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要挾

水嘛。再說了,還不是被發現了?”

“你倒是真會強詞奪理。”鍾雲從的狡辯似乎沒多大效果,反而提醒了對方,“這車上都是什麽人?不會是你們治管局的人吧?”

鍾雲從趕緊否認:“絕對不是,這車上除了我,沒有第二個治管局的人。”

“總不會是大街上找來的吧?”對方不留情麵地譏誚。

鍾雲從剛想分辯幾句,卻又聽到那個聲音說:“不管是什麽人,你現在立馬從那輛車上下來,然後讓他們離開。我警告你們,最好不要再搞什麽花樣,否則後果自負。”

不搞花樣?用腳趾想也知道不可能吧?鍾雲從在心裏默默嘀咕的同時,麻溜地跳下車,而後揮揮手,示意開車。

很快,先前的中巴車就開走了。鍾雲從轉頭上了另一輛車,跟開車的司機打了個照麵,他一愣,隨後找了個位置坐下來,再次出聲:“按你說的做了,我們現在可以接著討論之前的問題了嗎?”

“早就定好的事,沒什麽好討論的。”

對方那漫不經心的口吻把鍾雲從氣得夠嗆,他氣極反笑:“你這樣的話,那就沒的談了。我現在掉頭就走,你信不信?”

那個男人冷冷地回道:“除非你們不想要那15條人命了。”

“要啊,當然要,來都來了嘛,我也不希望白跑一趟,是不是?這樣吧,咱們各退一步,怎麽樣?”鍾雲從照搬了他老媽外出旅遊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套,同時眼觀六路,意外地發現,不知從什麽時候起,街上的人越來越少了。

他定睛一看,人們逐漸往一個方向聚集。看樣子,是隔壁街有什麽吸引他們的東西。

這肯定不是他們自發的,百分百是治管局用了某種手段驅散人群。

鍾雲從一下子緊張起來:把人都支走了,莫非是要開幹了嗎?

“各退一步是什麽意思?”

對方還在那兒明知故問呢,但這正中鍾雲從的下懷:“我們這邊最多再給你們加一個人質,你們自己想想要哪個。三思而後行啊,一旦定了就不能改了。”

他的語氣聽起來好像很輕鬆的樣子,實際上他的冷汗卻涔涔而下,時間都拖成這樣了,指揮部的人該找到“暗影”的藏身之處了吧?

再找不到,他都不知道該怎麽拖延了。

那邊又沒了音信,想必是在商量他這個提議,鍾雲從希望他們討論得越久越好,可惜天不遂人意,很快他耳邊又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可以,我們要楊邵武。”

他們答應得這般爽快,有些出乎鍾雲從的意料,但結果本身並不出人意料——畢竟他們之前就隱隱流露出了回旋的餘地,至於他們放棄盈盈,要走楊邵武,那就沒什麽可說的了。

鍾雲從馬不停蹄地把這個消息傳給指揮部,這一次的訊息幾乎是秒回:“跟他們說我們這就去把楊邵武送來,但作為回報,我們需要他們先釋放一部分人質。”

鍾雲從心跳飛快,心理活動不斷:如果對方答應的話,這意味著在釋放人質的同時,“暗影”很可能會暴露自己的位置。

難道說,宗局他們到目前為止還沒找著“暗影”的老窩?還有,這個要求的目的性會不會太明顯了,對方那麽精明,肯定會看破吧?

但即使如此,他依舊如實轉告,本以為那邊會拒絕,或者至少也得糾結一番,不料一眨眼的工夫,那邊就給了答複。

“好啊,那我們先放一半人好了,以示誠意。”

鍾雲從詫異萬分,不過還是很快反應過來:“行!那你們先放,等確認人質平安之後,我們也會兌現承諾。”

對方輕笑一聲:“等等,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鍾雲從的心驟然揪緊。

“不能隻有一方履行條件,這樣可不公平。我要求你們同時釋放同等人數的人質。”那個聲音笑嘻嘻地說道,“我們放七個人,你們也放七個人,一分鍾之後,同時放人。”

鍾雲從牙疼似的吸了口氣,同時把消息報告給指揮部。

宗正則的回複隻有一個字:“放。”

鍾雲從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對那邊說:“好。”

接著他回過頭去打量車座上的人質,那些蔫頭耷腦的人在觸到他的視線之後,都不約而同地警惕起來,看起來倒是多了幾分精神。

逮捕的都是當時鬧事鬧得最凶的,基本上都是青壯年大老爺們兒。也不講究什麽老弱病殘女士優先的,鍾雲從索性一揮手,給了個簡單粗暴的劃分標準:“坐在前排的七個,把他們的鐐銬解開。”

車上負責看守的糾察隊員很快照做,坐得靠前的七個人聽了鍾雲從的話之後登時惶恐不安起來:“你們要帶我們去哪裏?”

“放心吧,我們會保障你們的安全的。”鍾雲從沒跟他們說太多,說多了反而壞事,況且現在局麵未定,接下來會發生什麽還很難說。

他坐在椅子上,手指不自覺地在前方的椅背上無規律地輕敲著。

這可能是他經曆過的最漫長的一分鍾了。

他盯著擋風玻璃上方的電子時鍾,餘光悄悄地帶過駕駛座。

駕駛員微微低著頭,下壓的帽簷投射出的濃重陰影遮住了他的眉眼,鍾雲從看不清他的表情。

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吧。他放緩呼吸,心跳慢慢地恢複平靜。

電子時鍾上倒計時的數字從“60”跳回“00”,鍾雲從深吸一口氣,與此同時,他聽到了來自“暗影”的提示:“時間到了。”

他霍然起身,脫口而出:“帶他們下車。”

他頭一個下車,而後看著糾察隊員們把七名人質一個個帶下來。

這時候,這一帶幾乎已經看不見路人了,平時看起來擁擠熱鬧的長樂街,此時卻十分冷清。

人質們站在空****的街道上,越來越沒安全感,索性定在原地不走了,鍾雲從無奈之下,隻好壓低聲音:“我們是要放了你們,不是要處決你們,用不著嚇成這樣。”

這話一出,七頭倔驢半信半疑的眼神齊刷刷地落在了他身上。

鍾雲從沒心思解釋更多,板著臉甩了一句:“愛信不信。不信的話我換別人了。”他裝腔作勢,“把他們弄回去,去把後邊那幾個帶下來……”

七個人一看這架勢,哪裏還敢繼續強下去,爭先恐後地跟在他屁股後頭。

鍾雲從暗暗地鬆了口氣,又跟對方溝通:“我們已經下車了。”

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我們的人也出發了。”

鍾雲從領著一行人,緩緩地穿過街道。

他的視線遊移不定,一刻不停地在各處搜尋著,神經如同緊繃到極致的弓弦。

還沒有……找到嗎?

他像是走在鋼絲上,每走一步,都離懸崖更近了一點。

真的要跟他們做這個屈辱至極的交易嗎?

就在他躑躅不已的時候,忽然瞥見斜前方的白色建築裏,走出了一小隊人。

他立時就反應過來,那應該就是對方的那七名人質。

他飛速地把那幾張頹然的麵孔和腦海中的失蹤人員一一對比,結果竟然全都對上了。

居然是真的人質?

鍾雲從難以置信,這麽說,“暗影”莫非是真心誠意地想交換而沒有搞什麽幺蛾子?

他飛速地把地理坐標發了過去,同時放緩腳步,語氣讓人一點都聽不出異樣:“很好,我看到人了,你們很守信用。”

對方笑道:“承蒙誇獎。”

鍾雲從也笑了,他的神經驟然一鬆,因為他看到通訊器上的指示燈忽然亮了起來。

“地道已經挖通,馬上開始強攻,你繼續穩住對方。”

上麵隻有短短一句話,鍾雲從卻大大鬆了一口氣,原來他們早就摸到地方了,隻是打算出其不意地從底下入侵,難怪花了這麽長時間。

穩住他們……就在他冥思苦想該說些什麽廢話繼續拖延時間的時候,對方的聲音又突然在他耳邊響起:

“鍾雲從,抬頭看三樓的窗戶。”

他一怔,下意識地仰起頭,望過去,緊接著瞳孔驟然收縮。

那是……

“看清臉了吧?不希望他死的話,就讓你們的人立刻停止不明智的舉動。”那個聲音繼續陰魂不散地回**在他耳畔,“我們今天除了想換人質之外,沒有其他打算,請你們也不要多事。畢竟,以後交手的機會還多著呢。”

鍾雲從僵在了原地,四肢百骸仿佛被凍住了一般,連呼吸都困難。

老鍾……那真的是他爸爸……他絕對沒看錯。

父親怎麽會在他們手裏?

鍾雲從來不及思考這個問題,更大的苦惱正在困擾著他——該讓治管局即將開始的行動功虧一簣嗎?

兩邊都是責任,他要擔起哪一邊?

他顫抖的手不知不覺已經在通訊器上編輯好了一行信息,隻要發送出去就好了。

可他的拇指,怎麽都壓不下去。

怎麽辦?

怎麽辦?

怎麽辦?

就在他進退維穀,掙紮到極點的時候,一輛失控的汽車打破了局麵。

但這也隻是對他來說,因為在他聽到身後眾人的驚呼之後,才恍然意識到,那輛直挺挺地朝他們飛馳而來的汽車,是打算取他們性命的。

說起來,人要是死了,還真是一了百了,什麽親情、責任都煙消雲散了。

可問題是,鍾雲從糾結歸糾結,但還沒到想死的地步。

再說了,就算他想死,也不能帶上身後這串人陪葬啊!

“閃開!”他隻來得及吼這一嗓子,不過其實這一聲吼不吼都無所謂,因為其他人也不是傻子,早就閃了。

要是普通的汽車就算了,要命的是,這不是一輛普通的汽車。

通訊器的指示燈再一次亮起,鍾雲從看了一眼,兩條腿差點軟了。

“汽車炸彈,快逃!”

現在提醒會不會有點晚了?

“暗影”這群出爾反爾的渾蛋!說什麽不搞小動作,結果一來就陰到了姥姥家!老子要是能活下來,絕對要活剝你們的皮!

心裏一通狂罵也不耽誤他大聲警告旁人,包括另一批人質,每個人都在拚命往和汽車行駛相反的方向逃竄。

可人的兩條腿哪比得上四個輪子?何況,一旦爆炸,波及的範圍一定不小,他們就算不被車撞到,也很難逃出爆炸所波及的範圍。

狂飆的汽車距離他們不過數米之遙。

那輛外殼斑駁的黑色汽車看起來已經很老舊了,想必性能也不會好到哪裏去,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加上油門被踩到了極致,速度依舊不可小覷。

鍾雲從隻覺得背後有頭黑色怪獸在追殺自己,他再怎麽奪命狂奔也無濟於事。

他甚至已經能聽到輪胎與地麵的高速摩擦聲,那粗糲刺耳的噪音一個勁兒地往他耳朵裏鑽,震得他耳膜發痛。

完了——他被顛得七葷八素的腦子裏基本隻剩下這一個念頭,正絕望時,沒想到身後驀然傳來一聲巨響,他渾身一震,下意識地回頭看,發現那輛失控的汽車上不知何時多了個人。

那個人趴在車頭上,重重地砸向擋風玻璃,窗麵應聲而碎,他從洞開的縫隙中伸進一條胳膊,將裏頭那位敢死隊員一拳擊倒。

鍾雲從望著那個黑發隨風狂舞的人,再也挪不動步子了。

蘇閑!

先前在那個中巴車駕駛座上的人果然是他,隻是他那時候改頭換麵,鍾雲從不能確定,隻是隱隱有種熟悉感。

現在他倒是終於確定了,可惜不是一個好時機。

蘇閑自然無暇跟他多說,隻來得及回一個字:“跑!”

他說話的間隙,那輛車仿佛醉酒一般,行駛的路線開始變得歪歪扭扭,輪胎不時擦過水泥邊,磨得火花四濺,顯然那邊的爭奪已然到了白熱化的階段。

這樣的高速,還載著不定時炸彈,天知道什麽時候會爆開。

鍾雲從差點把牙咬碎,卻也無可奈何,他知道自己幫不上什麽忙,隻得轉身繼續跑。

不過跑了沒兩步,他又聽到了猛烈的撞擊聲,他心頭一跳,忍不住再次扭頭,結果發現車頭直接插進了街邊的一間店麵,把人家的門麵撞得稀爛。

現在總可以脫身了吧?鍾雲從焦急地盯著那個人,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蘇閑不僅沒有逃離的打算,反而破開車門,鑽進了駕駛室。

鍾雲從的愕然隻維持了一瞬間,很快就明白了他這麽做的原因。

雖然店家和客戶早就聞風而逃了,但鋪麵的上層幾乎全是居民住宅,誰知道樓上會不會有人。

阻止的話卡在喉嚨裏怎麽都說不出來,他的嗓子眼兒發緊,眼睜睜地看著蘇閑倒車,而後掉頭,轉彎,往他們的反方向駛去。

他雙膝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他早該想到,蘇閑一定會這麽做的。

鍾雲從怔怔地盯了那逐漸遠去的汽車幾秒,忽然不受控製地拔腿追了上去。

這個做法,或許太衝動了一點。

可有時候,你明知道有些事情、有些決定,不成熟、不理智、不負責任,但還是會去做。你甚至不會有考慮的餘地,因為你的大腦根本不受你的控製。

至於是死是活,隻能看天意了。

就在他準備破釜沉舟的時候,前方又陡生異變——汽車的後備廂率先爆出火花,而後迅速蔓延到整個車體,黑色汽車在刹那之間化為一團明亮的火焰。

鍾雲從絕望至極,因為爆炸的衝擊,他整個人被高高掀起,甩出了好幾米,熱浪席卷而來,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就要被烤熟了。

就在他以為自己也會葬身於爆炸的餘波之中的時候,預想之中的必死結局居然沒有如期而至——落地的一瞬間,在他模糊的視野裏,灰藍色的天空作為背景,將那道流星般的火焰映襯得更加耀眼。

他險些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了:那不是幻象,而是真的,那是治管局著名的異能者——“烈火”。

他很快明白過來,他之所以能幸免於難,正是因為“烈火”的存在。

對方甚至還沒有直接接觸到爆炸的汽車,就已經開始影響爆炸的走勢了。

那團人形火焰直接落到了燃燒中的汽車上,看起來爆炸和烈火對“烈火”

本人毫無影響,火勢反而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

“對不起,來晚了!”

鍾雲從聽到了“烈火”爽朗的聲音,愣了一下:他是在跟自己打招呼嗎?

不過頃刻間他就反應過來了——“烈火”都未必知道他在,怎麽可能是在跟他說話?

既然不是自己,那就是……

他登時欣喜若狂,隻是沒想到,那輛車再次發生了小型爆炸。伴隨著火花迸發,一扇車門飛出,緊接著,一個人也從火海裏跳了出來。

那個人在地上翻滾了好幾下,身上的火才算滅了,而後他掙紮著脫掉了被燒得不成樣子的外套,虛弱地躺在地麵上,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你他媽的就是想玩死我吧?明知道我就那麽三板斧,堅持不了多長時間。”

看看,還有力氣罵人呢。

鍾雲從眼角一熱,也大大地鬆了口氣。

幸好是個命大的。

“烈火”一麵施展自己獨特而強大的異能,吸收爆炸的能量,一麵嘻嘻哈哈地跟怒氣衝衝的同僚道歉,蘇閑原本還想再嗆這個混賬幾句,眼角餘光卻瞥見了不遠處的鍾雲從。

他有點生氣,衝著他嚷:“你過來幹嗎?又幫不上忙。”

雖然“烈火”及時趕到,但說到底,危險尚未全部消除,這一帶還是有風險的。

鍾雲從一瘸一拐地往前挪,嘴裏也沒什麽好話:“怕你死了,過來幫你收屍。”

蘇閑瞪著他,滿肚子的火,一時卻沒想到怎麽反駁,偏偏右邊的胳膊驀地傳來一陣劇痛,他瞄了一眼,發現右臂上插著一塊玻璃,之前居然一直沒發現。

他直接伸手拔掉了,傷口還挺深,血嘩嘩地往外冒,噴泉似的,他用手抹了一把,不動聲色地把胳膊往身後藏,還不忘抖上司的威風:“回去之後,給我寫一份檢討,不少於5000字。”

鍾雲從顯然沒把他這個上司的話放在心上,他走到蘇閑麵前,也不急著回話,而是不輕不重地往他的右臂上拍了一下,冷眼瞧著對方倒吸氣的模樣,冷冷一笑:“挺能耐的啊?”

蘇閑還挺狼狽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卻沒怎麽生氣。倒是鍾雲從,一股無名火燒了起來,在他的胸腔內翻滾不停,但他麵上卻依舊是笑嘻嘻的模樣,看著像是在開玩笑:“單槍匹馬,搞個人英雄主義,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帥啊?”

蘇閑被噎了一下,隨即反唇相譏:“你不也一樣?我讓你別追車,你聽了嗎?”

“我去你的,說不過我就拉我下水?”鍾雲從選擇性地遺忘了自己雞血上頭的事跡,氣衝衝地數落著對方,“你要不要臉了!”

“我說錯了嗎?”蘇閑自然是不服輸,“我還讓你逃呢,誰讓你追的?”

鍾雲從簡直要被氣昏過去了:“我跑步我健身我樂意不行嗎?關你屁事!”

兩個人烏眼雞似的瞪了半天,蘇閑不知怎的沒繃住,笑了出來:“那你可真會選地方。”

鍾雲從氣得牙根癢,真想往他那張臉上揍一拳,可見他這副灰頭土臉的模樣,又瞥了一眼他血跡斑斑的手臂,搖了搖頭:“算了,你的命愛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反正也不關我的事!”

蘇閑一怔,氣焰也跟著降下來了,尷尬地摸了摸鼻頭:“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鍾雲從冷哼一聲:“我管你什麽意思。”說完轉身即走,“不想廢了胳膊的話就滾回去包紮。”

“這裏……也燒起來了?”

鍾雲從還未靠近那幢白色建築,就感受到了撲麵而來的熱浪,他震驚地望著被熊熊烈火席卷的樓層,拔腿就衝過去。

“烈火”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幹嗎呢?找死啊?”

“烈火”穿上了據說是用特殊材料製成的衣物,把一身的火裹住了,他的廬山真麵目也得以展現出來——五官平平,古銅膚色,不過整個人很精神,一雙眼睛神采奕奕,不知是否和他的火係異能有關係。總之,在這個幾乎全民喪氣的“孤島”上,他這個樣子已經很難得了。

即便隔著手套,鍾雲從還是能感覺到他的體溫要比一般人高得多,擱在他肩上的手,跟塊燙熟的山芋似的。

被他這麽一攔,鍾雲從被熱血衝擊的大腦終於稍稍冷靜了一些,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張口的時候還是有些語無倫次:“裏頭的人……他們都……不是,裏頭還有人嗎?”

“烈火”不是那種心思細膩的人,跟鍾雲從也不熟,可此時對方的情緒已經外放到毫無掩飾的地步,連他都能看出鍾雲從的焦灼與恐懼。

“應該是沒有活人了。”雖然不明白鍾雲從為什麽會這樣,但“烈火”還是如實告訴他,“這座樓裏也布置了炸彈,在我們攻入之後,他們很快引爆,我暫時控製住了局勢,讓他們把活著的人救出去。”

鍾雲從手腳冰涼:“有幾個人死了?”

“好幾個吧,畢竟爆炸就發生在那麽一瞬間,那些人又不像蘇閑,可以複刻我的異能,拖延一點時間。”“烈火”說著說著,撓了下頭,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他,“怎麽,有你認識的人在裏邊?”

鍾雲從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繼續追問:“死的是……哪些人?”

這就讓“烈火”很為難了:“這個真記不清了。你知道的,被炸死的人嘛,死相比較那啥……”

鍾雲從也知道這太強人所難了,他訕訕地道歉:“對不起。”

“不過不是還有一撥被救下來的人嗎?”“烈火”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隻覺得頭疼得很,趕緊提議道,“要不你跟我說說,你要找的人長什麽樣,我讓負責的同事查一下,看看有沒有對得上號的。”

鍾雲從心裏一喜,心想自己真是急糊塗了,這都沒想到,登時又覺得有了希望,急忙把鍾致遠的身形外貌細細地描述了一番。

想必安置幸存者的地點就在附近,“烈火”直接拿出了步話機,聯絡上對方之後,就把鍾雲從的描述一字不落地轉達了,那邊很爽快地應了下來。

“烈火”看著鍾雲從:“他們在對照了,你別著急,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鍾雲從草草地點頭,但他不斷攥緊又鬆開的雙手卻出賣了他的真實心情。

大約過了兩三分鍾,“烈火”的步話機再次有了動靜。

“我們把五位幸存者都觀察了一遍,沒有符合你們要求的。”步話機那頭是個溫溫柔柔的女聲,間雜著一點電流雜音,刺得鍾雲從耳膜發疼,“不說別的了,首先年紀就對不上,被救回來的全是40歲以下的青壯年,沒有超過50歲的。”

“烈火”瞄著刹那間麵如死灰的鍾雲從,聲音都不自覺地放低了許多:“噢,知道了,麻煩你們了。”他剛收起步話機,就見身邊的人忽然搖晃了兩下,眼看就要栽倒,驚得他再次出手去扶,“你沒事吧!”

不承想,鍾雲從最終還是站穩了,他一手按在自己的太陽穴上,一手輕輕地將“烈火”的手擋了回去,扯了扯嘴角:“我沒事。”

“烈火”再遲鈍也看得出他的笑容非常勉強,強顏歡笑到這個地步,結合他方才的那番描述,他大概也猜出來了——鍾雲從要找的應該是他父親。

現在看來,他父親遇難的可能性很大。

雖然還不是很熟,但再怎麽說也是同事,“烈火”下意識地想安慰他一番,不過實在不擅長這種事,於是吭哧了半天,憋出一句:“原來你爸也是人質啊,怎麽不早說?早知道的話,我們一定會把他列為重點援救目標的。”

沒想到他這話不僅沒能起到安撫的作用,反而是在鍾雲從的傷口上撒鹽。

鍾雲從嘴唇發白,喃喃道:“我也沒想到……我也是不久前剛知道……”

“烈火”沒聽明白:“你是很久沒回家了嗎?是不是你們蘇組長不給你們放假啊?真是的,下次見麵我好好說說他!”

蘇閑因為受傷,提前離開了,雖然他本人不太情願,但在所有人的堅持下,還是被半強製地送走了。

不然他在場的話,大概會想揍“烈火”一頓,雖然他是有口無心,但還是戳中了鍾雲從的痛處。

鍾雲從垂眼,眼皮微顫:“嗯,是很久沒回去了。”

“兄弟,你這樣不行啊。”“烈火”拍了拍他的肩,語重心長地勸誡,“家庭是很重要的,必須要重視啊!不是有句話叫‘家庭是心靈的港灣’,還有首歌叫《常回家看看》……”

一直麵色慘淡的鍾雲從驀然出聲打斷了“烈火”過時的老雞湯,他目光灼灼地盯著對方:“對了,‘暗影’的人呢?他們也死了?”

父親可能死在爆炸中的消息衝擊得他六神無主,讓他居然忘了這個最重要的信息。

“沒有,死的全是人質,‘暗影’那幫渣滓全逃了。”

“烈火”的答案並沒有讓鍾雲從感到意外,他甚至生出了一絲欣喜,變成了一堆死灰的希望又有了複燃的趨勢。

他屏住呼吸:“怎麽逃的?”

“說不清,”“烈火”滿眼的茫然,“一眨眼就不見了,邪門得很。”

難怪能夠肆無忌憚地引爆炸彈,原來早有後路。

鍾雲從長長地籲了口氣,一瞬之間消失不見這種事,除了異能沒有別的說法可以解釋。

而這種異能,於他而言,自然是似曾相識。

鍾雲從第一時間就想起了盈盈。

可她不是身在囹圄嗎?難道逃出來了?

“烈火”將鍾雲從的一番表情變化看在眼裏,也大致猜到了他的想法,因為他先前也是差不多的思路。

他搖了搖頭:“我們確認過了,那小姑娘還在治管局的密室裏。”

鍾雲從愕然。

不是盈盈的話,那會是誰?

鍾雲從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位在十幾年前死去,很可能是盈盈生父的治安官。

迄今為止,擁有空間係異能的人,也就這兩個了。

隻是一個已經死了,一個被囚禁起來了,看起來,誰都不太可能。

又或者,未必就是空間係異能,也許隻是類似於瞬移之類的異能呢?

這也不是沒有可能,隻是他聽蘇閑說過,瞬移這種異能方便歸方便,但有個短板,就是移動的距離非常有限,橫向移動的範圍大大不如空間傳送。

況且,這一帶早就布滿了治管局的人,‘暗影’來的肯定不止一個人,一行人貿然暴露在危機四伏的環境中,風險不可謂不大。

最重要的是,治管局也沒得到過這樣的情報。

思來想去,鍾雲從還是傾向於讓他們得以逃出生天的是空間係異能。

那麽,“孤島”裏還有第三位空間係異能者嗎?

抑或是,死人複活了?

鍾雲從的額頭上不知不覺滲出了一層冷汗,同時卻又隱隱感到安慰——無論如何,既然“暗影”的人逃出去了,那就有很大的可能性,他們將父親也帶走了。

畢竟,麵對他,老鍾可是個舉足輕重的砝碼。

他仰起頭,望著濃煙不斷的建築物,忽然側過臉,盯著“烈火”:“雖然很冒昧,但我還是想厚著臉皮請您幫個忙。”

“烈火”一怔,不好意思地撓撓臉:“大家都是同事,不要那麽客氣。說吧,能幫的我一定幫。”

鍾雲從汗顏得不行,他跟“烈火”這才第一回正兒八經地碰麵,就讓人家幫那麽大的忙,實在是說不過去。

可這件事,他又不能不做,而且他等不起了。

他想上去調查一番,確認死難者中到底有沒有老鍾。

否則,他無法安心。

而這個忙,顯然隻有“烈火”能幫了。

他正要厚顏開口說出自己的請求的時候,耳邊驟然響起了一個聲音。

粗啞的男聲,他相當熟悉的聲音。

“不用查了,你父親沒死,我們把他帶走了。”

鍾雲從渾身一凜,反射性地瞥向身邊的“烈火”,卻發現他什麽異樣的反應都沒有。

這一次,隻有他自己能聽到嗎?

“是。”聲音的主人顯然猜透了他的所想,直截了當地點明了答案,“我想,有些話不太方便讓人旁聽。”

鍾雲從張了張口,發現“烈火”還在等他回話,他索性順口說道:“啊,那個,我想了想,還是算了。”

“啊?”“烈火”一臉的莫名其妙,鍾雲從此刻也無暇解釋,因為對方還在跟他對話。

“沒關係,你用不著說話。”對方似乎洞悉了他的每一個念頭,這讓鍾雲從驚出了一身冷汗,仿佛有一雙眼睛穿過層層疊疊的時間和空間,冰冷地遙望著他。

“我同你一樣,也是精神係異能者。”對方還在說,“我們完全可以通過意念來交流。”

鍾雲從一怔,對於“意念交流”這麽魔幻的設定,他還真是沒什麽概念。

“算了,有機會的話,我好好指點你一下。現在,你聽著就行了。”

“第一,汽車炸彈和我們無關,是另一撥人幹的,當然了,事已至此,你信不信都沒關係。

“第二,我們暫時不會對鍾致遠怎麽樣,但你想救他的話,就要幫我們做一件事。”

做一件事……是救出楊邵武嗎?你們還是不死心?

對方想來是位實力不俗的精神係異能者,輕而易舉地讀取了他的思想。

“不,關於楊邵武,就讓楊紹文自己去想辦法吧。我要你做的,是另一件事。”

鍾雲從皺起眉,他快忍受不了對方的故弄玄虛了。

那邊很快給了他回複。

“我要你用你的能力,幫助我們挖出埋藏多年的寶藏。”

蘇閑斜倚著床頭,看著鍾雲從拿起一聽橘子罐頭,用開罐器不熟練地撬著鐵皮蓋子。

也不知道他在走什麽神,好不容易開了罐頭,卻一個手滑,罐頭直接從他手裏滑走了。

好在蘇閑動作還算敏捷,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不過裏頭的果肉和汁水還是灑了不少出來,濕淋淋地灑了他一手。

“對不起,對不起!”鍾雲從一麵道歉,一麵扯了幾張紙幫他擦手,“還好不是你受傷的那條胳膊,不然我的罪過就大了。”

蘇閑把罐頭往床頭櫃上一放,眉頭微皺:“你想什麽呢?”

“啊?”鍾雲從一怔,隨後笑了一下,“在想今晚吃什麽。”

蘇閑不吭聲了,隻是盯著他,臉上寫滿了“我一點都不好糊弄”這幾個字。

鍾雲從略顯心虛地避開他的目光,拉過一張椅子,坐了下來,把橘子罐頭遞給蘇閑,後者也沒跟他客氣,接過就吃了起來。

鍾雲從笑道:“怎麽樣?我親手開的罐頭,味道不錯吧?”

蘇閑咽下果肉,淡淡出聲:“不要岔開話題。”

他話裏的意思,鍾雲從心知肚明,不過他本來也沒打算瞞著對方:“昨天,我看見老鍾了。”

蘇閑吃了一驚:“在哪兒?”

鍾雲從沉默了一下,才低低出聲:“在他們手裏。”

蘇閑呼吸一滯,這個“他們”指的是誰,顯而易見了。

“難怪……偏偏是我。”

蘇閑無聲地看著鍾雲從,後者對著他苦笑了一下。

片刻之後,蘇閑攬了一下鍾雲從的肩:“如果你父親真的在他們手裏,我們一定會把他救出來的。”

鍾雲從覺得他這話裏似乎有些玄機:“你的意思是,難道‘暗影’手裏的那個……未必是我爸爸?”

蘇閑沒有否認,但也沒把話說死:“隻是有這麽個可能性,你知道的,‘孤島’和其他地方不同,‘暗影’裏邊,也有不少異能者,找個人假冒你父親,也不算難事。”他說著頓了一下,又問,“你和你父親近身接觸過嗎?”

鍾雲從搖頭:“沒有,隻是遠遠地看了一眼。”

他的語氣多少有些遲疑,顯然蘇閑的猜測對他並不是毫無影響。

蘇閑沉吟了一下:“但不管是真是假,這件事情我們都要去做,你別太擔心了,隻是……”他頓了頓,看到鍾雲從投來疑惑中摻雜著心虛的目光,繼續道,“我在想,你是不是還有事情沒告訴我?”他挑起半側眉尾,狐疑地打量著鍾雲從,“他們抓了你父親,總不會是大發慈悲,幫你尋父吧?”

鍾雲從沉沉地歎了口氣:“他們的確拿老鍾要挾我了。”

果然是這樣,蘇閑眉頭深鎖:“怎麽個要挾法?”

“他們要我幫他們找到一筆‘寶藏’。”鍾雲從說起來的時候亦是滿腹疑竇,那個神秘人並沒有把話說完,而是留了個懸念——“你可以去問問你們那位宗局長,他肯定知道。”

啥?鍾雲從當時就滿腦子的問號,結果對方丟下那句話之後就徹底斷了音信,他滿肚子疑惑卻也無可奈何。

蘇閑果然也是一臉迷茫:“什麽寶藏?”說著半真半假地戲謔了一句,“總不會是讓你去挖翡翠吧?”

在“孤島”上,稱得上是“寶藏”的也就是豐富的玉石礦脈了,加上鍾雲從的異能,確實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翡翠。

“要真是這樣倒也還好。”鍾雲從也跟著笑了一下,但很快又變回愁眉苦臉,“不過我總覺得沒那麽簡單,對方又不把話說清楚,還讓我去問宗局。”

“宗局?”蘇閑心裏咯噔一下,心想這事又跟他有關?

又或者是,跟整個治管局都有關係?

但這些暗潮湧動的情緒並沒有表現在他的臉上,他隻是拍了一下鍾雲從的右肩:“那就去見見他吧。”

“我還是太弱了。”鍾雲從閉了閉眼,想掩去眼底的沮喪,“要是上次那種能力能夠隨時發揮出來的話,說不定就可以救回老鍾了。”

“那你更應該去見宗局了。”蘇閑瞥著他的側臉,“說不定你能跟他學點什麽。”

鍾雲從一怔:“跟他學?”

蘇閑眨眨眼,顯出了一點意外的樣子:“難道你還不知道嗎?”

“那可能是我忘記跟你說了。”蘇閑聳聳肩,“宗局是治管局裏最強的精神係異能者,不,就算是在整個‘孤島’裏,他也是精神係異能者中數一數二的。”

鍾雲從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原來……宗局也是精神係異能者?”那不是跟他一個屬性了?難怪蘇閑說宗局能指點他呢。

隻是……他的消息真是閉塞了一點,說起來也跟宗正則的身份有關係,他是治管局的局長,名聲在外,所有人,包括蘇閑在內,潛意識中都覺得宗正則的異能是眾所周知的事。

事實上,也差不多是這樣了,除了鍾雲從這個外來戶不知道。

其實鍾雲從也一直想打聽來著,無奈這陣子事情一件接著一件,他已經把學習提升異能的事忘到腦後了。

“他具體的異能是什麽?”既然提起來了,他的好奇心自然又回來了,迫不及待地打聽著。

蘇閑神色一凜,正色道:“他有個外號,叫‘造夢師’,據說能把人拉進他築造的精神世界。在那個世界裏,他就是造物者,是隨心所欲、無所不能的神,能夠輕而易舉地操控別人的生死。據說隻要被他定位到,遠程暗殺也不是不可能的。

“其實本質還是一種精神攻擊,被攻擊者往往像是經曆了一場噩夢一般,但跟夢境不同的是,他們可是真的會死的。”

鍾雲從驚得倒吸一口冷氣:“這麽牛嗎?”這樣一對比,他感覺自己不是一般地弱。

蘇閑笑了笑:“我也隻是道聽途說,他又不是喜歡吹牛的人。畢竟被他攻擊過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變白癡了,具體怎樣,我也不清楚。”

蘇閑的話讓他想起在訓練營時,因為他不成熟的攻擊而留下後遺症的周會,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

一聽到這些,鍾雲從還是有點自卑的,不過他這個人的心態一向不錯,很快就把自己開解了——人家要是不牛的話,怎麽有資格當治管局的最高領導?

要是哪天他也出息了,說不定就輪到他當了。

當然,最後一句純屬白日做夢。

“所以,你之前跟我提過的,把人變白癡的……就是宗局?”

蘇閑嗯了一聲,而後又意味深長地瞅了他一眼:“嘖嘖,你們這些精神係的,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結果一出手,比誰都狠,陰險得可以。”

鍾雲從忍俊不禁:“我可還沒到這地步呢,你這是在損宗局吧?我要去跟他打小報告!”

蘇閑幹咳兩聲,然後轉移話題:“你要找他的話,要算準時間,最好打聽一下他的工作安排,免得撲空,局長大人可是很忙的。”

事實證明,蘇閑的話一點都沒錯,宗正則的確有著忙不完的事情,鍾雲從撲空兩次之後才見了他一麵。

宗正則摘了帽子,往椅子上一沉,而後端起水杯,沒滋沒味地喝了一口。

鍾雲從覷著一臉疲憊的領導,猜到這五分鍾說不定還是他用來喝水喘氣的空當,結果還被自己攪了。

他真的很過意不去,但還是得硬著頭皮開口:“五分鍾……可能不夠。”

宗正則皺眉,鼻翼邊上的法令紋也跟著**了一下:“你先說,夠不夠,我來判斷。”

鍾雲從把自己受到威脅的事說了一遍。

宗正則捧著茶杯,緘默了好一會兒。

鍾雲從正惴惴得不行的時候,忽然聽到他輕輕地笑了起來:“你怎麽知道,鍾致遠一定是人質?”

鍾雲從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別那麽緊張。”宗正則瞥了一眼驟然變色的下屬,勾了勾嘴角,“我就是隨口一說。”

他輕描淡寫的態度和語氣並沒有讓鍾雲從輕鬆一些,他的手心裏滲出了一層汗:“這樣的玩笑……很不負責任……我希望您能給我一個解釋……”

他當然知道自己的要求可以說是膽大包天了,好在宗正則沒有要跟他計較的意思,隻是投向他的目光裏多少帶了些揶揄:“不負責任?我倒是覺得,我提出這樣的假設,是負責任的表現。你能說我的猜測一點可能性都沒有嗎?”

鍾雲從無法反駁,但還是不願承認,小聲地頂嘴:“那你沒證據也不能亂說。”

“所以才說是‘假設’啊,”宗正則好笑地瞅著他,“要是有證據,那就叫事實了。”

鍾雲從無言以對,索性不吭聲了。

不過他的沉默本身就表明了一種反抗的態度,雖說沒什麽底氣。

年輕人的小倔強讓宗正則不禁發笑,笑完之後,他神情一正,又變回慣常那副嚴肅麵孔:“你的事兒,說完了嗎?”

鍾雲從聽領導換了語氣,也很識趣地暫時放下了心中的那根刺,正兒八經地報告起另一件他認為很重要的事:“哦,還要再占用您一點時間。‘暗影’那邊要我幫他們做一件事……”

他一邊說,一邊察言觀色,想從中看出點什麽端倪。

然而宗正則的反應多少令他有點失望,他一直安安靜靜地聽著,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

一直到他把來龍去脈說完,對方依舊是那副入定似的姿態,跟座雕像似的。

鍾雲從等了一會兒,宗局似乎還是沒有要開口的跡象,他終於沉不住氣了,索性直接發問:“他們說的‘寶藏’到底是什麽東西?”

宗正則掀了掀眼皮,嘴角露出一點莫測的笑意:“沒想到,他們也在找那東西。”

見他終於漏了點口風,鍾雲從很敏銳地聽出了一點不對勁:“也?這麽說,不止他們在找?”

言下之意很明顯了,宗正則也沒有否認:“是,我們也在找。”他頓了一下,又挑挑眉,“哦,對了,綜管局也在找。”

宗正則自然是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笑著擺擺手:“不過我看都是白搭,這麽多年了,一點下落都沒有,九成九是找不著了。”

鍾雲從簡直是心癢難耐,如果膽子大一點,估計就衝過去揪著領導的袖子死皮賴臉地軟磨硬泡了:“您就告訴我吧!究竟是什麽寶貝?”

宗正則沉吟了一下,接著長長地籲了口氣,終於出聲:“夢川這座城市,放在以前,還是很有發展潛力的。”

他的話裏透著濃濃的懷念,鍾雲從不會聽不出來,隻是有點納悶他為什麽突然開始閑話當年,在他看來,這同他的問題風馬牛不相及。

不過他不至於連這點耐性都沒有,隻是看著宗局,等著他的下文。

“曾幾何時,我們的城市是一座著名的‘科技城’,名揚全國,重工業相當發達,規模也很可觀。”

鍾雲從聽了這番描述,想起如今一片蕭條的“孤島”,唏噓不已。

“關於我們的工業是怎麽凋零的,相信你也很清楚,我就不贅述了。”宗正則的聲音淡淡的,“我想說的是,夢川的重工業是怎麽起來的,而這也是你所說的那批‘寶藏’的根源。”

總算說到重點了,鍾雲從豎起兩隻耳朵,打起了精神。

“我聽說,在外邊的世界,‘夢川’這個名字已經徹底被抹掉了?”

覷著宗正則的臉色,鍾雲從沒敢說,他也隻在一些獵奇的帖子裏看到過,如今就算被提起,也已經成為亂七八糟的都市傳說的代名詞了。

“不過,”宗正則話鋒一轉,“你父母那一輩,或者年紀再大一點的,對這個城市應該會有印象,因為夢川曾經是國內最大的常規武器生產基地之一。”

鍾雲從不由自主地張大了嘴。

“夢川位於內陸,群山連綿,戰略位置還是挺不錯的。”宗正則扯了扯嘴角,“而曾經繁榮過的重工業,也是被軍工產業帶起來的。事實上,當時很多的相關企業,除了生產經營範圍內的產品之外,同時也會生產一部分武器。”

說到這裏,宗正則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現在,你知道那所謂的‘寶藏’是什麽了吧?”

鍾雲從倒吸一口冷氣。

原來他們要找的,是軍火。

“那個時候的夢川,就相當於一個巨大的軍火庫,當然了,那時候也還沒有人敢打武器的主意。”宗正則端著茶杯,閉目養神,“可等到夢川變成‘孤島’,所有的秩序都被破壞殆盡,政府也將其視為棄子,不管不顧之後,那批數量龐大的軍火,就成了香餑餑了。”

鍾雲從冷汗涔涔,他能理解為什麽這些勢力都想得到這批武器了。在這樣的亂世裏,武器的確是必不可少的倚仗,隻是……把這種東西稱為“寶藏”,完全就是反諷吧?

“藏得也不算隱秘。”宗正則眸光微沉,“當然了,軍火的儲藏地自然是機密級別的,但也沒有到無人知曉的地步。軍火庫的所在地,很早就被找出來了。”

鍾雲從又大吃一驚:“那怎麽……”

“這就是謎團所在了,”宗正則歎了口氣,“那批軍火,不翼而飛了。”

“什麽……”

還沒等他震驚完,宗正則又給了他一撥新的衝擊:“你知道嗎,不是裏頭的東西被搬空,隻剩下一個空****的倉庫的那種不翼而飛,而是——”他頓了一下,“整個軍工基地都不見了。”

鍾雲從登時就傻了。

“方圓幾平方公裏的軍工基地,直接被夷為平地,你也很難相信吧?”宗正則笑了笑,“可它就是發生了,而且,看不出任何被轟炸或是燃燒過後的痕跡,那裏的建築,甚至花木,一夕之間全部消失得幹幹淨淨,隻剩下一片空空如也的土地。”

鍾雲從尚未從震撼之中回過神:“怎麽會……這也太……”

“匪夷所思是不是?”宗正則亦是搖頭,“到目前為止,仍然沒有人知道那裏究竟發生了什麽。說實話,我也想不出,除了大規模的轟炸之外,還有什麽手段能在短時間內毀掉一個軍工基地,可偏偏就有人做到了,還做得無聲無息。”

鍾雲從定了定神:“所以,那批軍火……至今還是杳無音信?”

“嗯。”宗正則略略頷首,臉上沒有什麽表情,讓人看不出失望或是別的什麽情緒,“我也不瞞你了,治管局的確很渴望得到那批軍火,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在最初的10年裏,我們一直在積極地尋找它的下落,可幾乎用盡了手段,差不多將整個‘孤島’翻過來,都沒有尋覓到半點蹤跡,時間久了,也就放棄了。”

就像是,傳說中所羅門王的寶藏。

“那綜管局那邊……”

“他們那邊也好不到哪裏去。”宗正則聳聳肩,“我們這邊好歹有些特殊的手段,都尚且無計可施,何況是他們。”他說著冷笑起來,“也不知道‘暗影’那群家夥,是從哪裏打聽到了這個陳年舊聞,居然還為此大動幹戈。”

鍾雲從遲疑了一下,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推測:“說不定……已經不在‘孤島’裏了呢?也許在當年病毒爆發之後,外邊的政府想辦法把那批軍火轉移走了,畢竟,那些東西太危險了。”

宗正則沉默了一下,旋即提起嘴角:“看來也隻能這麽解釋了。”

鍾雲從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他心知肚明,自己這個解釋也很勉強,可有一件事是確定的——那就是那批軍火是真的找不到了。他想不通的是,兩大部門花了十幾年的時間都沒有找到的東西,“暗影”憑什麽認為他能找到?

真是莫名其妙……被一群神經病糾纏上已經夠讓人煩躁了,想起還落在他們手裏的老爹,他愈發頭痛。

“說起來,我倒是很好奇‘暗影’為什麽會找上你。”宗正則的視線跟X 光似的來回“檢測”著他。

鍾雲從被看得渾身發毛:“我、我也不知道。”

宗正則摩挲著下巴:“說不定你身上真有什麽我沒看出來的可取之處。”

這話說得……鍾雲從有些麵上無光,他還是有那麽一些優點的吧?

這場天聊到這裏,早就過了五分鍾,宗正則掃了一眼牆上的掛鍾,視線回到鍾雲從臉上:“除了前頭那兩件事之外,還有別的嗎?”

被他說中了,鍾雲從還真有第三件事。

“我……我聽說您是治管局最強的精神係異能者,”他期期艾艾地開口,“我想……我希望……您能指導我。”

宗正則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鍾雲從咽了口唾沫,索性閉上眼,說了出來:“我想變得更強。”

對方仍是一言不發,鍾雲從的心怦怦跳個不停。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始終低著頭不敢正視宗正則,心裏忐忑得要死:對方為什麽一直不說話?是不是自己的資質太差了……就在他感到無比挫敗的時候,忽然聽到了宗局的聲音:“今天沒空,還有事要忙。明晚吧,晚飯過後,到這間辦公室來,我會試著幫你提升你的精神力。”

鍾雲從猛然抬頭,又驚又喜地望著宗正則。

宗正則微微一笑,說出的話卻令他又緊張起來:“別高興得太早,我的特訓沒那麽輕鬆,要是挺不過去的話,我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

拐過一個街角的時候,鍾雲從的肚子忽然很大聲地叫了一下。

蘇閑的腳步頓了頓:“你要是很餓的話,我們可以到隔壁的長樂街夜市買點吃的。”

鍾雲從捂著腹部,一臉鬱悶地搖頭:“算了,就這樣吧,當減肥了。”

蘇閑偏過頭,好笑地看著他:“至於嗎?他一句話,你就當聖旨了?”

蘇閑話裏的那個“他”指的是宗正則。

據說前一日鍾雲從去見局長大人,貿然地提出了個不情之請,好說歹說,局長他老人家總算是點頭應了下來,隻是在他臨走的時候給了他一條忠告。

“隻有一個建議,你可以不聽——但明天的晚飯最好別吃了。”

鍾雲從也想不通宗局為什麽會撂下這麽句話,不過從宗局嘴裏說出來,他也不敢不當一回事,今天的午飯都是草草解決的,午時之後,他一直都保持著禁食的狀態。

這好幾個小時過去了,加上中午也根本沒吃飽,他的胃裏早就空空如也了。

饑餓之下,他不僅步伐綿軟虛浮,連精神頭都下來了,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