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如影而至的破財是孽緣的先兆
“請問……是鍾教授嗎?”
“是的。哪位?”對方輕應了一聲,低沉的嗓音極富磁性,意外好聽。
怎麽莫名有點熟悉?好像在哪裏聽過。
莊籽芯揚了揚眉,輕聲道:“我是昊月科技的莊籽芯,想跟您約下采訪的時間,您看您什麽時間方便?”
電話裏隨即傳來冷冰冰的三個字:“不方便。”
莊籽芯一愣,剛要重問一遍,誰知對麵卻道:“不要再打電話過來,說了不接受采訪。”語音落畢,耳邊傳來斷線的忙音。
從頭到尾,對麵都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殺手。
莊籽芯低眉看著手機屏幕上通話結束的畫麵,滿滿的難以置信。
真的想不明白,有人掏錢捧他,他為啥不願意?既然不願意被采訪,那個客戶幹嗎還要花錢捧他?
於是她給美娟去了電話,美娟道:“哦,我想起來了,那個客戶說過,鍾戌初可能會拒絕采訪,所以要我們想辦法讓他接受。你看我這真的是一孕傻三年,忘了說了。”
莊籽芯無語。這世上竟然還有這種操作?一個不想紅,另一個還非得砸錢硬要去捧?
她撓了撓頭發,決定去美院走一趟。
周末夜裏突如其來的一場暴雨,澆滅了秋老虎最後的威力,燥熱的氣溫終於降了下來。
周一一早,莊籽芯精心打扮了一番,踩著細高跟,領著刀刀一同前往美院。
走在美院的林蔭小道上,不經意間抬眸望向如寶石般清透湛藍的天空,雲是那麽淡,刺目灼人的陽光在不知不覺中收斂,微風吹拂在臉上猶如絲綢滑過肌膚一樣輕柔。初秋到來,一切都教人心生安逸。
來往學生們的臉上洋溢著青春自信的氣息,讓莊籽芯的眉眼都跟著活躍起來。
一路上,她一雙黝黑晶亮的大眼不停地轉著,連連感歎:“沒想到美院這麽多帥哥美女。刀刀,你看那邊坐在回廊下畫畫的男生,膚白貌美大長腿。”
刀刀瞟了一眼,說:“水姐,你居然還有心情看帥哥,不擔心咱們這樣冒失地跑來,萬一鍾教授不在怎麽辦?我聽說美院一年要放三個長假,老師和學生們經常不在學校上課。”
細高跟一腳踩在金黃的枯葉上,發出輕柔的碾碎音。
莊籽芯在低眉的刹那間,仿佛看到上周末舉著電話一臉混亂的自己。
“放一百二十個心,周末我特地托了人,已經搞到了他這一學期的課表,他今天上午有課。”莊籽芯胸有成竹,“再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就算今天他沒來上課,我也可以按著課表經常來這裏蹲他,我就不信,他這一整個學期都不來學校上課。”
她踮起腳尖,將腳下的樹葉碾得更碎,然後昂首挺胸向那個正在畫畫的帥氣男生走過去,聲音輕柔地問道:“這位同學,你好,請問影視傳媒學院怎麽走?”
男生停下畫筆,側過臉看到莊籽芯,漂亮的雙眸忽然流露出害羞的神情:“哦,沿、沿著這條道一、一直往前,過了前麵操場往、往右走會有指示牌,然、然後跟著指示牌走就好。”
男生許是被莊籽芯這麽直勾勾地盯著看,害羞又緊張,說話都有些結巴。
“謝謝你,小帥哥!”莊籽芯揚著甜甜的笑容,豎起手衝著他比了個“心”,然後揮揮手離開。
小男生害羞地低下了頭,旁邊的幾個男生跟著起哄。
刀刀憂心忡忡地跟在莊籽芯身後,生怕待會兒見不到鍾教授,又或是見到了卻采訪不到,沒想到莊籽芯竟然還有心情和小弟弟互動,刀刀不由得對她這泰然自若的心態佩服得五體投地。
兩人經過操場,金色的陽光灑在碧綠的草地上,小草們綠得更鮮亮了。
球場上一群男生正在踢著足球,瘋狂地奔跑追逐,肆意盡情地揮灑汗水,讓整個綠茵場變得生動鮮活,令人忍不住駐足,享受著初秋陽光溫柔親吻的同時,感受著絢爛振奮的青春。
莊籽芯遠遠眺望著這些朝氣蓬勃的男生,唇角上揚,不禁發出感歎:“年輕真好!”
草場邊有一群正在圍觀的學生,其間還有人捧著相機在拍攝,嘈雜的呐喊聲交織成一片。
驚鴻一瞥,人群之中一個帥氣的麵容忽然吸引住莊籽芯的視線。
俊朗的外表、不凡的氣質,如同眾星拱月一般被一群男女生圍著。他手中端著一架相機,正在跟身旁的人說著話,像是在指導。
等等,這個男人怎麽看起來這麽眼熟?
莊籽芯不禁頓住腳步,仔細看了看,竟是那天在停車場跑掉的家夥。
踏破鐵鞋無覓處。
一想到她那個躺在櫃子最角落裏、毫無生氣、仿佛永遠失去生命的香奈兒,她便氣憤不已。
她想都沒想,快步走過去,衝著鍾戌初叫道:“54N88!”
鍾戌初正在專心致誌地向學生講解運動過程中如何利用高速快門凝結高速運動的瞬間畫麵,根本沒有聽到這一聲喊,直到莊籽芯忽然衝過來擋在相機的鏡頭前,液晶監視器上一片黑暗,他才蹙緊眉心,緩緩抬起頭,轉向鏡頭正前方那道身影。
蕾絲洋裝,以銀色絲線繡成的精美暗紋搭配著晶亮的鑽飾,在燦爛的陽光下光彩搖曳。
鍾戌初眯了眯快要被閃瞎的雙眼,薄唇微抿,冷淡道:“這位小姐,不好意思,你擋著我的鏡頭了。”
聲音聽起來冰冷不悅,甚至還夾雜著一絲斥責的意味,可是他沉靜的麵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與上次同樣狂傲的語氣!
莊籽芯氣不打一處來:“54N88,你賠我包!”
54N88?這是家裏其中一輛車子的車牌號。
這個女人是誰?怎麽會知道他家的車牌號?
“你是哪一位?”鍾戌初站直身體,自上而下凝望著莊籽芯,努力在記憶中搜尋著有關她的信息。眼前這個穿著打扮十分招搖的女人好像在哪裏見過,聲音也十分熟悉,尤其那氣憤上揚的聲調。
圍在鍾戌初身側的學生們一個個露出好奇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著這個與他們美院整體風格都格格不入的女人。
為什麽她會這樣叫鍾教授?是鍾教授的女朋友嗎,還是追求他的愛慕者?
被當眾質疑“你是哪一位”,這令莊籽芯有些惱羞。
即便是穿著高跟鞋,但鍾戌初的身高依舊給她一道無形的壓力。
出於本能,她捏緊拳頭往後退了一步,深吸了一口氣道:“還要賴賬嗎?上周在世貿大廈停車場,你的女性朋友撞到我,弄壞我的包包,你身為她的朋友不但沒有為此道歉,還帶著她一起逃逸並羞辱了我。你以為天下之大,人海茫茫,我就找不著你們了嗎?賠錢!”
鍾戌初微微眯眼,記憶的閘門在一瞬間打開,忽然跳出一段有趣的特殊片段。
啊,他想起來了,是前幾天在停車場遇到的那個鴛鴦鞋。今天她換了個妝容,難怪自己沒有看出來。心底繼而浮起疑問,這女人怎麽會在這裏?為了能上鏡而跟蹤他,這十八線的小明星現在已經到了這麽瘋狂的地步了嗎?她究竟是怎麽知道他和師兄的關係,並且還查到他在這裏教課?
鍾戌初的唇角微微上挑,揚起淺淺的弧度:“哦,是你,那個鴛鴦鞋。”
他的聲音懶懶的,像是片羽毛不經意間撩過人心尖。
麵對莊籽芯的瞪視,他毫不掩飾眸底的嘲諷,但漂亮的瞳眸看上去是說不出的明澈。
莊籽芯本能地看向自己腳下的高跟鞋,是配成對的淺杏色,心裏頓時如同服下定心丸。
若不是“鴛鴦鞋”三字勾起心底悲憤的情緒,她差一點要被他燦若桃花的神仙麵容晃花了眼。
她捏緊拳頭昂起頭, 正要反駁, 一個男生突然叫道: “ 小心!球!”
莊籽芯神情一滯,視線範圍內,一個足球正朝她迅猛飛來。
這一次,鍾戌初沒有像上次一樣紳士地替她擋球,而是護著身前三腳架上的相機,側身向後退了一步冷眼旁觀。
莊籽芯瞪著高速旋轉的球體,麵如死灰,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隻是眨眼的瞬間,那球便直中她的心口,痛得她齜牙咧嘴。
本來她就需要費力踩穩腳下的細高跟,才能控製好身體平衡,然而這突如其來的衝擊力令她毫無招架之力,重心一個不穩,直向後栽去。
許是出於自我保護的本能,在倒地之前,她將手伸向麵前的鍾戌初,一把抓向他的衣服。
鍾戌初萬萬沒有想到她會來這麽一招,根本來不及反應,連人帶相機直向前撲去,和莊籽芯雙雙摔倒在地。
倒下去的瞬間,莊籽芯就在想,這種爛大街的“砸球梗”為什麽會發生在她的身上?
下一秒,劇烈的疼痛便在她的四肢百骸迅速爆開,淚花如潮湧一般直湧而出。
要命!不僅是“砸球梗”,還有隻會發生在狗血言情劇或是小說裏更爛的“摔倒梗”,也都一並發生在她的身上。
曾經,她還吐槽過寫出這種爛梗的作者和編劇,一定是沒有好好學習牛頓的“萬有引力”。而此時此刻,她隻想說,是她低估了地心引力和他人!
她究竟是哪根腦神經搭錯了,才要拉著這家夥一起摔倒?這男人砸在她身上的力道比起飛旋足球的撞擊力,要來得更痛更慘烈好嗎?
她內心無比絕望地呐喊:我錯了!我錯了!誰趕緊過來將這人從我的身上拉走呀?真的好痛呀!
刀刀一個沒留神跟丟了莊籽芯,心慌地四處找尋,好不容易發現她的身影,恰巧看到這慘烈的一幕,整個人都不好了。
“我的娘親喂!水姐——”刀刀三步並兩步飛奔過來。
操場上的人都傻眼了。
有兩個男生反應迅速,連忙上前攙扶二人。
“鍾教授,你的胳膊破了!”
從小手臂到掌心都擦破了皮,但鍾戌初無暇顧及,他爬起身第一反應便是查看摔在地上的相機,果不其然,鏡頭不知被什麽東西磕花了。螢石鏡片上幾道極其細小的劃痕如同白皚皚的雪地裏突然被潑了一盆狗血一般紮眼。
鍾戌初捧著相機的雙手微微顫抖起來。
對攝影的人來說,鏡頭花了,就好比珍藏的名貴畫作被人用刀劃花。
攝影於他,等同於生命,而相機和鏡頭便是讓生命延續下去的能量。
他的手緊緊握著相機鏡頭,手背上的青筋直現,俊美的麵容宛如晴朗天空上忽然積聚了厚厚的烏雲一樣陰沉得可怕。
周圍的學生都嚇得大氣不敢出,他們從未見過鍾教授這般模樣,平日裏他溫和謙恭,對待學生十分有耐心且細心,若是誰有困難,他一定第一個伸出援手,最多也隻在期末考核時才會化身為魔鬼一下,但也不會太過刁難,所以他在學院裏特別受學生歡迎。
踢飛球的那個孩子見自己闖了禍,連忙跑過來,衝著鍾戌初不停鞠躬道歉:“對不起!鍾教授!對不起……”
這一聲“鍾教授”讓疼到心肝腎都在顫抖的莊籽芯下意識凝神。
鍾、鍾教授?他……姓鍾?剛好還是個教授?而且還是一個拿著相機的教授?
忽然之間,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從心底涼颼颼直躥向四肢,她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聽到學生不停道歉,鍾戌初漸漸平靜下來,瞪著莊籽芯道:“你是不是故意的?就為了個包追我追到這裏?”
“我不是故意的……”
良好的修養,讓鍾戌初極力地克製著自己的情緒:“你知道這個鏡頭值多少錢嗎?”
莊籽芯看了看鍾戌初,又看了看他手中的相機鏡頭,下意識抿緊嘴唇。
她很早就聽說過,許多相機鏡頭會比相機本身要貴很多。所謂“攝影窮三代,單反毀一生”就是這麽流傳開來的。
她咽了咽口水,瑟瑟道:“多、多少錢?”
“這一個鏡頭,可以買十個你那個破包!”說到“十個”“破包”四個字,鍾戌初幾近咬牙切齒。
莊籽芯一下子感覺脊梁骨都在發寒。天啊,這一個鏡頭得要四五十萬?
在刀刀的攙扶下,她忍著痛爬起身,結巴著道:“對不起,我……我不是有意要,要拉你的……”
那個闖禍的男生向旁邊攝影係的男生打聽鏡頭價格,當聽到“差不多四五十萬”時,腿都嚇軟了,帶著哭腔向鍾戌初道歉:“鍾教授,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鍾戌初蹙著眉心,深吸了一口氣道:“這事跟你沒關係,去幹你自己的事去。”
男生哭喪著臉,看了看莊籽芯,連連向她和鍾戌初道歉。
刀刀將莊籽芯拉向一邊,小聲道:“你說這個鍾教授會不會就是我們要采訪的那個鍾戌初教授呀?”
莊籽芯望著鍾戌初挺拔頎長的身影,心裏猶如打鼓一般“咚咚咚”地敲個不停,心虛地說道:“應該沒那麽巧,跟照片裏的人完全兩個人。”
刀刀小聲又道: “ 可是那張照片, 那人沒理發沒刮胡子,萬一……”
莊籽芯心裏“咯噔”一下,啐道:“沒有萬一!”
雖然嘴上說得這般堅決,但是之前她心裏就已經這麽懷疑過,現在隻不過抱著僥幸心理,祈禱老天不會萬事都那麽巧。若這人真的是鍾戌初,那采訪的事鐵定得黃了,所以,這人怎麽也不能是鍾戌初。
鍾戌初看向身側其他學生,平靜地說道:“今天的課就到這裏,下課了。你們該準備其他課準備其他課去,沒事別在這裏圍觀。”
學生們一個個應聲,作鳥獸散去,生怕跑慢了,期末會掛科。
看到學生們都離開,鍾戌初陰沉著臉轉眸看向莊籽芯,冷冷道:“你打算怎麽賠我的相機鏡頭?現金、微信,還是支付寶?”
這男人將她的話學得有模有樣,莊籽芯有些惱,便道:“相機不是我摔壞的,我也不是故意要拉扯你,是出於本能。溺水之人都知道要抓根稻草救命。你若是好心幫我,一開始就可以避免這件事發生。”
“你還真是能強詞奪理!我為什麽要幫你?上次幫你,你反咬一口說我弄壞你的包,這次我若再幫你,你又有可能說我弄壞你的鞋子和衣服。”
莊籽芯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道:“那造成這件事也不隻是因為我呀,若沒有那個球擊中我,我也不會拉你。再說了,你明知道這裏是操場,被球踢中的概率很高,根本就不應該在這裏拍照。如果你不在這裏拍照,就不會遇到我和飛球,沒有遇到我和飛球,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誰不會嘍?
“我在上課教學!”鍾戌初氣得太陽穴直跳。
莊籽芯一聽他說在上課,頓時心虛,但是不認輸的內心讓她堅持最後的倔強:“我怎麽知道你在上課?很生氣是不?上次在停車場,你就是這麽回我的,我隻不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你……”鍾戌初咬著牙,瞪著麵前這個女人看了足足有一分鍾,愣是氣得說不出話來。
這女人的腦子“靈”得很,牢牢記著他的話,這會兒反駁得一點也不差。之前,他當她是一個會耍心眼兒的十八線網紅,眼下看來,他可能需要給她重新定位。
刀刀忽然拉扯她的衣袖,小聲道:“水姐,你跟他認識?”
莊籽芯小聲回道:“不認識,但是有過一次孽緣。”
刀刀低聲說:“我真的好怕他就是那個鍾戌初……”
“呸!別烏鴉嘴!”莊籽芯心裏又“咯噔”一下,堅持他不是!
鍾戌初聽到這話,氣得肝膽腎都要裂了,憤怒的情緒幾近到了崩潰爆發的邊緣。
他深吸了一口氣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幹嗎?”莊籽芯一臉防備,微微揚起下巴,道,“站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姓莊,莊籽芯,莊嚴的莊,米子籽,草頭芯。”
出生的時候,她爹給她取名籽芯,所以她就是這麽自信。
鍾戌初聽到“莊籽芯”三個字,感覺似曾相識,這三個字應該是在哪裏聽過?
很快他便想起上周接連接了幾通騷擾電話,一家名不見經傳的網絡自媒體科技公司說是受安總委托,要來采訪他,本來他當這是家騙子公司,不想卻是父親安排來給他做營銷推廣的網絡自媒體。而更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麵前這個他誤以為是十八線網紅小明星的女人,竟然是這家公司的員工,更荒謬的是她就是來采訪他的!
想采訪他?做夢去吧!
他冷冷道:“莊籽芯,昊月科技的對嗎?”
“你、你怎麽知道?”莊籽芯心頭一驚,該不會是好的不靈壞的靈吧?她突然間沒有勇氣問他叫什麽名字。
鍾戌初冷笑兩聲,並沒有回答她,而是衝著正好路過的兩位保安招手:“李師傅、何師傅,有兩個外來閑雜人在這兒鬧事,打擾我教學,還弄壞了我相機鏡頭,麻煩把這兩人請出去。”
兩位保安一聽,立即走過來道:“呀,弄壞了相機鏡頭,要不要報警?”
莊籽芯還沒來得及解釋,便見兩位保安師傅板著臉對她凶巴巴道:“你們兩個是什麽人?怎麽進來的?跑我們美院做什麽?”
“師傅,我們不是壞人……”一連串的質問讓莊籽芯手足無措,她完全沒有料到鍾戌初居然還能有這樣的操作。
又不是中小學幼兒園,大學為啥不能進?
“不管你是好人壞人,這裏是學校,閑雜人等,趕緊離開。”保安師傅二話不說,上前扯住莊籽芯和刀刀的胳膊,開始驅趕二人。
莊籽芯連忙解釋:“師傅,我們真的不是壞人啊,我們也不是閑雜人等,我們是來采訪的。”
“采訪?你們是記者?采訪誰?有登記預約嗎?有采訪證明嗎?”
“我們是來采訪鍾戌初教授的。當然有預約,是約好的,不然我們也不會這個時間來呀。”哪有預約,她們根本是被拒絕了,但是莊籽芯不管,好不容易進來學校,她不能這麽輕易走了。
兩位保安聽罷,立即回頭看向鍾戌初,一臉疑惑。
約好了?
鍾戌初回道:“根本沒有預約過,我不認識這兩個人。”平靜的麵容看起來沒有一絲波瀾,仿佛所有都與他無關。
兩位保安聽罷立即回轉頭繼續驅趕:“聽見沒有?鍾教授說根本沒有預約過。趕緊走!趕緊走!你們倆再在這裏打擾教學,別怪我們不客氣。”
莊籽芯不可置信地看向鍾戌初,心裏“咯噔”一下,然後一沉到底。她終於有勇氣,結巴著問:“你、你叫什麽名字?”
鍾戌初唇角微揚,淡淡地說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姓鍾,複名戌初,鍾戌初。”
兩位保安聽著笑了:“剛才你還說你們倆是來采訪鍾戌初教授的,鍾教授站在你們麵前都不認識,還來問名字?你們是來搞笑的吧?當我們都好騙?走走走!不走的話,我們要報警了。”
刀刀猛掐了一下大腿,叫道:“我就說他是吧,你偏不信。這下完了……”
莊籽芯嘴角抽搐,指尖都在發顫。
果真的是好的不靈壞的靈,他為什麽偏偏就是鍾戌初呢?照片裏明明不長這樣。天呀,這下她該怎麽辦呀?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嘛。
她苦澀地笑了兩聲,強自鎮定:“鍾、鍾教授,我想……我們之間……可能有點小誤會,小誤會哈。”
嘴角雖然強行向上彎著弧度,但她一雙明眸大眼哀哀地看向鍾戌初,仿佛隻要鍾戌初說一句拒絕的話,兩行清淚隨時都能委屈地流出來。
“小誤會?不存在的。”鍾戌初嘴角輕抬,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語氣也清清淺淺,然而透過清澈黑亮的眸底,隻看到殺氣騰騰。
莊籽芯一聽,急了:“哎,鍾教授,你聽我講……都是誤會啊,有什麽話咱們好商量嘛。鍾戌初教授……”語氣幾近哀求,哪裏還有之前“寧可戰死,也絕不低頭”的氣勢。
鍾戌初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端起手中的相機對著莊籽芯“哢嚓”一下,然後對兩位保安師傅說道:“李師傅、何師傅,麻煩記住這兩個人的長相,別讓她們再溜進學校裏來。社會太複雜,壞人太多,我們學校的孩子們都很單純。”
兩位保安師傅回道:“沒問題。”
鍾戌初滿意地點點頭,臨轉身前又給了莊籽芯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讓她慢慢體會。
莊籽芯徹底傻了眼,連忙叫道:“鍾教授!鍾教授,有話好商量,有話好商量呀……”
兩位保安師傅死死地拉住她,痛得她不停叫喚:“哎喲,師傅,我們真的是來采訪的呀,鍾教授方才那是氣話。”
“是不是氣話,等下次你們拿到采訪證明再來講。趕緊走,趕緊走!”
“別拉我,我衣服要被扯壞了。哎喲,也別推我,我自己會走啦。”
莊籽芯在兩位保安師傅的推搡下被請出了美院校門。這一路上,不少學生駐足,還有些學生好奇地拿出手機開始拍照。
莊籽芯隻得放棄糾纏,以手捂著臉灰溜溜地離開。不管如何,她好歹是個小有人氣的博主,萬一要是被拍了照片發到網上扒皮出來,這臉可就丟大了。
馬路上車來車往,汽車喇叭聲與引擎聲交織在一起,吵得莊籽芯腦殼痛。
“我的裙子……”
她低眉看著方才被拉扯的衣袖,果不其然,精致的蕾絲麵料被扯了一個小口,裙擺後方因為摔在地上,生生被磨出一片毛球,還抽了絲……她這條價值兩千塊的裙子,是徹底廢了。
蒼天啊大地啊,為什麽兩次見到鍾戌初,她都要破財?這人簡直就是個散財童子啊!
刀刀急道:“水姐,下麵該怎麽辦呀?”
“鬼知道怎麽辦呀?現在連門都進不去。”
莊籽芯的太陽穴開始抽痛,她也是腦子進水了,為啥要接這單活?不接這活,也就沒這些破事。
兩人垂頭喪氣地回到公司繼續做事。
接連幾天,兩人連番給鍾戌初打電話,他一個都沒接,通通掐斷,再撥打便是不在服務區內。
不能因為電話打不通就這麽放棄了,莊籽芯決定再走一趟美院。
誰料美院每個大門外都貼著一張A4紙打印的告示,內容大意是提醒校內老師和學生,近期有外來人員冒充記者采訪,謹防上當。
她氣憤地一把將牆上的A4告示撕下來,揉成一團,想要扔進路邊的垃圾箱裏,想了想又將這張紙重新展平疊好,塞進身前的小包包裏。
坐在門衛亭裏的保安師傅一眼就瞄到了她,立即走出來:“你是什麽人?在這兒幹什麽?鬼鬼祟祟的。怎麽又是你呀?你怎麽還敢跑我們學校來?”
莊籽芯一看,正是那天轟她走的保安,她踩著高跟鞋拔腿就跑,差點摔個狗吃屎。
到了周末晚上,莊籽芯將在美院遇到鍾戌初及後來一係列的遭遇告訴了薑陶陶。
薑陶陶一聽,可激動壞了:“原來停車場的大帥哥就是他呀。
哇,你們的相遇夠精彩夠刺激夠狗血,正好可以給我的劇本當素材,一部由香奈兒單肩包引發的都市愛情甜寵偶像劇,小有人氣的‘瑪麗蘇白蓮花’博主遭遇‘美強慘’攝影教授,流行與藝術碰撞,真實還原熱戀細節,喚醒極致少女心。”
“等等,美強慘?他哪裏美強慘了?這都是什麽狗屁文案?”
“嗯……大帥哥的美我覺得不需要多做解釋,”薑陶陶摸著下巴故作深沉,“大帥哥的強也顯而易見,他要是不強,你咋又是破包又是被索賠的?他的慘嘛,人家上課上得好好的,莫名被人弄壞了一個幾十萬的鏡頭,這還不慘嗎?很慘的哇!再說,‘瑪麗蘇白蓮花’那都是經過時間驗證後,經久不衰的女主人設啊。”
“薑陶陶,你還是人嗎?你不但沒有幫我想辦法,居然還有時間在這裏想你的劇本!”莊籽芯氣得肝都要抽搐了。
薑陶陶狗腿地抱過來:“我這不是為了逗你開心嘛。安啦安啦,船到橋頭自然直,急也沒用的,急壞了可是會長皺紋的喲,到時候你的小黑瓶小金瓶綠寶瓶SOS急救精華都沒有用啦。”
莊籽芯想想也對,眼下也的確沒啥好法子。
薑陶陶忽然跑去酒櫃裏摸了瓶紅酒和兩個紅酒杯:“來來來,喝酒喝酒,沒有什麽愁是酒不能消的。”
兩人對飲起來。
這一夜,莊籽芯睡得很舒服,很沉穩。
然而到了第二天宿醉醒來,頭痛欲裂,她一手拚命地按著太陽穴,一手在床頭摸索著手機。奈何昨夜忘記充電,手機早已關機。她艱難地起床,拉開窗簾,原本昏暗的房間乍亮,她不由得深深蹙緊眉頭。
薑陶陶依舊像頭死豬一樣躺在**一動不動。
莊籽芯掃了一眼床頭的鬧鍾,已是上午十點半。因為隨時隨地都可能奮戰在網絡前線,所以她的工作不受工作時間的限製,盡管如此,人事經理卻是個事兒媽,可謂拿著雞毛當令箭的典型,若是沒有同她請假,那對不起,必然當曠工半天處理。
所以,謀生從來都不易,天上不會掉餡餅。這是打工人們的深刻體會。
莊籽芯內心小小掙紮了一下,曠工就曠工吧。
手機終於開機,隻見屏幕上一連串的消息提示,小助理刀刀和老板的來電占滿了整個屏幕。
一下子這麽多電話,這是發生什麽大事了呀?
莊籽芯心裏“咯噔”一下,看了一眼還在熟睡中的薑陶陶,便走到陽台上給刀刀回電話。
刀刀一聽到她的聲音,好似久旱逢甘霖,喜極而泣:“水姐啊,我的親姐姐啊,你總算是開機了。我的天啊……”
“好好說人話,你和老板怎麽突然給我打這麽多電話?”
刀刀開始撕心裂肺地訴說:“客戶的電話過來了,不僅要求解約退款,還要公司賠錢。現在老板一腔怒火,在辦公室裏四處找你呢,你快點來吧。”
掛了電話,莊籽芯煩躁地扒了扒頭發。這件事情若是平息不下來,她有可能要卷鋪蓋走人,而她苦心經營的“你霸氣水姐”這個號將要為他人作嫁衣裳,她要成為“水後”的夢想,真的就是夢和想。
她按了按抽痛的太陽穴,立即洗漱收拾一番,準備去公司。
“水姐!水姐!你可終於來了。”一進公司門,前台漂亮妹子立即迎了上來,衝著莊籽芯暗暗使眼色,“老板在辦公室等你一個上午啦。”
“喲,我們公司的一姐來了!”說話夾槍帶棒的是公司運營部一組的組長馬浩磊,也不知他怎麽做到可以一邊說話一邊做出一個無比誇張的猩猩臉。
馬浩磊每天最愛幹的事就是站在前台撩妹子。莊籽芯剛到公司的時候,他三天兩頭騷擾,甚至有一次在聚會吃飯的時候對她毛手毛腳,她便佯裝不小心,毫不客氣地將一碗熱湯直接潑灑在他的褲襠裏。馬浩磊被燙之後就乖了,但從此以後看到她都是一副“得不到你,我就要敗壞你名聲”的賤樣,說話永遠都是夾槍帶棒。
莊籽芯根本沒把他當回事,衝他白了一眼,便向老板的辦公室走去。
刀刀一見到她,神情悲壯:“我已經被罵過兩輪了。水姐,你保重!”
“呸呸呸,烏鴉嘴!”她深吸了一口氣,然而手剛搭上門把手,她便頓住,又深吸了一口氣,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這才推開老板辦公室的門。
老板正在低聲下氣地接著電話,麵帶微笑,不停地向電話裏的客戶賠不是,他的大背頭不知在何時飄落了幾縷發絲,襯得他多了幾分慈眉善目。看到她進來,老板立即橫眉冷對,轉椅轉了半圈,側身對著她。
莊籽芯的印象裏,老板永遠都是刷著大背頭,哪怕十五級台風來也休想吹亂他的造型。所謂頭可斷,血可流,發型不能丟!老板的個性也如他的大背頭一樣,走路永遠都帶風,為人處事都帶“剛”,他的至理名言就是:“隻要你給我幹出業績來,你要天上的星星,老子爬梯子給你摘下來;你要海裏的龍筋,老子就是背氧氣瓶也給你刨出來。”
莊籽芯是頭一次見老板這般低聲下氣,可見這一次她捅了多大的婁子。
“喂喂喂……安總?安總?喂喂喂……”
似乎不願聽老板解釋,對方無情地掛斷了電話。老板捏著手機,臉上的笑容也慢慢僵凝。
莊籽芯心頭一驚,隻見老板放下手機,轉過身來,犀利的目光似要化成千刀萬箭將她射成篩子。他就這麽冷冷地盯著她看了足足三分鍾沒有開口,她每一秒都在擔心老板能突然從褲腰上掏出一把槍“砰”地將她爆頭。
臉部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下,她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老板……”
“講!怎麽回事?”
刀刀雖然被訓過兩輪,但是並不清楚莊籽芯和鍾戌初之間的恩怨糾葛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之前他把我包弄壞了,不賠錢就跑了,那天我突然在美院看見他,所以就跑去找他賠、賠包,然後就有個足球這麽‘嗖’地飛過來。”莊籽芯比畫著動作,“再然後……我跟他一起摔倒,他相機鏡頭就花了。”
越是說到最後,聲音越小,“鏡頭就花了”五個字像是蚊子哼一樣,但是老板還是聽見了,“騰”地一下從真皮轉椅上跳了起來。
“你知不知道這個客戶多重要,還沒開工就給我們打了一半預付款,不止采訪鍾戌初這一單,還有其他項目也要和我們合作,都是簽約付了定金的,而且前天還給我們介紹了一個新客戶。現在好了,對方不僅拒絕支付尾款,還要求我們退還定金,甚至保留起訴我們違約的權利,連介紹的新客戶也黃了。你看看你,都幹了什麽事!
“你真的以為鍾戌初就是一個簡簡單單的美院攝影教授?你有沒有想過他的專業橫跨了多少領域?時尚、明星、影視、綜藝……這是多少商機?你知不知道我們公司現在的定位?從你進公司的那一天起,我就跟你說過,我們旨在為泛娛樂客戶提供針對性的新媒體營銷需求和解決方案,而鍾戌初就是我們轉型後的目標客戶。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你們現在不是單打獨鬥,而是代表我們整個公司,所以要謹言慎行。你一直是我冷昊天看中的人,我覺得你是支潛力股,你有能力成為年度十大人氣博主之一,你的文章可以提升我們整個公司的格調,但是,你竟然為了一個破包,這樣對待自己的客戶。那個破包值多少錢?一萬還是五萬?你的目光能不能長遠一點點?格局能不能大一點?你真是讓我覺得瞎了眼!瞎了眼!”
莊籽芯全程低著頭,被罵得大氣不敢出一聲,羞愧之色爬滿了她的臉頰。這事確實是她的錯,老板罵的都對。
“冷哥,我真的不知道他就是鍾戌初啊,我要是知道是他,我肯定不會這麽冒失。冷哥,你罵吧,你盡管罵吧。你說什麽都對,都是我的錯。”
莊籽芯不叫老板了,喊聲“冷哥”打一打親情牌。
“罵你有什麽用?你覺得我罵你了,鍾教授就能接受你采訪了?
客戶就不要我們賠錢了?你說你是不是敵方派來的臥底?”
“我不是……”
“你不是,那你怎麽能拿起槍杆子對著自己的隊友?你對得起那些日夜跟你一起奮戰的小夥伴嗎?”
莊籽芯垂下頭,慚愧道:“冷哥,你要我做什麽都行,我可以去求鍾戌初。”
冷哥暴躁地怒吼一聲:“你要是能求得動鍾戌初,還能搞成這樣?你給老子滾出去!老子現在不想看到你!在這事解決之前,老子都不想看到你!”
“冷哥……”
“還不滾?你信不信老子拿四十米大砍刀出來剁了你!滾出去!”老板咆哮得唾沫星子直飛。
莊籽芯沒敢多待一秒,連忙拉開門衝了出去。
門外圍著一群偷聽的同事,一見她出來立即作鳥獸散去。
下一刻,主管運營的經理被老板叫了進去,商討事情。
“唉,今晚又要加班,還以為能早點下班。”
“想得美!還有多少事要做!”
莊籽芯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來自四麵八方的哀怨目光叫她如坐針氈。老板那句“你對得起那些日夜跟你一起奮戰的小夥伴嗎”一直回**在耳邊。
平日裏,莊籽芯對待同事都很客氣大方,同事之間的關係也處得十分融洽,可是這次因為她的失誤,拖累了大家,雖然大家沒什麽怨言,但是哀怨的眼神叫她更加難受。
刀刀湊近了說道:“水姐,你先別著急,冷哥應該會想辦法的。”
冷哥能有什麽辦法?剛才冷哥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對方連賠禮道歉的機會都不給。
莊籽芯臉上浮起苦澀的笑容:“還有什麽案子要跟,都給我吧,我帶回家去做,冷哥可能暫時不太想看到我。”
刀刀立即道:“那你先回去吧,我把文件整理好了,打包發給你。有什麽消息,我立即告訴你。”
馬浩磊佯裝不經意間飄過來:“有人要滾蛋咯!”
聽著這紮心的話,莊籽芯咬咬牙,什麽也沒有說,收拾東西離開。
她失魂落魄地走進電梯,腦子裏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