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交換

蘇閑的表情有了一點微妙的變化:“你不知道為什麽?”

鍾雲從有氣無力地靠在床頭:“真不知道。”

蘇閑嘖了一聲,抱著手臂歪著頭打量他,一副一言難盡的模樣:“你還真是……讓我怎麽說你好?”

鍾雲從一臉無辜地回看他。

“算了,也情有可原,畢竟異能才覺醒幾個月。”蘇閑搖頭失笑,而後卻神情一凜,正色道,“簡單地來說,就是你又變厲害了。”

“嗯?”鍾雲從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往他那邊湊了一點,“怎麽個說法?”

“你自個兒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感覺?”鍾雲從的眉頭皺成了兩個疙瘩,“我有點記不清了。就記得當時我很生氣,覺得他們很吵,想讓他們閉嘴……”

“這就是根源了。”蘇閑微微一笑,“憤怒也是一種很強大的能量,直接把你的精神力推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鍾雲從眨巴著眼,腦筋有點轉過來了:“哦,所以我變成這樣,跟精神力也有關係?”

“嗯。”蘇閑點點頭,“現在看來,你是在自己也茫然無知的情況下,大範圍地施展了異能,消耗了大量的精神力,所以才筋疲力盡地暈了過去。”

鍾雲從咋舌:“所以我到底幹了啥?”

蘇閑撐著下巴,挑起半側眉尾:“真的一點印象都沒了?”

鍾雲從有些無奈地笑起來:“騙你幹啥?”

蘇閑聳了聳肩:“你讓暴動的人群變成了一群木雞。雖然持續的時間不長,但托你的福,整個事件的解決速度加快了不少。”

鍾雲從倒吸一口涼氣:“這麽牛嗎?”

蘇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自賣自誇不要臉的,想板著臉表示一下對他的鄙夷,不過沒繃住,忍不住笑了:“是啊,可牛了,如果沒有暈過去,就更牛了。”

“別哪壺不開提哪壺好嗎?你誇我兩句會怎麽樣?”他小聲地嘀咕著。

蘇閑嘴角的弧度又深了些許,指了指白粥:“省點力氣吧,不是餓嗎?趕緊喝了,待會兒要涼了。”

鍾雲從道了聲謝,腹內空空的他很快風卷殘雲般將一碗粥一掃而空。

“說起來,”填飽肚子之後,鍾雲從往背後墊了個枕頭,“雖然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可我還是沒有搞明白,我是怎麽做到的?你們不都說我那個是‘觸知力’嗎?我以為至少要有個媒介什麽的……”

“精神力強大到一定的程度,任何東西都可以成為媒介。”蘇閑告訴他,“不隻是碰觸過的物體,土地、空氣都是媒介。”

鍾雲從張大了嘴:“難道我比我想象的還要牛?”

蘇閑無語:“我勸你不要再說話,否則很容易挨揍。”

“開個玩笑嘛,不要那麽認真。”笑完之後,鍾雲從眸光轉黯,“其實我很有自知之明,總覺得這次是瞎貓碰上了死老鼠,下次未必還能使得出來。”

蘇閑搖搖頭:“凡事無絕對,不可否認,這次是偶然的成分大一點,但至少說明了你有這個潛力。再說了,精神力是可以通過訓練提升的。”他頓了一下,又輕咳了一聲,“你真的挺厲害的了,這一次要是沒有你的話,事情會麻煩很多。”

鍾雲從跟見了鬼似的瞧著他:“不是……你居然會誇我?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

氣氛頓時被破壞了。

蘇閑默然,片刻後別過臉去:“當我沒說。”

鍾雲從笑,笑著笑著忽然想起了什麽:“對了,那事情解決得怎麽樣了?”

蘇閑也正色道:“差不多了吧。在你激發異能之後,冰夷引來溪水築起了水牆,將人群和守衛隔開,我也從丁成業那邊要來了指揮權,糾察隊的人也還算配合,裏應外合,總算把局麵穩了下來。”

“之後我們逮捕了一些人,當然大多數人還是放回去了。”

鍾雲從鬆口氣之餘,卻又有些擔心:“應該沒問題了吧?”

蘇閑緩緩地垂下眼:“嗯,應該沒有了。”

他說完拿著碗勺就要走,鍾雲從看著他的背影,冷不丁地又出聲了:“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蘇閑頓在了原地,回過頭來,嘴唇動了動,還沒說出點什麽,就先被鍾雲從警告了:“別編瞎話打發我啊。”

蘇閑的麵色陰晴變換,最後沉沉地歎了口氣:“是有點事。”

鍾雲從心領神會,指著自己的鼻子:“跟我有關?”

“嗯。”蘇閑略略頷首,眼底的複雜情緒顯而易見,他暫時把手裏的東西放下,走回到鍾雲從麵前。鍾雲從抬眼與他對視,靜靜等待著他的下文。

他沉吟了一下,而後開口:“那天的動亂雖然算是暫時收場了,但留下的後遺症很多。除了最開始的那兩條人命之外,後來又有七個人死於混亂中的踩踏事故,超過一百個人受傷,這兩天陸陸續續有三個人傷重不治,影響非常惡劣。”

他的神色看起來很挫敗,鍾雲從大概能猜到緣由:那天他們算是強行通過武力控製了局麵,可人們憤怒的情緒並沒有得到排解,而是鬱積在心中,隻是暫時地屈服了。

“我們試著同市民們溝通過,不過,他們一個字也聽不進去,或者說他們不相信我們,”蘇閑搖搖頭,“我們沒有辦法,加上人手有限,隻好先把情緒最激烈的那部分關起來。可就是因為這個舉動,招來了很多麻煩。”

鍾雲從覺得事情不對,皺著眉頭問道:“怎麽了?”

“很多人都覺得這場動亂完全是糾察隊的人挑起的,是他們先打的人、先開的槍,人們隻是反抗而已。”他眉宇之間滿是疲憊,“我們迫於無奈,將一部分鬧得最凶的人收押起來,但這個決定也引來了諸多不滿,一直有反對的聲音,甚至從昨天開始,有一撮人聚集到綜管局門口,抗議綜管局的行為,要求立刻釋放那些人。”

“呃……”鍾雲從從小到大隻在新聞裏聽過這種事,而且基本上都是國外的新聞,一時之間還真是有點反應不過來,“雖然聽起來很糟糕的樣子,但麻煩應該是綜管局的啊,畢竟一開始也是他們惹的事,誰讓他們亂開槍的?”

談不上感同身受,但他多少也能理解一點市民們的憤怒,綜管局及其旗下的糾察隊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對普通人呼來喝去,顯然沒有把他們當人看嘛。

鍾雲從覺得自己的想法可能不太正確,所以沒有說出來。

不過蘇閑卻看出了他的所想,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你的意思,最初我也是這麽想的。”

鍾雲從聽出不對,挑了挑眉:“那之後呢?”

蘇閑麵沉如水。事情告一段落之後,他和丁成業有過一次談話,不過與其說是談話,不如說是單方麵的質問,畢竟一開始這棘手的破事跟他們治管局是無關的,更別說中間還被糾察隊惡心了一次,要不是上頭臨時塞了這個任務下來,這種閑事誰愛管誰管。

他回憶起當時與丁成業談話的場景。

“我承認,第一個女人的確是我的一個不成器的下屬失手打死的,那家夥現在已經被銬起來了,你想怎麽收拾他都行。”

蘇閑氣極反笑:“我收拾他幹嗎啊?你有本事就把他交給死者的家屬,讓他們來收拾。”

丁成業灰頭土臉,啞口無言,蘇閑冷冷地剜了他一眼:“第一個是‘失手’打死的,那第二個呢?你們是不是有毛病?怎麽能對著人群開槍?腦子有坑嗎?”

“沒有!”出乎他意料的是,一直萎靡不振的丁成業在聽到這個問題之後,耷拉著的眼皮驀地**了一下,“我親自審問過糾察隊的每一名隊員,我能確定,那第一槍,不是我的人放的。”

蘇閑冷笑起來:“你憑什麽保證?據我所知,從屍體裏挖出的彈頭跟你們的配槍是一個型號吧?”

“是這樣,沒錯,可破綻恰恰也就出在那顆彈頭上——雖然型號一致,但從彈頭上留下的膛線痕跡來判斷,打出那枚子彈的一定是把老舊的槍支,因為膛線磨損得很厲害,差不多快被磨平了。”

蘇閑掀了掀眼皮,沒有打斷他,於是丁成業繼續說:“說來也巧,我們糾察隊最近剛換了一批裝備,現在全隊上下,手裏用的都是新貨,而那把殺了人的槍,看膛線痕跡倒更像是被我們淘汰的那批報廢槍支。”

蘇閑聽完,不鹹不淡地揶揄了一句:“貴隊果然是財大氣粗啊,三天兩頭換裝備。”

“我們還沒有蠢到那個地步,我再三強調過不準開槍,況且那時候已經死了個人,我們哪敢讓局麵變得更糟糕。”丁成業沒有理會對方的嘲諷,“那一槍絕對不是我們的人開的。”

蘇閑微微一笑:“那你覺得是誰?”

丁成業麵部的肌肉**了兩下,從齒縫間擠出兩個字:“‘暗影’。”

“那正好啊,”蘇治安官兩條長腿交疊著,擺出一副高冷的姿態,“你們本來就說要調查他們,現在又多了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丁成業知道他含沙射影,在暗示自己先前給治管局下絆子的事,這事確實是自己理虧在先,加上又承了對方一個老大的人情,之後可能還會有求於他們,自然隻能忍氣吞聲,不僅如此,他還得笑臉相迎,好言好語地道歉。

丁成業剛擠出一個殷勤的笑,蘇閑就擺著手擋回去了:“得了,多餘的話就不用說了,反正我知道你也不是真心的,用不著勉強自己,也不用來惡心我。這麻煩是你們自己惹下的,我們治管局幫你們善後,已經仁至義盡了。管他‘暗影’還是‘亮影’,後續的事情,丁隊長自己想辦法解決吧。”

丁成業擠到一半的笑容當時就不尷不尬地卡住了,不誇張地說,笑得比哭還難看。

鍾雲從聽到這裏,不禁失笑:“這樣不是挺好的嗎?幹脆利落地拒絕了。”

蘇閑的嘴角也跟著彎了起來,可鍾雲從眼尖得很,隻覺得那上揚的弧度流露出的是心事重重。

“看來,”他歎著氣,“後續好像沒有那麽簡單啊。”

大概是壓力太大了,蘇閑不自覺地啃起了指甲,鍾雲從被他逗樂了,心想這人還真是越來越不要形象了。

蘇閑完全沒有意識到他自我放飛的程度,斟酌了一下,索性一股腦全交代了:“你猜對了,昨天我們收到了一封匿名信,那封信的內容很簡單,隻有一張照片和幾行字。”

“信八成是‘暗影’寄來的。內容是什麽?”鍾雲從急忙問道,問完之後才發現這件事的奇怪之處,“不對……那個,你剛才說是你們收到的?為什麽信會寄到治管局?這件事不是由隔壁全權負責嗎?”

“因為他們就是針對我們來的。”蘇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看得鍾雲從心頭一跳,“你還記得他們襲擊的那家報社嗎?”

鍾雲從的頭腦徹底冷靜了下來,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難道說,那張照片跟報社的人有關係?”

“是。”蘇閑點點頭,眼神平靜到漠然,可鍾雲從知道那冰層之下正有暗流湧動,“夢川晚報社。上次我們趕過去的時候,隻剩下兩具被一刀割喉的屍體,剩下的共計15名工作人員,全部下落不明——直至昨天,他們集體出現在了信封裏的照片上,被槍口頂著腦袋。”

鍾雲從長長地籲了口氣:“果然是這樣。”他頓了一下,轉而看著蘇閑,“他們綁架了那15個人,又拍照片又寄信的,是不是想威脅你們什麽?”

蘇閑的眼皮微動,睫毛也跟著顫了幾下:“嗯,他們想要拿15名人質來換三天前被逮捕的那批人。”

鍾雲從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原來……他們打的是這個主意。”

蘇閑冷冷地提起嘴角:“縱觀他們的每一個步驟,行動的目的很明顯了。”

鍾雲從的背脊上泛起寒意:“他們是想……收買人心?”

“差不多吧。”蘇閑揉著脹痛的太陽穴,“另外,除了那些市民之外,他們要求交換的,還有兩個人。”

鍾雲從好奇地問道:“誰啊?”

“盈盈。”蘇閑麵無表情地吐出這個名字。

鍾雲從不算太意外,反而對另一位更感興趣:“看來她還是挺重要的,‘暗影’的人還惦記著她呢。另一個是誰?”

“楊邵武。”蘇閑念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多少帶著點陌生感,他摩挲著下巴,“我一開始還沒搞清這楊邵武是哪個,後來問了一下才知道,那家夥原來是訓練營的學員,後來出了點什麽事,才被關起來了。對了,你應該認識吧?”

鍾雲從有點恍惚,剛聽到“楊邵武”這個名字的時候,他也沒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畢竟以前他們同住一個屋簷下的時候,很少有人正兒八經地叫這個名字,通常都是叫他的外號——“胖子”。

他的胸口似乎堵著一團什麽,忽然有些氣悶的感覺,他不想讓蘇閑看出自己的心神不寧,衝著對方笑了一下:“是,認識。他是我的前室友。”

“這樣啊,”蘇閑看起來很意外的樣子,“我聽說那個楊邵武自己並沒有犯什麽事,而是他的親哥哥出手打傷了一名學員,之後逃了。不過現在‘暗影’點名要他,看來,他,或者他那個逃之夭夭的哥哥,跟‘暗影’也有脫不開的關係。”

鍾雲從閉了閉眼:“你說得沒錯。”

蘇閑皺起眉:“你好像知道什麽?”

“那個楊邵武的哥哥,正好也是我的前室友,”他苦笑起來,“你說是不是很巧?”

蘇閑一時無言。

“你說了半天,好像還沒點題。”鍾雲從托著腮,歪著頭打量他,“這件事究竟跟我有什麽關係?”他停頓了一下,輕輕出聲,“是不是……那封信裏寫了什麽?”

蘇閑垂眼,試圖掩去眼中複雜而沉重的情緒:“‘暗影’點名,由你來負責人質交換。”

鍾雲從的臉上並沒有一絲驚訝,反而平靜依舊,甚至淡淡地笑起來:“果然如此。”

鍾雲從見到胖子的時候,這個舊外號已經不怎麽襯他了。

他瘦了整整一大圈,原本總是浮腫得如發麵饅頭般模糊不清的臉竟然也能看出一點輪廓了。

鍾雲從這才發現胖子和瘦子長得還是蠻像的。

他們之間隔著一堵厚厚的玻璃牆,是特製的那種,同關押盈盈的牢房如出一轍,原因也大同小異——怕他們逃跑。

“胖子”楊邵武也是一名異能者,能夠將自己身體的各部分伸縮自如,如果隻是普通的牢房,說不定他把自己拉成一根橡皮筋或是一張紙片人,就可以輕而易舉地越獄了。

所以治管局才如臨大敵,給了楊邵武不亞於重罪犯盈盈的監管待遇。

可鍾雲從來到這裏之後,從負責看管他的治安官那裏得到的反饋卻有些出乎意料——楊邵武很規矩,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過任何試圖逃跑的行為。

他老實到都對不起治管局大張旗鼓監管的陣勢了。

鍾雲從的心情有些複雜,他阻止了看守人員叫醒正在睡覺的胖子的舉動,獨自在玻璃牆外躊躇不已。

胖子一直在睡覺,臉對著他的方向,張著嘴,時不時還有涎水跑出來,看著特別傻氣。

這情形總讓鍾雲從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在當初滿員的還算熱鬧的501宿舍裏,胖子的睡相也是這樣的。

宿舍成員們的一大愛好就是猜胖子入睡多久會開始流口水,還為此開過小小的賭局,輸了的人要請吃飯。

鍾雲從經過長期的細致觀察,終於掌握了胖子流口水的規律,基本每次贏的人都是他。每當他被請吃飯的時候,胖子本人也會厚著臉皮來蹭吃的,對眾人拿他開玩笑完全不介意的樣子。

幾個人笑笑鬧鬧的場景在鍾雲從眼前浮現,像是在看一部過時的老電影,沒多久,畫麵裏的麵孔又一張接著一張地消失,最後隻剩他自己。

鍾雲從驀地打了個冷戰,恰好這時候,胖子也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在他那個角度,正好就與鍾雲從的目光對上了。

一對望,鍾雲從不知怎的,莫名有些尷尬,大概是太久不見了,熟悉中又透著一點生疏;而胖子那邊沒什麽反應,他還是迷迷瞪瞪的,大概還沒完全醒。

不過這樣略顯尷尬的氣氛沒有維持太久,很快胖子就清醒過來了,他那雙消腫不少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脫口而出:“鍾兒?!”

那語氣中還透著驚喜的味道,鍾雲從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眼角一下子就熱了,笑著回了一句:“哎!”

先前那點尷尬似乎頃刻間就煙消雲散了,胖子從**跳下來,一個箭步躥到玻璃牆前,雙手拍著玻璃:“你怎麽來了?”

鍾雲從剛要說話,忽然又聽到胖子放輕的聲音:“哦……你現在也是治安官了。”

鍾雲從登時就怔在了原地,張嘴想說話,卻又如鯁在喉。

真要說起來,其實他和胖子之間也沒什麽齟齬,兩個人之前同宿舍的時候關係就還行,之後的際遇也沒什麽直接的交集,方才的招呼打得也算其樂融融,但莫名其妙地,在胖子說出那句話之後,所有的假象都被打破了。

別後重逢的欣喜是假象,一麵牆隔開的心結才是真相。

胖子顯然也有所感,一下子變得垂頭喪氣,低著頭坐回床沿,低聲問道:“你是來審問我的嗎?那你不用問了,我哥加入了什麽組織,幹了什麽,我真的一概不知。”

鍾雲從揉了一下鼻頭,沒有去質疑他的話的真假,而是輕咳了一下:“不是……我就是來看看你,也有一陣子沒見過了。”

胖子兩頰的肉**了一下,隨後露出一個苦笑:“來看我的笑話嗎?”

他的話讓鍾雲從愈發窘迫:“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

胖子擺擺手,又笑了笑:“開個玩笑,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鍾雲從又一次無言以對,雖然他並沒有要看胖子笑話的意思,但他來這一趟,對胖子而言,確實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

“暗影”,或者說胖子的哥哥楊紹文要求交換人質的日子就是明天,鍾雲從因為被對方直接點名要求負責交接事宜,早就成為全治管局上下的焦點了。

因為這事,局長宗正則特意見了他一次。

“你可以拒絕。”這是他踏進治管局局長的辦公室之後,宗正則的第一句話。

鍾雲從直接就愣住了,心想宗局特地把他叫來,不會就是為了說這句話吧。

宗正則自然看得穿他的心思,於是開門見山:“就我個人而言,當然還是希望你能答應下來,但有個人一直在為你據理力爭,認為至少該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我想了想,覺得他的話還是有道理的,所以就把這個問題撂在這兒了。你可以開始選擇了。”

宗正則把話說得很明白了,鍾雲從不禁失笑,他自然也猜得出那個為他爭取的人是誰,心底一暖。

那個人也知道他會做什麽樣的選擇,鍾雲從心想。

他也很爽快地給了宗正則答複:“嗯,我接受這個任務。”

宗正則大致能猜到他的答案,隻是沒想到這小子一秒鍾都沒猶豫,他嚴肅地提醒了一句:“風險不小,我不能百分百保證你的安全。”

鍾雲從沒忍住,揶揄了高高在上的領導一句:“您知道您這話有損局長的權威嗎?”

宗正則一怔,隨後瞪了一眼這個膽大包天的小子,最後卻沒繃住,笑罵了一句:“這油嘴滑舌都從哪兒學來的?”

鍾雲從嬉皮笑臉:“遺傳的。”

“胡說八道,你哪點都不像……”宗正則一句斥責才出來半句就驀地住了口,他拿起茶杯喝了口水,神情又恢複了嚴肅,“不廢話了,我來跟你說說明天的行動計劃。”

鍾雲從一開始沒反應過來,還認認真真地聽著宗正則跟他講解:“我們當然不是真的跟他們交換,其他人也就算了,把那兩名異能者放回去,相當於放虎歸山。我不知道對方打什麽主意,不過我們這邊是要借著交換人質的由頭,把握時機,設下埋伏,將那些人一舉殲滅。”

他說著深深地看了鍾雲從一眼,“所以這其中,你起的作用很關鍵,你要跟對方交涉、斡旋,盡可能地拖延時間,直到我們這邊的布置結束才行。這一點都不容易,我希望你能做好心理準備。”

鍾雲從被他說得惴惴的:“我、我會努力的……”

“要盡力才行。不然,大家的努力前功盡棄還是小事,就怕對方手裏的人質會有危險。”

鍾雲從抬手抹了一把額角的冷汗,連連點頭:“我曉得的。”

“依照你提供的情報,基本確定那個叫楊紹文的家夥是這次殺人綁架以及炸鐵軌事件的主謀之一。為了不讓對方起疑心,他那個弟弟楊邵武會親自上陣。”宗正則頓了一下,“至於那個叫盈盈的女孩,我會安排讓專人替代她。”

雖然還沒接觸過,但鍾雲從也知道局裏有一位能夠任意改變外形的異能者,他能夠輕易模仿他人,一般來說,隻要不開口說話,簡直就能以假亂真。

而那位異能者的外號,就叫“演員”。

他也能猜到宗局為什麽會這麽安排——盈盈的異能太過危險,人又詭計多端,想來是為了防止意外。

隻是……

他小心翼翼地問道:“那,楊邵武會不會有危險?”

宗正則瞥了他一眼,挑了挑眉:“哦,想起來了,你和那個楊邵武是舊識?所以才會擔心他吧?”

鍾雲從撓撓頭:“真要說起來,我跟楊紹文,包括被關起來的盈盈也都是舊識……”

宗局長一瞬間有些無語。

“說真的,比起其他人,我覺得你還是好好擔憂一下你自己的安危吧。”

宗正則抱著手臂往後一靠,明明是抬著頭看他,可鍾雲從愣是有種被俯視的感覺。

他幹咳兩聲:“我也就隨便問問。”

“那個楊邵武好像沒犯過什麽事,隻要情況允許,我們會盡量保住他的命。”

宗正則這也算是勉強表態了,鍾雲從點點頭,也沒再多說什麽,他能為胖子爭取到的也就這麽多了。

他剛打算繼續追問伏擊的細節的時候,眼角餘光忽然瞟到宗正則辦公桌上的一個相框,照片裏的三個人很明顯是一家三口。

他忍不住打了個岔,指著相片好奇地打聽道:“這是您的夫人和女兒嗎?”

宗正則也跟著看了一眼,麵部表情柔和了不少:“嗯。”

“令千金多大了呀?”鍾雲從仔細打量著照片裏十五六歲的清秀小姑娘,“長得挺可愛的。”

他的領導沒有回答他,反而警惕地瞅了他一眼。

對方緊繃的嘴角泄露了他的內心活動,鍾雲從仿佛能聽見他在無聲地咆哮:“臭小子,少惦記我閨女!”

鍾雲從搖頭失笑:“不是您想的那樣,我真的就是純粹地欣賞。”

也不知道宗正則是怎麽想的,總之他的臉色依然不太好看,鍾雲從見狀,趕緊拍了下馬屁:“對了,您姑娘長得跟您挺像的,都是一副好相貌……”他話才說到一半,突然就停住了,想起不久前宗局跟他說過的半句話:“你哪點都不像……”

這是……什麽意思?

宗局怎麽會知道他和他父母像不像?

難道……他認識他們嗎?

鍾雲從忽然有種恐怖的感覺。

接下來,談話的後半程,鍾雲從始終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在琢磨那個懸而未決的疑惑,直至宗正則把整個計劃交代完畢,打發他離開的時候,他才恍然回神。

“宗局,我……”他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回過頭盯著宗正則。

宗正則雙眉一凜:“怎麽?”

“我有個問題想問您。”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這話一出,總覺得宗局的身體瞬間緊繃了起來,投向他的目光裏也多了一些不易被察覺的防備。

鍾雲從忽然感到遍體生涼。

“你想問什麽?”宗正則的臉色看起來沒什麽變化,語氣也還算溫和,可鍾雲從卻輕鬆不起來了,猶豫了許久,最後還是臨時改了口:“我就想問問……我能不能去見楊邵武一麵?”

宗正則眼底的驚訝一閃而過,很快就拍板決定:“可以。”

鍾雲從閉了閉眼,心緒愈發糾結。

他能確定,宗局肯定有事瞞著他。

他想知道,卻又害怕知道。

“鍾兒。”胖子的聲音把他從走神的狀態裏喚回來,他勉強衝對方笑了一下:“在這邊……過得怎麽樣?”

“還行吧。”胖子揉著臉,笑得沒心沒肺,“有吃有喝,就是活動的地方小了點。”

鍾雲從沉默,怎麽可能過得好?否則不至於瘦了這麽多。

胖子見他又不吭聲了,心底開始打鼓,吭哧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問了:“你到底……是來幹啥的呀?”

鍾雲從沒法把他哥的事情跟他說,隻好笑笑:“就來看看你。”

胖子看起來挺感動的樣子,這讓鍾雲從愈發愧疚。

明天的行動,一定不能失敗,他要盡力保住每一個人的命。

雖然治管局早早擬出了一份周密得當的行動計劃,但令他們懊惱的是,在這份計劃出爐不久後,“暗影”忽然又來了消息,說交接地點要改,這自然讓治管局的頭頭們險些七竅生煙。

後來,地點又三番兩次地發生變動,一直到人質交換的當天早晨,“暗影”才確定了具體的地點。

想來是擔心治管局提前搞出什麽小動作,所以才這般狡猾,一換再換交易地點。

事實上,“暗影”的擔憂並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治管局的確打算這麽做,因而治安官們雖然氣得跳腳,但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輛中巴拐了個彎,緩緩地駛進了長樂街。

長樂街就是對方最後給出的地點。

略顯陳舊的車廂裏除了十來個在那次混亂中被逮捕的人之外,還有兩名特殊的人質,也就是胖子和盈盈。

為了避免意外,所有人質不僅手腳都被鐐銬鎖著,而且都被戴上了頭套,他們的視力暫時地被剝奪了。

除了一幫脖子以上黑黢黢的,讓人看不清麵目的人質之外,剩下的就是負責看守他們的人了。基本上都是糾察隊的成員,除了鍾雲從。

倒不是治管局嫌麻煩甩手撂挑子,這完全是“暗影”的要求——他們似乎對治管局的異能者們極為忌憚,禁止治管局的人參與這次交換,宣稱一旦發現治管局破壞規則,立馬處死他們手中報社的人質。因此看守用來交換的人質的人,隻能從糾察隊裏選。

隻有一個鍾雲從是例外。

很多人都不明白鍾雲從為什麽會成為異數,鍾雲從一開始以為自己明白——不就是因為自己跟楊紹文是舊識嗎?

可深入一想,卻發現這個理由並不怎麽站得住腳。

為什麽選中了我?楊紹文在想什麽?他是認為我很弱,好對付?還是以為可以跟我攀交情,讓我網開一麵?

楊紹文真要是為了保險,就不應該讓任何一個治管局的人加入,何況他心知肚明,鍾雲從並不弱;至於第二個猜想,就更沒有可能性了,鍾雲從是不可能讓那種事發生的,他們的關係也沒有好到那個地步。

這樣一來,鍾雲從也越來越想不通,先前那個被認為是無足輕重的問題如同陰雲般籠罩在他心頭。

為什麽偏偏是我?

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車子就停下了,“暗影”給的消息是讓他們在長樂街的中心等待下一個指令,但沒有說他們會在哪裏現身。

這就很坑人了,鍾雲從和那些糾察隊員完全就是極其被動的狀態,但他們也別無選擇,畢竟對方是個恐怖組織,他們也不是在談生意,雙方鉤心鬥角,陰謀層出不窮,對方自然不會跟你講規矩,肯定是怎麽對己方有利怎麽來。

雖然雙方手裏都有人質,看起來砝碼好像差不多,但治管局包括糾察隊不管真實想法是什麽,表麵功夫還是要做的,尤其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他們不可能不顧及被“暗影”握在手裏的那15條人命。

而對比起來,人家“暗影”就沒臉沒皮多了:我手裏就是有你們的軟肋,就是有王牌,我就是要掌握主動權,有本事來打我啊!

讓人恨得牙癢癢,一時卻又無計可施。

總不能一起不要臉吧?

鍾雲從內心焦慮,多少也體現在了肢體動作上,他弓著腰坐在車座上,兩個手肘壓在腿上,手指不自覺地蜷起又鬆開,如此循環往複。

“那個,鍾治安官,接下來怎麽辦啊?”有個沉不住氣的糾察隊員忍不住問。現在車裏除了一群被蒙著頭的人質之外,就剩他們了,而其中大部分糾察隊員都隻是隊裏的小卒子,平時隻有聽命行事的份兒,雖然他們和鍾雲從不熟,但在這樣群龍無首的局麵下,來自治管局的異能者還是成了領導般的存在。

鍾雲從頗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他們大概不知道,他也不過是剛進治管局不到一個月的新人,從小到大,當過的最大的官也就是個小隊長,兩道杠的那種。

不過看到糾察隊員們惶惶不安的神情,他也隻能硬著頭皮回道:“按兵不動吧,我們也不知道‘暗影’在哪兒。”

糾察隊員們麵麵相覷,最後還是遵照了他的意思,都安安靜靜地坐下來繼續等,而鍾雲從暗暗地呼出一口氣,側過臉警覺地巡視著周圍的環境。

長樂街說是一條街,但範圍一點也不小,這一整片區域都可以被稱為長樂街。鍾雲從的目光掃過車窗外來來往往的人群,以及連片的房屋樓層,隻覺得目不暇接,毫無頭緒,根本猜不出他們會躲在哪裏,又會在何時現身。

就在他的焦躁上升到極點的時候,一個粗啞的男聲驀地在他耳邊爆開:“歡迎你們的到來,兩大部門的朋友們。不過,你們好像提早到了一點。”

鍾雲從悚然一驚,下意識地扭頭四望,接著他就看到,車上的其他人同樣在驚慌地張望。

他一怔,旋即就察覺到了不對勁,聽那個聲音,分明就像是有人在貼著他的耳朵說話,可他的身側並沒有人。

他還在琢磨其中玄機的時候,那個詭異的聲音再一次穿過他的耳膜,鍾雲從的後背爬上了一片寒意。

“守時這個習慣,我們很欣賞,可你們在其他方麵,就不那麽尊重人了。”

鍾雲從的心驟然被揪緊了,不禁脫口而出:“你什麽意思?”

說完之後,他就後悔了,一方麵是覺得自己嘴太快,另一方麵是不確定對方能否聽到。

不過他的第二個顧慮顯然是多餘的,因為那個聲音很快就答複了他:“把你身後那些人質的頭套取下來。”

鍾雲從呼吸一滯,知道這個布置算是廢了。

在他們的行動計劃裏,十幾名人質,除了胖子之外,其他的都是假冒的。

“逮捕的那批人那麽散,他們哪知道具體是什麽人?”出這個主意的人是項羽,當時他和蘇閑都覺得不太靠譜,沒想到宗正則居然同意了。

現在看來,好像是宗局的決策失誤了,鍾雲從冒著冷汗想道。

除此之外,他對那個突兀的聲音的來源也有了一點猜測——要麽是有人在這輛車上搞鬼,安裝了什麽收聲設備之類的,要麽就又是什麽稀奇古怪的異能。

鍾雲從還是覺得後一種的可能性大一點,第一,這車是治管局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找出來的,已經很久沒用過了;第二,除非是特別高級的音響,不然很難營造出那種聲音直接躥到你耳邊,360度環繞的良好音效。

這破中巴,怎麽看也不像是擁有那種高檔貨的類型。

隻是……“暗影”的人又是怎麽看出人質有蹊蹺的呢?

他的腦子陀螺似的旋轉個不停,直至那個男聲又驚雷般在他耳邊**開,嚇得他差點跳起來。

“你要是還坐著不動的話,我保證很快就會有人因為你的無動於衷而失去性命。”

盡管不知道對方藏身於何處,可他還是不由自主地起身,視線一刻不停地搜尋著街邊的角角落落。

他試圖與對方溝通以拖延時間:“是這樣的,我們絕對是很有誠心的,隻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才……”

“你們早到了一刻鍾,”對方幹脆利落地打斷了他,“出於對這個舉動的回報,隻要你們在一刻鍾之內把真正的人質換回來,我們也就不追究這個責任了。否則,你們送來一批假貨,我們也隻好還一批死的。”

鍾雲從知道這個小把戲已經徹底涼了,心裏直罵娘,手上的動作卻一點都不敢耽誤,他從口袋裏掏出了通訊器,立馬給遙控指揮的宗正則發送訊息。

宗正則那邊很快有了回複:“你穩住對方,我們這邊很快把人送來。”

鍾雲從一怔,心裏有點沒底,畢竟治管局和這裏還是有一定距離的,在一刻鍾內趕到,依照這邊汽車的破舊程度,怕是有點勉強。

不過他還是依葫蘆畫瓢地回複了“暗影”,對方冷哼一聲,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了動靜。

鍾雲從揉著耳朵,依舊心有餘悸,對方實在是難搞,敵暗我明,他又處在一個束手束腳的環境中,這真是最糟糕的局麵。

等到另一輛中巴停到他們這輛旁邊的時候,鍾雲從總算了解了宗正則說的“很快”是多快。

前後也就過了10分鍾左右吧,兩輛車都停在了街麵上,把這一段街道堵了個水泄不通,還引來了不少路人的注目。

看來宗局他們也料到了那個障眼法有被識破的風險,所以早有準備。

鍾雲從卻暗暗叫苦:我的局長大人喲,您的效率倒是高,但這樣一來,不就暴露了你們躲在附近的事實嗎?

所謂做戲做全套,你們就不能演出卡著最後一秒,差一點點就要超時的戲碼來嗎?這樣才真實好嗎?

因為兩輛車貼得極近,車窗上又沒有什麽遮擋物,他很容易就看清了另一輛中巴上的情形。除了開車的和幾名負責看管的糾察隊員之外,人質們都老老實實地坐著,和他們這邊的區別是,那輛車的人質沒有蒙頭,從鍾雲從的角度望過去,能清楚地看見他們的臉。

隻是……對方要求的兩名特殊人質,胖子和盈盈並不在。

“怎麽回事?”“暗影”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那個聲音冷笑起來,“好不容易上了真貨,又開始缺斤少兩?”

鍾雲從壓力極大,下意識地又想發信息請示上級,忽然想起了宗正則之前回複的那一句:“在時間不足、情況緊急時,你可自行決斷,不必請示。”

那這個情況算不算緊急?

“說話!”

對方催命似的咄咄逼人,鍾雲從沒法再考慮了,牙一咬,心一橫,脫口而出:“不好意思,這是我們能夠做的最大讓步,你又不讓治管局的其他人參與,光靠糾察隊能看得住他們嗎?就算這本來就是不公平的交易,但我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那兩名異能者是不可能還給你們的。再說了,你們大張旗鼓地要人質,不就是想沽名釣譽嗎?旁邊那輛車上的人足夠你們達到目的了,物極必反,希望你們明白這個道理。”

他不知道會等來什麽樣的回複。

“他們很清楚我的一舉一動,肯定躲在一個視野絕佳的地方。”

鍾雲從迅速地將這條訊息發送出去,同時再次等來了那個神秘的聲音。

“你們打算言而無信?”雖然是質問的語氣,可鍾雲從卻從對方起伏的聲調之中捕捉到了微妙的變化——聽起來,他們也動搖了,看來有商量的餘地。

但他也知道“暗影”沒那麽容易妥協,在這樣的處境裏,大家都想把利益最大化,說白了,目前這個階段就是討價還價。

鍾雲從瞥了一眼手裏的通訊器,指揮部並沒有回信,或許他們已經開始暗中搜尋了。

“我們一向很有誠意,否則也不必跑這一趟。”這樣的大場麵,鍾雲從也是頭一回碰見,老實說,他手心裏的汗還沒幹,好在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他家裏是做生意的,他對此多少也算是耳濡目染,談判起來還真像那麽回事,“說真的,我們車上這十幾個人,沒你們這次‘大發善心’的交換,關上一陣子,我們也是要放出來的。你們搞這一出,不就是想掙個名聲嗎?拿被綁架的人質換合法關押的違法者,你們簡直就像是在做無本買賣,穩賺不賠,所以也麻煩你們見好就收,別太貪心了,好嗎?”

對方輕笑一聲:“哦?拿一車假貨糊弄人也算是有誠意?”

鍾雲從麵不改色:“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我們這麽被動,總要先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