滿眼全是土路,村民的房子破敗不堪,他們幾個都隻能在戶外支帳篷。

他拿出手機,選了幾個完美的視角,拍了幾張照片。

莊籽芯下車時,不經意間瞥見複古高跟鞋的鞋麵沾滿了好些泥土,心裏正念叨著待會兒安頓下來可要把她的寶貝鞋子擦幹淨。聽到鍾戌初和大樹的對話,她下意識回眸看向身後,石板台階上方是一間剛修好的白牆黑瓦房,十幾米開外應是另一戶人家,房子的外牆黃黃的,看上去像是用泥土砌的牆麵,房頂鋪著厚厚的茅草。許是年代久了,外牆的黃泥有些斑駁,到處坑坑窪窪,牆角的位置竟然破了好些個洞。

度假村的茅草屋她見過,也住過,可是像眼前這麽真實的茅草屋,她是第一次見。其實在網上經常看到這樣的照片,屋主多為年邁的孤寡老人,生活困苦。她不敢想象住在這間屋子裏的主人生活會是怎樣一番情景,隻是見到這樣的屋子,心裏如同堵了東西似的,有些難過。

她忍不住定睛多看了幾眼,好怕這間茅草屋突然倒塌。

完了,她頭有點暈,暈到連看茅草屋都在傾斜。

忽然間,幾個尖細高亢的女聲傳來:“初初啊,你回來啦!”

“初初啊,你可回來呢!想死我們了呢!”

“初初?”莊籽芯歪著腦袋看向鍾戌初,嘴巴咧開一道縫,整個眉毛都樂得挑飛上了天,“是你小名叫初初,還是你的愛稱叫初初?”

鍾戌初白了她一眼,沒有理會她。

眨眼之間,幾個穿著樸素的中年婦女來到跟前。

鍾戌初溫柔地笑了起來:“竺溪孃孃,蘭姐,葛紅媽媽,桂華媽媽,麗芝孃孃,你們好。”

竺溪孃孃伸手拍著鍾戌初的肩頭,眉頭笑彎了:“哎喲,可真是想死我們了呢。”

“煒煒說你前天晚上來,結果沒有來,騙了我好多餅,氣得我喲……”說話的女人便是蘭姐,本名王春蘭,年紀看著約莫四十歲,算是幾個婦人之中看著最年輕的一個,她濃眉大眼,個子不高,塌塌的鼻梁,皮膚略黑,顴骨上隱隱還能看見些許雀斑。

鍾戌初笑道:“我聽說了。要怪就怪蘭姐做的餅太好吃了。”

莊籽芯站在大樹的身後,默默地看著這一切。當鍾戌初綻放著花兒一般明豔的笑容說出這麽恭維的話,她簡直跌破了眼鏡,滿腦袋不可思議。這怕是一個假的鍾戌初吧。

竺溪孃孃一眼就看到了莊籽芯:“這位姑娘是……你女朋友?”

試探地問完,還不忘與幾位姑嬸交流眼神。

沒等鍾戌初回答,莊籽芯立即搶著說道:“你好,我不是鍾教授的女朋友。鍾教授是我們公司一個重要的客戶,我們公司派我跟著鍾教授前來學習。目前我是鍾教授的助理。我叫莊籽芯,莊嚴的莊,米子籽,草頭芯。請多多指教!”

莊籽芯十分謙恭地伸出雙手,主動握住竺溪孃孃和各位姑嬸的雙手,一一招呼個遍。

幾位姑嬸見她這麽熱情有禮,一個個神情放鬆,防備全無,直笑著誇獎莊籽芯不僅人漂亮,還很懂禮貌。

鍾戌初不可置信,在心中冷嗤,這女人還有著多副麵孔。人雖然有些矯情做作,情商還不至於為零。不過,他倒是很想看看她能裝到幾時。

莊籽芯明眼人,可不傻。

憑借在傳統雜誌社那兩年受到的血淚教訓,現在的她可不再是當年的小白,早已練就一雙火眼金睛。依鍾戌初的俊美長相和卓越氣質,不管放哪兒,那都是各位小姐姐饞他身子的首要目標,放寬了,可謂是老少通吃。

就憑幾位大嬸方才一見著他飛奔而來的速度,她立即判定高嶺之花在此處“婦女之友”的地位,那絕對是堅不可摧。

同為女性同胞,她深諳“老阿姨”這個群體,不管是在城市還是農村,必定是個神聖不可侵犯的神秘組織。她必須得識相,要有自知之明。

蘭姐笑著一把拉住鍾戌初的手腕,操著鄉音熱情地說道:“我不管啊,你今天晚上必須上我們家吃晚飯。”

竺溪孃孃不幹了:“怎麽要上你們家吃飯?先上我們家才對。阿初啊,飯我都煮好了,雞湯也燉好了,我再炒兩個下酒菜就行了,包你們今晚喝得舒舒服服。”

“香餑餑”鍾戌初笑容燦爛:“蘭姐,桂嬸,今晚在哪兒吃,得看阿洛怎麽安排。”

當了許久道具人的大樹終於插話:“今天晚上阿初哥和棟哥他們不能上你們家去吃,得要上我們家去。我爸……”

“我爸是村主任”這話還沒撂出來,蘭姐瞪著圓眼啐道:“你爸是村主任那又怎樣?他會燒飯?別整天給你老娘添亂子。你個小屁孩滾克(去)一邊!”轉眼對著鍾戌初又笑彎了眉,“我不管,我昨個兒跟阿洛說過了,今天你們幾個要是不克我家吃芒芒(吃飯),以後他想叫我整哪樣我都不會理了。”

大樹還想爭辯什麽,就聽有人叫道:“阿洛來了。”

蘭姐看著阿洛,遠遠地叫著:“阿洛,你昨個兒怎麽答應我的?”

程守洛笑著走過來,說:“今晚誰也別爭,他們得先上我家安頓,明晚你們再爭。”

程守洛安慰了幾句,蘭姐稍稍緩和,轉身就走。

一行人嚷嚷,但程守洛充耳不聞,臉上始終掛著柔淺如風的笑容,招呼著大樹一起提著行李箱向自家的方向走去。走了一段,他才道:“其實之前村主任,大樹他爸,早就安排好你一來上他們家吃晚飯,偏偏不巧大樹他媽前天摔了胳膊。”

鍾戌初一聽便問大樹情況,大樹說母親上鎮裏醫院吊了石膏,沒什麽大礙。鍾戌初這才放心,眼見夕陽西下,待吃完晚飯,過去瞧瞧。

程守洛說:“咱們這麽多人,不能給大樹家添麻煩了,今晚在我家將就一下,煒煒和開樂他們兩個正在做飯呢。”

鍾戌初驚道:“周煒煒和徐開樂負責做飯?那完了,我可沒帶瀉立停。”

程守洛大笑:“放心吧,這幾天我和阿棟吃得好得很。”

鄭庭棟一邊走一邊又開始揶揄鍾戌初:“你還真是個香餑餑!我和阿煒來的時候,可沒有你這麽吃香,幾位姑嬸打完招呼就下地幹活了,果然長得好看就是不一樣。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我們娛樂圈?下一部戲,你當我的男主角怎麽樣?我力捧你出道,包你大紅大紫!”

“神經病!我想出道還用得著你力捧?”鍾戌初不屑地啐了一句。

莊籽芯跟在後麵,一聽便不由得翻了個白眼,滿臉不屑。他背後的金主可厲害著呢。

大樹激動道:“阿初哥你要是當明星了,我給你拎包。”

鄭庭棟哈哈大笑:“對哦,咱倒是忘了你家老爺子,哈哈哈哈……”

大夥兒都心似明鏡,白平村的人都很純樸,對於鄭庭棟和鍾戌初幾人的幫助,他們都特別感恩,蘭姐和竺溪孃孃她們這麽熱情,是因為她們實在是找不著其他方式來感謝他們。

一行人順著土路小道向上走了沒多久,便來到一戶人家。

三間紅磚黑瓦房,沒有村口那戶人家的白牆黑瓦看起來漂亮嶄新,但是有個非常不錯的院子。這方院子與一路經過的人家不同,沒有種什麽蔬菜,也沒有養雞養鴨,庭中有一棵四五十厘米粗壯的銀杏樹,還種了好些花花草草,粉的紅的,與綠葉相映,十分好看。銀杏樹下擺放著一張石桌,石桌旁有四張石凳。

遠遠望過去,這間紅磚黑瓦的舊屋,在整個村莊裏倒顯得與眾不同,雅致且有格調。

莊籽芯能一眼認出的花有玫瑰和芍藥。女人的愛美之心,讓她忙不迭拿著手機跑上前捧著花兒拍照:“哇,這玫瑰長得好好看呢。

哇,這芍藥好漂亮啊。這是什麽花?好美!”

她的指尖正觸摸著一簇白中帶粉的花,五片花瓣張開像個小漏鬥,花蕊細長,淡雅而嬌美,她忍不住捧住嗅了嗅:“還很香咧。”

鍾戌初輕嗤一聲:“那是長蕊杜鵑!”

“杜鵑?”她在街邊和公園裏看到的杜鵑隻有豔麗的玫紫色,原來杜鵑還有這麽清新淡雅的顏色。

程守洛笑道:“這些啊,都是在搞花卉種植基地的時候,戌初隨手擺弄的。花卉種植基地裏還有更多好看的花呢,想看過兩天帶你去。”

莊籽芯一邊開心地連連點頭,一邊回眸眈了一眼鍾戌初,這花他種的?不信!

鄭庭棟拍著鍾戌初的肩笑道:“可別小看咱們鍾教授,種花打核桃那都是一把好手。”

打核桃?那是什麽操作?

莊籽芯不屑地撇撇嘴,舉著手機,比了幾個可愛的手勢,瘋狂一通自拍。

鍾戌初瞄了一眼她的手機屏幕,嗤之以鼻:“光線、構圖都十分糟糕,這種濾鏡不但把人的五官磨得自己爹媽都不認識,還破壞了整體色彩美感。這種照片也隻能發發朋友圈,自欺欺人。”

“關你屁事!”莊籽芯瞪著他。

這人怎麽這麽碎嘴?她自拍關他什麽事?攝影教授了不起?她就是喜歡開美顏自拍怎麽著?

“鍾戌初來了嗎?”門裏衝出來兩個高瘦的男人,一個手中拿著菜刀,一個手中拿著鍋鏟。二人神色皆興奮,舉著菜刀和鍋鏟就撲向了鍾戌初。

這人還真是個香餑餑,人見人愛。

拿菜刀的叫周煒煒,拿鍋鏟的叫徐開樂,之前被鍾戌初鄙夷的“糟飯二人組”。

周煒煒人長得猴瘦猴瘦的,這入了秋的季節,又是在山裏的傍晚時分,他也不怕冷,上身隻著了一件短袖T恤,圍了一個圍裙。徐開樂人如其名,一米八的個頭卻是又胖又壯,圓圓的臉盤子,看上去就很逗樂。二人一胖一瘦,配在一起,畫麵充滿喜感。

“喲,這位美女打哪兒來的啊?”周煒煒眼尖,一眼瞄見莊籽芯,整個人眉飛色舞,“老鍾,你這人真不厚道,來一趟可真不會虧待自己,還把相好的給帶上。”

徐開樂拍了一下他的腦袋:“看破不說破,懂?”

又來了……莊籽芯無力地翻了個白眼,這一路走來,見一個解釋一個,她累得慌。

大樹突然插話:“不、不對,阿棟哥說,莊小姐不是阿初哥的相好,是冤家!”

大樹一本正經的神情讓所有人都忍俊不禁,唯有莊籽芯狠拍了一下腦門,無語凝噎。他不說還好,他這一說,莊籽芯真想現場挖個地洞鑽進去。

周煒煒眉飛色舞:“冤家?冤家好!我最喜歡小冤家呢。”

鍾戌初斜睨了他一眼,不說話,但眼神裏滿滿的鄙夷。

程守洛抿著唇笑道:“就你嘴貧。這位是莊籽芯小姐,做自媒體的,是來幫咱們的,你別沒個正經樣,嚇著人家。”

“原來是自媒體大神,失敬失敬!鄙人周煒煒。框土口周,火字韋。”周煒煒連忙伸出手,一副紳士模樣。

莊籽芯還沒來得及開口回禮,隻聽他又補充:“千萬別叫我煒哥,要叫也得是煒煒哥,最好是煒哥哥。”

莊籽芯目瞪口呆。

“下作!滾一邊去。”徐開樂用他那肥碩的小胖臀擠了一下周煒煒,“美女,你好,我叫徐開樂。想要開心快樂,找我就對了!”

莊籽芯露著尷尬而又不失禮貌的微笑,分別與周煒煒和徐開樂握手招呼。

周煒煒舉著手,表情誇張地說:“哇,今晚我決定不洗手了!”

鍾戌初直接往趙煒煒手上一拍,道:“別拿你那摸過屁股的手到處禍禍,趕緊洗幹淨了給我做飯去,我餓了。”

“老鍾,你這人……不仗義。”

眾人大笑。

雖然知道鍾戌初是在說笑,可莊籽芯懸著剛和兩位握完的手,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小冤家,你等著,我去給你做好吃的,保證你吃過就難忘。”

周煒煒說著,邁著妖嬈的舞步扭向廚房,嘴裏還哼唱著,“小冤家你幹嗎,像個傻瓜,我問話,為什麽你不回答……”

徐開樂也屁顛屁顛跟著一塊兒去做飯。

鄭庭棟一副老大哥的姿態:“煒煒這人嘴巴雖然有點貧,但是個活寶,天天逗樂。跟他在一起,多抹點眼霜,防著點長魚尾紋就行了。”

大樹一直望著莊籽芯樂嗬嗬地傻笑著,直到程守洛問了一句要不要留下來一起吃飯,大樹這才說:“不了,今晚你們都不肯上我家吃飯,我得回去吃飯,免得我媽燒了好多飯菜。”

說著他便和眾人一一打了招呼,最後不忘和莊籽芯說:“小芯,待會兒吃完飯我再來找你玩。我先走了。”然後三步一回頭,依依不舍地望著莊籽芯離開。

鄭庭棟忍不住笑了出來:“大樹這孩子喲,昨天還嚷著要天天送昭如上下班。”

“昭如是誰?”莊籽芯沒聽出來話外之音。

鍾戌初當然知道鄭庭棟在說什麽,於是冷冷道:“跟你說了你也不知道。”

“嘁!”莊籽芯衝著他翻了個白眼。

鍾戌初望著大門外那憨厚的身影,再看看眼前這個穿著紅豔豔的女人,太陽穴莫名有些抽痛。

走進屋子,依舊是紅磚鋪地,牆壁是用木板隔成的,上麵乳白色的油漆顏色還很新,讓整個屋看起來明亮,應是剛刷過沒有多久,但已沒什麽味道。屋門是老式的兩扇對開木門樣式,連門鎖都還是拴銷的那種,大紅色的油漆亮堂堂,也是剛刷過的。屋子裏的陳設全都是一些老式的舊家具,雖然看起來破舊,但是好在幹淨整潔,還帶著濃濃的古董味。

這屋主一看就是個幹淨整潔、做事一絲不苟的人。

“老規矩,我和阿棟、開樂三人住東麵,西麵的廂房給你和煒煒。”程守洛將鍾戌初的行李箱提進了西麵的廂房。

鍾戌初環顧四周,不由得感慨:“每次來這裏,就感覺像是回到了大學的時候。”

原來這裏是程守洛的家。

莊籽芯站在大門邊,守著腳邊的行李箱,望著他們幾個心裏直犯咯噔。

東麵房間住三個,“高嶺之花”睡的西麵房間隻有兩人,難不成她要去湊成三人房?

她小心翼翼地問道:“那……我呢?”

鍾戌初轉過身來,一眼就看出她的擔憂,道:“原來林靈姐住在李昭如家裏,你就也住那兒。昭如是個女的,年紀和你差不多大。她家還在後麵,等吃完晚飯送你過去。”

莊籽芯頓時鬆了口氣,懸著的心也落回原位,真是嚇死她了。

鍾戌初不由得冷嗤:“你以為我會安排你跟我睡一間房?真是想太多!”

莊籽芯小彈簧一樣立即反駁:“誰想太多了?想太多的人分明是你。”

鄭庭棟撲哧一聲笑出來:“說你們倆是冤家,一點也沒錯!”

莊籽芯耳朵微燙,要不是為了保持她的優雅形象,她真想跳起來滅了鍾戌初。

程守洛笑著說:“昭如家比我們家條件要好一些,住她家更方便一些。”

“小冤家,來幹飯咯!”周煒煒開始往桌上端菜,不一會兒桌上擺滿了洗淨的蔬菜和各種各樣的菌菇。

鄭庭棟瞧著滿桌的冷盤生菜,立即道:“這就是你剛才說給人家妹子弄的好吃的?我還以為你去新東方好好學習,能給咱們整一桌滿漢全席呢。”

鍾戌初跟著揶揄:“阿洛說你們倆在燒飯,我腦子裏第一反應就是去年燒焦了的香腸和鯽魚,記憶猶新!”

周煒煒不樂意地跺著腳啐道:“那是去年,今年本神廚廚藝大長好嗎?就你們兩嘴挑,有吃的不錯了。不行你們去做,知道這些菜哥哥洗了多長時間嗎?看我一雙白玉蔥似的小手都泡白了。”

周煒煒將他粗糙的大掌舉起,故作扭捏的模樣,逗笑了莊籽芯。

她抿著唇,極力克製著大笑的衝動。

周煒煒笑眯眯地問她:“小冤家,你喜歡吃火鍋嗎?”

莊籽芯微笑著連連點頭:“我最喜歡吃火鍋了,吃火鍋很開心啊。”

周煒煒立即高揚下巴:“聽見沒有?還是妹子最貼心。”

鍾戌初不以為然地冷嗤一聲。

徐開樂道:“要不是阿洛攔著叔嬸他們,哪裏還用咱們倆弄這些,一家蹭一口早就蹭完了。吸取去年的教訓,今年我特地從家裏背了一個火鍋銅鍋來。”

“好好學學開樂這智商。”鄭庭棟率先坐了下來。

兄弟幾個免不了又是一番鬥嘴,相繼在桌前坐了下來,獨留了鍾戌初旁邊的位置給莊籽芯。

餓了一天的莊籽芯,聞著麻辣鍋底的香氣,口水早已忍不住泛上來,即便是再不想挨著鍾戌初坐,可是她的胃提前宣告投降。她大人有大量,才不會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事跟他這個“高嶺之花”一般見識。

程守洛給莊籽芯倒了一杯山楂酒,笑淺如風:“沒有可樂果汁,隻有山楂酒,自己釀的。”

莊籽芯謝過,淺嚐了口山楂酒,入口酸酸甜甜,十分爽口,果香味蓋過了酒味,若是不說果酒,會以為是果汁。

“好好喝呀。你真厲害。”她一臉迷妹笑容。

程守洛身上有種特別的氣質,清冷之中不失溫柔,眉眼之間始終透著一股堅毅的韌勁,或許正因為是他的肩上擔著與眾不同的責任。

雖然莊籽芯認識他不過半日,卻很喜歡他身上的這種特質,與他相處,感覺十分舒服自然,而不像她身邊坐著的毒舌高嶺之花。

“為了迎接老鍾,這魚和蝦都是我和開樂一大早從溪裏摸回來的,賊新鮮!小冤家,你嚐嚐!”周煒煒熱情地撈起一條小魚放進莊籽芯的碗裏。

“謝謝煒煒哥。”

的確,“煒煒哥”叫起來一點也不尷尬,還十分親切。

鍾戌初喝了一口米酒,視線恰巧與她對視,幽幽道:“魚小,卡著了沒地方上醫院拔刺。”

莊籽芯剛輕咬了一口酥脆的小魚頭,被鍾戌初這話一嗆,猛烈直咳,連忙灌了幾口山楂酒。

周煒煒道:“瞧你這話說的,看把人家小芯芯嚇得。提醒人家說句魚小刺多,有那麽難?你女朋友怎麽受得了你?”

這回鄭庭棟和程守洛都沒有接口調侃二人,和徐開樂三人笑著端起酒杯相互碰杯,慶祝有朋自遠方來。

莊籽芯好不容易緩過勁來,驚道:“哈?他這種鋼鐵直男居然能有女朋友?”

鍾戌初斜睨了她一眼,挑著眉不樂意反問:“為什麽我不能有?”

鄭庭棟笑著說道:“這點自信,戌初還真的有。當年上大學的時候,每天在宿舍和教室門口等他的妹子,能從咱們學校東門排到西門。”

徐開樂舉手:“我做證!戌初當年乃我們美院校草排行榜榜首,追她的妹子數不勝數。現在當了教授,隊伍排得估計更長。”

莊籽芯聽聞不以為然,冷笑幾聲故意嘲諷:“嘖嘖嘖,男人靠姿色出名是件多麽可悲的事。像他這樣毒舌的高嶺之花,還能有看上他的妹子?八成是月老牽線任務不達標,硬將你這根鋼筋給捋細了強行纏人家妹子身上,以完成業績。”

“高嶺之花?!哈哈哈哈……”

眾人哄笑不止。周煒煒和徐開樂更是給莊籽芯豎起了大拇指。

“總算找到一個能克我們戌初的人了。來!小芯芯,敬你一杯。”鄭庭棟端起酒杯敬莊籽芯。

莊籽芯舉起手中的山楂酒,爽快回敬:“多謝鄭導,往後小妹在工作上就靠鄭導多提攜了。”

“客氣客氣。”鄭庭棟笑眯眯一幹為盡。

周煒煒和徐開樂忙不迭跟著一起碰杯湊熱鬧:“來來來!敬我們的芯芯小妹以及我們尊貴的高嶺之花!”

因為莊籽芯的伶牙俐齒,鍾戌初第一次成了兄弟們之間調侃的對象,還得了個“高嶺之花”的綽號。他與大夥兒碰杯,輕啜一口米酒,垂下眼睫,眸光浮動,一點也不見生氣,嘴角邊若有若無地浮出一絲笑意。本以為心情會像壞了相機鏡頭時一般糟糕,可不知怎的,他整個人心境宛如皓月當空,萬籟俱靜,莫名有些好。

周煒煒忽然問:“小芯芯,你有沒有男朋友?”

莊籽芯搖了搖頭:“沒有。”

周煒煒一下子激動了:“你長這麽漂亮,居然沒有男朋友?”

莊籽芯自豪地說:“單身使我快樂,單身使我幸福!想我正值青春妙齡,得抓住大把的時間賺錢呀,愛情這種浪費時間又浪費生命的奢侈玩意兒,不配我!對,不配!”

“你是小學生嗎?幼稚!”莊籽芯氣不打一處來,直瞪著鍾戌初,手中的筷子攥得緊緊的,理智告訴自己不能衝動,否則她真有可能衝著他一筷子紮下去。

“又來了!難怪阿棟說你們倆上輩子不是冤家,是仇家!都怪我嘴欠!”周煒煒給自己倒了一杯江小白,一口幹盡,“小芯芯,別理他,他就是一小學生。”

莊籽芯端起果酒,**了一杯。

鄭庭棟道:“你這不想談戀愛的理念倒是和阿洛如出一轍,不過阿洛是一心建設白平村。”

“可惜了隔壁的……妹子喲……”周煒煒剛起了個頭又及時收聲,像是有種心知肚明、看破不說破的意味。

其他人也都默不吱聲。

莊籽芯好奇地看向程守洛,從坐下來吃飯開始,最安靜的就屬他這個主人了。溫柔輕笑間,眉心微鎖,似乎藏著一份獨屬於自己的憂鬱和滄桑,與世隔絕。

一桌菜有魚,有蝦,還有雞蛋,唯獨沒有涮羊肉片。

周煒煒惋惜地說道:“要是來點臘排骨就完美了。昭如奶奶燒的臘排骨最好吃了。”

剛提到李昭如她就到了,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一個清脆溫柔的女聲從後方傳來:“阿洛哥,是林靈姐來了嗎?”

莊籽芯回眸,一個穿著深色長袖長褲的女人出現在院裏,她雙手捧著一個陶製的大碗,裏麵裝著滿滿的菜。

李昭如人如其名,長相素雅,眸光溫柔,她有著被陽光溫暖過的小麥色皮膚,健康而有光澤,讓人羨慕。她的雙頰透著紅暈,與村裏人的高原紅完全不同,與其說她是村裏人,她更像是一個城市人。

“林靈姐受傷了,這次沒能來,這是戌初的朋友莊小姐,還是住你家,麻煩了。”程守洛回道。

李昭如上下打量了一番莊籽芯,雙手不由得抓緊褲縫,莊籽芯精致的妝容和風情萬種的模樣,令她有些自慚形穢,但很快她便恢複神情,笑著道:“阿初哥今天來,奶奶特地燒了臘排骨讓我送來,還念叨你不肯讓大夥兒上我們家吃飯。”

說著她將臘排骨放下。

程守洛道:“人多,太麻煩了。”

周煒煒激動壞了:“真是念啥有啥,我最愛吃奶奶做的臘排骨。”

“你吃過沒?沒吃過,一起坐下來吃。”鍾戌初站起身,將自己的位置讓了開來,和鄭庭棟擠一邊。

李昭如搖了搖頭,淺淺笑道:“謝謝阿初哥,我早就吃過了。”

話音落畢,忽然院外傳來一陣吵嚷的聲音。不一會兒,全村的姑姨叔伯全聚在了堂屋裏。偌大的堂屋裏擠滿了人,每個人手中都提著東西,有雞有鴨有魚,還有整籃子的蔬菜菌菇……一個個都是為了感謝他們幾個兄弟而來。

莊籽芯一瞧見這麽多人,下意識偷偷從包包裏摸出小鏡子左右照了照,一天下來沒有過分浮妝,加上程守洛家自帶“濾鏡式”的暖色燈光,簡直完美!

她收好小鏡子,挺直腰板,優雅地端坐好,準備安安靜靜做個完美的工具人,不知是誰突然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就這樣被拉出去一一介紹。本就臉盲的她完全記不住誰是誰,從頭到尾隻能保持著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有兩個剛及莊籽芯胯部的小姑娘,眨巴著水靈靈的大眼睛,一直盯著她看,直到不經意間她低頭捕捉到二人的目光,兩個小孩子立即害羞地跑回大人身邊,可是羨慕的目光仍舊不願離去。

白平村的村民異常熱情,紛紛誇讚莊籽芯長得漂亮,鍾戌初有這麽漂亮的女朋友十分有福氣。

莊籽芯剛解釋了幾句,便被眾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聲音蓋了下去,最終淹沒。她不由得暗暗歎氣:算了,今晚就看在大夥兒誇我好看的份兒上,讓他們隨便說去吧。

大樹回家扒了兩口晚飯,便又急匆匆地跑過來,可惜人太多,他也沒能和莊籽芯說上幾句話,便又讓人叫走幫忙修水龍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