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2.秘境

形成別的天體的重要材料。現在你明白,當年那個‘新星’基因重組工程的目的是什麽了吧?”

他說罷,意味深長地看了鍾雲從一眼,後者別過臉避開他的視線,顯然是咂摸出一點味道了。

“張家和再天才也不能夠橫跨兩個完全不同的領域,”徐文鑫笑眯眯地捕捉著對麵那個年輕人的每一個細微表情,“他研究的對象自然是人,而不是天體。

但那項工程實施的過程,與新星的爆炸卻驚人地相似。”

鍾雲從感覺到涼意一縷一縷地爬上他的後脊,他強自鎮定:“別繞了,你想說什麽就直說吧。”

徐文鑫微微一笑,倒是很給他麵子,果真切入正題了:“外邊的教育水平應該比我們這裏更高,你上學的時候,應該學過我們的祖先,從猿類演化為人類用了多少年吧?”

鍾雲從沒來得及去思考後邊那個意義匪淺的問題,而是先被他的前半句話擊倒了,他磕磕巴巴地問道:“你、你說什麽……我、我怎麽會是外邊的……”

來到“孤島”將近半年,知道他真實身份的也就隻有蘇閑、張既白,外加宗正則三個人而已。

這怪醫怎麽一張口就……

麵對他極其不自然的狡辯,徐文鑫好笑地擺擺手:“我再怎麽樣,也是個醫生,難道會看不出你虹膜顏色的真假嗎?”

鍾雲從警惕地瞪著他,張口想威脅他卻又覺得沒什麽用,就算把對方變成啞巴,人家還能寫啊,總不能連手一起砍下來,那還不如直接殺了他呢。

不過……真為這個事兒殺人啊?

鍾雲從牙疼似的抽了一口氣,最後心煩意亂地抓了把頭發,決心先不去想這個事兒了:“你接著往下說,還有,別再問我那麽多亂七八糟的問題了,我向來是考完試就忘的,問了也是白問。”

徐文鑫樂嗬嗬地笑出聲:“我真是想不通,那個人怎麽會生出你這麽個兒子?”

鍾雲從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心卻直直地往下沉,自然而然地認為他是在說張家和,或者說鍾致遠。

鍾雲從隻覺得心越來越涼,看來他們就是同一個人了。

一時半會兒他真不知道該怎麽麵對,畢竟是親爹。

好在這會兒老鍾不在他麵前,他暗暗地慶幸。

至於傳說中的天才學霸為什麽會生出自己這麽個不學無術的兒子,這種可能涉及基因變異的重大研究課題,被他自動忽略了。

八成是娘那邊拖了後腿,鍾雲從苦中作樂地開導自己。

那邊徐文鑫繼續為他解說:“我們的祖先花了數百萬年時間不斷進化,才有了人類的雛形,在那個時期,他們都非常強壯健康,人類這個群體的身體素質在那個階段達到了頂峰。可在那之後,曲線便開始一路往下,直至近代,跌到穀底。我們的頜骨無法再完美咬合,骨骼明顯變薄,肌肉也隨之萎縮,脊柱越來越脆弱,甚至失去了某部分的味覺……”

鍾雲從聽不下去了,不客氣地打斷他的長篇大論:“話是這麽說,不過你比我懂得多得多,總不會不知道,現代人跟遠古時期的人類的差距是怎麽拉開的吧?那會兒老祖宗們茹毛飲血,天天跟野獸賽跑,能不強壯嗎?現代人的身體是越來越差了,但追根究底是因為生活條件的改善。”他說著說著,語氣裏帶上了嘲諷的意味,“古人把自己折騰成那樣,不就是為了口吃的嗎?你要是能穿越,可以去問問那時候的人,看看他們願不願意來到現代的環境裏墮落。”

徐文鑫眉心微動,剛想說些什麽,卻又被鍾雲從一頓搶白:“說起來,我也想問問你,你願不願意為了練回遠古時期的良好體魄,回到原始社會啊?”

徐文鑫笑道:“當然不願意,不隻是我,絕大多數人都是不願意的。”

鍾雲從贏了辯論,感到非常得意,幸好人類的尾巴已經在進化中消失了。

“但我知道,”徐文鑫話鋒一轉,“對絕大多數人而言,要是能得到讓身體素質重回巔峰甚至是超越巔峰的機會,想來也是願意的。”

他的話幾乎令鍾雲從反射性地想起了“孤島”裏那些奇奇怪怪的異能,鍾雲從的腦仁驀地一跳,接著便鈍鈍地發疼。

徐文鑫笑吟吟地盯著他:“你也得承認,身懷異能的感覺不壞吧?”他咧開嘴,露出森白的牙,“尤其是,它在你的身上沒有任何副作用。”

鍾雲從眼角一抽,目光倏然鋒利起來。

徐文鑫笑眯眯地與他對視。

鍾雲從的嘴唇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直線,上半身筆直地挺著,整個人猶如一張緊繃的弓。

“副作用,”好半晌,鍾雲從才澀聲發問,“是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你這樣的,原本才是‘新星’工程的理想產物。”徐文鑫歎了口氣,“至於‘孤島’裏的其他人,都是瑕疵品,甚至是廢品。”

瑕疵品,自然是指其他異能者;至於廢品,隻能是說那些普通人。

可不管是好一點的,還是差一些的,這兩類人的結局並沒有什麽區別——都會在一定的年齡,身體潰爛發病而死。

鍾雲從霍然起身,一拳砸在玻璃上,作為屏障的玻璃幕牆足夠厚實,完全無損,倒是他的關節被震得生疼:“你把話說清楚,那個什麽工程到底是怎麽回事!”他頓了一下才再次出聲,“‘失樂園’病毒,又跟它有什麽關係?”

徐文鑫對他的失態隻是一笑置之:“‘失樂園’病毒是‘新星’工程的一環,而且是相當重要的一個步驟。”

事到如今,“失樂園”病毒的作用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除了對人體造成無可逆轉的傷害之外,那些稀奇古怪的變異同樣是感染的症狀之一,隻是從概率上來講,後者要比前者低得多。

“‘新星’工程實施的初衷絕對不是為了傷害人類,而是造福人類,讓我們變得更強大。”徐文鑫聳聳肩,“隻是中間出了一點差錯。”

“一點差錯?”鍾雲從又是一拳重重地落在玻璃上,這次是真的想把它敲碎,他雙目赤紅,咬牙切齒,“你知不知道你們那一點差錯,害死了幾十萬人,毀了一座城市啊!”

“那幾十萬人,就相當於新星爆發的灰燼,是人類進化過程中不可避免的鋪墊,他們犧牲得很有價值,值得被銘記。”徐文鑫並沒有被鍾雲從的怒氣嚇倒,笑容絲毫不變,“另外,我得提醒你一句,雖然我不是什麽好人,但也不喜歡被人冤枉,‘新星’的事兒我可沒摻和,你別隨便給我扣帽子啊。”他自嘲地一笑,“其實也不是不想摻和,而是那會兒根本輪不到我摻和。”

鍾雲從冷冷地看著他。

徐文鑫也在瞅著他,隻是眼底透出了一點譏誚之意:“要我提醒你嗎?‘新星’工程的負責人以及核心成員,是張家和。”

如果,張家和就是鍾致遠……

頃刻間,鍾雲從隻覺得挨了當頭一棒,臉瞬間褪去了血色,蒼白如紙。

麵對著徐文鑫嘲諷的目光,他像是如夢初醒,踉蹌著往後退了兩步,雙腿一軟,跌坐在椅子上。

他整個人既慌亂又無措,還被巨大的恐懼侵襲著,腦子裏仿佛有一團亂麻,混亂糾結得不得了。

徐文鑫冷眼瞧著像泄氣的皮球一樣的年輕人,無聲地笑了起來。

“還有什麽想問的嗎?”中年人和氣地問道,“不過我已經知無不言了,再多的,我也說不出來了。”

鍾雲從的指甲深深地摳進自己的掌心,直至出血,疼痛勉強叫他冷靜了一些,他屏著呼吸站了起來,轉身往外走。

走了兩步,他卻又停了下來,沙啞地問道:“你既然知道……張家和逃跑的事,為什麽不說出來?”

要說徐文鑫不講是為了“孤島”的和平,肯定是沒人信的,這個主兒怎麽看都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貨色。

“要是說了,治管局的人肯定要找我算賬啊。”那個人的笑聲從背後傳來,“而且,張家和是我佩服敬仰的對象,我當然要對他保持幾分尊重。”

鍾雲從沒心思再聽他的歪理,腳步虛浮地往外走,就在這時候,徐文鑫又開口了。

“其實,你並不是唯一的成品。還有一個人,他甚至比你還要完美。”

那狗東西說完這句話之後就開始裝聾作啞,一聲也不吭了,鍾雲從問了兩遍仍是無果,要是擱平時,他肯定氣得想揍人,但此刻他腦子裏張家和跟鍾致遠這兩個名字正在交戰,打得不可開交,以至於他連好奇心都失去了。

他已經沒力氣關心那個除了自己之外的“成品”是誰了。

他走出那間牢房的時候,發現蘇閑正在走廊上等著他。

隻不過蘇閑看起來不是很舒服的樣子,他的後背貼在牆上,麵色蒼白,雙目緊閉,額角還有冷汗。

在“孤島”已經待了幾個月,同蘇閑相處的時間也不算短,鍾雲從一眼就看出來是怎麽回事了。

這是服用抑製劑後的副作用。

包括蘇閑在內的所有感染者,都要按時服用抑製劑,以盡量延緩發病的時間。

他每次吃了藥,都會變成這樣。

如果不是那項該死的基因重組工程,如果不是張家和……蘇閑,和其他所有人,不會淪落到這樣的境地。

鍾雲從忽然打了個寒噤,一下子定在了原地。

蘇閑卻聽到了動靜,睜開眼,笑了笑:“問完了?有沒有……”

蘇閑一句話還沒說完,就發現鍾雲從臉色不對勁,他朝鍾雲從走來:“怎麽回事?臉色怎麽這麽差?出什麽問題了?”

鍾雲從根本不敢與他對視,下意識地錯開視線。

蘇閑怔住了。

半晌,他把手收回褲袋裏,靜靜地看著麵前的人,希望對方能給出一個解釋。

鍾雲從訕訕的,囁嚅著想說些什麽,可腦子裏還在翻江倒海,思緒已經攪成了一團糨糊,實在是如鯁在喉,什麽也說不出口。

就在氣氛逐漸凝固的時候,過道的另一邊傳來急切的腳步聲,二人皆被吸引了注意力,齊刷刷地扭頭望去。

蘇閑便暫時將鍾雲從的反常放到一邊,鍾雲從自己也鬆了口氣,他真的還需要時間去思考怎麽麵對蘇閑。

來者是徐陽,蘇閑見他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樣,開口詢問:“有事?”

徐陽顯然就是來找他的,鍾雲從想趁機開溜:“哦,是徐陽啊,找蘇閑有事吧?你們談,我不打擾了。”

他說完就要先走一步,背後卻傳來蘇閑的冷冷詰問:“讓你走了嗎?”

徐陽也跟著接口:“嗨,你不用回避,就是出了點突發狀況,都是自己人,也沒什麽不能說的。”

鍾雲從尷尬地定住了。

蘇閑的目光並沒有落在鍾雲從身上,但他能察覺到鍾雲從的視線隱晦地在自己的臉上轉了一圈,又小心翼翼地收了回去。

沉默又憂鬱,一點都不像他。

看來不是自己想多了,這人是真的不對勁。

之前還好好的,去了一趟關押徐文鑫的監牢就變成這樣了,那段時間裏肯定出了什麽問題。

蘇閑滿腹的疑竇,可惜時機實在是不合適,他也隻能先放到一邊。

他拾掇好心緒,正色問道:“又出了什麽事?”

徐陽麵色嚴峻:“我們一直在暗中追查‘暗影’武器的來源,宗局把這個任務交給了霍璟。你知道的,霍璟手下有個線人網,經過一段時間的摸查,總算有了點眉目。可就在他打算引蛇出洞的時候,有人反水,最後不但打草驚蛇,甚至被蛇反咬了一口。”

徐陽雙眉緊鎖:“他們中了埋伏,霍璟手下的人全折了,他自己也傷得不輕,身上中了好幾槍,早上剛被救回來,現在人在醫院躺著呢。”

蘇閑與鍾雲從俱是一驚。

“他怎麽樣了?”

“沒有生命危險吧?”

他們跟霍璟的交情都不錯,乍聽聞這消息,自是驚慮交加。

徐陽麵色凝重:“還在搶救。其他地方還好,就是有顆子彈打中脊柱了,可能……會有一點棘手。”

鍾雲從倒吸一口涼氣:豈止是有一點棘手啊,傷的可是脊柱啊,搞不好就癱瘓了。他轉身即走:“我去看看他。”

“霍璟說不定還在做手術,人也沒有意識,現在探望沒多大意義。”蘇閑剜了他一眼,眼神和語氣都分外嚴厲,“不如留下來,看看有什麽能幫忙的。”他頓了頓,語氣溫和了一些,不複方才的疾言厲色,卻意味深長,“希望你能分清輕重緩急。”

他這話說得很有些重,鍾雲從被批得抬不起頭來,卻也無可反駁。

徐陽見情況不對,趕緊打圓場:“是啊是啊,最近真是多事之秋,事情一樁接一樁的,一天都沒消停過,連宗局都受傷了,局裏真的很缺人。”

徐陽本來已經一臉頹唐之色,說到這裏卻忽然雙目放光,盯住鍾雲從:“哎,我看這個事兒,你說不定還真能搭把手呢。”

蘇閑剛才一番話義正詞嚴,但也不能否認多少帶了點借題發揮的意思,聽徐陽這麽說,他倒是真有幾分意外:“是嗎?”

能幫到霍璟,鍾雲從自然是義不容辭,他定了定心神,一掃抑鬱之色,拍著胸脯躍躍欲試:“有什麽事您盡管吩咐!”

氣氛緩和了不少,蘇閑抱著手臂,靜靜地聽徐陽給鍾雲從交代任務。

“是這樣的,雖然霍璟那邊死傷慘重,但也不是一無所獲,他們拚死從對方手裏搶下了一支槍。經過比對,基本能確定,那把槍產自烽火軍工廠。”

烽火軍工廠,鍾雲從是知道的,宗正則前陣子與他密談時,曾經提到過這家軍工廠,不過它在“孤島”堪稱是一個傳說——20多年前,烽火軍工廠連同廠中庫存的大批軍火一夜之間憑空消失,從此再無蹤跡。

很多人都對它感興趣,但從來沒有人找到過。

鍾雲從隻把烽火軍工廠當成一個都市怪談般的茶餘飯後的談資,冷不丁地聽到治管局真得到了一把烽火軍工廠出產的槍,有些反應不過來。

“啊?烽火軍工廠是真實存在過的嗎?”他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你們是怎麽確認槍就是烽火產的?”

徐陽有些無語:“烽火當然是真實存在的,隻是離奇消失了而已。至於是怎麽確認的,因為那支槍的型號很特殊,是烽火軍工廠自主研發生產的,不過當時隻是試水,產量不高,後來病毒爆發,工廠停工,那批槍就成了絕版,隻此一家,別無分號。”

鍾雲從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不過,我能做什麽呢?”

“這也要問?利用你的感知力,試著從那支槍裏找出線索。”蘇閑冷冷出聲,“要是更幸運點,說不定能建立和消失的軍工廠之間的聯係呢。”

他的言辭語氣都不甚客氣,和平時的做派大相徑庭,徐陽納悶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蘇閑今兒吃了火藥嗎?這麽大火氣。

鍾雲從雖然對原因心知肚明,但也無可奈何——怎麽看,都是自己理虧在先。

於是他不僅沒惱,還討好地笑了笑:“蘇組長說得對,我這就去辦。

槍呢?”

不承想,鍾雲從的好言好語非但沒讓蘇閑的心情好一點,反而讓他的臉色變得更臭,他冷哼一聲,轉身便走。

徐陽哎了一聲,扯著嗓子囑咐道:“你別亂跑啊,我這邊也有任務要交給你,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這兩天老有不安分的異能者惹是生非,你看看還有誰是閑著的,帶著人去查查。”

也不知道蘇閑聽進去沒有,反正他沒回頭沒應聲,連腳步都沒頓一下。

徐陽抹著額頭上的汗,嘴裏發著牢騷:“這姓蘇的今天是抽了哪門子的風啊!這天也是越來越熱了,哎喲,煩死個人。”

言畢,他衝著悶不吭聲的鍾雲從招了下手:“走吧,帶你去會會那把槍。”

鍾雲從點點頭,跟在徐陽身後,走了兩步,扭頭看了眼蘇閑離開的方向,露出一個心事重重的苦笑。

桌台上的那把手槍,鍾雲從已經端詳了許久。

製式與普通手槍略有不同,槍管偏細,槍托較闊,原本應該是鍍了銀的,不過使用的年頭想來不短了,磨損得不輕,金屬光澤黯淡,表麵劃痕斑斑。

這支槍的外表可以用其貌不揚來形容,實在看不出什麽特別的,鍾雲從沉吟了一下,終於伸手拿起了槍。

掂量了一番,分量較之普通手槍似乎要輕些許。

鍾雲從來了點興致,槍在他手裏利落地掉了個頭,對準了10米外的靶子,指尖壓下扳機,人形靶應聲而晃。

這一槍發揮得很不錯,正中頭部,鍾雲從原本有幾分得意,可視線掠過人形靶腦門上的圓孔之後,他驀地想起了臨死前的何慧瓊,心情一下子從雲端跌落。

他殺了何慧瓊,任傑一定會來找他報仇吧?

不過任傑呢?怎麽一直不見他?

他再沒了試槍的興致,垂頭喪氣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道在琢磨些什麽。

他這副模樣,可是急壞了一旁陪同的徐陽。他耐著性子看鍾雲從對著手槍發了半個小時的呆,好不容易有了動作,現在又有打坐的跡象,他哪能不急?

“哎,時間緊迫,你別虛度光陰了,趕緊地!”徐陽終於忍不住出聲催促了。

鍾雲從暗暗地歎了口氣,麵上卻擠出一個笑容:“好,我這就開始。”

大概是因為今日所受的衝擊太大,情緒波動太厲害,他花了一點時間,還是沒法完全平心靜氣、聚精會神,對著那把手槍大半天,什麽感知力也沒能施展出來,還真被徐陽說中了,他就是在徒勞無功地浪費時間。

我不行。他剛準備老實交代,但這三個字在舌頭上轉了一圈又悻悻地縮回去了,男人嘛,對這種字眼還是頗為忌諱的。

鍾雲從想了想,最後頂著徐陽期待滿滿的目光,硬著頭皮開口:“您能不能先出去?您在這裏,我有壓力,有點影響我發揮。”

徐陽訕訕地離開了這間小型射擊練習室。

鍾雲從鬆了口氣,直接往空曠的地板上一躺,盯著白花花的天花板看了半晌,又將手槍舉到了眼前。

胸口微微起伏,幾個深呼吸之後,他合上雙眼,將什麽蘇閑、張家和、鍾致遠等等全部從腦子裏驅散,直至剩下一片空白,緊接著,他將槍口抵上了自己的額頭。

感知力失靈,那就退而求其次,用回老本行觸知力吧。

他緊緊握著槍支的手指已經將冷鐵捂出了一點稍顯黏膩的熱度,呼吸聲越來越平緩,恍惚間,他有種陷入沉睡的錯覺。

而那一張張不同的人臉,萬花筒般飛速地在他的腦海裏變換。

鍾雲從知道,那些應該是這把槍的曆任主人。

一閃而過的麵孔中,他倏然發現了一張還算熟悉的臉。

原來是他……還真是許久不見了,鍾雲從冷笑起來。

就在他認為任務完成得差不多,可以去交差的時候,交錯的人像戛然而止,他的腦海裏複為一片空白。

鍾雲從想睜眼,卻發現眼皮似有千斤重,根本不聽他使喚。

他一怔,隨後錯愕地發現,腦海裏並非空無一物,而是重新出現了一個場景。

是雪,鋪天蓋地的蒼茫雪色。

短暫地愣了一下,鍾雲從隱隱猜到了什麽,毫不猶豫地試圖進入那個看起來遺世獨立的世界,卻遭遇了阻礙。

那些看似和緩的風雪合成了一道雪白的幕帳,溫和卻堅定地把他攔在了外頭。

他甚至無法窺見裏頭的一景一物。

鍾雲從飄**在半空之中,無聲落下的雪花拂過他的臉頰、脖頸,積在他的發頂、肩頭,沁涼的寒氣逐漸將他包圍。

無處不在的冰冷險些讓鍾雲從忘了此刻的自己隻是一抹意識的延伸,他還以為是自己的本體處在這樣的冰天雪地裏。

而這個認知也瞬時讓他渾身一凜——能讓精神體體驗到真實的感知,這裏恐怕並非真實世界。

鍾雲從的呼吸幾近停滯:這裏莫非是用精神力構建出來的空間?

難怪能夠滴水不漏地把自己擋在外頭。

想到這裏,鍾雲從倒是產生了幾分好奇,此地的主人究竟是誰?他知道自己的存在嗎?這個被大雪覆蓋的空間裏,到底藏了什麽秘密?

他沉思片刻,然後做出了應對——他把自己的意識分為了千萬份,附著在洋洋灑灑落下的鵝毛大雪中,打算不知不覺、無聲無息地侵入這個世界。

算是故技重施吧,跟他之前在宗正則所造的夢境裏為扭轉局勢所做的如出一轍。

他的算盤打得挺好,隻可惜對方比他想象的還要謹慎得多,竟然完全沒有給他機會——融入他意識的雪花在墜入那個神秘空間的前一刻,驀地被一陣風吹散了。

風並不猛烈,卻毫不客氣地將他的意識驅散,千千萬萬片的雪花,無一例外。

雙方看似風平浪靜,但頃刻之間,已經進行了一場不動聲色的對決,並且以鍾雲從的完敗而告終。

意識回歸,聚攏,重新凝為一個精神體,鍾雲從站在雪幕之下,黑發隨風而舞,麵上沒有什麽表情,心底卻懊惱不已。

這段時間他受到的砥礪頗多,異能提升得也不少,要說一點沒飄是不可能的。

正是因為如此,此刻才會倍感挫折。

靜立片刻,鍾雲從長長地歎了口氣,技不如人,還真是沒什麽好說的。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有本事築起這般規模龐大且無懈可擊的獨立空間的人,一定是個了不起的精神係異能者。

不過……

鍾雲從咬了咬牙,他還是不想就這麽放棄,可一時之間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索性也不想了,直接硬碰硬。

他打算強闖。

他的意識再次分散,一反溫和之態,化成一股暴躁的氣流,裹挾著無數碎雪,來勢洶洶地衝擊著厚重的雪幕。

一回、兩回、三回……忘了是第幾回落敗,對方似乎終於失去了耐心,又像是對他的固執感到無奈,不再被動抵抗,而是倏然發力——鍾雲從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股強勁的風暴掀起,攻勢被輕而易舉地化解,旋即,他從半空中跌落。

鍾雲從本以為自己徹底激怒了對方,反彈之勢迅猛非常,這次肯定得吃個大虧,誰知在落地之前,風勢驟減,甚至可以用柔和來形容,他毫發無傷地降落。

他又發了很長時間的呆,直至眼睫上沾滿了雪粒,他才喟歎一聲,徹底歇了繼續對抗的心思。

完全不是對手啊。

接二連三地失敗,饒是鍾雲從再樂觀也免不了備受打擊,他垂頭喪氣地從地上爬起,結果起身的時候,一不留神,頭頂碰到了什麽東西,緊接著,有碎雪簌簌落下,澆了他一頭一臉。

他抬眼一看,發現自己站在一棵樹下。這棵樹在風雪中佇立太久,枝葉盡被冰晶包裹,已變成霧凇,如珠似玉,晶瑩剔透,十分美麗。

他一時半會兒分辨不出是什麽樹,幹脆直接折了一枝,正待細看的時候,又起風了。

寒風卷過他的身畔,停留半晌,最後輕輕撫過他的頰麵,帶起了一陣歎息似的風聲。

鍾雲從險些以為是自己的幻聽。

他眼前一黑,意識如殘雲般被風吹散,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然離開了那個詭異又神秘的世界。

頭部某個區域傳來昏昏沉沉的脹痛,是使用精神力的後遺症,隨著對異能的使用次數越來越多,鍾雲從也愈發習慣這種不適。

這一次,他隻在地上靜坐了片刻就緩過來了。

但身體還是不太舒服,骨頭裏都透著寒意,他本來也隻當作後遺症之一,可一低頭,看到手裏附滿冰晶的樹枝後,他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拿著樹枝的手,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不,不對……他竟然能將它帶回,說明那個空間並非虛幻的精神世界,而是……真實存在的!

徐陽在等鍾雲從的反饋,隻是等著等著就犯困了,他昏昏欲睡地窩在藤椅上,像隻盤成一團曬太陽的老貓。

對他來說,這也算是忙裏偷閑了,這幾天大事小事不斷,尤其是在領導受傷的情況下,他真的可以說是忙得團團轉,險些變成陀螺,別說休息了,連喘口氣都覺得累。

鍾雲從老遠就瞅見徐陽歪著頭張著嘴睡得毫無形象的模樣,惡作劇之心頓起,見四下無人,他便計上心頭,捏著那節樹枝,放輕步子,躡手躡腳地溜了過去。

他摸到徐陽麵前,猛地把凍得瓷實的樹枝往徐陽臉上一貼,後者眼睛都沒來得及睜,大喊一聲就跳起來了:“什麽鬼?冰女,是你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惡作劇得逞的鍾雲從抱著肚子笑得直不起腰。徐陽見他笑成那德行,就知道是他搞的鬼,氣不打一處來,捋起袖子就對他一通爆捶。

鍾雲從邊躲邊告饒:“開個玩笑而已嘛,別當真啦!好了好了,我的錯,我道歉可以嗎?”

徐陽丟了臉麵,哪肯善罷甘休,正要窮追猛打的時候,鍾雲從一個閃身,跳上了窗台,舉起手裏的某樣物事,朝他晃了晃:“不鬧了,說正事兒,你知道這是什麽樹嗎?”

徐陽定睛一看,他手裏拿著的竟然是結滿冰霜的樹枝,在陽春三月的溫暖陽光下,它熠熠生輝。

他們已經不知道在這個倉庫前站了多久。

也是,如果偶然闖進一間足有數百平方米的偌大庫房,發現裏頭碼放的全部是整整齊齊的槍支,金屬的冷厲同軍械特有的肅殺感交織在一起,形成了精神及視覺上的雙重刺激,任誰都會陷入強烈的震撼之中。

是以柔先從驚訝中清醒過來的,她用手肘輕輕撞了一下身側的任傑:“這到底是哪兒啊,怎麽會有這麽多武器?”

聽到她的聲音,任傑才堪堪回神,但他的目光掃過成千上萬支槍械,仍恍惚不已:“錯不了……這裏一定是那個軍火庫。”

以柔睜大了眼睛,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任傑對她的疑惑並不意外。關於離奇消失的烽火軍工廠,雖然眾說紛紜,但那些傳聞基本上隻流傳於“孤島”有實權的各股勢力間,疲於奔命的普通市民沒什麽渠道得知,當然,也不是很關心,畢竟失蹤的大批軍火對他們來說沒多大用處,不能吃不能穿也不能治病,跟炮仗沒多大區別。

以柔也隻是普通市民中的一個,不知道這個傳聞也在情理之中,於是任傑言簡意賅地說明了一番,她聽完之後,滿臉的錯愕之色。

“你說它消失了,那咱們現在就在這個地方,說明它並不隻是個傳聞,對吧?”

任傑神色複雜,沒有說話,而是邁進了倉庫,走到堆積如山的槍械前,伸手拿起了一柄半自動步槍。

分量很重,看起來此地環境不錯,步槍被保存得很好,成色很新,就是放了太長時間,表麵上覆著一層灰塵,隨著他的動作,細塵飛揚亂舞,空氣一下子混濁起來。

他揮手散去灰塵,接著才掂量把玩了一番,最後發現是空膛,四下觀望,也沒有在附近看到任何裝載彈藥的箱子。

他把槍放了回去,拍掉了滿手的塵灰,衝還愣著的以柔一點頭:“是,它的確是存在的。”他轉身走出這間庫房,又循著過道往前,“我們再去看看還有沒有別的儲藏。”

以柔緊跟上,她其實想提醒一下,他們這趟外出的本意是為了尋找那個神秘的老頭兒,不過看樣子,任傑已經完全被這個巨大的軍械庫吸引了,她想了想,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他們轉過一個拐角,一眼就瞥見前方不遠處又有扇同先前樣式一樣的大門,任傑登時就興奮起來,加快腳步,不承想,身後的以柔忽然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他驀然頓足,回頭一看,發現她跌倒在地。

他有些愧疚,一看到滿屋子的軍械,激動得差點忘了身邊還跟著個女人,他返回,把人拉起來:“沒事吧,以柔?”

以柔搖頭,麵色卻並不見好,遲疑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任傑,你有沒有覺得,剛才地板好像震了一下?”

任傑一怔,回憶了一下,卻發現是徒勞,因為他方才實在太興奮,自動屏蔽了對外界的感知。

他正要說些什麽的時候,毫無預兆地,地麵再次傳來強烈的震感。

任傑不假思索地把人往身後拉,戒備十足地審視著四周。

這次絕對不是錯覺了,震感非常強烈,而且任傑覺得,不隻是腳下,連建築都狠狠地晃了一下。

“怎麽回事啊,地震嗎?”以柔攥著他的衣袂,慌亂之色難掩,她愈發覺得這裏詭異至極。

任傑麵上鎮定,心底卻也在不停打鼓,危機感潮水般湧來,他自己的生死倒是其次的,以柔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冷不丁地,劇烈的震動再次傳來,而且是連續好幾撥。

不知道積了多久的塵灰簌簌地從橫梁上落下,兩個人轉移到相對安全點的角落,如履薄冰地潛伏著。

以柔抹去任傑鼻梁上的汙跡。一直憂心忡忡的她,見了他灰頭土臉的模樣,忽然忍俊不禁:“你也會怕嗎?”

“怕啊。”任傑坦然承認,歎了口氣,握住她的纖纖素手,“怕你出事。”

以柔一怔,正想說些什麽的時候,震感卷土重來。

這一回比先前幾次加起來都要嚴重,任傑反而卻冷靜下來,緊緊地握著以柔的手,目光一凝,轉瞬之間,那股可怕的震感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以柔猜到了什麽:“你把時間……”

“嗯。”任傑點點頭,雖然暫時消弭了危機,但他的臉色反而沉重起來,“我把所有在震的物體都暫停了時間,結果你也看到了,除了我們之外的時間都凝固了。”他凝望著凝固在半空中的落雪,感到寒意襲人,“這不是地震,而是……整個空間都在震動。”

冰消雪融之後,樹枝終於露出了廬山真麵目。

葉片呈鱗狀,交互對生,雖然因為凍的時間過長,顏色灰敗,但樹種還算常見,徐陽很快就認了出來。

“是柏鬆吧?”

鍾雲從沒搭話,盯著枯敗的枝條看了半晌,忽然問道:“有烽火軍工廠的資料嗎?最好有照片。”

徐陽摸著下巴思忖了一會兒,然後點頭:“綜管局的資料室應該有,我去協調一下。”

說著,他匆匆離開,鍾雲從望著忙前忙後的徐陽還真是有點過意不去,之前他眼巴巴地等了自己那麽久,可由於自己能力不足,最後也沒能探明軍工廠的具體位置。

“我還不能完全確定,我所窺見的神秘空間就是消失的烽火軍工廠。”

說出這話的時候,鍾雲從簡直不敢直視徐陽的眼睛,好在後者比他想象的有耐心,也樂觀得多:“沒事兒,現在至少有了一點眉目,總比之前找了那麽多年,連個影子都摸不到要好。”

這才讓鍾雲從稍微安心。

又花了一點時間,關於烽火軍工廠的書麵資料終於被送了過來,不過令人失望的是,隻有薄薄幾頁。也是,本來軍工廠就擁有高級別的保密機製,加上這麽多年過去了,留下的信息自然是少之又少。

文字部分基本就是建廠背景及曆史概述,鍾雲從一目十行囫圇吞棗地帶過,著重研究配圖。

照片其實沒幾張,要麽泛黃,要麽黑白,還有兩張幹脆是從報紙上剪下來的,畫質跟放大的馬賽克差不多,乍看過去就是黑乎乎的一團。

鍾雲從把幾張老照片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之後,反而對兩張剪報最有興趣。

徐陽也跟著湊過去,可他瞪得兩眼發直也沒從剪報裏瞧出什麽門道,有些鬱悶:“這兩張照片有什麽特別之處嗎?”

鍾雲從的手指劃過照片中起伏的輪廓:“雖然很模糊,但還是看得出來,這是烽火軍工廠的遠景照。”

徐陽嗯了一聲,等著他的下文。

“那你注意到這一排影子沒有?”

徐陽的視線隨著他的指尖而動,掃過了幢幢黑影,最初他以為這是依廠而建的圍牆,因為畫質太差,黑白界限不分明,不留神的話,會以為它們是連成一片的整體,可仔細觀察之後,就會發現陰影之間是有間隙的。

徐陽在聽到“樹”這個字的時候就反應過來了,眉梢一挑:“是柏鬆?”

鍾雲從指著另一張剪報,這張照片的拍攝距離顯然拉近了許多,主要畫麵是工廠大門,“烽火機械廠”幾個大字龍行蛇走般鐫刻在石質銘牌上,頗有氣勢。

不過他們關注的卻是照片邊角露出的樹木枝條。

“對比一下,”鍾雲從順手拿起之前的樹枝,在徐陽眼前晃了兩下,“很明顯了吧?”

徐陽長長地舒了口氣:“現在至少能初步證明,你接觸到的那個空間,應該就是當年那個軍工廠了吧?”

鍾雲從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是吧,不過也沒什麽用,因為我懷疑,它根本不存在於我們這個世界。”

鍾雲從的話讓徐陽露出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啊?你剛才還信誓旦旦地跟我證明它是真實存在的,而且,”他劈手奪過那枝柏鬆,憤然道,“如果不存在的話,這玩意兒哪兒來的?你隨手從路邊折下來哄我的?”

鍾雲從搖頭失笑:“你沒明白我的意思。”他的笑意漸漸隱去,眸光微沉,“你在宗局身邊那麽久,對於‘天網’,應該也有一定的了解吧?”

徐陽一怔,旋即點頭,他並非精神係異能者,“天網”的布置他從來沒有參與過,但跟著宗正則這麽多年,自然多少有所了解。

“我聽宗局提過,‘天網’能把整個‘孤島’籠罩起來,完全切斷它與外界的聯係,將‘孤島’變為一個隱形的城市。”鍾雲從盯著眉心糾結的徐陽,挑起半側眉尾,“那麽,對於外邊的人來說,‘孤島’是否也相當於一個獨立的空間呢?”

徐陽終於領悟了他的話中之意,呼吸隨即一滯:“你的意思是,烽火軍工廠也是這樣被‘隱身’的?”

“操作是不是完全一樣,現在還不好說。”鍾雲從的麵色略微發白,“但大致的原理應該是差不多的,出於某種目的,有人把軍火庫藏了起來。”

如果治管局的異能者能用“天網”把“孤島”與外麵的世界隔開,為什麽不能有人如法炮製,把軍火庫與“孤島”分離開來?

我們所在的世界,未必就是唯一的世界。

徐陽沉默了許久,好半天才嘶啞著開了口:“我們集合那麽多異能者之力才能做到的事,有人以一己之力就能達成?如果那個家夥真的存在,那也太恐怖了吧?”

鍾雲從低下頭,眼睫輕微地震顫了兩下,看似平靜,但心底的駭然比徐陽還要強烈得多。

不僅是消失的烽火軍工廠,還有迄今為止出現的種種異狀,聯係起來,總讓他覺得,在這“孤島”之上,似乎有隻無形的大手在翻雲覆雨,攪動局勢。

二人相對無言,良久之後,徐陽才站了起來,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這件事,我會跟宗局匯報,估計他也會徹底斷了尋找的心思。”

眼看他就要走,鍾雲從遲疑著出聲:“其實,也不是一點可能都沒有。”

徐陽驀地頓足:“什麽意思?你把話說清楚!”

“嗯,那我先聲明,我就是那麽一說,你也別太抱希望。”鍾雲從摸了摸鼻頭,先給對方打了一劑預防針,才不急不緩地往下說,“如果我還有機會接觸到那個空間,應該能做到定位,再加上能夠破開空間的異能者的輔助,說不定真能找到呢。”

徐陽兩眼放光:“空間異能者,咱們這兒不是關著一個嗎?你再找一次,定位之後……”

“你以為那是菜市場啊,說找就找?”鍾雲從沒好氣地回他,“我試過了,以那把槍為媒介建立起來的聯係已經徹底被切斷了,我懷疑是對方幹的。那個軍火庫,就跟海市蜃樓似的,啥時候再現,全看緣分了。”他頓了一下,語氣變得有些微妙,“再說了,你信得過那個小魔女嗎?”

治管局裏關著的空間係異能者,除了盈盈之外,沒有別人了。

徐陽並不把這個問題放在心上:“總有辦法讓她聽話的。比起這個,你是真的沒法定位嗎?”

鍾雲從有些無奈,攤開雙手:“我騙你幹嗎?”

徐陽長歎一聲:“真是空歡喜一場。”

見他這副失望的模樣,鍾雲從的心情也跌落到穀底,他的臉色原本就不太好看,這會兒更顯出懨懨的頹色。

徐陽見狀,拍了拍他的肩:“你今天也辛苦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鍾雲從敷衍似的點了兩下頭,走了兩步之後,又回過頭,支支吾吾地發問:“對了,那個……蘇組長呢?”

徐陽還沉浸在方才那一番大起大落的震撼之中,隨口回道:“他被我打發去查案了,這會兒應該忙著呢。”

鍾雲從哦了一聲,慢慢地走出門去,略微鬆了口氣。

出了治管局,他走的卻不是回家的路,而是相反的方向,他決定去一趟醫院,一是看看霍璟那邊的狀況,二是找宗正則谘詢一下。

他知道徐陽肯定會把今天的事報告上去,可他不想等了,宗局也是強大的精神係異能者,說不定能為他解開一些疑惑。

鍾雲從打定主意,精神一振,正要往醫院去的時候,引擎聲自遠而近,不多時,一輛車就停在了大門前。

鍾雲從側過臉瞥了一眼,車門被推開,接著冰夷從車裏鑽了出來,兩個人的視線正好撞在一起,他微笑著朝同事點點頭,冰夷亦向他招手:“是小鍾啊,你這是要下班了?”

“是啊,你呢,收工了沒有?”

“哪能啊,要回局子裏值班呢,好羨慕你啊。”

可沒走出幾米,先前的那輛車又悄無聲息地開到了他身側。

鍾雲從有些意外,扭過頭去,駕駛室的車窗搖下一半,一張英俊的臉毫無表情地對著他。

“上車。”

怎麽這麽巧啊?

鍾雲從打開車門,鑽進去,坐好,小心翼翼地屏著呼吸,腦子飛快運轉,構思著接下來的正式開場白。

不過還沒等他打完腹稿,對方的聲音就冷冰冰地傳了過來:“你是把我當司機了?”

鍾雲從渾身一激靈,心想壞了,坐錯地方了。

蘇閑出現得太突兀,一點思考的時間都沒給他,聽到不容置疑的“上車”兩個字,他就驚魂未定地照做了,而且下意識地拉開了離自己最近的那扇車門,至於那個座位選得禮不禮貌,完全不是他那驟然萎縮的大腦有餘力思考的問題。

他深吸一口氣,以最快的速度推門、下車,繞到另一側,然後爬進了副駕駛座。

“咳咳,”鍾雲從擠出了一個極不自然的幹笑,“剛才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不好意思。”

蘇閑沒吭聲,隻是側過臉看了他一眼。

其實也沒怎麽著,但鍾雲從就是莫名地覺得後脊發涼,不自覺地挺直了身板,同時覷了一眼內後視鏡中映出來的半張臉,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笑得太假了。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