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 糟糕,眼睛對視隻會拚命逃跑

蜿蜒向前的山路小道邊雜草叢生。

起初,莊籽芯滔滔不絕地和大夥兒聊著各種有趣的話題。

在周煒煒的提議下,她成為幾位“億萬攝影師”鏡頭下的模特,背著小竹簍一路擺著各種颯颯的姿勢。然而爬著爬著,她就像一隻蔫掉的小蘑菇似的,不但太陽穴“突突突”跳個不停,甚至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呼吸也開始大喘氣。

夜裏,山上剛下過雨,泥土沾著雨氣,混成爛泥。

莊籽芯腳上的解放鞋即便是墊了鞋墊,還是有些大。有好幾次,她差點滑倒,若不是周煒煒和徐開樂兩人保駕護航,她怕是早就一腳滑空滾下山了。

她摘下草帽,有氣無力地扇著,幽幽地問了一句竺溪孃孃:“竺溪孃孃,還有多遠?”

“到了。就在那邊兒。”竺溪孃孃指著右手邊的核桃樹。

終於到了,莊籽芯立即找了棵樹依靠著大喘氣:“我不行了,我要歇一下。”

蘭姐說:“我們這才爬多久,這點遠,我們連一個小時都沒得爬到。小姑娘你這身體不得行啊。”

莊籽芯牽動嘴角,勉強擠了個笑容。

要知道在城市裏,她這樣的上班族,除了上下班,除了非必要的應酬,她們是一回到家能躺則躺,周末能不出家門就不出家門。

與那些在公園裏飛簷走壁、氣吞山河的大爺大媽相比,她就是一個廢物好嗎?

徐開樂說:“蘭姐,你是不知道,現在在城市裏,年輕人都跑不過老年人的。年輕人差不多都是體能廢物。”

蘭姐立即說:“你在說我是老年人?”

徐開樂撓撓頭:“啊!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就是這個意思。”蘭姐立即舉起竹竿,作勢要打徐開樂。

“蘭姐,我真的不是這個意思啊。”徐開樂扛著吊杆話筒四處躲避。

莊籽芯突然想起前天晚上,她也是這麽質疑鍾戌初,最後兩人不歡而散。

作為旁觀者,這樣看起來是有些好笑且無理取鬧。

女人的邏輯思維可能都是如出一轍。她忍不住偏過頭看向鍾戌初。

鍾戌初剛巧扭開水杯蓋,想要喝一口水,撞見她的視線,拿著水杯的手莫名一抖,僵持在半空中,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難道她想喝他的水?

他反複思量,正猶豫著要不要將水杯遞過去,問她喝不喝水。

這時,隻見周煒煒從身後的竹簍裏掏出一個保溫壺,擰開上麵的蓋子,往裏倒了些溫水,遞給莊籽芯說:“小芯,喝水嗎?給!”

“謝謝煒煒哥。不過昭如給我準備了水。”莊籽芯笑眯眯地拿起背在身上的小水壺晃了晃。

“哦,那行。”周煒煒笑著自己喝了起來。

鍾戌初回過神,深吐一口氣,認為自己一定是神經過敏。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個女人的眼睛隻要一看向他,他就會渾身莫名地緊張。

緊接著,莊籽芯對周煒煒又說:“你餓不餓?我這兒還有昭如做的餅,你要不要吃?”

周煒煒擺了擺手說:“早上吃得多,這會兒不餓,等餓了我再找你要。”

莊籽芯點頭:“好。”

鍾戌初仔細聽著兩人的對話,莊籽芯同周煒煒說話時的語氣和對自己說話時的語氣,完全是兩個人。她對周煒煒和徐開樂,甚至包括鄭庭棟、程守洛和大樹他們,都是輕聲細語,嬌顏巧笑,但隻要說話對象一轉換成自己,她就會像是一隻奓了毛的貓。

鍾戌初開始反思,自己有時候對她是不是真的太過分了?

但很快,他又否定這個答案。

因為他們都不知道這個女人的真麵目,虛榮又嘴碎,靠著八卦賺著昧良心的錢。而他,一直是在拯救她那顆即將泯滅的良心。

他忍不住又眈了她一眼,隻見莊籽芯打開水壺,小心翼翼地喝著水,喝完之後又以手背輕輕拭了拭嘴角,所有動作輕巧又柔美,與周煒煒的牛飲簡直就是兩幅畫麵。

他暗暗吸了口氣,往一邊走去。

莊籽芯望著眼前一棵棵高大的核桃樹,每一棵至少都有兩三層樓那麽高,最矮的一棵樹杈的位置起碼也得兩層樓高,而竺溪孃孃帶來的竹竿長度勉強隻能夠著一些低矮垂下的樹枝,那些長在樹頂位置的核桃根本夠不著。

難不成要爬上去?

這個答案很快得到了印證。

“竺溪孃孃,這核桃樹這麽高,是要爬到樹上去打核桃嗎?”

“當然是爬上去打核桃。”

蘭姐拿過折疊的小梯子抵在筆直的核桃樹幹上,隻見她戴上黑色的手套,“噌噌噌”蹬上梯子,三步並作兩步直接就跳上了樹杈。

莊籽芯站在樹下抬頭仰望,不過眨眼的工夫,蘭姐已經站在頭頂上方最高大的一棵核桃樹上,驚得她目瞪口呆:“好厲害……”

竺溪孃孃笑著說:“春蘭可是我們村今年和去年,兩屆開杆節‘打核桃能手’的女子冠軍。”說著她也戴上手套提著竹竿迅速爬上樹。

兩個人身姿矯健地分別登上兩個樹杈。

蘭姐背靠著身後的樹枝,兩隻腳一上一下,踩在另一個樹枝上,隻見她抬起手中的長竿,伸向麵前的枝葉,左右揮打開來。

不一會兒,一顆顆碩大的綠色果實就這麽劈裏啪啦地掉落下來。

另一個枝頭,竺溪孃孃也踩著樹幹開打起來。

眼前這一切都是莊籽芯想都不敢想的畫麵,她以為打核桃就像是去桃園裏摘桃子一樣簡單,畢竟兩個果實裏都有一個“桃”字,可不想打核桃竟是這樣一個高難度的技術活。

她一邊讚歎著二人身手矯健,一邊開始擔憂起來,昨日鏟豬屎那可是在平地啊,今日這活兒得爬樹,她怕是不可……她湊到周煒煒和徐開樂的跟前,小聲說:“你們倆打過核桃嗎?”

“當然打過。”

“這麽高的樹,你們爬上去不會害怕嗎?”

“我們男人爬樹怎麽可能怕?隻可能激動壞了。”

“好吧……”她這是問錯了人,她差點忘記他們兩個是男的。

鍾戌初從背簍裏拿出聚丙烯編織袋,然後戴上手套,彎下身開始撿核桃。

莊籽芯瞧見他手中拿著一個像彎刀一樣的工具,不過刀柄細長,刀頭尖尖的,他將刀頭往綠色的核桃果肉上一戳,輕鬆撿起,然後丟進編織袋裏。

她剛準備彎下身去用手撿核桃,鍾戌初見著,立刻說:“等一下!”

他從竹簍裏又翻了一雙手套遞給她,她愣了一下接過戴上。

鍾戌初將手中的刀也遞給了她,說:“核桃皮的青汁容易染色,一旦沾上了就會變黑,不容易洗幹淨,尤其衣服注意些。”

莊籽芯隔著手套摸著厚厚的果皮,青褐色的皮肉上已經裂開一道縫,露出灰褐色的核桃肉。她用手用力一掰,隨著黑色的汁液流出來,整個核桃也跳了出來。

她摸出手機,將核桃掂在手心裏,十分細致地拍了一張照片,然後樂嗬嗬地將核桃丟進編織袋裏。

鄭庭棟他們三人也開始了拍攝工作。

莊籽芯撿核桃的手速不快,手中的刀有時候並不能一下子就叉中小小的核桃肉。

相反鍾戌初的速度可是堪稱神速了,不一會兒,他手中編織袋的底部已經盛上了厚厚的一層核桃。

莊籽芯彎著腰艱難地與核桃做著鬥爭,沒多久,一直處於彎曲狀態的腰板便有些吃不消。

然而地上的核桃卻越來越多,好像撿不完似的。從樹上不停掉落的核桃時不時會掉下來一顆,正好砸中莊籽芯的腦袋。別看這小小的果實,砸在腦袋上著實有些疼痛,被砸了幾次後,莊籽芯連忙將草帽戴上。

鍾戌初撿了一小半口袋的核桃後,忽然仰起頭對著樹上喊道:“竺溪孃孃,蘭姐,要不要我上去幫你們?”

竺溪孃孃聽見說道:“行咧,你上來時候小心一點。”

鍾戌初笑著說:“放心,這點高度難不著我。”

莊籽芯回眸,鍾戌初攀著梯子很快上了樹,他的身手雖然不如蘭姐那麽敏捷,但是他個高腿長,從梯子到樹杈上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他接過竹竿,往樹枝的高處攀了攀,莊籽芯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隻聽竺溪孃孃說道:“初初啊,你打的時候小心一點,夠不著的不要再往上了。”

“放心!我有分寸。”鍾戌初笑著回道。

竺溪孃孃說:“我怕你走太上,摔著。”

鍾戌初說:“不會的。這棵核桃樹差不多有百年了吧。我還記得前年開杆節時,十幾個人一同登上去打核桃的場麵。”

蘭姐說:“今年也是,你們來晚了,今年開杆節比往年都要熱鬧。”

莊籽芯抬頭仰望,就這麽傻愣愣地看著鍾戌初,不知怎的,突然覺得他的形象一下子高大起來,腦海裏不由得浮現出晨光下的美院操場。

那日陽光正好,他端著相機正在指導學生拍攝,氣質溫文儒雅,一言一行都是嚴謹細致。而眼下他蹬踩著樹枝,揮舞著手中的長竹竿,整個人容光煥發,一顰一笑都是活力四射,輕舞飛揚。

與一路走來,那個刻板不苟言笑的人,完全是兩個模樣。

她甚至覺得,這樣的他,看起來有種莫名的好看。

鍾戌初用力地揮動著竹竿,核桃一個接一個地往下落,正巧有好幾顆連續砸在莊籽上的帽簷上,差一點點就要砸在她的臉上。

莊籽芯終於回過神,立刻停止方才的錯覺幻想,衝著鍾戌初大喊:“喂,高嶺之花,你是不是故意的?”

鍾戌初仿佛是在一夜之間就接受了“高嶺之花”這個綽號,除了封住她的嘴,否則是別指望她忘掉這四個字。既然如此,他便也接受這樣一個現實。

他低首望下去,視覺上莊籽芯看起來更加矮小,然而氣勢卻不小,就像一隻曼基康矮腳貓一樣,總以為抬起它的小短腿,張牙舞爪就一定能夠打敗敵人,殊不知對方隻要一根手指頭就能將它按住。

他不禁失笑:“核桃隨意掉,我又不能操控,是你站的位置不對。”

莊籽芯說:“這麽大的地方,我還要往哪兒站?”

鍾戌初說:“那不行,換你上來打,我下去?”

莊籽芯望了望他站的位置,足足快要有一層樓多高,不禁咽了咽口水,一下子了。她佯裝沒聽見,彎腰繼續撿核桃。

鍾戌初挑釁說:“怎麽?不敢上來?我可記著,你在美院要采訪我的勇氣呢。”

莊籽芯咬著牙,抬眸瞪他,說道:“激將法對我沒用。”

周煒煒將無人機放飛,環繞著樹一周進行拍攝,然後定在鍾戌初的麵前,道:“我是看出來了,你這歪貨就是存的壞心思。”

鍾戌初不以為意地反問:“我能有什麽壞心思?如果想要深刻地了解白平村,認識白平村,打核桃就是必要的過程。我們幾個誰沒打過核桃?”

周煒煒說:“小芯怎麽能跟我們幾個大老爺們兒比?她是女孩子。”

鍾戌初說:“林靈姐難道就不是女孩子了?”

周煒煒實在是找不到借口,有些為難地看了眼莊籽芯,然後又遞眼神給鄭庭棟和徐開樂,示意二人幫忙說說話。

鄭庭棟收到信號,立即說:“等一下找棵矮點的核桃樹,小芯舉著竹竿就能夠得著。”

徐開樂跟著附和:“對,旁邊有一片全是矮的。”

蘭姐站在樹頂的最高枝,忽然衝著他們幾個說道:“沒那麽嬌氣!隻要靠著樹幹,腳踩穩了沒那麽難。這棵樹有兩百年的樹齡了,枝幹粗平有力,很好踩。沒事,等一下我們帶著她,保準她摔不下去,本來就是來打核桃的,你們幾個不在,今天我們還不上樹了?”

莊籽芯停下手中的動作,對周煒煒說:“煒煒哥,你別說了,等下我就上去打核桃。”

周煒煒緊張道:“你剛才不是說你怕的嗎?”

莊籽芯說:“昨天我連豬屎都鏟了,爬樹有什麽難?這不是有梯子嗎,隻要不摔下來,就成了。”

鍾戌初在樹上笑了起來:“這就對了。”

莊籽芯指著他道:“高嶺之花,你,等下給我站在樹下接核桃。”

她就不信邪了,今天一定要將他的腦門砸上幾個包。

說著,她便走向小梯子,扶著兩邊向上攀爬。

周煒煒和徐開樂見著,連忙上前幫忙扶穩梯子。

踩著梯子頂端,莊籽芯正打算雙手撐著跳上樹,這時鍾戌初從另一個枝幹上跳過來,衝著她伸出手,道:“我先來帶你,免得竺溪孃孃和蘭姐還要從上麵下來,再教你。”

莊籽芯將一隻手遞給他,另一隻手半撐著樹幹,還沒反應過來,她整個人就被提上了半空,她一下子就尖叫開來。

鍾戌初被她的尖叫聲驚住,連忙扔了手中竹竿,用手臂緊緊地將她撈進懷裏。

頭上的帽子直接被甩飛出去,莊籽芯一站穩,就嚇得一隻手勾住鍾戌初的脖子,另一隻手死命地抓著他的衣服。最誇張的是,她一隻腳踩在鍾戌初的腳上,另一條腿盤在了鍾戌初的小腿上。

鍾戌初被她拉拽著,差一點要摔下去,幸虧踩緊了樹杈後,背抵住了樹幹,另一隻手也緊緊地反抓著樹幹。鍾戌初的脖子被她拉得直往下墜,為了保持平衡,他的後背又不能輕易離開支點的樹幹。他無比艱難地說:“大姐,你能不能鬆手?你這樣吊著我的脖子,我很難受啊。”

“你叫誰大姐呢?我不難受!”不說還好,這一說,莊籽芯勾著他脖子的手更緊了,若不是動作有難度,隻怕她兩條腿都要攀上他的腿,“你讓我抓著,又不會死?”

“哎,你不能鬆手,那能不能高抬貴腳?”脖子被勾著,腳又被踩著,鍾戌初別提有多難受,他怕支撐不了多久,兩個人就要一起跌下樹去。

“不能不能!我腳抬了往哪兒站?我知道了,你就想看著我掉下去出醜。我不管不管……”莊籽芯死抱著他,閉著眼害怕得不停哼唧。

兩個人就這麽踩在樹上形成了一個怪異的姿勢。

鄭庭棟、周煒煒和徐開樂三人站在樹下,看得直笑彎了腰。

踩在樹頂上的蘭姐和竺溪孃孃見狀,也跟著發出無比歡快的笑聲。

周煒煒拍著大腿大笑:“鍾戌初,你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哈哈哈……”

鍾戌初也懊惱,他為什麽要挑事?非得讓她上樹,結果“小醜”

竟是他自己。

蘭姐很快止了笑意,衝著莊籽芯嚷道:“小莊啊,你雙腿站穩,你這樣很容易把初初也帶下樹的。”

竺溪孃孃則還是一臉嫌棄:“日膿日膿的,喃個這麽笨的?”

蘭姐說:“算了,還是我下去吧。”

蘭姐說著要下來。

鍾戌初連忙抬頭衝著上麵喊道:“蘭姐,你不要下來,下來了沒有地方落腳。”

莊籽芯聽見也終於抬起頭,隻見她整個人吊在鍾戌初的身上,而鍾戌初一直很紳士,原本抱著她腰身的手早已鬆開,變得無處安放。

鍾戌初低首正要再勸她鬆手,哪裏知曉她從懷裏抬起頭,就這麽不經意地,他的唇正好印在她的鼻尖上,隻差一厘米的距離,就要落在她的唇上。

時間仿佛在這一瞬間靜止。

兩個人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莊籽芯最先反應過來,驚得連忙往一邊偏過臉。

她不敢大喘氣,耳朵根燙了起來,心髒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下一秒,她又意識到因為自己太過緊張,兩人貼得很近,她趕緊鬆了掛在他脖子上的手臂,和盤在他腿上的一隻腿。

“對不起……”此時此刻,她真的很想跳下樹,挖個地縫鑽進去。

太丟臉了!她怎麽能怕成這個鬼樣?像個猴子一樣攀在人家身上?

啊——她高冷高貴高雅高高在上的大博主臉麵**然無存!

“沒事……”鍾戌初緊抿著薄唇偏過頭,暗暗深吸了一口氣,視線忽然落在一旁剛好環繞飛行過來的無人機上,他頓時又緊張起來,應該什麽都沒拍到。

他低首往下看去,周煒煒和徐開樂早已笑得東倒西歪,又是站在樹下的位置,或許沒有看見剛才的畫麵。

當他的目光看向鄭庭棟,然而師兄正在兢兢業業地端著攝像機對著他們。

刹那間,他的臉頰也燥熱起來,擰著雙眉尷尬地看著師兄。

鄭庭棟衝著他眨了個眼,還豎起了大拇指。

鍾戌初知道完了,師兄不僅看見了,還全部拍攝進去了。

莊籽芯鬆開手之後,調整站姿,這才發現她之前不僅像個猴子一樣半掛在鍾戌初的身上,還有一隻腳直踩在他的腳背上。所以,鍾戌初不僅忍著脖子痛,還要忍受腳痛。

莊籽芯更加羞愧了。

她用手捂著臉緩緩轉過身,掉轉了一個方向,背對著鍾戌初。

她實在是沒有勇氣和他麵對麵。

太丟人了!她的一世英明全毀在了這棵核桃樹上。

鍾戌初在她轉身的當下,很貼心地用手扶住她的胳膊。

“謝謝……”她羞恥得連聲音都像蚊子哼。

她站穩後,抱住另一個樹幹,這才低頭往下看去,隻看了一秒,她便迅速收回視線,生怕多看一眼,兩眼一抹黑能去了。

從上往下看去,離著地麵好高。

她竟然頭腦一熱,爬上了這麽高的位置。

小時候雖說也像個男孩子一樣調皮,滾過地,爬過牆頭,但是那時是初生牛犢,而今越是年紀大越害怕。

她現在抱著樹幹竟然一點點都不敢挪動。

方才為了撈她,鍾戌初丟了手中的竹竿。

周煒煒撿起竹竿遞給他,嘴巴就差笑咧到耳朵根,麵對莊籽芯就又不一樣,語氣關心體貼:“小芯,你還好吧?”

鍾戌初在心裏暗罵:重色輕友的歪貨啊!

莊籽芯不敢往下看,雙手抱著樹幹,結巴著說:“我沒、沒事……”

鍾戌初看出她的緊張,忽然意識到自己是不是衝動了。

他甚至忘了一點,莊籽芯雖然和林靈姐一樣,都是能夠獨當一麵的現代都市職業女性,但林靈姐從小在農村長大,所以比從小在城市裏長大的莊籽芯,要更能吃苦一些。

除此之外,林靈姐還是一個母親。

一個女人一旦從女孩轉變成母親,就會擁有足夠強大的力量和勇氣。所以林靈姐不適合用來做參照對比。

他甚至還忘了最重要的一點,他的前女友盧允夏,正是因為受不了這一切,才會憤然離開這裏。

莊籽芯與允夏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過分注重自己的衣著外表,瘋狂追求奢侈品。

也許唯一不相似的地方,是莊籽芯有一顆強大而堅韌的心。

他像是良心發現,說道:“你要是害怕的話,我扶你下去,然後找棵矮一點的核桃樹體驗一下吧。”

莊籽芯正在左顧右盼,兩隻腳往另一枝樹杈上探了好幾回,意圖尋找新的平衡點,突然聽到鍾戌初這麽說,不禁疑惑。

“我好不容易才上來,站穩了,怎麽能下去?”

鍾戌初眉心一蹙,難以置信:“你不害怕?剛才你明明怕得要死。”

莊籽芯耳根微微發熱,說:“剛才……剛才是你提著我懸在半空,我能不害怕嗎?”

鍾戌初看了看梯子,再看看樹杈的位置,明明就是一抬腿的距離,他不過是借力給她而已。

“我現在站穩了,也沒有想象中那麽可怕。再說不是有你嗎?還有棟哥煒煒哥和開樂他們。”她抱著樹枝低頭又往下看了看,“這麽點高,摔下去最多屁股開花唄,沒什麽大不了,我又不是登到樹頂。”

鍾戌初感到不可思議,於是將竹竿遞給她,指著她對麵一個垂下的枝頭說道:“你就站在這裏夠著打吧,再往上,我看你也不太可。

那個枝頭上還有不少核桃,你先打打看,打完下去換棵矮點的樹。”

莊籽芯沒有接竹竿,而是背對著鍾戌初,左手臂緊緊抓著身前的樹幹,然後將右手反過去對著他說:“你現在可以把竹竿遞給我了。”

鍾戌初將竹竿遞她的右手中,然後幫著她一點點地往前送,直到那竹竿能夠著核桃。害怕她掉下去,他不忘提醒她:“這隻手抱牢了,另一隻手握緊竹竿用力往下打。”

莊籽芯用力揮動竹竿打了一下,隻撥動幾片樹上的葉子,核桃依舊穩穩地掛在枝頭一動不動。她使足勁再向下用力打去,誰知這一下,是打著核桃了,但同時也將竹竿甩下去了。

她歎了口氣說:“這竹竿拿在手裏的時候,很輕,可等上了樹,這竹竿就像突然變成了鋼棍,怎麽這麽重?”

鍾戌初耐心地說:“需要用巧勁。竹竿再往回收一點,你的大臂帶動小臂都要使力,不能隻是手腕使力。你這是費力杠杆。”

周煒煒又將竹竿撿起遞給她,鼓勵她:“小芯,加油。”

接過竹竿,莊籽芯深呼吸一口氣,抓牢了樹幹,身體往前傾去,掄起竹竿用力打在核桃上。這回,核桃一顆顆掉落。

她高興地笑了起來:“我成功了!這根枝頭的核桃我承包了!”

說著,她便又掄起竹竿打下去。

她開心得像個孩子一樣,一竿一竿賣力地打下去。

竹竿揮下去的瞬間,她心裏頭竟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激動,身體就像是注滿了能量似的,活力四射。每打下一顆核桃她都會激動一下,臉上的笑容如這星碎落下的陽光一般燦爛。

鄭庭棟開始感慨:“好像我們第一次打核桃的時候也是這麽激動,就像是小孩子忽然找到了新鮮的玩法。”

徐開樂說:“我記得是大前年吧,正好是開杆節的時候,哇,那核桃打得那叫個開心。”

周煒煒望著莊籽芯的笑臉,不禁感歎說:“小芯果真不是一般女子,居然喜歡打核桃。”

鄭庭棟回看了一下剛才拍著的畫麵,十分滿意,於是對鍾戌初喊道:“阿初,我們先去另一邊拍攝了,回頭等拍完了,再過來幫你們。”

鍾戌初應聲:“好!”

周煒煒和徐開樂衝著莊籽芯說:“小芯,你小心一點啊,回頭我們再過來找你。”

“好哦。”

鍾戌初站在樹上,離著莊籽芯最近,他需要好好地看著她,以防她掉下去,可是她好像一下子就掌握了技巧似的,竟然膽大地往另一根樹枝上走了走。

他隻好跟過去。

方才聽著師兄他們的感慨,他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

汗水正順著她的額頭一點一點滲出來,經過一番折騰,兩根麻花辮子也變得有些鬆散,可這些都擋不住她陽光燦爛的笑容。

昨天鏟了一天豬屎,他以為她會像允夏一樣哭鬧著憤然離開,然而她沒有,除了氣憤地將豬屎揉在他的臉上,就隻是扔了一雙被豬屎髒透的運動鞋給他,要他洗幹淨。允夏甚至什麽農活都沒有參與,隻是純粹受不了這裏的住宿洗漱環境,便開始發難。

其實昨晚他就已經做好了準備,打算等到天亮再問她,若是堅持不下去,就立即送她離開這裏。可沒想到,今日一早,她又元氣滿滿地出現在竺溪孃孃家,臉上依舊化著完美無瑕的妝容。

他的腦海裏不禁浮現出,她抱著安總大腿叫爸爸苦苦哀求的畫麵,哪怕被迫同他簽了賣身契,嗯,當然他並不認為那是賣身契,她依舊會精致得體地出現在機場。

所有難題,在她身上似乎都不是難題。

那些各種風格的精致妝容,如同她的鎧甲一樣,支撐著她前行。

他不禁對她有些刮目相看。

忽然一隻纖細的小手在他麵前招了招:“喂,你傻了?盯著我看幹什麽?是不是又存了什麽壞心思?想坑我?”

那根枝頭上的核桃已經全部打完了,隻剩下稀稀拉拉的幾片樹葉,可見打它的人使盡蠻力,毫無技巧可言。

若是核桃樹成精,定是一個白發老爺爺,手摸著自己被打禿的一塊頭皮,用怨念的小眼神看著莊籽芯。

相比之下,站在高處的蘭姐和竺溪孃孃,隻見核桃簌簌往下落,葉子掉落得極少。

莊籽芯對著核桃樹葉心存羞愧,一回頭便瞧見鍾戌初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看得她心裏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鍾戌初回過神,視線連忙錯開,說:“我能有什麽壞心思?誰能坑著你?”

“你沒坑我?那賣身契是鬼給我簽的?”

“那你的意思是現在還錢?”

“我可什麽都沒說。”莊籽芯立即了,佯裝四處張望,“我就問還有哪邊的核桃能打?”

她一邊說著一邊把腳跨回來,不忘拉住鍾戌初的衣袖尋求平衡支點。

低枝頭的核桃已經全被打完了,再往上便要像蘭姐和竺溪孃孃那樣登頂方可。別說她是個零基礎的新手,即便是他這個偶爾打一回的老手也不敢貿然上去,尤其是經過方才尷尬又刺激的場麵,鍾戌初決定還是送她下去比較安全。

“你還是老老實實下去撿核桃吧。”

“我覺得打核桃比較適合我。”莊籽芯喜歡這種將果實打落的過程。

換句話說,打核桃的過程相當解壓,揮竿的瞬間,她會幻想自己是一個拔劍的勇猛戰士;落竿時,就像勇士之劍在斬殺每個讓她不愉快的“敵人”。

然而鍾戌初毫不客氣地拒絕她:“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

下來!”

說著他便踩下梯子下樹,然後拉住她的手腕,要她跟他一起下樹。

莊籽芯被他這一驚,被拉著整個人蹲了下來:“你這是門縫裏看人,把人看扁了。”

鍾戌初說:“別掙紮了,這棵樹太高了,除了吊威亞,沒有人能帶你。”

莊籽芯抬頭望了望這棵高大的核桃樹,望著竺溪孃孃和蘭姐登高的位置,也覺得那上麵的枝頭不太適合她這種菜鳥。

他又往下走了點,拉了拉她的手腕,見她抱著樹幹不動,說:“你是不是在樹上待上癮了?想當猴子?”

莊籽芯反駁:“你才想當猴子!我說你這人嘴巴怎麽這麽欠?你跟你女朋友也是這麽說話的嗎?”

“你想聽我跟我女朋友說的話?”他忽然眼神微挑,唇角一勾,站在梯子上衝著她招了招手,“你不下來是吧?那行,我抱你下來。”

她不可置信,下意識抱緊了樹幹,聲音陡然結巴起來:“你、你、你這人怎、怎麽這麽不要臉?”她的臉頰微微泛熱。

鍾戌初見她的模樣,不禁好笑:“不是你問我怎麽跟我女朋友說話的嗎?我對我女朋友就是用抱的。”

“你神經病!滾開啦!”莊籽芯作勢就要伸腳往他的胸口踢去。

也不知怎的,她一聽見他說這話,就特別生氣。原本和氣的一張俏臉現在整個拉垮下來。

她轉過身抱緊了樹杈,彎膝一點一點慢慢向下探去,直到一隻腳踩穩了梯子,這才對鍾戌初冷道:“還不下去?要我一腳踹你下去嗎?”

“你真是狗咬呂洞賓!”鍾戌初害怕她再出現什麽狀況,所以一直站在下方小心翼翼地守著,見她雙腳都踩穩了梯子,這才下了梯子。

莊籽芯跟著也很快下了梯子,絲毫沒有膽怯,比起上樹時的艱難,這下樹可以說是超乎想象的順當。

下了樹,她便拾起編織袋,默默地往編織袋裏撿核桃。

鍾戌初見她不說話,意識到之前的言行可能令她不高興,於是借著撿核桃湊近她,小聲說道:“剛才在樹上,如果有言語唐突,我向你道歉。我是無意的,並不是真的想……”

話說了一半他倏然頓住,沒再往下繼續解釋。

其實他本想說“並不是真的想要抱你”,可是在那一瞬間,他意識到哪裏不對。

如果沒有那樣的想法,他是絕不可能說出那種話的。

他為什麽會想要抱她下樹?這不太像是他會做的事。即便是真的沒有這樣的想法,但隻要說出來,是很傷人的。算了,還是不要解釋了,好像說什麽都是錯。

果不其然,莊籽芯抬眸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烏黑透亮的雙眸裏清晰地映著他的身影,瞳仁一圈仿佛閃著小火苗。

女人本就很容易腦補,偏偏他還話說一半,就更令人討厭了。

莊籽芯氣不打一處來,“並不是真的想抱你”,是要說這個嗎?

所以她是不值得人抱嗎?

打個核桃而已,還要在她麵前秀恩愛。

是在暗示她,他已名花有主是嗎?叫她別對他有想法是嗎?呸!

有女朋友很了不起嗎?等她離開這裏,回去她就立刻去找個男朋友,說的好像誰不能找著另一半似的。

莊籽芯用彎刀戳著核桃,一個一個快速地丟進編織袋裏,那手速可比之前快了幾倍都不止。

所以,某種力量在某種情況下可以讓人類有無限可能。

不一會兒,竺溪孃孃和蘭姐也下樹了,跟著將地上的核桃全撿進編織袋裏,然後領著莊籽芯和鍾戌初轉戰下一棵核桃樹。

接下來的一些核桃樹,相對之前的百年老樹要矮許多,結的果實也少了一大半,隻需要站在樹下揮竿,基本上可以打個七七八八。

不遠處,還有好些村民同他們一樣穿梭在樹林間忙碌著。

他們會使用核桃收集器收集核桃,這樣效率更高一些。

竺溪孃孃為了讓莊籽芯體驗最純粹的手工打核桃方式,便沒有將收集器背上山。

除了幫忙打核桃,用單反相機記錄村民打核桃的情景,也是鍾戌初的重要任務。

在用單反相機拍照的過程中,不斷有村民和他熱情地打著招呼,然後一群人有說有笑聊了開來。

莊籽芯自始至終默默地打核桃撿核桃,也不插話,偶爾鍾戌初舉著相機過來搭話,她也不理會,隻遞給他一個冷漠的眼神,讓他快滾。

鍾戌初知曉先前的事令她不高興,理虧,於是放下單反相機,乖乖地蹲下身,在樹下撿起她打落的核桃。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太陽升得越來越高,紫外線也越來越強烈,照在人的皮膚上火辣辣地疼。

即便是在核桃樹蔭的遮蔽下,也漸漸感受不到陰涼的氣息。

經過一上午的勞作,莊籽芯直感到筋疲力盡,汗水順著額頭鬢角不停地向下滑落,所到之處竟有一些被鹽醃漬的刺痛。

她摸了摸滾燙的臉頰,抬眸望了一眼天空,竟然被熱烈的陽光刺得有些頭暈目眩。

到了午餐時間,她累到連一口水一口飯都不想吃,將草帽墊在屁股下,坐在樹下,倚著樹幹開始閉目養神。慶幸的是,山間偶有一絲徐徐涼風拂過滾熱的臉龐,她貪婪地享受著這份涼爽,沒一會兒,便昏昏沉沉睡過去。

鍾戌初正端著單反相機拍攝村民辛勤勞作之後分享食物的快樂,鏡頭一轉,卻見她在樹下靜靜地閉著眼,睡著了。

蘭姐拿著一塊烙餅走過來,遞給鍾戌初,見他愣在那兒一動不動,順著視線看過去,原來是那個城裏來的小丫頭累睡著了,於是便道:“這小丫頭可以。這麽大的勞動量,竟然都不叫一聲累。我去叫她起來吃點東西,不然到下午下山的時候,會沒有力氣的。”

蘭姐正要走過去叫醒莊籽芯,誰知鍾戌初一把拉住她,說:“讓她睡吧,等她醒了,再吃也不遲。”

蘭姐看著鍾戌初一陣遲疑,很快便點點頭說道:“行,我去那邊先吃東西,等會兒你也過來吃點。”

蘭姐拿著烙餅走回另一棵樹下,和大夥兒一起邊吃邊聊了起來。

鍾戌初走到莊籽芯的跟前,一言不發,盯著她看了許久。

沉睡中的她,麵部表情不似清醒時靈動生氣,有一份難得的溫柔與恬靜。汗水滑過肌膚,溶入粉底,形成斑駁的痕跡,成了她追求外貌最倔強的證明。豔麗的口紅也有一點脫色,就是那纖長彎翹的睫毛,他不懂她是怎麽辦到的,竟然能做到依舊根根分明而不脫色。

外貌焦慮症在她身上體現得分外明顯。他甚至還能清晰地記起第一次遇見她時,她的鞋跟明明卡在地下車庫的縫隙裏,她卻還要在他經過時擺出優雅的姿勢佯裝在自拍,絕不讓人瞧見她有一丁點的醜態。

他端起單反對著她,透過取景器調整好鏡頭焦圈與視角,按下快門。

他的相機鏡頭下鮮少有女人,或者確切地說,鮮少有穿著打扮時尚精致的年輕都市女孩子。

就連前女友允夏,他也很少為她拍攝照片。為此允夏同他爭論過很多次,質問他身為男友,為何不能為女朋友拍攝出精彩時尚的照片,讓她曬在朋友圈裏。

他記得當時他反問允夏,曬朋友圈的目的是什麽?炫耀嗎?她已經很美了,不需要通過照片來證明自己更美。

允夏很生氣地說,曬朋友圈不是為了炫耀自己有多美,而是她想炫耀他這個男朋友有多厲害啊。

他則回答說,他厲不厲害不需要在朋友圈裏曬,他又不是跟朋友圈裏的人談戀愛。

幾次爭論之後,他終於願意為允夏拍攝照片,然而在他將精心拍攝的幾組照片給允夏看時,卻被允夏嘲諷他的專業能力,質問他為什麽能把自己的女朋友拍得這麽醜?根本就是在敷衍。

醜?敷衍?

對此,作為一名專業的美學攝影教授,他無法苟同,甚至認為他拍攝的照片裏,那些角度才是允夏最靈動最好看的一麵。

而她自己對著手機前置鏡頭擺拍,再經過軟件濾鏡處理過後的照片,不隻是麵部的肌理被磨平,而是整個麵部骨骼都被磨變形了,完全不是一個正常人應擁有的臉。照片中的表情,在他看來根本就是矯揉造作。每張照片都可以說是十分難看。

每當她發微信征詢他哪一張最好看時,他總是毫不違心地回複說都難看,此後必定是一場不歡而散。

他允許別人討厭他這個人,批評他這個人,但是不能羞辱他的專業水平。

那一次,是他第一次和允夏發生激烈的爭執。從那以後,允夏再也不吵著讓他拍照。

鏡頭裏,莊籽芯的身體一點一點向右滑落。

就在她要倒地的一瞬間,他連忙伸出手及時托住她的腦袋。

她睡得很沉,並沒有因此而驚醒。

他托著她的腦袋不知該如何是好,怕她睡得不舒服,他便上前想將她的身體扶正再倚回樹幹上,結果她身體歪倒的斜度越來越大,他還沒來得及調整她的腦袋位置,她整個人就直接倒在了他的身上。

這下,他離開不是,不離開也不是。

僵持了幾秒,他想了想最終放棄,索性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任由她倚在自己的身上睡著。

不知過了多久,莊籽芯忽然從睡夢裏驚醒過來,倏地一下坐直了身體。

鍾戌初側過臉,看著她呆呆傻傻的模樣,不禁輕笑起來:“醒了?”

莊籽芯機械性地轉過腦袋,看著鍾戌初愣了好一會兒,才發現他坐在她的身側,她疑惑地問道:“你怎麽坐在這兒?”

莊籽芯順著視線看過去,他的肩袖水汪汪的一片……那不是她的口水吧?難道剛才她是依著他睡著了?

她明明記得自己背靠著大樹啊。可事實是鍾戌初背靠著大樹,她坐在他的身側。

她依稀記得睡夢中自己靠著什麽東西睡得很沉很舒服,難不成是真的靠在他的身上?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難道她被瞬移了?

她盯著他看了半晌,鍾戌初卻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然後起身,走到竺溪孃孃和蘭姐的身邊拿了一塊餅過來,遞給她:“餓了吧?給!”

高嶺之花莫名示好,非奸即盜!

但聞到食物的香氣,她的肚子不爭氣地“咕咕”叫了起來。

她蹙起眉心,遲疑地接過:“謝謝。”

她的視線不經意落在他的肩頭,那片濕跡怎麽看怎麽紮眼。

他順著她的視線偏頭看了一眼,笑道:“你放心,我不會叫你幫我洗衣服的。”

果然,那就是她的口水!

她更臊了,臉頰滾燙,怕是要燒成了猴屁股。

她死不承認:“說不定是你自己的汗,別想誣賴我。”

鍾戌初失笑:“我說什麽了?”

她白了他一眼,背過身去啃麵餅。

她心虛了,埋頭吃餅不搭理他。他笑意更濃了。

不知是她才睡醒的錯覺還是什麽,她總覺著哪裏不對,鍾戌初看她的神情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眼底含笑,盡是溫柔體貼。而竺溪孃孃和蘭姐看她的眼神也變了,不再是先前母雞護小雞的架勢,而是長輩看晚輩戀愛時的八卦勁頭。

她低頭用手用力地按了按睛明穴,清醒一下,這一切都是幻覺。

吃飽了喝足了,也有了氣力幹活,但好景不長。莊籽芯畢竟從小在城市裏長大,嬌滴滴的十指不沾陽春水,沒多久便身疲力竭,隻能坐在樹下歇著看大夥兒勞作。

竺溪孃孃和蘭姐就像兩個女戰神一樣,樹上樹下,不知疲勞。

莊籽芯抬頭仰望著她們,心中忽然感慨萬千,也忍不住拿起手機對著她們拍攝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忙碌的村民們終於收工,準備下山。

鄭庭棟和周煒煒、徐開樂他們三人也取材回來。

“今年核桃收成比去年好,量多果子還大。”

竺溪孃孃一人背著一個大背簍,裏麵裝著滿滿當當的核桃。滿載而歸,即便兩個人的腰都被壓彎了,但是依舊擋不她們臉上喜悅燦爛的笑容。

其實,打落的大部分核桃早已裝進編織袋裏,通過滑索運往山下。

為了讓莊籽芯體驗打核桃最原始的狀態,竺溪孃孃才在出發時給她準備了小背簍。考慮到莊籽芯的體力,小背簍裏隻裝了一點點核桃。雖然隻是一點點,但是背在莊籽芯的身上,雙肩沉重無比。

莊籽芯不好意思地笑道:“今天是充實的一天。”

鄭庭棟舉著攝像機笑著對她說:“回頭給你看片子。你很棒!”

莊籽芯高興地說:“是嗎?”

周煒煒說:“有我們鄭導給你親自拍攝,那質量是必須杠杠的。

本來咱們的宣傳片裏是沒有女主角的,不是我周煒煒誇海口,回頭一定給你當成女主角剪出來。”

“哈,是嗎?那為了這個女主角,我以後每天都要美美的。”莊籽芯灑脫地笑著。

鄭庭棟欣慰地說:“你適應得很快。有你加入我們團隊,以後事半功倍。”

“哎,棟哥,你這麽說我都不好意思了。”莊籽芯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她能明白鄭庭棟想要說什麽,“不過,我也覺得好奇怪,這種感覺也不知道怎麽說。”

她盯著腳下綠色解放鞋踩過泥土與樹葉,怔了許久。

精致挑剔到連頭發絲都不允許粘在一起的她,竟然穿上這又土又醜的解放鞋勞作一天,這是以前打死她也不可能的事。來到這裏才短短的兩三天,她竟然改變這麽大,不僅接受了鏟豬屎,還爬樹打了核桃。

或許,她骨子裏就刻著那股不認輸的勁。

今天,又是戰勝自己的一天。明天,不知她還會接受什麽,改變什麽。

她拉了拉小背簍,嘴角處不由得漾起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