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允你上位002
大叔凶神惡煞地抄起手上夾垃圾的竹鉗子,用力朝小男孩腦袋一甩,男孩“啊——”地大叫了一聲,捂著臉不動了,就這個空擋,大叔趕緊彎腰把地上的瓶瓶罐罐撿起來。口裏還咒罵著:“這地方是老子管的!沒長眼的!”
他麻利地把一袋瓶子往自己的三輪板車上一扔,然後跳上車,彎腰用力一蹬,板車颼地躥過了馬路,消失在林蔭道上。
男孩揉了揉眼睛,又很快睜開,四下尋找有沒有落下來的易拉罐。
顏億盼喝了最後一口蘇打水,朝那個男孩走過去。
男孩一眼看到顏億盼放在她麵前的易拉罐,本能般伸手迅速奪過,顏億盼這才發現男孩半邊臉頰都是腫著的血印子,哭痕黑不溜秋地掛在臉上,看起來十歲左右的年紀,臉上卻滿是愁容。
“他那些瓶子值多少錢?”顏億盼瞟了一眼大叔離開的方向,隨口問道。
“那是我撿的!”男孩不服氣地反駁。
“我問你值多少錢?”
“五六塊總是有的……”男孩看著大叔消失的道路憤恨地說。
顏億盼從口袋裏翻了翻,找了十塊錢出來,男孩驚訝地看著她,手伸了出來,想接,又沒敢接。他的手被凍得發紫,縮在那裏瑟瑟發抖。
“你和阿姨掰個手腕,贏了,這錢就是你的。”
男孩想了想,重重地一點頭,兩人找到路邊一個不高的水泥圍欄,男孩把手裏的易拉罐小心地放在腳邊,手架在上麵,開始掰手腕。
男孩手背粗糙,掌心還有一些陳年刮傷的痕跡,她觸到那雙冰涼的黑乎乎的手,男孩看著顏億盼白皙的手,大概有些在意這種差距,往後縮了一下,顏億盼全然不顧,握緊了男孩的手,他的指關節很冷硬。
男孩顯然用了全部的力氣,咬著牙身子都傾了過來,但還是輸了。
“你就是耍我玩的!”男孩收了手,低頭撿起那個易拉罐要走。
“你連我都打不過,怎麽打得過他?”顏億盼在他身後笑道。
男孩停下腳步,背對著她又抹了一下眼睛。
“你過來,我告訴你一個辦法打贏他。”
男孩立刻又轉身過來,走到顏億盼麵前,眼睛亮晶晶的。
“能早起嗎?”
“能!幾點都行。”
“好,旁邊這個小區每天早上六點,門衛就開門了,會有進小區送奶、送報紙的,你也跟著進來……”
“他住這個小區?”男孩有些蒙。
“聽我說完,”顏億盼收起了之前逗小孩的語氣,繼續說,“這個小區有十棟樓,每棟樓有六個單元,你挨個走樓梯上去,樓道裏有人們放的一些垃圾,準備上班的時候拿樓下扔的,裏麵通常有快遞紙箱子、瓶子什麽的。你挑自己要的拿走,別弄亂別的就行。”
小孩認真地聽著,不斷地點頭,似乎忘了要報仇的事,又問道:“要是他們趕我走怎麽辦?”
“趕走了你就去別家,這個小區好幾千戶,總能撿到賣錢的。要是有住戶認識你了,你可以請求他們給你留著紙盒和瓶子。”
“嗯,我最能跑了,力氣也大!”
顏億盼看著滿臉髒兮兮淚痕的男孩,心生悲憫,之前他被揍的時候顏億盼隻覺不公,此時男孩要拚盡全力做出一些改變時,她的心反倒抽了一下。
男孩並沒有讀懂顏億盼的眼神,意識到自己剛剛輸了,覺得大人看穿他說了大話。
顏億盼笑了起來。
“拚不過力氣的時候,”她輕輕點了男孩的額頭一下,“就要學會拚腦子。”
“阿姨你住哪裏?”
“你要來我家收瓶子啊?”
男孩沉默了幾秒,說道:“如果賺了錢,我請你吃包子。”
“你還挺闊氣,”顏億盼笑了起來,“你賺了錢,可以請門衛吃包子。”
男孩想了想,明白請門衛吃包子是因為到時候進小區可能就不會被攔了。
“好!”男孩像獲得了什麽武林秘籍一樣,不自覺地跳了一下。
“回去吧。”顏億盼一揮手,男孩點了點頭,往旁邊的一條巷子跑了過去。
遠處歡慶聖誕的年輕人開始放聲高歌,燈紅酒綠的世界裏,男孩的身影消失在巷尾。
“啪啪啪”,三聲掌聲從身後傳來。
顏億盼回頭看過去,是個剃平頭、戴黑框眼鏡的年輕男人,一副文縐縐的樣子,他並不是電話約見的記者,而是那位署名記者的領導,名叫王克,是資深編輯。
“顏總,沒想到你還會逗小孩。”王克笑著說道。
顏億盼低頭抿嘴一笑,然後下巴一抬,眼一瞟,示意他跟過來,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進了旁邊的咖啡館,選了一個晦暗的角落,坐了下來。
“謝謝領導放水!”剛一坐下,王克壓低嗓音說道,“要喝什麽,我請。”
“蜂蜜檸檬水吧,晚上茶和咖啡都不敢喝了。”
原來,談判這個事情是顏億盼通知了王克,在這個領域混了十年,哪些人脈可以用,她一清二楚。王克做她的暗線至少有六年了,消息靈、嘴巴嚴、筆力強是他最大的優勢。
“我讓小記者放出消息,是他跟了廖森的車牌。”王克說道,“你不用擔心。”
“我不擔心,不管是誰泄露了消息,對我都沒什麽好處。”
“那你為什麽……”王克不解,“風險挺大的。”
“如果不是我,也會有別人,而我在裏麵,可能還有翻盤的機會。”
“看來,翟雲忠跳樓前真的和你說了什麽。”王克扶了扶眼鏡,目不轉睛地看著顏億盼。
“我說了些玩笑話,他說那是承諾,到現在,我也沒法和他爭辯了。”顏億盼看著窗外路燈泛著柔和的光,行人漸少,她淡然說道,“他說是承諾,那就是承諾吧。”
“這是一個用生命在激勵下屬的老板啊。”王克已經猜到顏億盼鋌而走險必然和翟雲忠有關。
顏億盼聽到這裏,眉眼一彎,無奈地笑了起來,就像你答應朋友在他婚禮上放最響亮的鞭炮,最後才知道,如果要實現這個目標,首先,他得有個新娘。
而顏億盼要做的,是確保這個新娘不被人拐跑了。
這件事告訴我們:和領導聊天,一定要小心他挖坑。
蜂蜜水上來後,顏億盼拿勺子攪了攪。
事實上,相比翟雲忠說的話,更讓她無法釋懷的是他那雙眼睛,仿佛是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中兩團燃燒的火焰,明明四周冰冷無望,卻還是吸引你往前走,一探究竟。
“你說你這情況……”王克臉上還是困惑,問道,“廖森這個野心家,怎麽敢用你?”
“他是想要我背這個背信棄義的小人名頭,我是翟雲忠的嫡係,我來引入外資,在集團內才更有說服力。”顏億盼喝了一口水,“我沒靠山,怎麽著也躲不過,不如早點把戰火點起來,各自暴露了野心,大佬們爭鬥,我這種蝦兵蟹將才有可能借勢翻盤。”
在顏億盼看來,現在最大的問題不是誰在電視上露麵,而是誰會掌權這家公司。說白了就是誰占得先機,誰更有話語權。她手裏那點資源太有限,這次能調動的都調動了,好在現在已經驚動了那幫有錢有權又不幹正事的人。
“到底誰會攔住外資呢?”顏億盼眉頭輕蹙,繼續了他們的話題。她知道現在公司的狀況確實不好,真要沒有資本進入,恐怕也撐不下去。
“翟雲孝你不回頭考慮一下嗎?他的雲騰地產一直在暗中拋售西南的項目,到今天為止,額度超過50億。”王克一直盯雲威、雲騰的動態,對各種變化也是極為敏感。
顏億盼神色微動:“持續多長時間了?”
“有一個月了。在你們董事長死之前他們就開始了,胃口很大哦……”王克說道。
顏億盼有些猶豫,說道:“他之前和翟雲忠鬧成那樣,我總覺得與他合作不是翟雲忠的意思。”
王克揮了下手,說:“現在最有能力對抗外資的是他哥,翟雲孝。”
“我讓你調查的那個人呢?”顏億盼握著咖啡杯問道。
“我怕你要失望了。”王克說著,掏出手機,打開後翻到一頁記錄,然後遞給顏億盼。
“就這一頁?”瑩白的屏幕投射在顏億盼臉上,眼中有難以捉摸的憂慮。
“就這一頁,爸爸是前任副部長,她從衛斯理女子學院畢業,就是那個培養總統夫人、總裁夫人的學校,學的是金融,全優畢業,還在華爾街實習過,估計也是為了以後給總裁管管家裏的賬,所以,嫁了人就辭職了,接著生孩子、養孩子、再生……”
“然後呢?”顏億盼把手機頁麵往下拉,發現到頭了。
“沒了,就這些。”王克擺擺手,顯然對談論的這個女人沒什麽興致,“你應該知道,她從來沒來過雲威,更別說插手業務了。”
喬婉杭,翟雲忠的遺孀,這個局麵的關鍵。她手裏空有股權,毫無實權,董事會、公司都在觀望她的表態,她手裏的股份會自己留著,還是轉讓,都不得而知。
“是……”顏億盼不無鬱悶地說道,“別說管業務了,我給她發過郵件,邀請她作為家屬參加政界商界的內部私人聚會,她全都拒絕,無一例外。”
“這應該和她沒關係,翟家有規定,女人不能參與家族事業。”
“這樣家底的人,會不會在美國有一番自己的事業?”顏億盼想尋找到一絲希望。
“的確,人家還是會長。”記者很快肯定了她的想法。
顏億盼抬起眼眸,頗為期待時,就聽到記者說:“她是華人社區麻將協會會長。”
麻將……麻將協會……會長?
這什麽鬼?
在美國十幾年混了個這玩意兒?
名門閨秀?
名校楷模?
這和廖森說的也沒有區別,一個養尊處優的富太太,不懂經營,極有可能把股份一賣,回美國玩麻將了。
可這樣一個人卻握著絕對的股權,定公司走向,定部門生死,定員工去留。
顏億盼把手機推回給王克。
王克收回手機,問道:“這樣的人,你還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