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5 不是冤家不聚頭

程守洛很快將車開到了快遞公司門口。

莊籽芯走進快遞站,正在分揀快件的工作人員一個個停下手中的動作,忍不住上下掃視了她兩眼。

這一看就是外來人員。

其中一位問道:“手機尾號?”

莊籽芯迅速報了手機尾號。

快遞小哥在采集終端上輸入號碼,找到快件,然後大叫一聲:“彭於晏女朋友?”

莊籽芯臉上的表情在瞬間石化。

這是她淘寶的收件人名,負責小區住宅的快遞小哥和快遞站,都很熟悉她,隻要看到這個名字就直接給她送貨上門。

這次購物,她完全忘了使用新地址時應該換一個正常點的名字。

如果在N市倒也無所謂,可這裏是雲南的一個小鎮,這六個字與這裏格格不入,聽來不僅搞笑還有些尷尬。

最要命的是,此時此刻,鍾戌初就站在她的身後。她耳朵根燒得滾燙,尷尬得腳趾在摳地,她甚至有種想要拋棄所有快件飛快逃走的衝動。

快遞小哥將快件伸到她的麵前,問道:“‘彭於晏女朋友’是你吧?”

莊籽芯尷尬地點點頭,剛要接過快遞,這時另一個大手伸過來,一把抓住了小紙箱。

鍾戌初低眸看了一眼紙箱上的收箱人,再看看她,嘴角抽搐:“彭於晏女朋友?你可真有臉!”

“關你什麽事?爹味真重!多事!”莊籽芯奪回快件,轉身就要走。

這時,快遞小哥又叫住她:“哎哎哎,‘彭於晏女朋友’,你還有好多快件沒有拿呢。”

莊籽芯倏然頓住腳步,臉上的表情再次僵凝。

快遞小哥又拿了幾個快件過來,非常善解人意地安慰她說:“不用害羞,還好現在就你一個人來拿快件,要是到雙十一的時候,‘彭於晏女朋友’‘彭於晏老婆’至少得五六個,我們已經見怪不怪了。”

莊籽芯嘴角抽搐,萬萬沒想到,這麽偏遠的一個小鎮上,居然有這麽多與她喜好相同的女孩子。

然而小哥越說越有勁:“哎喲,美女,你這是搬家呢,買這麽多東西,拿得回克(回去)嗎?”

莊籽芯感覺自己的臉皮快要掛不住了,內心有一萬頭野馬呼嘯而過,她恨不得用旁邊的膠帶封住這小哥的嘴。

鍾戌初凝眉看著堆在地上的紙箱,又看了看她,說:“你到底買了多少東西?”

莊籽芯抿了抿唇,沒有應聲。

快遞小哥搶著接話:“不多不多,也就四五十個吧。”

“什麽?也就四五十個?”鍾戌初的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個調,“你買了四五十件東西?你這是開超市嗎?”

莊籽芯強扯了一抹笑,道:“怎麽?我不能多買一點東西嗎?來之前,你又沒有跟我說是要進村……”她越說聲音越小。

鍾戌初不可思議:“那你也沒有必要買這麽多吧……”

快遞小哥又抱了幾個箱子過來,對莊籽芯說道:“你男朋友吃醋了。下次買東西,你記得把名字改成你男朋友的名字再加女朋友三個字,他再幫你拿快遞就不會這麽暴躁了。”

說完,小哥將紙箱直接塞到了鍾戌初的手裏。

“他不……”莊籽芯剛想解釋說他不是她的男朋友,話說到一半,她生生打住,取完快件就走了,她幹嗎要跟一個陌生人解釋那麽多?

鍾戌初手裏捧不下,望著地上越來越多的紙箱,他兩邊的太陽穴開始跳動。他深呼吸一口氣,然後抱起地上一個大箱子,便往車子走去。

莊籽芯本想將一部分快遞拆開,將紙箱子扔在快遞站,幾箱並一箱,再抱上車,誰知鍾戌初直接“哼哧哼哧”抱著快遞往車子走去,害她不得不抱著其他小箱子跟在後麵。

她在心中祈禱,但願車子能夠塞得下。

程守洛瞧見他倆走過來,連忙下車打開後備廂:“你們倆拿個快遞怎麽拿這麽久?”

鍾戌初眈了一眼莊籽芯,冷哼一聲:“人家快遞小哥一件件取快遞需要時間。”

程守洛看著幾個箱子,笑著道:“還好,就這麽幾個也不多。”

說著,他就要上車準備離開。

“還沒拿完呢。”鍾戌初又冷哼一聲,“不多?等一下你就知道多不多了。”說完,他便回頭繼續取快遞。

程守洛望著他健步如飛的身影,疑惑地看向莊籽芯,道:“你買了很多東西?”

“嗯嗯。”莊籽芯尷尬地點了點頭。

程守洛跟進快遞站,看著地上堆著大大小小的箱子,著實愣了半晌沒說話。

鍾戌初給了他一個“你終於理解我在說什麽”的眼神。

程守洛二話不說,他抱起幾個箱子往車子走去。

三個人跑了兩三趟,終於把所有快件全部拿完。

快遞小哥衝著莊籽芯揮了揮手:“‘彭於晏女朋友’,歡迎下次再來。”

莊籽芯頭也不回地出了快遞站。

程守洛看著地上四五十個大大小小的紙箱和袋子,再看看麵包車廂的空間,有些犯難。感覺車子的空間不夠放,待會兒,他還要幫著村裏的人采購一些種子。

“早知道你買這麽多東西,我就開卡車出來了。”

“不好意思哈……”這也是她沒想到的。她以為隻買了二三十件,結果竟然手一滑,買了這麽多……鍾戌初說:“拆箱吧,能省一點空間。”

莊籽芯立即反對說:“不行!”

她本來想著程守洛去鎮政府辦事,她一個人在快遞站拆快遞,等程守洛來接她的時候,她已經拆完箱合並好快遞。但是現在,她若是當著他倆的麵拆開箱子,不用想,鍾戌初一定會露出他高嶺之花般“高貴冷豔並帶有鄙夷”的眼神嫌棄她。

果不其然,她這個想法甚至才剛冒了個頭,鍾戌初便已開始皺著眉頭質問她:“你買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莊籽芯說:“你才買見不得人的東西呢?我買的都是正常的日用品好嗎?”

鍾戌初不聽她廢話,挑了一個最重的紙箱子就要打開。

莊籽芯一把按住箱子,說:“高嶺之花,你這是在侵犯我的個人隱私,你知不知道我可以告你?”

鍾戌初眼神一橫,說:“拆不拆?不拆的話,待會兒你全部自己扛回去。”

“拆!”一句話,讓莊籽芯頓時軟了下來。

鍾戌初瞟了一眼她的手,她隻得無奈縮回。

鍾戌初拆開那隻紙箱,當看到裏麵東西的時候,他麵部的表情仿若被鬼用電棍戳了一棒。

竟然是滿滿的一整箱麵膜!

正常日用品!好樣的!

他咬牙又拆開另一個同等大小的箱子,居然還是滿滿一箱麵膜。

他瞪了她一眼,這女人是九頭鳥嗎?需要敷這麽多麵膜?這麽多要用到什麽時候?

莊籽芯瞧見他的太陽穴正在跳動,連忙將紙箱合上。

“這兩個整箱都是滿的,並不起來。”她買這麽多曬後修複麵膜,並不是自己一個人要用,而是打算送給李昭如和竺溪孃孃蘭姐她們。

她知道,她買這些麵膜對她們來說,其實不隻是奢侈的問題,更多的,是種浪費。因為長年生活在山區,終日勞作,加上條件不允許,她們根本用不著這些東西,但是她希望自己在這裏一天,能夠給到她們一天皮膚的保護。

鍾戌初一言不發繼續拆下去,正要下手其中一個最大號的正方形箱子。

隻聽莊籽芯說:“那個也不用拆,是整箱的衛生卷紙。”

鍾戌初不信她,還是劃開膠帶,果然箱子裏裝得滿滿的衛生卷紙。

一箱紙有32卷,這樣的箱子有整整4箱,也就是說她買了128卷紙。

所以這女人不但有九個頭,還有九個屁股!

他無語凝噎地望著她。

她小聲地說:“我便秘,一用昭如家的草紙,便秘就更嚴重了……本來隻打算買一箱的,然後商家搞活動,買四箱更便宜劃算,我就買了。”

本來她說的聲音很小,但是很快她就發現,買四箱衛生卷紙並沒有什麽大問題,大家都可以用嘛,所以越說,越理直氣壯。她的小胸膛又挺了起來。

當鍾戌初伸手要拆另一個紙箱子時,她看了一眼箱子上的發貨店名,立即按住說:“其他都能拆,就這個不行。隱私!”

因為那是一整箱的衛生棉。

鍾戌初怕拆開來又看到一箱麵膜或者餐巾紙,於是深吸一口氣,決定放過那隻箱子。

接下來,從穿的用的到吃的,應有盡有,什麽洗發精、護發素、沐浴露……隻要是日常生活中能用到的,莊籽芯幾乎都買了,且全部都是量販式。

“我帶來的洗發水用完了,昭如家裏的洗發水,我不能用,含矽,洗了會禿頭。

“我用不慣肥皂,這裏氣候很幹燥,如果不用保濕沐浴露,洗完皮膚就會開裂,所以潤膚露必須得用。

“這裏太幹了,晚上得開加濕器才能睡覺,前兩天我都流鼻血了。

“洗衣粉洗衣服傷手又傷衣服,洗衣液比較好。哦,這個是洗內衣的,內外衣需要分開洗。

“毛巾時間用久了,細菌滋生,臉上容易長閉口,得要用洗臉巾洗臉。

“每天幹活回來很累,泡個腳會舒服很多。你們都不泡腳的嗎?你們這樣不行啊,年輕就要學會養生啊,可不能等到年紀大了再……”

鍾戌初每拆開一樣東西,莊籽芯便要解釋一下購買理由,且理由一個比一個奇葩,以致拆到最後,鍾戌初終於崩潰了。

他按著太陽穴好久,深吸了好幾口氣才能緩過來。他生怕自己無法控製住內心的衝動,用武力封住她的嘴,將她打包塞進後備廂。

他忍不住開口說:“莊籽芯小姐,你可以考慮在村口租間房子,然後開個雜貨鋪。”

“你這個提議真的是太棒了!”莊籽芯一臉笑容燦爛。

她知道鍾戌初是在說反話,可是她就是不遂他的意,就是要順著他的話說,然後氣死他。

棒個頭!鍾戌初真想把她連同這些東西一起打包塞進後車廂。

程守洛也算是開了眼界。

原本以為莊籽芯隻是買了一些簡單的生活日用品,可也沒想到她差不多將半個超市的東西都買了回來。這讓他進一步意識到,大山裏的物資很是匱乏,山區與城市的差距之大,他感覺自己身上的擔子又變重了。

最後不隻後車廂裏塞滿了東西,連後座上也堆滿了東西,像衣服鞋子這些,與日用品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所有東西在鍾戌初看來,最有價值的,是她買了不少文具和幾十本國內外中英文版本的書籍:“這些是你買給孩子們的?”

莊籽芯說:“之前阿洛不是說過,要帶我去學校裏看看嗎,我也不知道該給孩子們買些什麽,想買些衣服鞋子,可又不知道他們的身高體形,於是就買了一些文具,還有一些書籍,等到去的時候送給他們,希望他們會喜歡。”

鍾戌初淡淡地說道:“還算良心未泯。”

莊籽芯衝著他做了一個鬼臉。

程守洛笑著說:“我替孩子們先謝謝你。待會兒回程,正好路過學校,直接給送過去。”

莊籽芯連連點頭:“你不是還要買種子嗎?那車子裏能放得下嗎?”

程守洛笑著道:“有沒有聽過一個廣告詞:五菱宏光,國貨之光。”

莊籽芯抿唇笑了起來。

程守洛說:“早知道你今天買這麽多東西,我就開卡車過來了。”

“卡車……”莊籽芯羞愧地撓了撓頭,“不好意思,我也是沒有想到,我居然買了這麽多……”

“你居然還有不好意思的時候。”鍾戌初一邊冷嘲熱諷,一邊指著後座下麵的空處說,“衣服鞋子都給我抱著,待會兒這裏放種子。”

“幹嗎?我又沒要你跟來。”

“我不跟來,你確定你能拿得動?”

“有阿洛在,阿洛會幫我的。就你話多,跟個八哥一樣,好好學學人家阿洛。”

這一刀挑得可真是又深又狠!

鍾戌初無語凝噎,拆箱的時候,他幾乎都沒怎麽說話好嗎,從頭到尾都是她一個人在那兒說個不停。他已經極力地克製自己了,不然她沒可能說完那些不可思議的理由。

“你們倆啊,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程守洛笑著拍了拍鍾戌初的肩頭。

“我來開車。”鍾戌初走向駕駛座,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你確定你來開車嗎?”程守洛打趣他。

他冷哼一聲:“我怕我坐在副駕座,能氣得跳到後座掐死這個女人。至少開車我雙手握著方向盤。”

程守洛笑著說:“就是因為你雙手握著方向盤才更可怕。”

鍾戌初的臉拉了下來。

“逗你的!”程守洛拉開副駕室車門,坐了進去。

等程守洛買完了種子和一些生活日用品,這才回程。

路上,程守洛忽然想起什麽,回頭看向莊籽芯,說:“昭如說你最近為了要給孩子們講生理衛生知識,準備了很多很多的資料。辛苦了!加油!”

莊籽芯說:“你不會覺得我在你們這裏給孩子們講這個,有些不妥嗎?”

程守洛笑了笑說:“有什麽不妥?我覺得非常好啊!能讓我們這裏的孩子更加了解自己的身體,不是件很好的事嗎?他們不會一輩子都待在這裏的,他們最終都要走出大山,接觸到外麵不一樣的世界,那麽從現在就學習和了解到這些知識,將來不僅懂得保護自己還知道愛護他人,還有什麽能比這個更好的事情呢?”

莊籽芯深吸一口氣,受到了很大鼓舞,說:“謝謝你,阿洛。”

程守洛說:“時代不同了,我們國家各項事業都發展迅速,人的思想當然也需要轉變。一直停留在原始封建社會,哪還能有今天的美好生活呢?你說是不是?”

莊籽芯說:“嗯,我一定會好好準備的。”

鍾戌初說:“你有什麽需要,盡管說。”

莊籽芯透過後視凝視向鍾戌初,他黝黑深邃的眼眸裏透著讚許的溫柔光芒。這算是他第一次主動表示支持她。

隻是簡單一句話,她知道,他一定會竭盡全力。

她往前趴了趴,說:“這句話我拿小本本記下了。正好我還有很多東西要買,到時候你得陪我去快遞站搬東西。”

“女人,請你不要得寸進尺!”

“女人?你好油膩!”

“我命油我不油天!”

鍾戌初以為自己掌握了方向盤,便能控製住與莊籽芯鬥嘴的欲望,然而一路上兩個人還是不停地互相抬杠,程守洛趁機逗趣二人。

一路上氣氛並沒有想象中的僵凝,反而十分愉快。

兩個人鬥到最後,各自都忍不住笑了開來。

差不多開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到了。

下了車,莊籽芯望著眼前嶄新漂亮的學校大門,不禁有些震驚。

紅白相間的外圍牆根前,種了一圈矮矮的綠色樹叢。圍牆上掛著幾個金色大字:安平苗圃希望小學。

走進校門,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操場正中間高高飄揚的五星紅旗。

整個操場用水泥鋪設而成,地麵幹淨平整。一字形的教學樓外牆,刷著磚紅與白色相間的外牆漆。樓梯位於教學樓架正中架空層的位置,透過樓梯往後望去,是一幢綜合樓。綜合樓之後又是一道圍牆,圍牆上的鐵柵欄上爬滿了三角梅。

輕風徐徐,豔麗的梅紅色層層疊疊,**起一片紅色的波浪,煞是好看。

三角梅之後便是宿舍區。

整個學校都是磚紅與白色相間的色彩,醒目又漂亮。

莊籽芯就像是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望著眼前的一切。

走近教學樓時,她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其中一間教室,裏麵的課桌椅嶄新而整齊。孩子們穿著幹淨整潔的校服,每個人的臉上,雖說都帶著點深淺不一的高原紅,但是一個個頭發整潔,臉龐幹淨,精神飽滿。他們腳下的鞋子也都是幹淨完好的球鞋,沒有想象中光著腳或是穿著草鞋。

她不禁發出疑問:“這裏真的是希望小學?不是普通的小學?”

鍾戌初指著教學樓外牆麵上掛著的一豎排金閃閃的大字——安平苗圃希望小學。

莊籽芯盯著那幾個大字看了許久。

或許是記憶裏固有的印象,她以為希望小學還是十幾二十年前在新聞報道裏見到的模樣,隻有一兩間平房可供學生上課,其他都是破破爛爛的樣子。孩子們全都是滿身泥土,髒兮兮的模樣。

其實近些年來,她在新聞報道或者紀錄片裏,都看到過這樣漂亮的希望小學。她以為那隻是個例。當親眼所見時,那些新聞報道,遠不敵眼前的震撼帶來衝擊的十分之一。

所以她才會產生一開始的疑惑。

原來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她不禁感慨:“我以為……我以為……唉,我是真沒想到現在希望小學都是這麽漂亮。孩子們穿得也整齊幹淨,一個個精神麵貌朝氣而蓬勃。”

鍾戌初說:“這些年,為了保障教育第一,國家在各個貧困地區大力投入,建設希望小學,最大限度調動資源和動員各方力量。很多地方早就不是你想象中當年的模樣,基本教育設施和器材都配備齊全。”

莊籽芯看了看四周的花草樹木,又看了看教室裏的孩子們,黝黑的眼眸裏泛著晶亮的光芒。

程守洛指了指綜合樓方向,說:“昭如的辦公室在前麵。”

三個人提著文具和書,穿過教學樓,來到綜合樓,很快找到昭如所在的辦公室。

寬敞明亮的教師辦公室裏,整齊有序地擺放著十來張辦公桌,每一張桌子上都堆滿了教學資料。

李昭如正埋首在辦公桌前批改著學生們的作業,聽到動靜,抬眸看向門處,忽然瞧見程守洛、鍾戌初和莊籽芯三人,十分驚愕:“阿初哥,阿洛哥,小芯,你們怎麽突然來了?”她連忙起身相迎。

程守洛說:“去鎮上辦事,順便幫籽芯拿快遞。籽芯在網上買了好多文具和書給孩子們,所以幹脆給送過來,順道來看看孩子們。”

李昭如看著他微微抿了抿唇,沒接話,然後轉向莊籽芯說道:“呀,你怎麽買了這麽多東西?”語氣裏滿是高興,同時又有些歉意。

莊籽芯道:“不多,不多。我想到買書,也是受我小外甥的啟發,他說他們學校每層樓都有個圖書角,孩子們下課了,都可以到圖書角去看書。我也不知道買什麽東西送給孩子們,覺得書是最好最棒的禮物。”

“真的太謝謝了。”

程守洛和鍾戌初早已是學校裏的老熟人了,李昭如向辦公室裏另一位陳老師介紹了莊籽芯:“陳老師,這位就是之前我提過的莊籽芯。”

“你好,你好。”陳老師十分熱情,連忙起身去給三人倒茶水。

幾人在辦公室並未多作停留,李昭如放下手邊的工作,帶著他們在學校裏參觀。從音樂教室到多功能教室再到體育器材室,一路走下來,正如鍾戌初先前所說,教學基礎設備配備齊全,甚至每隔一層樓還配備了直飲飲水機。這些設備器材大多都是一些企業和社會個人對學校的捐贈物資。

此時此刻,莊籽芯感慨萬千,比起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和縱橫交錯的道路橋梁,沒有能比在這偏遠的山區裏,看到一群穿著整齊的孩子,坐在明亮幹淨的教室裏上課,來得更加震撼,更能感受到祖國的強大。

李昭如說:“對了,小芯,之前和你提過,想請你有空給孩子們來上幾堂課,剛好今天上麵批準了,不知你什麽時候有空?”

莊籽芯激動地說:“批準了?”

李昭如點了點頭。

莊籽芯說:“我還有最後一點點資料需要整理,不過很快,今晚就能搞定。隻要你這邊通知,我隨時都可以,時刻準備著!”

李昭如說:“太好了!”

於是兩個人針對上課的事情熱烈地討論起來。

之前莊籽芯還擔憂投影設備,直接網購了一台投影儀,快件正在路上,方才在功能教室裏看到了一套投影設備,她頓時放心了。

李昭如笑著說:“據說下學期,我們學校要開網課,就是你們S 省幾個城市的重點學校,會派老師對我們雲南這邊進行教育支持,通過網絡給孩子們講課。好多地區初中和高中已經開課了。”

莊籽芯感歎。

幾個人正準備往宿舍樓走去參觀,這時一陣悠揚的音樂響起,是下課的鈴聲。

教學樓裏傳來學生陣陣歡呼的聲音,放學的時間到了。

不一會兒,孩子們嬉笑打鬧著擁出教室。有些走向圖書室,有些奔往操場,大多數直向宿舍區跑來。

忽然,孩子們吵鬧的聲音裏傳來一個不一樣的激動聲音:“爸爸!初爸爸!初爸爸!”

莊籽芯聽到這一聲回眸,一個個頭中等、長得黑黢黢的小男生,一邊激動地叫著“爸爸”,一邊向著鍾戌初撲過來。

莊籽芯聽到那一聲聲充滿驚喜**的叫聲,回眸瞧見這一幕,整個人目瞪口呆。

鍾戌初有個兒子在這裏?這個小男生怎麽看著有些眼熟?

忽然一個畫麵從她的腦海裏跳了出來。她想起來了,來時在機場的星巴克裏,鍾戌初掉了一張照片,照片裏有個小男孩,和眼前這個小男生長得一模一樣,隻是現在更高了一些,更壯了。

之前她還在懷疑照片裏的孩子是鍾戌初的……私生子,現在看來十分明了。她為自己毫無根據的八卦瞎猜而感到可恥。

鍾戌初見著這小男生,臉上舒展出愉悅的笑容,自然而然地張開雙臂,大笑著迎接。

小男生像隻小猴子一樣,一下子蹦進了鍾戌初的懷裏,聲音清脆而興奮:“初爸爸,你怎麽今天過來了?你終於來了!你知道嗎,可把我給想死了!”

鍾戌初一把將小男生抱了起來,抱著他飛快了轉了兩個圈,笑著說:“好家夥,王柏樂,你長高了也長胖了!爸爸也很想你。”

小男生激動地說:“我都一米三八啦,快一米四啦。你去年走的時候,我才一米二八。”

“一年長十厘米,可以可以!”鍾戌初終於放下這個小男生,伸手寵溺地刮了刮他的鼻頭,又揉了揉他的頭發。

小男生轉向程守洛,熱情地叫道:“阿洛大爹,你也來啦。”

“嗯,大爹正好路過,順道來看看你們。”程守洛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輪到李昭如的時候,小男生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李老師”。

不管私下是什麽身份關係,老師在孩子們的心中果然永遠都是神聖嚴肅的。

小男生對鍾戌初說:“初爸爸,我覺得你比上次幹淨了。”

鍾戌初瞅著他黑紅的臉蛋,挑了挑眉:“怎麽說?”

小男生說:“你刮胡子啦,而且還剪了頭發。以前你頭發長胡子也長,就跟像山裏的毛猴子一樣。初爸爸,我可不是在罵你,我是覺得你這樣變好看了。”

莊籽芯聽至此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鍾戌初瞥了一眼莊籽芯,這女人高傲地揚著下巴,正斜睨著眼看他,犀利的目光裏透著三分譏笑七分得意,仿若在說:看吧,我說得沒錯吧,是個小孩都知道要注意一下外表。

小男生眨巴著烏黑的大眼睛看向莊籽芯,心裏自動生成三千個問號。

這位阿姨不僅長得漂亮,穿著打扮也是他們這裏最好看的,就像是來雲南旅遊的遊客一樣。這不禁令他想起初爸爸的女朋友允夏阿姨。

允夏阿姨雖然長得也漂亮,可是他很不喜歡允夏阿姨,甚至希望初爸爸快和允夏阿姨分手,這樣他以後就不用叫允夏阿姨媽媽了。

但是這位阿姨臉上的笑容,看著比允夏阿姨要舒服一些,至少無害。他以前最討厭的就是允夏阿姨的笑臉,那就跟川劇變臉一樣,前一刻對他板著臉,後一刻就會十分熱情地摟著他笑,因為這時候初爸爸一定是從某個地方走出來。太假了太假了!

小家夥眼睛烏溜溜地轉著,然後小聲地問鍾戌初說:“爸爸,這位漂亮的姐姐是誰呀?”

鍾戌初一下子哽住,不知該如何介紹莊籽芯:“她是我……”

沒等他想好,小男生便開口大聲問道:“姐姐,你是我初爸爸的女朋友嗎?”

莊籽芯先是一怔,然後蹲下身來,笑著說:“不是。我是他的助理,跟著他一起來這裏工作的。”

小家夥被莊籽芯漂亮的外表吸引,同時又有一些防備:“唉,助理,可惜了。那你喜歡我初爸爸嗎?”

這下換莊籽芯哽住了,與鍾戌初兩個麵麵相覷。

為啥現在的小朋友都喜歡關心這種問題?不論是城市裏還是山區裏,這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呢。

莊籽芯還沒有來得及回答,鍾戌初便揉了揉小家夥的頭發,然後岔開話題:“王柏樂,你還沒有跟我說你最近的學習狀況呢。”

小孩子畢竟是小孩子。

一聽到學業問題,王柏樂立即從書包裏掏出一張獎狀:“爸爸,給你看,這是我這次參加省級繪畫比賽,得的獎。省級第一名。我厲不厲害?”

“厲害!我們家柏樂最棒最厲害!”

王柏樂得到誇獎,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將之前一係列想要問的問題全部拋諸腦後。

不一會兒,一大群孩子圍了過來,圍著鍾戌初熱情地叫著笑著,一個個爭先恐後地將自己的作業本拿給鍾戌初看。

鍾戌初眉眼帶笑,麵部線條柔和,微笑著和孩子們交流,他整個人就是像被一團光包裹著一般,閃閃發亮。

莊籽芯看著眼前溫暖的畫麵,甚至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她仿佛看見了他頭頂上懸著一個大大的光圈,他的身後長得一對白色的翅膀。

對,沒錯,此時此刻的鍾戌初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天使。

莊籽芯在心底說:高嶺之花,就勉強讓你當一會兒天使吧。

李昭如對莊籽芯說:“每次阿初哥隻要從城裏回來白平村,阿洛哥就失寵了。”話說了一半,她倏然頓住,沒再往下。

程守洛不禁失笑:“是呀,但見新人笑,哪見舊人哭。”

李昭如聽了這話,心中陡然一股怨氣難平,咬了咬嘴唇,冷嗤一聲,眈了他一眼,便背過身去。

程守洛剛想說話,眼見這情形,話到嘴邊硬生生憋了回去。

王柏樂拉著鍾戌初的手,帶著莊籽芯參觀了學校的宿舍樓。

男生十人一間,女生八人一間,每層樓有一個公共的浴室衛生間,雖然條件看起來一般,但是在這大山裏,能夠有這麽漂亮幹淨整潔的宿舍,實屬不易。

因為考慮到時間問題,天色將晚,回村還有一個多小時的山路將行,一行人不得不離開學校。

臨別時,王柏樂突然拉著鍾戌初耳語:“初爸爸,你整天在外麵奔波,你是不是要給我找個媽媽了?我不忍心看著你年紀一大把,還整天一個人往山裏跑。”

鍾戌初是又好氣又好笑:“你人小鬼大。大人的事,別在那兒瞎操心。”

王柏樂說:“我覺得這個叫‘裝自信’的姐姐不錯。不過你要是還沒有跟允夏阿姨分手,你可別追人家,不然就是腳踏兩條船,那可是渣男。”

“你什麽時候連‘渣男’這個詞也學會了?好好學習,知道嗎?”鍾戌初捏了捏王柏樂胖嘟嘟的腮幫。

“哦……”王柏樂悻悻然,“初爸爸,你等我這周放假回家,跟你一起上山去攝影。”

“好。初爸爸等你。好好學習,知道嗎?”

“知道,知道,你這話說了好多遍了。”

“我們回去了。”

“路上小心。初爸爸,阿洛大爹,莊姐姐,李老師,再見。”

一群孩子跟著要出校門送行,被李昭如阻止。

一行人終於離開學校,上了車。

回程路上,鍾戌初不禁感慨:“一年沒見,小家夥們都長高了。”

莊籽芯十分好奇,忍不住問:“在機場星巴克你掉的那張照片裏的小男孩就是王柏樂吧?”

鍾戌初點了點頭。

程守洛這便說起了淵源。

原來三年前,一場暴雨引發了山洪和泥石流,王柏樂的父母和他正在蹣跚學習走路的妹妹,在那場自然災害中一起喪命,正在上一年級的王柏樂便成了孤兒。

那一年,也是鍾戌初、鄭庭棟、周煒煒和徐開樂,他們幾個一直從事慈善幫扶的兄弟,第一次到達白平村。在得知王柏樂的情況之後,幾個兄弟商定,由鍾戌初一對一資助王柏樂至大學畢業。

雙親去世之後,本就性格內向的王柏樂就更不愛說話了,很長一段時間,村裏的人和學校的老師都懷疑王柏樂是不是變成啞巴了。

於是,程守洛帶著王柏樂去了縣城醫院就診,醫生說王柏樂沒有問題,建議他帶著孩子去昆明雲大醫院再看看。

就這樣,程守洛帶著王柏樂一路顛簸去了昆明最好的雲大醫院,結果醫生又說王柏樂一切都正常,而導致孩子不願意說話的原因,是應激創傷性心理障礙。

程守洛說:“一聽到是心理問題,我當時也沒了法子。”

鍾戌初說:“我記得,當時你還為此偷偷抹眼淚了呢?”

莊籽芯紅著眼睛,忍不住問:“那後來呢?小家夥怎麽好的?”

程守洛睇了一眼鍾戌初,笑著說:“後來啊,那是多虧了初初。”

莊籽芯看向鍾戌初。

鍾戌初一雙幽眸望著前方漫天的彩霞,淺淺笑了起來,那笑容竟有一絲羞赧。

“我記得,當時大夥兒提議送柏樂到N市兒童醫院接受心理治療,但是柏樂哭著不肯離開白平村,也就作罷。於是我就想,這事該怎麽辦?我的專業是攝影,那我就說帶著他去學習攝影,試試看吧,沒想到就是這麽試試看吧,還真成了。”

看似雲淡風輕地接過話題,可是言語述說中,莊籽芯好幾次能夠感覺到鍾戌初的情緒波動。

作為資助人的他,每天帶著王柏樂漫山遍野地去拍攝,大到山川河流,小到花草蟲鳥。

起初王柏樂很是冷漠,無論鍾戌初說什麽,王柏樂就是看著他不說話。

鍾戌初十分有耐心,他不管王柏樂態度怎樣,從相機最基礎的知識,一點一點教給他。雖然王柏樂不說話,但是慢慢地,他能感受到小家夥在跟著他學習。

有不懂的地方,小家夥看著明明就很想提問,可偏偏還是不說話。於是,鍾戌初就開始引導性地提問,若是問對了王柏樂不懂的問題,王柏樂會點點頭。

有了回應之後,鍾戌初就更加有信心,就這樣用一問一答的方式,教會了小家夥如何使用單反相機拍照。

到後來使用無人機拍攝時,鍾戌初從王柏樂的臉上看到了燦爛而欣喜的笑容。

據程守洛說,那是小家夥雙親和妹妹離世之後,他第一次露出笑容。

就是這樣一個簡單快樂的笑容,讓鍾戌初信心倍增,覺得自己這一條路走對了。

此後雖然依舊沒有言語之間的交流,但是王柏樂慢慢開始使用動作和表情,同鍾戌初及村子裏的其他人交流。

直到有一天夜晚,鍾戌初帶著他去了一個山頭拍銀河,王柏樂望著漫天的星辰終於開口說話了。他說以前爸爸帶著他來過這裏看星星,爸爸說,他的理想是當一個天文學家,可是因為家裏的條件不允許,最後考上大學也沒能去上,所以爸爸期望王柏樂將來能好好學習,考一所好大學,走出大山。

說到最後,王柏樂撲在鍾戌初的懷裏哭了,說自己很想爸爸媽媽和妹妹,他一個人好孤單。

鍾戌初安慰著孩子,說如果不介意,以後可以把他當作自己的另一個爸爸。就這樣“初爸爸”從王柏樂的口中叫了開來。

如今,打開心扉的王柏樂不僅重新開口說話,還變成一個小話癆。

莊籽芯沒有想到那張笑容燦爛的照片之後,還有這樣一段感人的往事。

鍾戌初微笑著說他帶著孩子山野湖泊四處找尋拍攝素材,教他如何拍攝,那一句句陳述聽來平常無奇,可是句句透著當時的堅定與鍥而不舍。

聽到王柏樂終於開口說話,想念親人,莊籽芯壓著的眼淚再也沒能忍住,全數湧上來,奪眶而出。

害怕被鍾戌初瞧見嘲笑她,於是她打開窗戶迎著風,可不想,風越吹,那眼淚滾得越快。

她吸一口氣,悄悄打開包包,抽出麵巾紙,摸出小鏡子,然後對著小鏡子用紙巾輕輕地擦拭著眼角的淚花。

還好,她用的睫毛雨衣一直很給力,除了兩眼紅得像小兔子的眼睛一樣,眼妝並沒有花。

鍾戌初一個回頭,恰巧瞧見她在偷偷擦眼淚,驚愕:“你……哭了?”

“誰說我哭了?我隻是眼睛被風吹著了……”

“哦,我知道,是進沙子了。”

“沒進沙子!”

“你該不是聽我說話就聽哭了吧?”

本來莊籽芯已經收住,可偏偏被他這麽一說,那股難掩的悲傷情緒一下子又湧了上來,她抽咽了一聲:“誰告訴你我聽你說話聽哭了?你這個人怎麽這麽討厭?”

鍾戌初不明所以:“我怎麽討厭了?哎?我就回頭看了一眼,我怎麽知道你剛好在哭?這也能聽哭?”

莊籽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鍾戌初!你不說話會死嗎?這時候你幹嗎要說話?你真的好討厭!”

她流著眼淚,氣憤地伸手拍向副駕座的椅背。

鍾戌初躲閃:“我為什麽不能說話?你的淚點很奇怪啊。你該不會是感動得哭了吧?”

“你閉嘴!你討厭!”

莊籽芯越是想止住哭聲,情緒越是激動。本來她是被鍾戌初的所作所為感動得流下眼淚,可是這人偏偏轉頭譏笑她的淚點奇怪,搞得她現在居然是被生生氣哭了。

程守洛聽不下去了,於是說:“別說籽芯叫你閉嘴了,要不是我在開車,連我都想拿個膠帶把你嘴巴封起來。”

一路一直沉默的李昭如,終於忍不住加入批評:“阿初哥,你這是明知故問。籽芯不哭。”

還真是感動呀!

鍾戌初恍然大悟,忍不住回頭看了兩眼莊籽芯,她正噘著嘴懊惱地抽噎著,想來是覺得被他感動到哭很是丟人。

“我才沒有被你感動!”

抿著的薄唇不由得向上微微揚起,他淡淡地笑了開來,然後輕道:“謝謝。”

莊籽芯瞧見他的笑容,更氣了,眼淚又一次不爭氣滾了出來。

“不許笑,你給我把臉轉過去!”她拚命拍著椅背。

“哦……”鍾戌初的笑容更大。

莊籽芯氣極,索性用麵巾紙擋在兩人之間,阻隔他的視線。

“我把臉蒙上,行了吧。”鍾戌初用手蓋住了臉,但是他真的是忍不住笑意,雙肩不停地顫動。

這女人……竟然能被他感動到哭,這是他怎麽也想不到的事。今天這事,他大約能笑一年。

莊籽芯急紅了臉,也不想爭執,索性也捂著臉“哇哇”哭起來。

太可惡了,這男人……

鍾戌初趁機拿出手機,對著她“哢嚓”好幾下。

程守洛餘光瞥見二人,哭笑不得,忽然後視鏡裏看到李昭如,不禁問道:“昭如,你這一路上怎麽都不怎麽說話?”

李昭如淡淡地回道:“沒有不說話,聽你們說呢。”

程守洛抿了抿唇,也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