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4.頭緒

群體性動物,習慣了大多數的平凡,要是突然冒出幾個與眾不同的,很容易出亂子。

他在“孤島”裏是個異類,連小孩都能理直氣壯地欺負他,反過來,如果他們到外麵去,也免不了被排斥甚至被歧視的命運。

這種事情總是難以避免的。

蘇閑話裏的不甘與怨恨他聽得出來,他也同情這些人,沒有人會甘願被囚禁起來。隻是,別人的痛苦,他終究無法感同身受,也沒資格說太多,說得多了,反而是矯揉造作。

那堵厚厚的圍牆,他們通過得也毫不費力。這回鍾雲從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蘇閑這次沒有把他丟給項羽,而是親自帶著他越過了隔離牆,他總算沒有再次淪為沙包。

“能動了嗎?”正式踏上西城之後,蘇閑突然問了一句。鍾雲從一怔,隨後掙紮了兩下他的廢胳膊廢腿,笑道:“能動了,能動了,我自己走吧。”

不能當一晚上拖油瓶啊。

蘇閑掃了他一眼,懶得去分辨他是不是逞強,是也好,不是也好,自己還有事情要做,不可能一晚上充當他的助行器。

“跟緊我,別亂跑。”他丟下這句話,加快速度與另外兩人會合,鍾雲從咬緊牙關,一瘸一拐地跟上去。

他靠近的時候,正好聽見蘇組長在給兩位組員作指示:“我們兵分三路,項羽往西,冰女往東,北邊交給我。都注意安全,遇到襲擊的話,允許就地處理。要是數量太多搞不定的話,就發信號彈,我會立刻趕去支援。”至於南邊,直接就是隔離帶了,不在調查範圍內。

“組長,您為什麽認為失蹤者會在西城?”冰女忽然開口。蘇閑聳聳肩:“很簡單,東城都找遍了也沒找著,隻能在西城找了。”

“不是,我主要是不太相信真有人能瞞天過海地把人從東城轉移到西城,就算是那些走私販子也做不到吧?”項羽咋舌,“這得多牛啊!”

蘇閑笑:“那不然呢?要是還在東城,我們不可能一點線索都找不到,我們的‘警犬’已經到處嗅過了,要是有,掘地三尺也挖出來了。”

項羽咧咧嘴,露出一口發黃的牙:“找人這種事就該把那隻小狗帶上,您說得對,咱們跟她一比都是外行。”

“那丫頭膽子小,不敢來。”蘇閑笑得無奈,“不過就算來了也沒法分成三份,作用有限,還不如異能感應器。”

一直緘默的冰女又冷不丁地插了一句:“這麽說,這次任務的頭號目標是第六名失蹤者?”

“他的失蹤時間是最近的,又是唯一的異能者,隻能把希望放在他身上了。”蘇閑搖搖頭,“至於其他人,隻能看運氣了。”

冰女表情淡漠地看著他:“我要提醒您,如果真如您所言,失蹤者都在西城,那麽我們最終也許連屍體都找不著。”

蘇閑依舊微笑著:“這我知道,但找還是要找的,總得給家屬一個交代。”

冰女點點頭:“明白。”她說完這句話,絲毫不拖泥帶水,轉身往東邊去了。

“那我也幹活去了。”項羽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然而轉身之前眼光掃到了站在蘇閑背影裏的“預備隊小弟”,突然問了一句,“我還挺好奇,這老弟的異能是什麽?”

鍾雲從聽到自己被提起,驚得被釘在了原地,好在蘇閑神色自若地扯著謊:“他啊,有一雙透視眼,能夠看穿你**是什麽顏色的。”

鍾雲從不受控製地想起先前他揭穿蘇閑隱私的事,當時還沒啥感覺,這當口想起來卻非常尷尬。

項羽哈哈大笑起來:“老子根本沒穿**,哈哈哈……”結果笑到一半啞聲了,正好對上蘇閑別有深意的笑,他的腦筋終於拐過彎,瞪了鍾雲從一眼,氣急敗壞地大罵一聲,捂著襠部慌不擇路地跑了。

蘇閑一路往北,鍾雲從趕緊跟上。

他像隻剛學步的羊羔一般蹣跚跟在他身後,迫不及待地問:“異能感應器是什麽?”

身側沒有了第三個人,蘇閑也沒那麽多顧忌了,幹脆地答道:“是夢川大學的那幫專家學者研究出來的玩意——哦,是原夢川大學,他們經過對比檢測,發現異能者和普通人除了體質的差異,個體的生物磁場也有區別。而異能者與異能者之間的磁場卻是有共同之處的。他們利用這一特性,研製出了能夠識別異能者的‘異能感應器’。”

鍾雲從嘖嘖稱奇:“聽起來很高端啊,在你們這兒應該很吃香,市場不小吧?”

“你以為這種東西很好生產嗎?”蘇閑沒好氣地說道,“他們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製造出一小批,全部由治管局掌握,怎麽可能大規模流入市場?”

鍾雲從碰了一鼻子灰,略顯尷尬地幹咳兩聲,悄悄地轉移了話題:“那,這東西怎麽用?”

“在探測範圍內,如果感應到異能者的生物磁場,它就會像隻被點著了屁股的鴨子一樣亂叫。”蘇閑說著不耐煩起來,“你又用不著,問那麽多幹嗎?”

“好奇嘛。”鍾雲從幹巴巴地回道。蘇閑揮揮手:“行了,閉上嘴省點力氣吧。”

“那,”鍾雲從按捺不住好奇心,試圖跟他談條件,“你把那個感應器給我看看,我就閉上嘴。”

蘇閑回過頭看著他,目光不是很友好,鍾雲從覥著臉伸出手:“就看一下下,看完立馬還給你。”

蘇閑皺了皺眉,權衡了一下利弊,最後還是覺得對方穿耳的噪音比違規的風險來得嚴重,於是無聲地歎了口氣,從上衣口袋裏摸出了一個類似打火機的東西,丟給了鍾雲從。

鍾雲從如願以償,興奮地接住了“打火機”。那頗有點分量的小東西落在他的掌心裏,他清清嗓子正打算鄭重其事地表達謝意,卻萬萬沒想到,手心裏的異能感應器忽然嘎嘎地尖叫了起來。

還真的挺像鴨子叫的——這是鍾雲從的第一感覺,而撞上蘇閑異樣的目光之後,他才後知後覺地驚慌起來:怎麽就突然響了?

怕不是出故障了吧?

他心急火燎地想解釋,臨了卻舌頭打結,根本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蘇閑的目光裏滿是審視的意味,這種眼神讓他很不舒服,他迫切地想說些什麽:“我不知道怎麽回事……”

蘇閑驀地麵色一變,出其不意地推搡了他一把,動作非同一般地粗暴,原本就不太站得穩的鍾雲從直接仰麵摔在了雪地裏,再一次與積雪親密接觸。

鍾雲從猝不及防,還沒爬起來,眼部上方忽然感到一陣強烈的灼燒感。借著雪地的反光,他清晰地見到了一枚小小的黑影從上方掠過,距離非常近,幾乎占據了他整個視野。

黑影一閃而過,他恍惚間以為是錯覺,直至它如同灰鴿喙中的草籽落入荒原一般,斜斜地釘進了他腳邊積雪下的凍土層,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鍾雲從這才意識到,是子彈。

與子彈擦身而過的體驗令他驚魂未定,但緊接著一梭梭子彈接二連三地飛過來,他聽到蘇閑大聲提醒:“翻滾避開!”

他的聲音如同救命稻草,鍾雲從不假思索地照做,他在雪地裏結結實實地翻了好幾下,其間那該死的鴨子叫一直沒停過。

鍾雲從一麵逃命一麵鬱悶地想道,這玩意兒絕對是壞了!

坎坷的旅程在他的背部磕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之後停止了,他的脊椎骨幾乎要斷了,他一聲悶哼,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他首先察看的是蘇閑那邊的狀況,不知道什麽時候起,蘇閑已經與一條黑影纏鬥在一起,身姿矯健靈活,看起來應該沒受傷。

鍾雲從稍稍安心,打算爬起來看看能不能找機會幫上忙,結果掙紮著起身的過程中,那感應器越叫越大聲,搞得他無比暴躁,抓起這玩意兒就要丟出去,沒承想餘光卻瞥見一張泛著青紫色的人臉,目測距離他不足10厘米。

鍾雲從嚇得直接跳了起來,雖然他這邊的動靜能震破耳膜,然而那邊鏖戰正酣,蘇閑沒空理他,他揉了揉鼻頭,隻得壯著膽子再看一眼。

他以為他撞上一塊石頭,結果是一具凍僵的屍體。

“原來是個死人……”他鬆了口氣,雖然青紫發僵、死狀可怖,但總歸是個死人,不會動的死人,沒什麽可怕的。

隻是……

鍾雲從總覺著這張臉頗為眼熟,好像在哪裏看過。他忍著反胃的感覺又看了一眼,死者左眉上的痦子給了他提示——在報紙的新聞配圖裏,這是那第六位失蹤者!

“咦?這家夥不是那個失蹤的異能者嗎?”鍾雲從激動了,“難怪這破玩意叫得這麽歡,我說呢!”

一拳擊倒了暗算者,在奪過對方手裏的槍之後,蘇閑一腳踩上對方的臉,終於能分出神關注鍾雲從那邊的形勢:“什麽情況?”

鍾雲從給了他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找到第六名失蹤者了!”

意外的神情從蘇閑臉上一閃而過,他很快冷靜下來,詢問道:“死的還是活的?”

失蹤者已經凍得像根冰棒似的,怎麽看都不可能還有呼吸,但鍾雲從還是用腳尖碰了碰毫無知覺的屍體,這才回了蘇閑:“死透了!”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蘇閑還是心下一沉,這意味著,其他失蹤人員生還的可能性變得微乎其微了。

他心情不爽的後果難免要有人承擔——他的右腳一起一落,俘虜的臉又往下陷了一寸,嘴裏大概塞滿了雪和泥,發出的聲音含混不清,聽不出是在示威還是在求饒。

蘇閑一笑,麂皮靴在對方麵頰上不輕不重地蹭了幾下,貼心地掃去一層薄雪,這才和顏悅色地開口:“說吧,是通緝犯還是走私販?”

俘虜的喉嚨裏發出了一連串烏七八糟的嗚嗚聲,把嘴裏的積雪和泥土吐出來之後,又咳了好一通,才半死不活地動了動嘴皮子:“請您高抬貴腳,我就是個微不足道的、遵紀守法的商人……”

“哦,原來是個走私販子。”蘇閑了然地點點頭,語氣變得玩味,“遵紀守法?說起來,你擅入西城的走私行為同向治安官開槍的罪名比起來,確實微不足道。”

那人的麵部肌肉很明顯地**了一下:“我這不是不知道是您嗎……我以為是異種來著,這才開的槍。要是知道來的是治安官的話,給我100個膽子也不敢呀!”

“要是知道來的是治安官,估計你就當場跑路了,是不是?”蘇閑用腳尖拍拍他的臉,他嘿嘿一笑,顯然是默認了。

蘇閑也跟著笑:“是這樣的,根據治安管理條例呢,對於你們這種正麵拒捕的,我是有權當場處理的,所以我有些問題要問你,希望你好好回答。”

“哎喲,瞧您說的,俗話說得好,不知者不罪。我剛才都跟您解釋了,真不是故意的!”老販子打完哈哈之後,又衝他眨眨眼,壓低了聲音,“這樣,您想要什麽,直接開口,隻要我這兒有,一準兒讓您滿意。”

治安官唇角微翹:“哦?讓我滿意之後呢?”

“那今晚,您就當沒看到我……”

“嗚!”走私販子還沒說完,下巴就挨了狠狠的一腳,這與方才不痛不癢地略施懲戒不同,他覺得自己的下頜骨幾乎要錯位了,而牙齒也重重地咬上舌尖,濃重的血腥味霎時間席卷了他整個口腔。

老販子連叫都叫不出,發出幾聲悶哼,涎水和血水的混合物順著嘴角流下。蘇閑的聲音依舊溫和輕鬆:“我說,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他的俘虜試著張了好幾下嘴,五官幾乎扭曲成一團,才勉強成句:“您、您問……”

“那邊的屍體是怎麽回事?不會是你的貨吧?”從走私販的角度無法看清蘇閑的表情,但他能捕捉到蘇閑口吻的細微變化,他敏感地意識到,如果自己不老實交代的話,下場會更慘。

想通了這點,他忙不迭地開口:“不、不是,絕對不是!我走私這玩意兒幹啥……”

蘇閑打斷他:“這可是異種們夢寐以求的口糧啊,還怕沒市場?”

老販子賠笑道:“可它們也不會給我錢啊,本人從來不做賠本的生意。”

“你唬誰呢?”蘇閑又恢複了先前和藹可親的態度,笑眯眯的,仿佛在和他拉家常,“這西城可不隻有異種在,總有人能買單,你說是不是?”

但走私販子可不敢再掉以輕心了:“這……這裏是有不少人待著,可他們還沒‘病變’呢,人肉是吃不下的,還是以普通食物為主……等等,別!”

下巴被烏洞洞的槍口抵住,冰冷粗糲的金屬感讓他渾身難受,他打了個寒噤,幾乎要哭出來:“我、我這說的都是實話……”

蘇閑沒吭聲,隻是輕輕扣下了扳機。

那輕輕巧巧的哢嗒一聲,卻如泰山一般沉甸甸地壓在走私販子的心坎上,令他芒刺在背,瞬間汗如雨下:“我承認我承認!那屍體的確是我受人所托負責處理的,但真的不是我弄過來的!”

蘇閑總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也不再跟對方虛與委蛇,他收起了假麵,麵無表情地問道:“受誰所托?你說不是你弄過來的,這麽說,是那個人幹的?”

“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誰……”走私販子說這話的時候,小心翼翼地覷著治安官的臉色,見他確實有要翻臉的跡象,趕忙解釋道,“那家夥每次都穿一身黑長袍,戴著個白麵具,從來不露真容,我真的不知道是誰!”

黑長袍、白麵具……蘇閑的眉頭皺了皺,暫且信了這隻滑不溜秋的老泥鰍:“那人男的女的?”

“聽聲音是男的。”躺在雪坑裏的泥鰍還用手比畫了一下,“身量也挺高的,應該是男的。”

“多大歲數?”

“這就不清楚了,不過聲音挺年輕的,我覺得年齡不大。”老販子被他擊垮了精神防線之後,話匣子徹底失控了,“我也不知道他是哪號人物,不過看他的做派,對西城這地兒挺熟悉的,我估計待這兒不止一天兩天了。他找到我幹這活兒,說明也是個懂行的……”

“你還得意上了?”蘇閑冷笑,“說起來,既然你們沒交情,那你為什麽要幫他?想來他出手很大方了。”

走私販子哭喪著臉:“大方什麽呀,我幹這活兒完全是賠本買賣,一分錢沒有,這還差點搭上命……”

既然沒有交情,也沒有利益,那就隻能是暴力了。蘇閑看了一眼手裏把玩著的老式手槍,這老渾蛋的裝備還不錯,這把槍估計就是平時防身用的,手裏肯定還有更好的家夥。如果隻是一般威脅的話,不至於讓他為對方賣命。

這樣一來的話,那神秘的家夥八成是……“異能者。”蘇閑看著老泥鰍渾濁的雙眼,“那個人,他是個異能者,對不對?”

走私販看起來很驚訝,但還是點點頭:“對,對!”

“什麽樣的異能?”蘇閑脫口而出,老家夥也不敢怠慢:“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麽能力,就是他每次都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我周圍,然後拿著刀架在我脖子上,說如果我不答應,他會一直這樣纏著我……”

是隱形嗎?這個描述很籠統,他也隻能照著大概的範圍猜。

估計、應該、不清楚、我覺得、不知道……沒有一樣是確定的,蘇閑無聲地歎了口氣。但好在這一趟也不是一無所獲,雖然信息模糊,但也是線索。

而且這也算是坐實了他的判斷,案犯的確是在西城處理的屍體,這隻泥鰍堅決不承認屍體是他運過來的,莫非,真如同他猜的那樣,有人能夠瞞天過海?

而目前來看,以老家夥交代的那個人的異能,他應該也做不到。

犯人至少有兩個。

真要命。蘇閑感到一陣頭痛,不過習慣性地,他的心緒很快平複下來,還是要先處理眼下的狀況。

“對了,你是怎麽處理屍體的?”蘇閑雖然覺得這老東西沒有膽量再跟他撒謊,但他也沒有完全放下心,而是決心徹底地測試一番——萬一老東西交代出的那個人就是他自己呢?

於是他朝著鍾雲從那邊喊了一聲:“喂,把感應器給我!”

鍾雲從坐在石塊上——他也不嫌硌得慌,身邊還躺著一具屍體,而他支著手臂撐著下巴,看熱鬧正看得起勁兒呢。雖然和死人相伴不是多愉快的經曆,但習慣了也還好。

冷不丁地聽到蘇閑在叫他,他嚇了一跳,撐在膝蓋上的胳膊肘一滑,下巴也跟著磕了一下:“啊?噢!”

蘇閑看著他那狼狽的蠢樣,原本就心情不佳,此時更是麵色一沉,正準備罵人,卻驀然瞥見他腳邊的積雪拱了一下。

這個形容很奇怪,因為積雪是死物,自己是不會動的,可它偏偏動了,那就不正常。

蘇閑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他立刻跟著動了。

幾乎在他複製出某同事的瞬移技能的同時,鍾雲從腳邊的那團積雪也像是噴發的火山一般高高湧起,並且肉眼可見地凝聚成一個人形。

黑色的長袍,白色的麵具。

蘇閑總算知道老走私販嘴裏描述的是種什麽樣的異能了。

鍾雲從根本沒反應過來——他從未想過雪能“變”成一個大活人,事實上,即便反應過來,他也很難應付,因為對方直接揮著寒光乍現的匕首向他的心髒刺來。

活命的本能讓他仰著身往後躲,然而距離實在太近,他動,對方也跟著動。

不管了,跟他拚了!

他孤注一擲地抓起手邊的一段樹枝,狠狠地揮向偷襲者,但毫無預兆地,樹枝的另一端冷不丁被人攥住了。

蘇閑幽靈似的閃現,如同盾牌一般立在他身前,為他擋下了那一擊。

鋒利的匕首穿透了蘇閑的左臂,傷口處像是壞掉的水龍頭,鮮血源源不斷地往外湧,滴滴答答地灑了一地。

這一幕讓人觸目驚心,鮮紅的血跡襯著純白的積雪,視覺衝擊力太過猛烈,突兀地紮進鍾雲從的眼裏,恐懼與驚詫順著血管蔓延到心髒處,他像是被什麽刺了一下,整個心房都晃動起來。

他沒意識到他的手也跟著輕顫,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想捂住蘇閑胳膊上血流如注的傷口,不讓他繼續流血。

“過去,把那老家夥攔住,別讓他逃了。”蘇閑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冷靜克製,聽不出疼痛的意味,這讓鍾雲從不禁懷疑他是否有痛覺。

可他既然這麽說了,鍾雲從立時照做,頭也不回地朝那個蠢蠢欲動的走私販子跑去。

他的體育成績一直很一般,好在對方也是個上了年紀的老頭子,身體素質估計還不如他。鍾雲從雖然沒有蘇閑那樣的身手,但很機靈地伸出腳絆倒了那個被蘇閑毆打過後腿腳不便的老家夥。費了一點周折,最後還是成功地把意欲逃跑的走私販子按在地上了。

他反扣著不停哀號的老頭子的雙臂,回過頭去觀察情況,發現那邊的搏鬥尚未結束。蘇閑是帶傷上陣的,而且那傷還是為他受的,這讓鍾雲從既愧疚又憂心,他想過去幫忙,可這邊要是讓走私販子逃了,蘇閑大概不會高興。

怎麽辦才好?他和一隻熱鍋上的螞蟻沒有什麽區別,正幹著急的時候,餘光忽然瞥見了落在地上的黑色手槍。他渾身一個激靈,沒怎麽思考,就空出一隻手來,撈起了那把手槍,晃晃悠悠地對準了那個黑袍人。

扣下扳機的那一刻,他的手仿佛忽然抽了筋,止不住地戰栗起來。

他生怕自己一個手抖,打中的是蘇閑。

蘇閑的左臂上還插著那把匕首,那家夥一直試圖找機會把匕首奪回去,很顯然他打算直接了結了這位治安官,以圖一勞永逸。隻可惜他在格鬥上的表現並不突出,除開那變色龍一般神出鬼沒的潛伏技能,也就是個比較強壯的青年人。

可問題是,此刻的蘇閑傷得不輕,原有的體能優勢也不太發揮得出來,當然,如果他想的話,有108種方式可以弄死黑袍人,但他現在並不想。

他想生擒這家夥,然後從他的嘴裏套出更多的信息,尤其是那個可能存在的擁有空間傳送能力的人。

那個人,才是主犯。

在各懷心思且各有軟肋的情況下,雙方陷入了苦戰,對比起來,蘇閑的狀態還要更糟糕一點,劇烈的動作讓他每分每秒都在加速失血。

而這個時候,槍聲突兀地響起。

蘇閑一怔,唇角微彎。

鍾雲從這家夥倒是比他想象的有用點。

鍾雲從的心髒幾乎要躍出胸腔,他很想閉上眼睛,不去看這發子彈的歸宿。但最終他還是沒有那樣做,他睜著眼,看著這一槍結結實實地打穿了黑袍人的背部。

血花四濺,黑袍人的身體晃了晃,搖搖欲墜,鍾雲從有種複仇的快感,全然忽略了哆嗦不已的右手。

而那邊的蘇閑也抓緊機會開始了狠厲的反擊,黑袍人被他屈起的膝蓋擊中腹部,悶哼的同時又是一個踉蹌,蘇閑則抽出紮進他左臂的利刃,反手快速而精準地劃過他的喉間。

鍾雲從隻看到寒光一閃,緊接著黑袍人便捂著脖子跌倒,他正要大聲叫好的時候,卻見蘇閑眉頭一皺,旋即那家夥居然消失了。

或者說,那不是消失,而是與滿地的積雪融為一體了。

蘇閑無法分辨出到底哪堆雪才是他,隻是略一分神,那黑色的人影就已經在十幾米之外了。

他捂著還在不停流血的傷口,膝蓋一軟差點跪倒,最後還是放棄了追擊。

不過他摸出了信號槍,朝天放了一槍,不多時他的組員就會趕到,屆時就交給他們好了。

不過蘇閑並不抱什麽希望——隻怕還是來不及,那家夥的異能,真的很利於暗殺和脫身。

鍾雲從那邊的情況也不太好,當然跟蘇閑一比就是小巫見大巫,之前甚至都沒怎麽玩過玩具槍的他,第一次開槍,槍械的後坐力讓他並不好受,一開始隻是他的右臂顫抖不停,隨後就傳染到了全身,他整個人幾乎要虛脫了。

好在他按倒的老頭不知道是顧忌蘇閑還是他手裏的槍,已經放棄了逃跑的想法,老老實實地被他摁著,不然這人一作亂,鍾雲從未必還能製住他。

冰女和項羽在最短的時間裏趕了來。蘇閑的本意是讓他倆都去執行追擊任務的,但他們見蘇閑傷得不輕,“預備隊員”似乎也狀態不好,便決心違反上級領導的意思,堅持留一個人照看他們。

蘇閑拗不過兩個人的意思,隻好指定冰女去追擊——她的能力對那位“變色龍”有一定的壓製作用,至少他想再從雪地裏逃跑就沒那麽容易了,冰女可以讓整片雪地結成冰,讓他插翅難逃。

冰女領命而去,而項羽自然留下來護送他們回東城,本來他是打算把蘇閑扛在肩上的,畢竟他看起來真的不大好,麵上沒有一絲血色。但蘇組長不知是出於自尊心還是別的什麽考慮,堅決地拒絕了。而預備隊的新人也說自己能照顧好蘇組長,項羽便隻負責老走私販,以及那具失蹤者的屍體。

蘇閑坐在鍾雲從之前坐過的石頭上休息,鍾雲從站在一邊,大氣都不敢出,他本來是想開口鄭重地跟人道聲謝的,結果對方似乎睡著了,沉沉地閉著雙目,讓他欲言又止。

鍾雲從好像還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看著他。他的麵色比平日蒼白得多,額角滿是細密的冷汗,閉合的眼睛弧度細長,睫毛如同蝴蝶的觸角,時不時就會有一次輕微的振動。

他的傷口由冰女簡單地處理過,她用一條手帕紮緊了他的動脈,總算止住了出血,而那條白色的手帕,也被暈染出一朵血色的花。

那邊的項羽已經把走私販子打包好扔肩上了,正往他們這裏走來,一步一步走得頗為踏實,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腳印。

鍾雲從知道他是過來接手屍體的,於是也沒閑著,動手把僵硬的屍體給扶了起來。他又不認識人家,談不上什麽敬畏之心,隻慶幸還好天氣冷,這哥們兒死了兩三天,也沒啥味兒。

隻是在他的雙手觸碰到屍體的時候,他的腦子忽然死機了一下,接著便是一片空白,宛若被清空了數據的硬盤。

他不由得感到煩躁,閉上了眼睛,然後,好似有一卷電影膠片在他的腦海裏延展開來,一幀幀閃過。

他一驚,猛地睜開了眼睛,眼前卻還是這片空曠的雪地。

“你又怎麽了?”他忽然聽到蘇閑的聲音,轉過頭去看,蘇閑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睜開眼了,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鍾雲從不知怎的不敢同他對視,輕咳一聲,掩飾性地別過頭,把屍體交給了項羽,而後才回答:“剛才頭有點暈。”

蘇閑發白的嘴唇動了動,似乎還想說些什麽,項羽卻催促道:“走吧,頭兒,你這傷得趕緊找大夫處理才行,晚了就怕成大問題了。”

鍾雲從也是這個意思,他猜得到蘇閑想問什麽,他也不是不願對他說,隻是現在不是時候。

他就這麽看著蘇閑,也沒說話。蘇閑瞥了他一眼,然後衝著項羽點點頭:“好,這就走吧。”

大概是風水輪流轉吧,這次輪到鍾雲從扶著蘇閑走了,兩個人一路上都沒什麽交流,一是因為蘇閑受了傷,二是蘇閑平時也不怎麽跟鍾雲從說話,而鍾雲從現在想聊的話題,又不太合適當著項羽的麵說,於是幹脆閉上嘴省點力氣。

鍾雲從不止一次想道謝,原本以為天經地義的事情,卻並不似想象中那般容易,每次臨了開口,他都莫名地難為情。

“那個,”糾結了一路,在走出西城的那一刻,鍾雲從終於鼓起勇氣出聲了,“謝謝你啊,又救了我一次。”

“不用。”蘇閑的反應相當冷漠,“反正也沒有下一次了。”

鍾雲從有些窘迫。

空氣安靜了一會兒,鍾雲從幹咳兩聲打破了沉悶的氣氛:“那什麽,我……‘看到’了。”

蘇閑側過臉盯著他,絲毫不顯驚訝,鍾雲從聽到他平靜地問道:“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麽?”

鍾雲從的眼前閃過那幾幕畫麵,張口欲言,嗓子眼兒卻像是被什麽堵住了。

為什麽,為什麽他會“看到”這些?

對於自身三番兩次出現的異常,他並非毫無察覺,反而早有預感。

至於那個異能感應器為什麽會響,他亦心裏有數。

但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排斥、反感,甚至自欺欺人。

他明明不屬於“孤島”,可為什麽被刻上了“孤島”獨有的標簽?

鍾雲從回過神來,衝著蘇閑一笑:“想知道?可以啊,那你先告訴我西城是怎麽回事。”

他已經做好了蘇閑不高興的準備,誰知蘇閑卻爽快地接受了這個交換:“西城除了是你口中那些怪物的聚集地之外,也有一部分‘活人’待在那兒,他們不是被扔進去的,而是自己過去的。能主動跑到那種鬼地方的會是什麽貨色,你心裏也有數吧?一般都是犯了事兒,在東城待不下去走投無路,才慌不擇路逃到那種地方去的。所以西城也有個別名,叫‘罪犯樂園’,當然我們通常都叫它‘垃圾場’……不過雖然都是人渣,但也要吃喝拉撒,所以就有了一批要錢不要命的走私販子。這麽說,你明白了吧?”

“原來是這樣。”鍾雲從頷首,對上蘇閑“輪到你了”的眼神,他瞅了一眼前麵毫不費力地扛著一個死人和一個活人的項羽,朝蘇閑揚了揚下巴,“你要是覺得現在說沒問題,那我就說。”

按理說,鍾雲從那邊的情報很可能是跟這樁失蹤案有關的,項羽也是辦案人員之一,讓他聽聽也沒什麽,可問題在於鍾雲從的身份。

他信口開河跟兩位組員說鍾雲從是他帶來實習的預備隊員,今晚要是風平浪靜還好說,項羽和冰女也不是多事的人,回去之後估計就忘了這位無名無姓的預備隊38號。但如果出了幺蛾子的話,就不能這樣一筆帶過了。這幺蛾子倒也未必是壞事,就拿鍾雲從可能提供的情報來說,如果真和他想象的一樣,能提供破案線索,那是好事;但副作用就是,上頭肯定要過問這位功臣,後果就是鍾雲從的身份很可能藏不住了。

其實他個人是不在意鍾雲從的死活的,可誰讓他答應了別人。

“行吧。”蘇閑不至於連這點耐心都沒有,不過比起案子的線索,更讓他感興趣的是,這個從外邊進入“孤島”的家夥是不是真的身懷異能。

無論如何,這個被異種咬過卻沒有感染“失樂園”病毒,而且還可能和他一樣是異能者的鍾雲從,真是很神奇的存在。

可正因為這樣,如果他的身份在“孤島”曝光,那事態會變得很恐怖。

雖然蘇閑不喜歡他,但也不至於要看著他陷入生不如死的境地,除非鍾雲從願意,否則他不會主動透露鍾雲從的訊息。

他們回到了那輛黑色的切諾基上,結果麻煩又來了,冰女不在,項羽擺弄了半天,車子仍一動不動,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其實還沒搞清應該如何啟動汽車。蘇閑的一條胳膊傷了,自然也沒法開車,最後還是預備隊小弟毛遂自薦:“我來吧,我會開。”

鍾雲從怎麽說也是富二代,他老爹向來寵他,所以他十幾歲的時候就開始玩車了,開車對他來說算是駕輕就熟的事兒。

他和項羽交換位子,雙手放上了久違的方向盤,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家車庫裏那幾輛愛車,自然也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寵愛自己的老爹,鼻腔狠狠地酸了一把。

他來到這裏差不多一個星期了,卻仍然沒有任何關於父親的消息。

對於這樣的狀況,鍾雲從也多少有了點心理準備,但不管怎麽樣,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萬一老爹真沒了,他身為人子,總得把屍骨帶回去安葬。

把車開回治安所,項羽下車之後見蘇閑臉色慘白,便建議道:“蘇閑你別下車了吧。麻煩這位小兄弟直接把他送到張醫生那裏。”

鍾雲從也是這麽想的,清了清喉嚨正要應下來,蘇閑卻自己打開車門跳了下去:“傷了手而已,又不是腿斷了,沒事兒,我自己走回去。”

項羽這人確實不怎麽多事,見勸了沒用,便抓起同樣虛弱不已的走私販子朝蘇閑晃了晃:“你撐得住就隨你,這老小子我帶進去了,放心,一定會撬開他的嘴。”

蘇閑笑著頷首:“好,那就交給你了。”

他揮揮手便轉身走了,鍾雲從根本來不及發表意見,一切已成定局,他隻好跳下車,小跑著追了上去。

“喂,你不要命了啊!”他今晚受的折騰也不少,本來體力就不行,跑這麽幾步,看起來狀態比蘇閑還不好,呼哧帶喘的,“何苦這麽折騰自己?”

“廢話少說。”蘇閑的雙頰和嘴唇完全沒有血色,瞳孔卻很亮,“現在沒有別人了,你用不著賣關子了。”

已經是淩晨了,這座封閉、貧窮的城市幾乎沒有夜生活可言,暗淡的路燈成了擺設,街頭基本不見人影,鵝毛大雪落得無聲無息,淹沒了兩個人的腳步聲,整座城市被籠罩在孤寂的陰影裏。

“你可真是執著……”鍾雲從嘀咕了一句,他在潛意識裏仍然很排斥自己可能存在的異能,但他也明白此刻是躲不過蘇閑的盤問了,於是踢了一腳路上的積雪,認命地開口了。

“我看到了一個屋子,屋子裏擺滿了花盆,裏頭種著各種植物,有些開花了,有些沒有。”鍾雲從回憶得很仔細,描述得也有些零散,“我視野裏的景象一直在變換,像是有一個移動的鏡頭在緩緩掃過那些花花草草。但其實一直到最後,我都沒有親眼見到死者本人。”

蘇閑聽出了一點關鍵:“你看不見或許是因為,你所用的就是他的視角。”

鍾雲從點點頭:“一開始我迷惑了一陣子,之後也回過神了,尤其是後頭,幾乎感同身受。”

“你繼續說。”

“一開始隻是死者在照料他的花草,他這個人有點神經質,一邊撫摸植株一邊絮叨,都是些很沒營養的話,像是今天生意不太好,晚飯沒吃好,又給喜歡的女人送了花但沒得到答複之類的……而神奇的是,我能感覺到那些植物居然回應他了,他們在進行一場交流。”

“不奇怪,死者是登記在冊的異能者,他的能力就是和植物溝通,甚至還能因此影響植物的長勢。”蘇閑解釋完之後,又催促道,“還有呢?”

蘇閑一驚:“黑色長袍、白色麵具,是剛才那個……”

“不是!”鍾雲從斬釘截鐵地否認了,“身材不對,西城那個人身材高大,明顯是個男人,而畫麵中的人矮小、瘦弱,看著……像個女人。”

“女人?”蘇閑又意外了,“你確定嗎?”

鍾雲從很肯定地點頭:“確定,尤其結合死者後麵說的話……他一看到那個人,就迎了上去,似乎很高興。他說,你怎麽來了?然後就抱住了對方。那一抱,讓我能感覺到,來者就是個女人。”

“那個人,從頭到尾都沒有出聲嗎?”

鍾雲從搖頭:“沒有,一直都很安靜。她任由死者抱著,死者在她耳邊問了一句‘喜歡嗎’,然後他就什麽都說不出來了,因為一把匕首從背後穿透了他的心髒。那個女人,毫無預兆地殺死了他。”

鍾雲從說這句話的時候,緊緊皺著眉,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似乎也在承受那巨大的痛苦。

“喜歡嗎……喜歡什麽?”蘇閑重複著死者臨死前最後的遺言,眉頭也擰了起來,繼而又舒展開,他定定地看著鍾雲從,“你剛才是不是說過,死者在跟他的花草交流的時候,提到他那天給一個女人送了花?”

“對。”

“我明白了。”蘇閑的麵孔依舊泛著失血過後的病態的蒼白,精神卻非同一般地振奮,“他問的那句‘喜歡嗎’,是問喜不喜歡他送的花。你說得對,謀殺他的人確實是個女人,還是個他喜歡的女人。”

鍾雲從深以為然,順便指導了他一番:“這樣的話,那也不是很複雜了嘛,你們去查一下死者的人際關係,看他最近跟哪個女人走得近……”

“你以為我們沒查過嗎?”蘇閑冷冰冰地打斷他,“他的人際關係網我們早就排查過了,什麽都沒有。這家夥生性孤僻,父母早亡,加上又是異能者,附近的人有意識地與他保持距離。他本人也極少出門,成天窩在他的花圃裏,隻有植物與他做伴,連十幾年的鄰居都沒打過幾聲招呼。他沒有家人,沒有朋友,也沒聽說有戀人。”

“他不是還開花店嗎?那跟客人也沒有交流嗎?可以查查客人啊!”鍾雲從不服。蘇閑按了下自己的太陽穴,歎氣:“客人的範圍那就海了去了,雖說這家夥根本沒有什麽服務意識,但他名聲在外,上門買花的客人不少。我們也按名單找過一些,但人手有限,無異於大海撈針。”

“名單?”鍾雲從像是被針紮了一下,眼角猛地一緊,“那個畫麵裏,好像出現過類似的東西……”

蘇閑的眼皮也跟著一跳:“什麽?!”

“不是藤蔓的意識,而是死者的意識。”蘇閑立刻有了推斷,“死者沒有死透。”

鍾雲從心裏對蘇閑不是不佩服的,但完全沒有表現出來,隻是聳聳肩:“猜對了,所以我才能繼續透過死者的視角‘看到’最後那幾幕……那個本子,她翻了幾頁,上頭有很多字,都是些很瑣碎的記述,看著……像個日記本。”

蘇閑沒有說話,但這意味著什麽他很清楚,如果是個日記本的話,那麽死者很有可能會把他的戀人寫進去。

難怪凶手要特意找出這個日記本帶走。

“還有沒有?”他盯著鍾雲從,希望能從他那裏得到更多的信息,而後者也確實沒有辜負他的期望:“在那個女人被藤蔓纏住的一瞬間,她拚命地掙紮,掙紮的時候露出了半截手臂,上麵有一些正在潰爛的紅色斑點,很可怖。”

蘇閑的震驚第一次這樣直接而毫無保留地呈現在臉上:“你說……她手臂上有紅斑?”

鍾雲從被他的表情驚到了,戰戰兢兢地反問:“是啊……怎麽了?這會成為關鍵的線索嗎?”

蘇閑已經恢複常態了,搖搖頭:“不,隻是有點意外,凶手是個已經開始發病的家夥……那應該年紀不小了。”

“發病?”鍾雲從不明所以,“她得了什麽病啊?”

蘇閑瞥了他那張天真好奇的臉一眼,那股子嫉妒帶來的煩躁又湧了上來,他努力地把情緒壓下去,敷衍了一句:“跟你沒什麽關係……對了,你看到她怎樣處理屍體了嗎?”

“沒有。”鍾雲從搖頭,“死者都被捅成那樣了,也沒堅持多久,那女人也沒被勒死,死者徹底死亡之後畫麵就中斷了,隻剩下黑屏。”

還是沒能確認凶手是不是真的擁有空間傳送的能力,不過蘇閑也不怎麽失望,有了鍾雲從提供的線索,這件案子的進度已經往前邁了一大步。

隻是他也高興不起來,如果他的假設成真,凶手就是個進入發病期的異能者,那她會變得很瘋狂……畢竟都窮途末路了,她也許會無所顧忌。

要真是這樣的話,就得抓緊時間把凶手找出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而且現在還有個重點,就是出現在鍾雲從“看到”的畫麵裏的凶手,她的裝束和西城那個神出鬼沒的偷襲者是一致的,這說明他們之間一定存在著某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