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交鋒

笑,他則訕訕地挪開了目光,頭埋得更深,好似一隻戰戰兢兢的鴕鳥。

“我勸你最好不要想些不該想的,”她的聲音漫不經心地傳過來,“別以為我變成現在這副樣子,你就有機可乘了。”

你管我想什麽啊?偽裝成鴕鳥也沒妨礙他在心裏嘀咕,你控製得了我的人身,還能控製我的思想嗎!

他正滿心怨念呢,忽然不受控製地抬起了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個耳光。

什麽情況?!鍾雲從抽完之後自己都目瞪口呆,聽見盈盈的笑聲才後知後覺地感到了疼,他輕輕地抽著氣,剛才那一下真是下了狠手。

他難以置信地望過去,盈盈笑得很歡。而盈盈身邊的那位黑袍女子也對著他的方向,她戴著麵具,他看不清她的眼睛,卻能夠感覺到自己被她的視線籠罩著。

他驀然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方才他不是突發羊癇風,而是被這個女人一手操控了。

這也太可怕了吧……意識到自己被戲弄之後,鍾雲從忙不迭地躲開那女人的視線,心裏直罵娘,這鬼地方果真是一窩的牛鬼蛇神,什麽稀奇古怪的家夥都有。

盈盈見他那副狼狽不堪的模樣,先是笑,笑完之後卻又擰起了眉頭,毫無征兆地暴怒起來:“自作主張,我讓你動他了嗎?”

黑袍女子陡然一驚,誠惶誠恐地欠身:“對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小姑娘拿起手邊的杯子,手腕一抖,杯中的殘水澆了黑袍女子一頭一臉,而後者直挺挺地站在那兒,任由水珠滴落,眼睛都沒眨一下。

而這一切還不足以化解她的怒氣,下一秒,她手裏的杯子被用力地砸在了黑袍女子的麵門上,那動靜實在太大了,讓一直在裝死的鍾雲從沒法繼續裝聾作啞。

他偷偷望去,發現那女子的麵具被砸掉了,她的額頭和鼻子都在淌血,觸目驚心。

血流得這麽厲害,可沒有盈盈的允許,她都不敢擦拭一把。

盡管他還記著方才的一耳光之仇,但還是忍不住開口:“那什麽,我都沒生氣,你發這麽大脾氣做什麽……”

然而那小魔女一個眼刀飛過來,他又不自覺地閉上了嘴,順便快速地打量了一番,確定那丫頭手邊沒有稱手的“凶器”之後才稍稍安心。

“滾!”

這一聲怒喝之後,黑袍女子才捂著傷口踉踉蹌蹌地離開了。

從頭到尾,她都低垂著頭,他完全沒能看到她的表情。

鍾雲從瞄著那一地的血跡,對喜怒無常的盈盈,恐懼又深了一層。

隻是不知道,這是她的本性,還是藥物的副作用?

他不敢再看她,隻能聽到她沉重急促的呼吸聲,想來,她此刻的狀況也不是很好。

簡直跟個不定時炸彈似的……這樣的盈盈讓鍾雲從格外不安。他心裏正打鼓的時候,忽然聽到撲通一聲,似是重物落地,他心裏咯噔一下,慌慌張張地望過去,發現那孩子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他的第一反應是喊她的下屬進來救人,結果還沒來得及出聲,就發現對麵牆上浮出一個人形,隨後,一個高高瘦瘦的黑袍人無聲無息地出現,抱起昏迷的少女迅速離開了。

差點忘了這條“變色龍”,原來這家夥一直在暗處監視嗎……還好剛才沒想著要逃跑,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啊!

鍾雲從後怕之餘頓感身心俱疲,往後一靠,整個背貼在牆上,長長地歎了一聲:“我真是太倒黴了……”

誰知一口氣還沒出完,他的嘴忽然被一隻手捂住了,嚇得他差點魂飛魄散,不假思索地張嘴就是一口。

“嘶——”那位不速之客倒吸一口涼氣,隨後鍾雲從就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帶著一點顯而易見的惱怒,“瞎咬什麽呢你!是我!”

他們的距離如此之近,他幾乎是附在他的耳後出的聲,氣息溫熱地掃過,他全身都跟著戰栗起來。

鍾雲從顫顫巍巍地回過頭,和對方那張英俊蒼白的臉打了個照麵。

鍾雲從如釋重負地笑起來:“你沒死,太好了。”

“還好,也就半死不活吧。”蘇閑說話的時候,鍾雲從詫異地發現他微亂的發絲竟然是逐漸浮現的,像是被人一筆筆勾勒而出。

蘇閑把他的疑惑看在眼裏,輕描淡寫地帶過:“隱形術,跟一位同事學的。”

鍾雲從咋舌,心想這種異能還能學?那他能學嗎?

這種不靠譜的念頭也就是一閃而過,蘇閑右眼處帶血的紗布令他心驚不已,他還沒來得及問出口是怎麽回事,就被對方擋了回去:“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先想辦法逃吧,我看看怎麽把你弄出去……”

他話音未落,忽然有腳步聲響起,鍾雲從驟然變色:“來不及了!”

蘇閑冷眼望去:“那就兵來將擋吧。”

藥物的副作用過去之後,盈盈很快就從昏迷的狀態中恢複過來。她睜開眼,“變色龍”那張放大的臉在她眼前晃來晃去,她麵色一沉,後者反應過來,急急忙忙與她拉開距離。

她坐起來,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後腦勺,周身無力,連張嘴罵人都覺得費勁。

看來下次不能吃那麽多了……張既白那藥的後勁太大了。

她心事重重地垂著眼,沉默寡言的黑袍人適時地遞了杯水給她,她接過來,一飲而盡,片刻之後倏地想起了什麽:“鍾雲從呢?!”

“變色龍”上次被蘇閑一刀割喉,雖然性命無礙,但傷了聲帶,目前基本上處於失聲的狀態,他打了幾個手勢,告訴她,那小子還在隔壁房間裏當著縮頭烏龜。

盈盈雖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仍然不太放心,她下了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出了房門,“變色龍”自然也跟了上去。

她返回到那間簡陋的囚室,鍾雲從果然還保持著原姿勢縮在角落裏,看起來狀況不太好的樣子。

她的另一位下屬,那個黑袍女正在一旁看守著。

盈盈瞥了她一眼,冷淡地問道:“他還老實吧?”

黑袍女點了點頭。

盈盈鬆了口氣,然後輕輕地走過去,俯下身探了探鍾雲從的額頭,神色有了微妙的變化:“燒得好像又嚴重了些,都說了,讓你別胡思亂想,好好靜養,你就是不聽。”

鍾雲從掀了掀眼皮,沒有說話。

盈盈又恢複到巧笑倩兮的模樣:“你可要好好地活著,我還指望你……”

隻是她一句話還沒說完,整個屋子忽然劇烈地顫動了一下。

女孩大驚失色,霍然起身,向身邊人發問:“怎麽回事?”

黑袍女連連搖頭,“變色龍”的反應相當快,立刻奔到了窗邊,隨後一邊啊啊地怪叫,一邊飛快地打起了手勢。

他那些亂七八糟的手勢晃得盈盈心煩意亂,她擰起細眉,正要說些什麽,腳下卻又是一個趔趄,方才的震動卷土重來。

灰塵簌簌落下,天花板出現了裂痕,這所破敗的房子岌岌可危,似乎下一秒就會坍塌成一堆廢墟。

盈盈的臉陰得能滴出水,她索性自己跑到窗前往外瞧了一眼,正好瞧見一個身著藏青色製服、眼歪嘴斜的年輕人手裏捧著個巨大的雪球,躍躍欲試的模樣。

盈盈認得他,他的外號叫項羽,是個一身怪力的家夥。毫無疑問,投石問路的就是他了。

而他的身邊,還有不止一個穿製服的家夥。

她巡視了一番,終於在人群裏找到了蘇閑。他的雙手揣在大衣的口袋裏,側著臉同一個下屬說著什麽,看起來毫發無傷的模樣。

她咬了咬牙,沒弄死他也就算了,居然連一點傷都沒受嗎!

盈盈很快回過神,既然他們能找到這裏,說明高若雪已經暴露並且被治管局的人控製了。

那個廢物!

她的指甲陷進了手心,回過身,似笑非笑地睨視著鍾雲從:“恭喜你啊,雲哥哥,你朝思暮想的人果真來救你了。”

鍾雲從朝窗戶的方向瞅了一眼,微微一笑:“那我勸你趁早投降,以避免無謂的傷亡。”

盈盈滿眼的戾氣,冷笑起來:“別高興太早,還不知道鹿死誰手呢!”

言畢,她將手指放進嘴裏,哨聲尖銳突兀地響起來。

須臾,離她最近的那扇窗麵上驀地多出了一張猙獰可怖的麵孔。

是異種。

鍾雲從渾身一震,旋即又聽到哨聲發生了轉調,尾音上揚,那窗邊的異種一眨眼又消失了。

下一刻,他就聽到窗外傳來驚訝的喧嘩聲。

“是異種!怎麽會突然出現這麽多異種!”

“它們好像跟平時的不大一樣……速度好快!”

莫非……這些異種不但能聽從人的指揮,連行動都變敏捷了?盈盈究竟對這些東西做了什麽?她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能耐?如果不是她的能耐,那是不是意味著,她的身後……還藏著更可怕的力量?

鍾雲從的神情驚疑不定,盈盈見狀,唇角微彎:“也不用這麽意外吧?昨晚你不是和它們打過招呼了嗎?”

鍾雲從堪堪平靜下來,直勾勾地盯著她:“你果然能讓這些異種聽從指令。”

“讓治管局的人好好享受我為他們準備的驚喜吧。”小姑娘得意一笑,“我就不奉陪了。”

說完, 她回過身, 指著黑袍女命令道: “ 給他催眠, 讓他乖乖跟我走……”

她一句話才說到一半,身後的那扇窗戶毫無預兆地被人一拳擊碎,四濺的玻璃碎碴砸了她一身,她悚然一驚,鍾雲從卻精神一振,項羽的頭從窗框裏鑽了進來,他咧嘴一笑:“嘿嘿,小姑娘,叔叔下手沒輕沒重,你可要多包容啊!”

他倏地伸手向盈盈抓來,後者驚出了一身冷汗,這時候有人奮不顧身地擋在了她前頭——是“變色龍”,他猛地推了盈盈一把,接著便與項羽纏鬥在了一起。

女孩沒有流露出任何感激的意味,甚至沒有多看她這位忠心耿耿的下屬一眼,她滿臉陰沉地向鍾雲從走去,在後者恐慌的眼神裏將一把匕首架在了他脖子上,挑起眉:“看來我們不得不離開這裏了。”

沒想到這時候,窗邊的戰局發生了突變——項羽依靠他那身蠻橫的怪力,硬是將“變色龍”整個人從破損的窗口裏扯了出去,這會兒已將對手製伏,按在了地上。

盈盈迅速瞟了一眼,發現外頭的局勢也並不容樂觀。異種向來是晝伏夜出,而這批堂而皇之地在大白天出現的怪物們顯然出乎治安官們的意料,加上它們出其不意的伏擊與異乎尋常的速度,一開始的確占了一點優勢。但治管局那批人幾乎每一個都是長期堅守在西城第一線身經百戰的家夥,哪個不是天天與異種打交道?

他們個個身懷絕技,經驗又豐富,揍起異種來,分外得心應手。比如衣著單薄的冰女,她那雙常備的黑色手套已然不知去向,兩隻纖纖玉手上寒氣縈繞,所經之處,必然會結下三尺冰凍。

她一閃身,靈活地避過一隻張牙舞爪的異種,素手一揚,異種的身體便被一層冰晶包裹起來,冰晶一層層遞增,瞬息之間,就將異種封緘起來,變成了一座冰雕。

其他的治安官也都各顯神通,齊心協力地圍剿著這些難纏的異種,雖然尚未大獲全勝,但優勢也很明顯了。

以至於他們的長官根本用不著出手,蘇閑甚至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悠閑地點起了煙。

盈盈盯著優哉遊哉的蘇閑,差點咬碎了牙,餘光正好觸到身旁木頭樁子一樣的黑袍女,怒氣衝衝地吼道:“傻站著幹嗎?還不去幫忙!”

黑袍女瑟縮了一下,轉身往窗邊走去。

盈盈一把將虛弱的鍾雲從扯了起來,雙眸開始發生變化,鍾雲從隻瞄了一眼,就明白她想做什麽——她打算趁著戰況一片混亂的時候溜之大吉,看樣子還要帶上他。

她對自己還真是執著……看來自己魅力不小嘛,他自嘲地一笑。

女孩目中黑暗愈盛,空間也開始扭曲,眼瞧著空間通道就要被打開,她的太陽穴卻被一樣冰冷的物事抵住了。

盈盈陡然一驚,眼角餘光瞥見了一個人影——她的下屬去而複返,此刻正舉著槍,同她相對而立。

“你……”她定定地與對方對視,眼角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唇邊卻浮起了然的笑意,語氣十分篤定,“原來是你……閑哥哥。這麽說,外邊那個是個冒牌貨了?”

對方麵無表情,亦不作聲。

“果然和傳聞中一樣神通廣大呢,”她的唇邊浮起一點笑意,柔柔地開口,“鏡。”

被她稱為“鏡”的人,麵容忽然變得模糊起來,宛若水紋波動,下一刻,“黑袍女”的五官輪廓就如同鏡花水月一般散去,換成了另一張熟悉的臉。

“能夠在短時間內洞察對手的異能,並且加以借鑒,猶如明鏡一般,照行取影,這便是‘孤島’上獨一無二的‘鏡’。”她微笑著凝視他,“閑哥哥,你會殺了我嗎?”

槍口依舊對準她的頭部,蘇閑神色淡淡:“你可以試試。”

“好啊。”盈盈手裏的利刃依舊抵在鍾雲從的頸上,想來是有人質在手,她顯得有恃無恐,甚至滿不在乎地笑了起來,“試試就試試。”

她話音剛落,鋒利的薄刃就陷進了鍾雲從的皮肉裏,殷紅的血跡滲出,後者麵色煞白,卻緊咬牙關,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蘇閑眉心糾結,嘴唇微動,正要說些什麽的時候,一道寒光直衝他的麵門而來,他反應神速,敏捷地側過身,寒光險險地從他眼前掠過,深深地釘進了牆壁裏。

原來是一把匕首。

他來不及去追蹤罪魁禍首,因為盈盈已經趁著這一絲機會,鉗製著鍾雲從退開了好幾步。

蘇閑隻來得及向她開了一槍,就被乍然閃現的“變色龍”纏住了。

外頭的局勢本來已經很明朗了,窮凶極惡的異種們被一群老手收拾得服服帖帖,屍首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那黑袍人也在其中。他同項羽鏖戰了一番,卻不及對方,被項羽敲碎了好幾根肋骨,幾乎失去了行動能力。

項羽活動著手腕,晃晃悠悠地來到黑袍人的身邊,朝拳頭哈了口氣,正要補刀徹底了結那家夥的時候,那幾乎成了廢人的“變色龍”居然趁他不備,與白雪融為一體,雪塵飛揚,迷了項羽的眼。他一時分辨不出“變色龍”的真身,於是就讓他這麽憑空消失在他的視野裏。

“冰女!凍起來!”

盡管他第一時間呼叫冰女幫忙,而後者也在眨眼之間凍結了所有積雪,但仍是功虧一簣。

他們這邊出了岔子,直接導致屋內的形勢大變。

神出鬼沒的“變色龍”不聲不響地閃現,拚死為盈盈拖住了蘇閑。

而蘇閑那一槍也並未擊中目標,在子彈出膛那一刻,盈盈眨了眨眼,眸中異光流轉,空氣被硬生生撕扯出一道口子,像憑空張開的嘴,將來勢洶洶的子彈吞了進去。

至於盈盈本人,不但毫發無傷,甚至還有餘力同鍾雲從炫耀:“你看吧,就算是他,也殺不了我。”

蘇閑絕對沒想到項羽他們竟然沒能解決掉這家夥,此時又被他糾纏不休,不禁懊惱起來,他身上有傷,但“變色龍”亦傷得不輕,他是有信心對付他的。可讓他頭痛的是,現在這家夥完全就是不要命了,他擺明了是來為盈盈斷後的,唯一的目的就是阻撓他。蘇閑不想再浪費時間,指尖扣下扳機,朝著他的太陽穴連開數槍,“變色龍”腦漿迸裂,嘔血不止,饒是如此,他依舊不肯放棄,兩條胳膊死死地抱住他的腿。

而盈盈在同伴的掩護下,已經躲到了房間的另一頭,從容不迫地運用異能重新連接空間通道。

蘇閑不得不掰斷“變色龍”的手臂,他的身體劇烈地抽搐了幾下,掙紮著扭過頭,往女孩的方向看了一眼,終於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蘇閑一腳踹翻他的屍體,恰在此時,整扇房門被人從外麵踢爛,項羽等人出現在了門口。

蘇閑卻高興不起來,盈盈見情形不對,又開始拿鍾雲從來威脅他:“讓他們滾出去!”

蘇閑看著處於半昏迷狀態的鍾雲從,他的脖頸上血跡斑斑。他沒有選擇,脫口而出:“你們先出去。”

項羽同冰女對視一眼,而後一行人在盈盈強硬的要求下,退到了屋子外。

“我已經照你的要求做了。”蘇閑目光灼灼地盯著她,“放了他。”

“這恐怕不行,他可是我最後的籌碼了。”盈盈擠出一個微笑,“我可不想就這樣死在你手裏。”

她說話的時候,眼睛裏的黑色不斷地彌漫著,在她與鍾雲從的身前,一道空間裂縫也在不停地擴張。

她真是鐵了心要把鍾雲從帶走。

為什麽呢?蘇閑心想,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他凝視著虛弱的鍾雲從,鍾雲從在劇變之下睜開了眼,眼角燒得發紅,似乎是察覺到了蘇閑的注目,眼瞼動了動,與他遙遙對視。

“千萬不要有異動,否則的話,我會讓雲哥哥為我陪葬的。”少女一邊連通著兩個空間,一邊笑意盈盈地發出威脅。

蘇閑一動不動。

因為他看到那個完全被盈盈忽略、基本跟死人沒區別的人質有了一點動靜——他的手不著痕跡地從上衣口袋裏伸了出來,指間夾著一枚注射器。

那是蘇閑從張既白那裏要來的,針管內裝著的是強力麻醉劑。

“放心,隻要你不逼我,我會留著他一條小命的。”盈盈笑靨如花,空間通道即將打開,她馬上就可以帶著獵物逃之夭夭,加上又戲耍了蘇閑等人一回,她心情大好。

鍾雲從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一陣詭異的力量牽引撕扯著,那道扭曲的豁口裏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拚命地把他和盈盈往裏拉。

盈盈一隻腳已經踏入了空間裂縫,她莞爾一笑,不忘給麵色陰沉的蘇閑一記告別的飛吻。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上一秒臉上還陰雲密布的蘇閑下一秒就變了臉,對著她露出了一個戲謔的笑。

盈盈的笑容僵在臉上,她心下一沉,但追悔莫及——她覺得自己像是被什麽咬了一口,輕微的疼痛散去之後,她握著刀的手開始不聽使喚,甚至喪失了知覺。

她難以置信地低下頭,一根細細的針頭紮在她手背上的靜脈之中,針管裏的**已所剩無幾。

“你還是留下來吧,乖乖配合的話,或許他們會留你一條小命。”

鍾雲從的聲音沙啞地響了起來。

盈盈還想頑抗,卻被一槍打穿了手腕,匕首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加上藥力發作,她連站都站不穩,眼看就要一頭栽倒,鍾雲從撈了她一把。

小姑娘眼皮沉重,卻仍強撐著看了鍾雲從一眼,薄薄的唇角微微上翹:“被你騙了。”

鍾雲從被她笑得毛骨悚然,正想回一句什麽,卻發現她已經昏了過去。

蘇閑一瘸一拐地走過來,瞥了一眼不省人事的小姑娘:“她倒是命大。”

“禍害遺千年嘛。”鍾雲從看著盈盈鮮血直流的手腕道。

蘇閑緊緊抿著嘴唇,衝門邊的下屬招了下手:“她還不能死……來兩個人,把她帶下去,處理一下傷口,記得嚴加看管!她有空間異能,別讓她逃了!”

下屬們領命而去,蘇閑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而後伸手把鍾雲從扶了起來:“你怎麽樣?”

鍾雲從高燒未退,渾身發熱,呼吸聲也比平時沉重得多,這家夥一點也不逞強,衝著他眨了眨眼:“快死了。”

蘇閑瞥了他一眼,冷冷淡淡地回道:“這不是還有一口氣嗎?”

鍾雲從一副隨時會斷氣的模樣:“最多隻剩半口氣了……”

他脖子上隻是擦破點皮,倒是右邊的肩膀,確實傷得不輕。

蘇閑略微皺了皺眉,嘴上卻刻薄得很:“行了,別絮叨了,你以為就你受了傷?”

鍾雲從早就注意到他右眼上貼著的紗布,隻是之前一直沒機會問,現在總算安全了,他字斟句酌地打聽著:“你的右眼……還好吧?”

“受了點小傷。”他輕描淡寫地帶過,不痛不癢似的,“反正本來也是個擺設。”

鍾雲從心裏莫名難受,摸著鼻頭,輕聲開口:“你也別太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了。”

蘇閑沒有接話,一隻手攙著鍾雲從,同時不忘招呼手下:“那邊的衣櫃裏有個昏迷的黑衣女人,把她一起帶回去。”

隨後鍾雲從聽到他說:“我叫人進來,送你回東城去。”

鍾雲從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是在跟他說話,他立刻反問:“那你呢?”

“我還有事情要做。”蘇閑隨口敷衍了一句,就要把鍾雲從交給冰女。可鍾雲從卻並不買賬,反而直勾勾看進蘇閑的眼睛裏:“我剛才說的,你一點都沒聽進去,是吧?”

蘇閑眉頭微蹙,臉上已有不耐煩的神色。

鍾雲從見狀,登時便了:“好好好,你愛忙就忙吧,我才懶得管你。”

蘇閑望向冰女:“對了,把‘變色龍’的屍體也一起帶回去。”

冰女略略頷首。他又指了一下鍾雲從:“還要麻煩你們順道把他捎回東城,扔到張既白那兒就行了。”

冰女這回卻沒有應下,她掃了一眼他的右眼:“組長,我看你也一起回去吧。”

“我不用……”蘇組長一如既往地準備逞能,並沒有注意到身旁的鍾雲從正衝某個方向擠眉弄眼。項羽狀似不經意地來到了蘇閑身邊,一個手刀下去,蘇閑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蔫地倒了下去。

鍾雲從一改方才的蔫頭耷腦,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

而蘇閑兩眼一黑昏過去之前,隱隱聽到鍾雲從得意的聲音:“對付特殊的人,就得用特殊的方法。”

疾馳的汽車內,盈盈在顛簸中迷迷糊糊醒來,麻醉劑的效用還未完全退去,她看起來虛弱無力,秀氣的小臉上一絲血色也無。

看東西還有些恍惚,她眨了眨眼,那些模糊的景象才逐漸清晰起來。她環視四周,發現自己正處於一個陰暗封閉的車廂內,雙手雙腳都被鐐銬嚴嚴實實地鎖了起來,旁邊還有兩位虎視眈眈的守衛。

“喲,醒了啊?”其中一位治安官冷冰冰的目光不客氣地在她身上掃來掃去,“你可真是命硬,你那些手下全死光了,就你一點事都沒有。”

女孩恍若未聞,垂下眼瞼,細細地瞧著自己受傷的手腕,那上頭厚厚地纏著一圈紗布,不知道是不是麻醉劑的效果,她竟然不怎麽覺得痛。

她微笑起來:“是閑哥哥讓你們幫我包的傷口嗎?看來,他還是很念舊情的嘛。”

“小丫頭這時候知道撒嬌了?可惜晚了。”對方輕蔑地撇起嘴唇,“待會兒到了局子裏,你最好老實交代,否則,就等著吃苦頭吧!”

他話語中的威懾之意顯而易見,可小姑娘卻並不把他的恐嚇當作一回事,她輕笑出聲:“我吃過的苦頭比你們想象的要多得多……可別太小看我啊。”

大概是她輕佻上揚的尾音太過挑釁,先前說話的治安官被激怒了,他抽出手槍,槍柄重重地砸在了女孩的額角,重擊之下,她整個人歪向了另一邊。

盈盈發出一聲悶哼,她的額角皮開肉綻,鮮血直流,另一位沉默不語的治安官終於發話:“別太過了,要是讓蘇組長知道,怕是不好交代。”

他搬出了蘇閑,對方不情不願地把槍支收了起來,嘴裏卻是冷言冷語:“他不高興?我還沒說他徇私呢!”

“閉嘴!”他的同伴低聲警告,他重重地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那個,我有個問題……”頭破血流的小姑娘怯怯地出聲。那位才安靜下來的治安官驀地又暴躁起來:“怎麽?你想說什麽?”

“我就是想問一下,”盈盈抬起頭,鮮血漫過她的雙眼,令他們無法看清她瞳孔的異樣,“治管局裏,像你們這樣的蠢貨,多嗎?”

“渾蛋!”治安官被徹底激怒,粗魯地鉗住囚犯的下巴,“我看你現在就需要一點苦頭嚐嚐……”

他話音未落,突然聽到同伴急切恐慌的聲音:“怎麽回事?你們是什麽人……”

有人入侵!

治安官悚然一驚,還來不及關心一下同伴那邊的情況,他的咽喉就被冰涼的刀鋒抵住了。

“我說過了吧,別太小看我。”這是他臨終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盈盈依舊披枷戴鎖,笑吟吟地見證著兩位治安官的死亡。

蘇閑醒過來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天花板上的吊燈,燈光很柔和,但對他這個剛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的人來說,還是稍顯刺眼。他重新閉上眼睛,片刻之後再睜開,終於適應了光線。

他熟悉這裏,是張既白的診所。

“你醒啦?”聽到驚喜十足的聲音,他慢慢地轉過頭去,正對上鍾雲從那明亮的褐色雙眸。

他的臉色看起來好了很多,有了血色,看樣子情況好轉不少,他睡了太久,還沒怎麽緩過神來,輕輕地嗯了一聲。

鍾雲從一愣,隨後卻受寵若驚起來:“我還以為等你醒來,我就要挨罵呢……沒想到逃過一劫,還真有點不習慣。”

蘇閑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氣氛一下子尷尬起來。

鍾雲從訕訕的,不知如何是好,就在他窘迫得不行的時候,張醫生掀開簾子進來了。

“啊,醫生!晚上好!”鍾雲從跟見了救星似的。蘇閑也終於有了表情:“來了啊。”

張既白完全不能理解病人一號那莫名其妙的熱絡,於是沒理睬他,直接轉向病人二號,不冷不熱地開了口:“總算醒了,費了我多少瓶營養液。”

蘇閑略感意外:“我睡了很久嗎?”

“三天兩夜。”鍾雲從搶著回答。蘇閑瞥了他一眼,沒吭聲。

鍾雲從摸了摸自己的鼻頭,很想躲到角落裏種蘑菇。

“本來是輪流來蹭飯,現在終於組團來了。”張醫生顯然對被蹭飯這件事耿耿於懷,“你們商量一下吧,到底誰還債。”

“我來吧!”鍾雲從從前大手大腳慣了,向來是搶著買單的那種冤大頭,無論是出於習慣還是為了引起某人注意,他都毫不猶豫地舉起手來。

張既白鄙視地斜了他一眼:“你身上有一個能花出去的子兒嗎?”

鍾雲從一下子沒動靜了。

“沒有的話就別充大款了。”張既白的風涼話刺得前富二代、現窮光蛋鍾雲從差點從病**跳起來:“沒錢賣血總行了吧!你想抽多少血都隨便!”

見目的達到,張醫生眼中的喜色一閃而過,推了推眼鏡,正要勉為其難地答應下來,病人二號卻出聲了:“行了,本來就欠你的,再添一筆就是了。”

好事被攪黃了,張既白沒給他什麽好臉色:“據我所知,你欠我的債好像從來沒還過。”

“還還還,下次一定還。”

“下次是什麽時候?”

蘇閑微微一笑:“有錢的時候。”

這種廢話居然沒有激怒張醫生,想來他是習以為常了,他雙手揣在白大褂的衣兜裏,不鹹不淡地點點頭:“那就先記著。”

“對了,”張既白瞅了鍾雲從一眼,“那個消息,你來告訴他好了。”

蘇閑吃了一驚,先前的那點不自在也被拋之腦後了,他轉向鍾雲從:“出了什麽事?”

被點名的人一臉為難,嘴裏也是支支吾吾的:“就是那個……你聽了可別太生氣啊!”

蘇閑皺眉:“有話就說。”

“那天押送盈盈的那輛車在某個路段上發生了爆炸。”鍾雲從神色沉重,“包括司機在內的三名治安官,全部身亡,可奇怪的是……並沒有發現盈盈的屍體。”

蘇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用力地按住,冷笑起來:“她逃了。”

鍾雲從悄悄覷著他的臉色,沒敢接茬。

令人壓抑的沉寂持續了好一會兒,蘇閑才問道:“她是怎麽逃的?”

他的雙目如同漂浮著薄冰的深潭,令人不寒而栗。張既白回答了他這個問題:“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件事,她的空間通道,不僅能夠將她自己傳送到特定的目的地,也可以反向傳送——她把她的同夥接引到了那輛車裏。”

蘇閑閉了閉眼,一句話也沒說。

“你的下屬們也不能說不盡職,據說已經把人銬得嚴嚴實實了……這樣都能逃,大概隻能把她的眼睛挖出來了。”

片刻之後,蘇閑才嘶啞著出了聲:“我會讓她血債血償的。”

鍾雲從的喉間如同被冰塊哽住,難受無比。

張既白出去之後,又很快返回,手裏多了一個文件袋:“這是你昏迷期間,你的某位下屬送來的。具體是什麽,你自己看吧。”

蘇閑雙手接過,對裏頭的內容有了大概的猜想,抽出來一看,果然是這次的調查資料。

他專心致誌地翻閱著,鍾雲從屏聲斂息,不敢打擾他。

“‘暗影’,”蘇閑瀏覽著訊問筆錄,“居然在治管局和綜管局兩大部門都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發展出了這麽一個組織……”

“‘暗影’?”鍾雲從霎時回想起盈盈等人古怪卻一致的裝扮,以及先前那些困擾他許久的點,似乎明白了什麽,“盈盈他們都是那個組織的人?難怪她一個小女孩能有這麽多聽命於她的手下,還有那些被馴服的異種……”

蘇閑神情凝重:“看來你也注意到了。”

“‘暗影’……究竟是個什麽樣的組織?”鍾雲從問著,又忍不住添了一句,“看他們那些極端的手段,倒像是個恐怖組織。”

“也可以說是個邪教。”

鍾雲從倒吸一口涼氣:“我就說那小姑娘滿腦子的神經病想法,果然是被邪教洗腦了啊!”

蘇閑歎了口氣:“從黑衣女子和高若雪——就是那位校長夫人的嘴裏問到的情況就是,這個名為‘暗影’的組織是個以異能者為核心組建起來的團體,具體人員尚不明了,他們內部按照異能者的能力強弱來劃分層級,層級分明,上下有序,唯有領袖至高無上,位於金字塔的頂端。”

鍾雲從聽得瞠目結舌:“不是說異能者的基數本來就不大嗎?你們治管局吸收了不少吧,剩下的還能有幾個啊?”

蘇閑神情凝重地搖搖頭:“異能者的數量並不是重點,真正可怕的地方在於——它不單純是個由異能者組成的團體,異能者隻是核心與中流砥柱,按照那兩個女人的說法,‘暗影’也在暗地裏將普通市民洗腦後發展為成員。譬如那個高若雪,她就不是異能者,隻是個普通的家庭主婦。而這些潛伏在普通人裏的成員才是最不可控的部分,像個不定時炸彈,誰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引爆。”

“他們的訴求是什麽?”

“讓治管局開放邊界。”

蘇閑的話如平地驚雷,鍾雲從為之一振,回過神之後才試探著問道:“開放邊界……就是你說的那個有15道防守的……”

蘇閑不答反問:“你知道,那15道防守裏,最讓人忌憚的是什麽嗎?”

鍾雲從搖頭。

“就是治管局的異能者們。”蘇閑語出驚人,“你可能以為我們部門隻負責管製‘孤島’裏的異能者以及西城的異種,但我們真正的職責其實是守衛漫長的邊界線。”

“對於普通人,那14道防守已綽綽有餘,剩下那最後一道,防的是‘孤島’裏神通廣大的異能者。”

“我們至少有70%的人手長期駐紮在邊界的崗哨裏,用特殊的方式組成了一張看不見的網。”蘇閑的聲音淡淡的,“我們不能讓任何人踏出‘孤島’,一旦有人涉足外麵的世界,並且讓政府得知,整個‘孤島’都將危如累卵……即使隔著千裏,外麵的人要收拾我們,也易如反掌。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鍾雲從後背上的冷汗早已浸透衣物。

“所以,這就是盈盈他們……痛恨你們的理由?”他想起盈盈口中的“叛徒”,原來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有些人一直在罵我們為虎作倀,說我們是叛徒。”蘇閑疲憊地閉上雙目,“一旦撤掉治管局的人,那些神通廣大的異能者就能夠輕而易舉地離開‘孤島’,可剩下的市民怎麽辦?我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整座城市毀於一旦。就算這裏是人間地獄,但也是故鄉,我不忍心讓它毀滅。況且,‘失樂園’的傳染性實在太強了,已經有人深受其害了,沒有必要讓它荼毒更多人。”

蘇閑自嘲地一笑:“我們並沒有別的選擇,不是嗎?”

鍾雲從張了張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在這些苦難深重的人們麵前,任何安慰的話語都顯得高高在上、蒼白無力。

“我幹嗎跟你說這些?”想來是看出了他情緒的低落,蘇閑主動開口,“算了,還是睡覺吧。”

鍾雲從歎了口氣,如他所願,沒再繼續這個沉重的話題,而是另起了個話頭:“對了,那個……異能者的等級是個什麽說法?”

今天的蘇閑格外好說話:“其實也就是這麽一說,劃分標準也很簡單粗暴——就是異能的高低強弱,一般分為ABCD四級,依次從強到弱。”

“那你呢?”鍾雲從脫口而出,“你是哪個等級的?”

蘇閑瞅了他一眼,笑了一下:“你猜啊。”

鍾雲從鬱悶極了。

“嘖嘖,不用太灰心。”張醫生去而複返,加入了這場談話,“關於‘鏡’的能力等級,在‘孤島’裏一直是個謎。”

鍾雲從驚訝地看過去:“……聽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對了,他剛剛還少說了一個等級。”張既白勾起嘴角,“還有淩駕於那四個等級之上的級別——S級。”

蘇閑似笑非笑地看了張既白一眼。

鍾雲從的脖子仿佛是生了鏽的齒輪,戰戰兢兢地轉過去,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這個人,那目光裏,既有驚歎,也有忌憚,還有莫名的興奮。

蘇閑見狀說道:“別聽他胡說八道了,沒那麽玄乎。對了醫生,有沒有吃的?三天沒吃東西,我的胃都要萎縮了。”

張醫生立刻變了一副臉,甩手離去:“沒有!”

“小氣鬼。”他嘟囔了一聲,翻了個身,“沒得吃,那就隻好睡了。”

有了一層阻隔,鍾雲從肆無忌憚地把那人的後腦勺看了個夠,直到聽見他平緩均勻的呼吸聲,他才輕輕地說了一聲“晚安”。

而後,他熄了燈,也躺了下來,任憑睡意潮水般淹沒自己。過了許久,在他半夢半醒的時候,對麵傳來了一個低低的聲音,他險些以為是幻聽。

“晚安。”

她穿行於黑暗之中。

耳朵轟鳴得厲害,以至於她幾乎聽不清身後的槍鳴聲及狗叫聲,一顆子彈險險地擦過她的耳郭,她後知後覺地感到了灼熱的疼痛,但這點疼痛,和全身上下的累累傷痕比起來,幾乎不算什麽了。

她方才成功地翻越了一堵帶電的鐵絲網,全身上下有大麵積的皮膚被電流灼傷,不僅如此,她的兩個膝關節也遭到了嚴重的損傷,如同鬆了螺絲釘的零件,隨時都有罷工的危險。她每跑一步,膝蓋處都會傳來徹骨的疼痛,兩塊髕骨像是被生生地剜掉了一般。

可即使如此,她還是要繼續跑。

她出逃,是為了掩護其他人。事實上,她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準備,盡管在逃跑前,她向同伴們保證自己絕對會活著與他們會合——可隻有她自己清楚,那隻是個善意的謊言。

電網、追兵、狼狗,以及子彈,這些如附骨之疽般緊緊地貼著她,在這場逃亡之中,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這個過程延長一些,好為同伴們爭取更多的逃命時間。

這片樹林被枯枝敗葉的腐朽氣息籠罩著,目之所及,唯有黑暗。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