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疑雲

邊的動靜也發展出了升級版——忙亂的腳步,鼎沸的人聲,時不時還夾雜著幾聲驚恐的尖叫,這幾道不同的音軌重疊在一起,合成了一組令人耳膜崩潰的噪音。

鍾雲從這下也沒有煮麵的心思了,他原本隻想探聽下情況,結果一開門就看到兩個大人帶著一個孩子慌慌張張地從樓梯上下來,因為他們太過驚慌,孩子差點從樓梯上滾下來。

鍾雲從抓緊時間打聽:“出了什麽事啊?”

那家人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丟下句話就抱著孩子急匆匆下樓了。

“五樓死人了!”

這話如同晴天霹靂一般將鍾雲從釘在原地,過了好半天他才回過神來,陸陸續續又有人往下跑,但也有好事者往上爬,約莫是去看熱鬧的。

鍾雲從待了一會兒,也加入了往上爬的行列,他倒沒有看熱鬧的興致,隻是居住的樓裏出了這種事,他覺得自己還是應該了解一下情況的。

五樓出事的那間房與蘇閑家同戶型同方位,隻隔了兩層,此時門口已經被擠得水泄不通。還沒靠近,他就嗅到了一股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遲疑了一陣子,他心一橫,還是往人堆裏擠了進去。

好不容易穿過各種白眼和抱怨,他總算擠到了門口的位置,目之所及便是一攤蜿蜒曲折的血,他有點犯惡心,掩著口鼻繼續往裏看,便看到了一個倒在血泊裏的人。

那顯然已經是個死人了,僵硬地臥在地上,體型臃腫,血量也很驚人,淌了滿地。

屍體的旁邊,還有個十幾歲的女孩坐在地上哭天喊地,身材也很敦實。

“這胖嬸好端端地在家裏待著,怎麽就被人殺了?誰這麽狠啊?”

“舌頭都被人割了啊,真是作孽啊!還好她女兒不在家,逃過一劫。”

“哎喲,被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一個跟她有仇的……你們忘了?今兒早上還差點咬掉她鼻子呢!”

“你是說……盈盈媽?”

七嘴八舌的議論聲驚出了鍾雲從一身冷汗,他忽然想起盈盈早上來診所時,也提過她母親和樓上的胖嬸起了衝突,兩個人都受傷了。

可至於為了那點衝突就動手殺人嗎?

他才起了一點懷疑,又立即推翻了——盈盈的母親是一名“病變者”。

想到這裏,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又出現了,他既害怕又惡心,滿腦子都是跑路的想法,可偏偏腿腳不聽使喚,反而一步步朝屍體走去。

哭得鼻涕眼淚糊成一團的小胖妞發現眼前多了個人,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問不速之客是哪位,就見他蹲了下來,皺著眉頭捂著鼻子細細審視著她母親的屍體。

“你是誰啊?”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口氣很衝地問道。但那個人像是沒聽到,也沒有回她。

死者倒在一架半舊的縫紉機前,旁邊還有一張翻倒的椅子,機座下擺著一件上衣,上頭的縫紉線都沒有扯斷,可以想象死者生前應當是坐著在操作縫紉機。

無可避免地,他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屍體右頸上的巨大創口,皮肉外翻。黏糊糊的血液灑了滿頭滿臉,煞是可怖,死者身下的地板上有一片開始凝結的血泊。

鍾雲從在巨大的恐怖和惡心的雙重作用下,不得不閉上眼睛做個深呼吸,片刻後,才重新睜開眼睛。他不敢輕易地移動死者的遺體,隻能用眼睛看,這一回他不再把目光局限在致命傷上,而是打量起屍體的周圍。

他站起來,仔細地觀察著縫紉機,很快就在台子上找到了典型的噴濺型血跡,基本可以確定死者是被割破了頸動脈導致失血過多而死亡的。

不多時,他又發現死者的嘴邊有大量血跡,唇上也有些劃痕,從微微開著的齒間似乎能瞥見黑洞洞的口腔。

他記起方才旁人的評論,明白死者的舌頭不翼而飛了。

血腥味引得他一陣陣反胃,他再也壓製不住身體的反應,背過身開始幹嘔。

他的不請自來和不合時宜的行為顯然激怒了死者的女兒,胖姑娘憤怒地大吼:“你是誰啊?在這兒幹嗎呢?給我滾出去!”

鍾雲從也知道自己的舉止不夠尊重死者,可生理反應不是他想控製就能控製的,他的胃好不容易平複下來,這才提了一口氣,告訴小姑娘:“你媽媽的舌頭……不見了,你知不知道怎麽回事?”

小胖妞像是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四肢並用地拍打著地板,又開始哭天搶地:“她的舌頭被人割掉了!就是樓下那個老巫婆!她早上就差點啃掉了我媽的鼻子!她還說要殺她!肯定是她!”

鍾雲從被她的哭鬧聲吵得頭昏腦漲,盯著屍體看了好一會兒,鬼使神差一般,把手放在了死者的肩上。

他閉上眼睛,胖妞驚詫不解的質問聲自動被隔離在耳膜外,他的眼前一片漆黑,沒有一點光亮和聲音。

這樣的黑暗維持了幾秒之後,毫無預兆地切換成一個場景——簡陋的客廳,緊閉的房門,還有正在運作的縫紉機。

又是死者的視角,而他現在所“看到”的畫麵,正是她臨死前的一幕。

死者生前在縫補一件舊衣服,舊式縫紉機的聲音很大,她專心致誌地補著她女兒的舊衣服,目光釘在衣物的緄邊上。鍾雲從無力去控製她目光的走向,隻得豎起耳朵注意房門的聲響。

說不定什麽時候,凶手就破門而入了。

就在他全神貫注地聆聽那扇門的動靜之時,頭皮倏地一緊,他驀然一驚,卻無法扭轉局麵——有人抓住了他的頭發,他的頭被迫向後仰,緊接著,他的頸側一涼,鋒利的薄刃已經深深地捅進了頸側的血管中。

那一刻,他幾乎化身為死者。

在這個過程中,他甚至能聽到血液噴湧而出的聲音,感到金屬冰冷的觸感,而很奇異的是,他竟然沒怎麽感覺到痛楚,看來是大失血導致了休克狀態,他的意識在一瞬間變得恍惚,幾乎喪失了所有的知覺。也因為如此,他呼救的聲音卡在喉嚨裏,行凶者的臉在他的眼前晃來晃去,他機械地睜著眼,拚命地想看清楚對方的臉,卻徒勞無功。

凶手的臉模糊成一堆馬賽克,他什麽也看不清。

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不亞於死亡本身帶來的絕望。

血流噴出了拋物線,越過了頭頂,灑在縫紉機的台麵上,他的身體轟然倒地,在意識徹底喪失的前一秒,他感覺到有一把刀撬開了他的牙關,瘋狂地在他的口腔中肆虐,他的舌頭從根部被生生切了下來。

鍾雲從猛地睜開眼睛,那些畫麵如同泡沫一般煙消雲散,光線狠狠地刺激著他的瞳孔,他恍惚了一下,終於從亡者的記憶中脫身——那不是他的痛苦,而是死者的。

死者臨終前的經曆可以說在鍾雲從身上重演了一遍,雖然隻是虛擬的重演,但那種絕望也足以令人窒息。

鍾雲從很努力地保持著清醒,可盡管如此,他還是沒能看清凶手的臉。

在這短暫又漫長的一分鍾裏,他差不多是感同身受,也相當於在生死關前逛了一回,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抹掉了額頭上的涔涔冷汗。

“你有病啊!”他被人狠狠推搡了一把,毫無防備地打了個趔趄,他側過臉抱歉地看著死者的女兒。

“對不起啊……我隻是想知道她是怎麽死的……”他的辯解毫無說服力,反而更激起了死者家屬的怒氣和不滿,小姑娘年紀不大,力氣卻不小,直接把鍾雲從轟了出去。

麵對著眾人的指指點點,鍾雲從很抬不起頭來,他很想吼一句:“其實我是在給你媽找凶手!”

可問題就在於,他在體驗了一把噩夢般的死亡模擬之後,也沒能把凶手找出來。

這就尷尬了不是?

鍾雲從歎了口氣,決定還是回到診所,把這事告知蘇閑。

不知道這些情報有沒有用處。

他腦子跟陀螺似的轉個不停,沒留神前頭的路,不慎和人撞了個滿懷。他嘴裏含糊地道著歉,看清對方的臉之後卻怔在了原地。

苗女士又畫上了俗豔的濃妝,如果是以往,他會以為這是她的職業習慣,但現在,或許偽裝才是她要達到的目的。

苗女士心煩意亂,嘴裏蹦出的都不是什麽好詞,見對方還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更是火大,眼睛一瞪,正要罵幾句難聽的,卻發現眼前站著的是樓下新來的小哥。

她也愣住了。

兩個人大眼對小眼,鍾雲從心裏一動,脫口而出:“那個,胖大嬸被人殺了。”

苗林芝驟然變色,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周身上下都散發著攻擊性,她狠狠地剜著他:“你別盯著我看!這事跟我沒關係!”

鍾雲從不知說什麽好,他沒能看清凶手的臉,雖然認為苗女士的確有嫌疑,但也不能確定就是她。

苗女士的出現引起了一陣嘩然,眾人的指指點點讓她的臉色很難看,她虛張聲勢地瞪回去,沒想到鄰居們卻真的被嚇到了,他們心驚膽戰地四散離開——顯然已經把她當成殺人犯看待了。

苗林芝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胖嬸的女兒哭著跑出來,對著她又踢又打。

麵對著小胖妞仇恨的眼神和滿臉的淚,她忽然有種渾身無力的感覺。她推開胖姑娘,咬了咬牙,轉身下樓了。

小胖妞縮在牆角,悲哀地哭泣起來。

鍾雲從走過去,遞了塊手帕給她,對方依舊埋頭痛哭,並未理睬他。他把手帕悄悄放在她膝蓋上,便離去了。

他準備回診所去,結果下了樓才發現忘記給蘇閑帶換洗衣服了,他覺得自己的腳好似灌了鉛一般,可想到某人的臭脾氣,還是認命地跑回樓上取了衣服。

他到診所的時候,張既白和蘇閑兩人剛吃完飯,見到他去而複返都有些意外:“不是讓你明天早上再來嗎?”

鍾雲從一路狂奔,體力早就不支了,回答個問題也是上氣不接下氣:“蘇、蘇治安官,你們家樓上那位胖大嬸,剛被人殺了……”

蘇閑一驚,登時從病**坐了起來,驚疑地望向鍾雲從:“被殺了?誰幹的?”

“我不知道……”鍾雲從搖搖頭,歎了口氣,“但他們都說,和盈盈的母親有關。”

這一變故讓病床無法再挽留它的病人,蘇治安官讓醫囑左耳進右耳出的同時,還試圖拉醫生本人下水:“醫生,你也跟我一起去吧,幫忙檢查下屍體。”

張既白攤了攤手,未置一詞,倒是鍾雲從提醒了一句:“把衣服給換了吧,上邊都是血跡。”

蘇閑伸手接過衣服,歎了口氣:“那好,稍等一下,我先換個衣服。”

他背過身去,看動作應該是在解扣子,單手還挺利索,很快脫了一邊,露出了一側的肩膀。

不過正對著燈光,襯衣的麵料變得有些透,還是能隱隱約約窺見他收緊的腰線。

這線條,很符合鍾雲從的審美,他眼角的餘光悄然掠過。

蘇閑在他另一條受傷的胳膊那裏遭遇了挫折,擺弄了半天也沒能抬起手脫下另一隻袖子。

他無可奈何地開口求助:“張既白,過來幫我一把。”

飯後一杯茶,勝似活神仙的張既白不留情麵地拒絕了:“沒空。”

鍾雲從輕咳兩聲,舉起了手:“我有空,我可以幫忙。”

蘇閑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頭。

鍾雲從小心翼翼地把蘇閑受傷的手臂套進衣袖裏,而後便退開了,絕不占一點便宜。

臨行前,蘇閑忽然抽了兩下鼻子,而後拉著醫生,討好地笑道:“我鼻炎好像又有複發的跡象了,趕緊給我弄點藥。”

張既白不耐煩地斜了這個事多的家夥一眼,又指了指目不斜視的鍾雲從:“好,他的事告一段落,我們之間的債務重新開始計算。”

深受鼻炎折磨的蘇閑堪比犯了癮的癮君子,捂著鼻子狼狽不堪地伸出手:“沒問題,您想怎麽算就怎麽算,利滾利都行!”

鍾雲從沒見過這冷硬又驕傲的家夥這副模樣,又被他迫不及待地往鼻腔裏噴藥的猴急樣逗樂了,憋不住笑出聲。

已經過了晚飯的點,路上的行人愈發寥落,他們三人行的隊伍便顯得格外壯觀。

“你已經看過屍體了?”蘇閑看著通風報信的人,目中的重重疑雲在夜色中也掩蓋不了,“什麽情況?”

鍾雲從瞧瞧他,又瞅瞅另一邊的張既白,話中有話:“我‘接觸’過了。”

蘇閑心領神會:“哦?那你‘看到’了嗎?”

關於鍾雲從突然冒出來的異能,他們默契地保持了一致,讓這件事成為二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因此,當著張既白的麵,誰都沒有把話說穿。

隻是這一回鍾雲從的回答令蘇閑失望了,他搖搖頭:“沒有。但我知道胖大嬸是怎麽死的……她被人刺破了頸動脈,大量失血導致死亡。除此之外,她的舌頭也被割掉了。”

蘇閑與張既白對視一眼,後者展顏一笑:“屍體的情況挺清楚了,我覺得我可以不用去了。”

蘇閑鐵麵無私:“休想偷懶!一起過去吧,說不定作案的是個異能者呢。

我現在傷著,萬一有什麽事,你也能幫我一把。”

張既白抗議:“我可是醫生,職業是救死扶傷。”

鍾雲從忍不住揶揄:“您這個時候終於想起了醫生的職責嗎?”

蘇閑則睨視著鍾雲從,沒好氣地發著牢騷:“難道你要我指望他?”

張既白看了一眼在寒風裏瑟瑟發抖的鍾雲從,那眼神說不清是同情還是嘲諷,終於大發慈悲地點了下頭:“那好吧。”

鍾雲從無奈一笑。

插科打諢完畢,他繼續向蘇治安官匯報了解到的信息:“是這樣的,我聽圍觀的鄰居們說,早上胖嬸和苗女士有過一場爭執,而且動靜還不小。”

蘇閑略略點頭,這件事盈盈到診所取藥的時候也提過,他還記得,兩個女人在大動幹戈的時候,苗女士咬破了對手的鼻子。

“除了咬鼻子之外,苗女士好像還對胖嬸放過狠話。”鍾雲從皺皺眉,“似乎宣稱要殺了她。”

“在她發出威脅的當天,胖嬸就被殺了。”蘇閑眉頭緊鎖,“確實有嫌疑。”

“還有就是……”鍾雲從欲言又止,蘇閑聽出他的語氣有些異樣,催促道:“什麽?”

鍾雲從的目光沉沉地掃過另外兩人,終於吐露了苗林芝的秘密:“苗女士她……已經‘病發’了。”

蘇閑與張既白俱是一驚,張既白擰著眉頭發問:“你怎麽知道的?”

“我無意中看到了她素顏時的臉,麵部已經起了紅斑。”鍾雲從告訴他們,“平時她的妝化得濃,想來也是為了掩人耳目。”

蘇閑倒吸一口冷氣,張既白卻百思不得其解:“她這麽快就‘病發’了?

怎麽會?難道我的抑製劑沒有起作用?”

鍾雲從隻能搖頭,他對此一無所知,蘇閑則顯出了些許疲乏之色:“這個已經不重要了。”

苗林芝原本隻有五分嫌疑,但發病之後的她,嫌疑就上升到了八分。

鍾雲從也明白這一點,但他想了想,還是把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是這樣的,我返回診所之前,又跟苗女士碰了一次麵。她出現在死者的家門口,看起來很慌張,麵對他人的指控時情緒有些失控……她看起來嚇壞了,色厲內荏的模樣。”

他這番話很有傾向性,張既白挑挑眉:“你的意思是,你認為她不是凶手?”

“我也沒什麽證據……”鍾雲從沒什麽底氣地回道,“就是個人直覺。”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把視線對準蘇閑,後者淡淡地開口:“到了現場再說吧。”

說完這句之後,他別過臉問:“苗女士還留在那兒嗎?”

“我離開的時候她應該是回家了。”鍾雲從告訴他,“現在,不清楚。”

鍾雲從跟著又追問道:“呃,你是不是懷疑她會跑……”

蘇閑低頭看了一眼手腕上那塊磨損得挺厲害的表盤:“不好說,不過我剛才和治安所溝通了一下,所裏已經派人出勤了。”

鍾雲從斜乜著他被吊著的左臂,感歎道:“那您還帶傷上陣,真是敬業啊。”

蘇閑懶得去體會他這是正兒八經的讚美還是意有所指的譏諷,如果是別的案子,他大概就放手不管了,樂得做個人如其名的閑人,但事情牽扯到苗女士,他就沒法坐視不理了。

他們到的時候,案發現場已經被控製起來了。蘇閑看見了不止一位同僚,張既白跟這些人也挺熟,門口把守的人甚至沒請示上級的意見,直接就把張醫生放了進去——大夥兒都知道,他是來當法醫的。

反而是蘇閑自己,並不急著進去,他衝裏麵的人潦草地點點頭就算是打過招呼了,寒暄結束便衝鍾雲從一揚下巴:“跟我來。”

鍾雲從乖乖地跟在他身後,見他專往四下無人的角落鑽,心中不由一樂——這欲蓋彌彰的架勢,還真是容易叫人想歪,嘴上卻一本正經地發問:“找我啥事啊?”

其實他早就心裏有數。果然,蘇閑提出了要求:“跟我說說你‘看到’的情形,不要有遺漏。”

鍾雲從雖然不是很想再回憶一遍,但蘇閑既然開了口,他也不推脫,把死者被害的場景事無巨細地描述了一遍,說完之後都有些口幹舌燥了。

蘇閑一言不發地聽完,依舊保持沉默。鍾雲從費了半天的口舌,見他一聲不吭,有些不樂意了:“對你有啟發嗎?”

他沉吟的時候順手從口袋裏摸出了樣東西, 往鍾雲從麵前一遞:“要嗎?”

鍾雲從定睛一看,才發覺那居然是包香煙。據他所知,這玩意兒在“孤島”裏可算是奢侈品,沒想到他身上藏了一包。

鍾雲從正暗自揣測著蘇大治安官是不是收受賄賂了,一轉眼見蘇閑的目光還在他這裏,聯想到他不久前的冷臉,此刻便有些受寵若驚了,於是十分感動地拒絕了:“我媽不讓我抽煙……她說搞藝術的要自律。”

不自律的蘇治安官一聲嗤笑,也懶得去揭下他給自己貼的那層金,摸出打火機,給自己點上一根之後才徐徐開腔:“有點。”

“有點……”鍾雲從聽得雲裏霧裏,不太確定地反問道,“你是說,有點啟發?”

蘇閑隨意地點了下頭:“嗯。”

鍾雲從對他突如其來的惜字如金感到十分無語:“老兄,你非要我跟在你屁股後頭問嗎?多說兩個字也費不了你幾分力氣吧?”

蘇閑沒理會他的抱怨,輕輕地吐出一口薄煙,隨即出聲:“雖然沒能看清凶手的臉,但還是隱藏著一個很重要的信息——你方才說,那扇門從頭到尾都沒打開過,而凶手卻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死者的背後。”

鍾雲從一怔,一股涼意開始順著脊柱往上爬。

“那麽隻有兩個可能,要麽是凶手本來就待在死者家裏,要麽就是,”蘇閑手指夾著煙彈了一下灰,“凶手是憑空出現的。”

“第一個可能,也能分成兩種情況,一是凶手光明正大地出現在死者家裏,但是據我所知,胖嬸的丈夫早年就去世了,家裏隻有她和女兒,剛才我了解了一下情況,案發時她女兒在上學。”

“那第二種情況就是……凶手早就潛進了胖嬸的家裏?”鍾雲從試探著問道。蘇閑頷首:“對,不過要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要是你的家裏藏著一個人,也許你對此一無所知,可因為你對這個環境實在太熟悉了,對於多出來的陌生氣息,你的第六感也會提醒你。”

“不過要是真有人能不留痕跡地入侵他人住宅,也肯定不是個普通人。”

鍾雲從看著他:“你是傾向於第二種可能嗎?”

蘇閑的臉被煙霧包裹起來:“如果真是那樣,那麽這起案子就可以跟係列失蹤案聯係起來了。”

“可之前的屍體全都被轉移了,且受害者全是男人……”鍾雲從依舊是滿腹疑團,“而這一次,死的是個女人,且屍體並沒有消失……”

“但殺人手法是差不多的。”香煙重新回到蘇閑的指間,輕輕一抖,灰燼顫顫巍巍地散落,“現在一切都不好說,但我有預感,這兩樁案子一定存在某種聯係。”

他說著背過身,預備原路返回:“我進去看看,你不方便進去就在這兒待一會兒吧……”

鍾雲從正要抗議,忽然有個尖尖細細的女聲傳過來,帶著歇斯底裏的崩潰:“哪個殺千刀的在抽煙!害得老娘鼻子都堵住了!”

蘇閑夾著煙的手抖了一下:“嘖,難伺候的家夥來了。”

鍾雲從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發現自己手裏被塞進了一根點燃的香煙,他側過頭,始作俑者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讓他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一陣五顏六色的旋風卷到了他們麵前,一蹦三尺高:“誰啊誰啊?誰這麽討厭?”

“他、他。”蘇閑出其不意地指證了一把隔壁的鍾雲從,把鍋甩得一幹二淨。鍾雲從卻驚訝於這個氣場有一米八的小個子女人,她的身高真的不夠,即使昂著頭也矮了他將近一個頭,一頭亂蓬蓬的天然卷,身著一件花花綠綠打滿補丁的長襖。

因為種種限製,這座城市的居民身上基本隻有黑、白、灰、藍四個色調,而這位女士身上的長襖色彩斑斕得堪比彩虹,可以說是相當高調了。

他被晃得眼花繚亂,手裏拿著的那支蘇閑抽了一半的煙被劈手奪過,沒幾秒鍾就壯烈犧牲在高跟鞋底下,彩虹女士氣勢洶洶地掐著腰:“哪來的渾小子?毛長齊了沒啊,就學人抽煙!”

她劈頭蓋臉一陣數落,以至於鍾雲從一時忘了自己蒙受的不白之冤,他隻是一心想著反擊回去:“長齊了呀,哪邊的都長齊了,就抽,怎麽著?”

彩虹女士柳眉倒豎正要回擊,鼻頭卻敏感地**兩下,頭上的卷毛也跟著抖了兩下,隨後便掉轉槍頭,橫眉冷對地戳著蘇閑的胸口:“好啊你個蘇閑!

學會禍水東引裝大尾巴狼了是吧?還好我鼻子夠靈!”

鍾雲從這會兒也終於記起自個兒遭受的不白之冤,憤憤地指認回去:“對啊!蘇治安官,你這樣混淆是非對得起你的頭銜嗎?”

正準備悄悄溜走的蘇閑在雙重夾擊之下絲毫不見慌亂之色,反而笑嘻嘻地調侃矮個子女人:“喲,原來你這狗鼻子還通著氣兒呢?剛才不是說被堵住了?”

彩虹女士在蘇閑胸前一陣亂戳:“呸!你是故意幹擾我辦案是不是?”

“我看你是故意吃我豆腐才對。”蘇閑毫不客氣地拍掉扒在他身上的鹹豬手,對方悻悻地揉著手背:“呸,你這塊臭豆腐有什麽好吃的?要吃我也吃你旁邊這塊掐得出水的嫩豆腐啊。”

她毫無征兆地在鍾雲從的屁股上重重拍了一下,堪比X光的眼神上下掃描:“咦,是新人啊?之前沒見過呀。”

被揩了油的鍾雲從都來不及羞澀或者懊惱一下,就被她這句話震得心神不寧,他還沒把之前蘇閑的那身舊製服換了,此時又同蘇閑一起出現在命案現場,自然令人誤會。

他幹咳一聲,瞟了蘇閑一眼,後者回了他一個眼色,他心領神會:“噢,我是那個,預備隊的……38號,跟著蘇……組長,實習,嘿嘿。”

蘇閑也無縫銜接,向他介紹對方的情況:“這位是‘貴賓犬’女士,你的前輩,我的下屬。”

鍾雲從聽見“貴賓犬”這個很不正經的稱呼,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怎麽說呢,這位女士綁起來的兩束天然卷垂在耳邊,和卷毛小狗還真是神似。

“貴賓犬”飛起一腳狠狠踢在蘇閑的膝蓋上:“你才是狗呢!”

蘇閑揉了揉她那頭卷毛:“你當然不是狗,你的鼻子可比狗靈多了。”

“貴賓犬”丟了個白眼給他,轉身往回走:“得了別偷懶了,大家夥兒都忙著呢。”

蘇閑跟了上去,走了兩步又轉頭問:“你來不來?”

既然他已經在不止一位同事麵前捏造了鍾雲從“預備隊38號”的身份,他跟著進現場也就沒有障礙了,隻要不被戳穿假身份。

不過鍾雲從對屍體仍心有餘悸,他擺擺手:“我就不去了,反正也幫不上什麽忙。”

蘇閑點點頭:“好,那你回去睡吧,我估計得忙活一晚上。”

他鬆了口氣,搖頭晃腦地正準備遵從蘇閑的吩咐回去睡覺,一轉身卻瞥見樓梯口立著個苗條的身影。

“苗女士?”他脫口而出,以為是苗林芝去而複返,那個人從黑暗中走出來,衝他莞爾一笑:“雲哥哥。”

鍾雲從眨了眨眼,旋即赧然一笑:“差點看錯了……原來是你啊,盈盈。”

蘇閑進了現場,首先問的是“貴賓犬”:“怎麽樣,現場有沒有什麽殘留的味道?”

“貴賓犬”捋了一把她那頭亂糟糟的卷毛:“同之前幾處失蹤現場一樣,有一股嗆死人的劣質香水味兒。”

蘇閑眉梢一揚:“你確定是一個味道?”

“味道是同一個,但是不是同一個人噴的我就不確定了。”“貴賓犬”皺起鼻子,嫌惡之色溢於言表,“這工業香精的味道壓過了人身上的其他味道,我鼻子都要過敏了,嗅不出別的了。”

“案發現場每次都會出現這種濃鬱的氣味,看來不是巧合。”蘇閑冷笑一聲,“看來作案者很聰明,對我們治管局的情況也挺了解,才會故意往身上噴香水。”

“貴賓犬”秀眉微蹙:“你的意思是,那家夥防著我呢?”

“誰讓你名聲在外呢?”

女治安官頓時垂頭喪氣:“那我豈不是派不上用場了?”

蘇閑笑著安慰她:“不一定啊,你先待命吧。”他說完朝項羽招了下手,項羽走過來,看著他被吊著的左臂,勸道:“頭兒,其實你該好生養著。”

蘇閑搖搖頭:“不說這個了。上次讓你追查這個香水味兒的源頭,有結果了嗎?”

“我帶著‘貴賓犬’跑遍了幾乎全城的商鋪,最後在黑市裏找到了這種香味兒的源頭。”項羽的眉頭擰成一團,看來情況並不那麽樂觀,果然,他接著道,“不過賣香水的攤販說,這玩意兒買過的人不少,他也記不住幾個,範圍太大太寬泛,很難從中找出具體的某個人。”

意料之中的事,蘇閑也談不上失望:“但也不會一點線索都沒有吧?”

“嗯,算是有點收獲吧。那攤販說,買這種香水的基本都是女人。”項羽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而且九成九是從事‘特殊職業’的。”

“別瞎猥瑣了,”蘇閑不耐煩地抱起雙臂,“還有沒有別的?之前不是讓你們找第五位失蹤者的妻子聊聊嗎?有沒有結果?”

“說到這個,”項羽齜了齜牙,往他身邊湊了湊,“還是繞不開‘特殊職業’這個話題啊。”

蘇閑掀了掀眼皮:“說。”

“那位校長夫人,就是第五位失蹤者的妻子,失蹤者生前是個中學校長,他夫人完全是一張常伴青燈古佛的臉啊,那叫一個清心寡欲,就差剃光頭發出家了。”項羽咂著嘴,“她告訴我們,她好幾年前就跟她丈夫分房睡了,那言下之意自然是……早就不那啥了嘛。至於她老公死前跟誰鬼混,她表示不清楚。”

蘇閑未置一詞,目光中的壓迫性卻不可忽視,項羽立馬清了清嗓子,繼續交代:“但我們也不能就這麽輕易放棄,對吧?經過一番誠摯的詢問,他夫人最後鬆了口,說撞到過她老公在辦公室跟一個女的拉拉扯扯的……那女的一見她就慌慌張張地跑了。後來她問了她老公,說是一個學生的媽媽,因為有求於他,所以就……嘿嘿!”

蘇閑的眉心糾結起來:“哪個女的?找得出來嗎?”

“校長夫人當然不認識人家了……不過她描述了對方一個挺明顯的特征。”

“什麽樣的特征?”

“她缺了左邊的一顆犬齒。”

蘇閑的下頜線不自覺地緊繃起來,他略略側過臉,低聲問道:“鎖定對象了嗎?”

“因為說是學生家長,所以我們找學校的老師打聽了一番,沒費什麽勁兒就有結果了。”

蘇閑閉了閉眼,沒有追問下去,因為他已經知道結果了。

“嘿嘿,你肯定猜不到那女人是誰。”項羽對上司沉重的心情一無所知,依舊毫無顧忌地報告著,“她居然就是咱們今晚調查的這起凶殺案的嫌疑人!”

“她叫苗林芝,是個暗娼,在附近的幾條街上混跡了很多年,在她們那個圈子裏還挺有名。我們順著她的身份這條線索追蹤下去,居然發現第一位失蹤者——就是那個不惹人注意的小混混跟她也有關係。他們貌似是情人關係吧,對方曾經是她的保護傘。至於其他人,我們經過走訪調查,暫時還沒找出她同其他失蹤者也存在類似關係的證據……不過也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我的意思是,也許幾位失蹤者除了性別之外的另一個共同點就是——他們都和苗林芝有關係。”項羽一本正經地交代著,“而且她今年37歲了,已經是潛伏期末期,隨時可能進入發病期,甚至有可能已經是‘病變者’了。就目前掌握的信息而言,她和失蹤案及凶殺案的受害人都有關聯——與失蹤案中的兩位失蹤者疑似有過**易,與凶殺案中的死者是有過衝突的鄰居,存在殺人動機。”

項羽陳述完這番話之後,又做了個總結:“綜上,我認為苗林芝存在很大嫌疑,是重點調查對象,所以我已經讓弟兄們把苗林芝控製住了。”

蘇閑沉默片刻,而後拍拍項羽的肩:“辛苦你了,做得很好。”而後他又轉頭望向剛做完屍檢的張既白,“有什麽發現?”

“和鍾雲從說得差不多,死因是利器割斷頸動脈導致的失血過多,死者的嘴唇被劃破,舌頭也被割斷,並且有被淩虐的跡象,整個口腔被利器攪得稀爛。”張既白摘下手套,交給另一名治安官處理,“我覺得,凶手這個行為,蠻有意思的。”

蘇閑嘴角抽搐了一下:“那你告訴我,有意思在哪?”

“充滿了報複性質。”張既白一針見血,“有一種說法是,造口業會招致果報,而拔舌頭是對口出惡言者的一種常見的詛咒。”

蘇閑隻覺得腦袋沉甸甸的,兩邊的太陽穴都在突突跳著:“你是指今天早上胖嬸和苗林芝的那場爭吵吧?”

張既白聳聳肩:“你心裏早就有數了吧?再說了,這也不屬於我的職業範疇。”

項羽接了話茬:“我們剛才問了這棟樓裏的幾個住戶,眾口一詞,都說當時死者對苗林芝及其女兒進行了辱罵。苗林芝懷恨在心,殺人割舌,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蘇閑按了下太陽穴,轉而問起了舌頭的下落:“死者的舌頭呢?沒有找到?”

張既白搖頭:“沒有在這間屋子裏找到。”

蘇閑沉默。這時候,門口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他走過去,發現項羽扭住了一個人,正在不客氣地訊問。

被扭住的是個中年男子,形銷骨立,因為太瘦,兩隻眼睛很突出,像極了比目魚。

“你鬼鬼祟祟地躲在這裏幹什麽?”項羽厲聲喝問,“不知道這裏已經被封鎖了嗎?”

中年男子哭喪著臉:“我就是想打聽一下你們的進度……”

項羽一聲冷笑:“關你什麽事!莫非你就是凶手?”

他霎時間嚇得語無倫次,拚命地搖手:“不是不是!你們別冤枉好人……蘇、蘇長官,您看這……”

“他是這幢樓裏的住戶。”蘇閑淡淡地開口,“李叔,你沒事跑到這裏做什麽?現在可不是看熱鬧的時候。”

項羽見蘇閑竟然發話了,一時間沒轉過彎來:“咦,頭兒你怎麽認識他?”

蘇閑瞥了他一眼:“我也住這兒。”

項羽後知後覺:“哎喲,我給忘了!那……嫌疑人你豈不是也認識?”

蘇閑扯了扯嘴角:“是啊,認識。”

那中年男子怯生生地插進了他們的對話:“嫌疑人……指的是林芝嗎?”

“林芝?”項羽咧了咧嘴,“看來你跟嫌疑人很熟啊?”

對方一時間傻眼了,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蘇閑看著他:“怎麽著,李叔你想打聽什麽?”

“你怎麽知道她沒有?”

他撓了撓後腦勺:“我和她認識很多年了……她肯定沒膽子殺人的!”

項羽顯然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不耐煩地說道:“得了吧,她殺沒殺人可不是你說了算的,現在所有證據都指向她,她跟死者又有矛盾,不是你一句話就能洗脫嫌疑的!”

“這事我知道,當時我就在旁邊站著。”李叔急忙解釋道,“但吵歸吵,她沒膽子這麽幹的,而且她的心也沒那麽壞……”

蘇閑忽然打斷他:“你的意思是,你目睹了她們爭吵的全過程?”

“是、是的。”

“那我問你,胖嬸是不是說過一些過分的話,刺激了苗林芝?”

“對,對!”李叔一拍腦門,“我印象很深,胖嬸罵她是婊子,也罵了她家姑娘,之後林芝一氣之下衝過去咬了胖嬸的鼻子,被拉開之後才說了那些話……”

“哪些話?”蘇閑挑起半側眉尾,“諸如殺人這樣的威脅嗎?”

李叔怯怯地點了點頭。

項羽咋舌:“頭兒,您看,這動機可太明顯了,擺明了就是泄憤報複啊!”

蘇閑眉頭深鎖,李叔忽然抓住他受傷的胳膊:“蘇長官!您可是她看著長大的,您也知道的吧,她不是壞人,狠不下那個心去殺人的!”

蘇閑登時麵色煞白,李叔沒輕沒重地,碰到了他左臂上的傷口。項羽見狀,趕緊推開那家夥:“沒事吧你?”

蘇閑勉力擺了擺手:“……沒事。”他看著摔了個跟頭的李叔,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和顏悅色:“行了,她是不是凶手,由治安所的人調查。李叔你就別瞎摻和了,回去吧,不然李嬸該生氣了。”

李叔的嘴唇顫了幾下,似乎還有話想說,可聽到“李嬸”二字之後,麵色微變,顫顫巍巍地爬起來,佝僂著身子走出去了。

項羽攙了一把麵如白紙的蘇閑,懷疑地問道:“你那傷口不會又流血了吧?要不要讓張醫生給你瞧瞧?”

蘇閑仍舊搖頭:“走,下樓去,找苗林芝談一談。”

凶案發生的屋外,鍾雲從和盈盈並肩坐在一階樓梯上。

“這麽晚還跑出來,飯吃了沒?”鍾雲從偏著頭問身邊的小姑娘。她憂鬱地搖搖頭:“家裏來了兩名治安官,他們把媽媽看管起來了,我想和媽媽說話,他們不許……他們不讓我待在家裏。”

鍾雲從瞄了一眼對麵凶宅裏透出的些許燈光,大概猜到了是怎麽回事,他有點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這個愁容滿麵的女孩,隻得字斟句酌:“是這樣的,你媽媽卷入了一起案件中,這個案子有點嚴重,所以治安所的人要找她問一些情況……”

“我知道。”盈盈垂下眼瞼,纖長的睫毛如蟬翼般輕顫兩下,“他們都說我媽媽殺人了。”

鍾雲從老臉一紅,其實他知道現在的孩子普遍早熟,比如打個網遊都能碰上小學生罵街,不過那是外頭的,他以為盈盈成長在一個相對封閉的社會,就會天真幼稚些……還是太想當然了。

“你今年幾歲了?”他忽然有些好奇,他覺得這孩子看起來不大,但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