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9.行動

縱使在能人輩出的治安管理局裏,他也是很特別的一位。

至於他的能力,她也有所耳聞——除了操控火焰之外,周身上下無處不在的熊熊烈火為他提供了大量的熱能,這些熱能不僅可以用來攻擊,還能夠幫他進行高速飛行,據說他還對疼痛免疫。總之,是個很有本事的家夥。

而項羽親眼見到,蘇閑的右手燃起了一簇火焰,如果他沒有猜錯,他是在複刻“烈火”的異能。

“烈火比你想象的更厲害,”項羽解釋給她聽,“你以為他隻能通過釋放能量來攻擊,事實上,他也能吸收乃至暫時儲存能量,當然,僅限於火係能量。”

“貴賓犬”茅塞頓開:“你是說,咱們老大複製了他那一手絕活,打算吸收掉炸藥的能量?”

項羽點點頭:“他應該是打算這麽做的。”

“貴賓犬”歡欣鼓舞:“我就知道,老大這麽強,沒這麽容易犧牲的!”

項羽歪了一邊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想你剛才可不是這麽說的。

不過他沒有“貴賓犬”這麽樂觀,“烈火”的看家本領很大程度上是以他那極為特殊的體質為前提的,蘇閑就算複刻了那一招,發揮的程度估計也很有限。

他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吧?

項羽眉頭緊鎖,腳下的步伐不由得加快了許多。

他們趕到樓下之後,第一眼看到的是仰臥在雪地上的女人,她一動不動地躺著,不知道是死是活,腰間綁著的炸藥包也還在。

項羽和“貴賓犬”對視一眼,很有默契地放緩了腳步,小心翼翼地接近之後才發現,李誌軍的妻子還活著,隻是暈了過去,不知道是摔得還是嚇得。

而她腰間那圈嚇死人的炸藥包,已經變成了焦炭一樣的物質,她的身體突然抽搐了一下,它們竟然碎成渣了。

見此情狀,那二人又一次麵麵相覷,看樣子,炸藥的殺傷力應該是不複存在了。

“老大真牛!我就服他!”“貴賓犬”的一腔敬仰如江水一般滔滔不絕,結果宣泄了半天,發現不見崇拜對象的人影,“咦,他人呢?”

項羽早就在找人了,他的視線轉了一圈才在街道的角落裏瞧見了一個蜷縮起來的人影,和他們之間有一段距離。

他在“貴賓犬”頭上拍了一下:“別念叨了,他在那裏!”

兩個人拔腿就跑,快要靠近的時候,那個趴在雪地裏的人影忽然動了一下。

“別過來!”他的聲音低沉而克製,充滿了威懾力,將那兩個人齊齊釘住,他們木樁一樣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望著他。

“轉身,往回走,離我越遠越好。”這滿是警戒意味的口吻讓“貴賓犬”

開始下意識地巡視左右,擔心附近有埋伏。

項羽要比她機智得多,他憂心忡忡地盯著一反常態的上級:“頭兒,您的身體……承受不住了?”

蘇閑沒有回答他,他的四肢百骸、五髒六腑都像是被放在火上烤,強大而灼熱的能量無頭蒼蠅一般在他的體內亂撞,急切地尋找一個突破口。

他在被逼無奈之下,使出了“烈火”的那一招,卻將自己置於極其危險的境地。

還是太勉強了……他自嘲地想著,卻連苦笑的力氣都沒有。他的臉埋在雪堆裏,寒意幾乎包裹了他所有**在外邊的皮膚,可即使這樣也無濟於事,積雪也無法消解他身體裏四下遊走的熱能。

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座隨時會爆發的活火山。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啊!

這一回估計得交代在這裏了,是不是該給這倆貨留個遺言什麽的……蘇閑心灰意冷地想著,忽然感到右眼一陣劇痛,痛到他這個身經百戰的異能者都無法忍受。

“貴賓犬”正謹小慎微地戒備著周圍,忽然聽到自家上司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叫,幾乎魂飛魄散,一把抓住了項羽的手,驚慌失措地嚷嚷著:“怎麽回事?”

項羽眼皮一跳心道不好,扛起她就往回跑。

跑開沒幾步,他們就聽到身後傳來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腳下同步傳來強烈的震感。

與此同時,一束耀眼的光柱平地而起,猶如科幻電影中的激光炮。

出人意料的是,光的源頭竟然是蘇閑。

項羽很幸運地發現,自己並沒有被那和爆炸沒多大區別的“事故”波及。

隻是回過身之後才知道,哪裏是什麽幸運,而是他的上級太有良心了,在那股蠢蠢欲動的能量釋放出來的時候,他刻意避開了他們的方位。

街道的另一頭,濃烈的煙霧尚未散去,而始作俑者依舊倒在地上,狀況不明。

“貴賓犬”不顧項羽的阻攔,固執地朝著蘇閑的方向跑過去,那濃烈的煙塵依舊升騰不休,但透過影影綽綽的霧氣,還是能窺見街道經此一劫之後的累累傷痕。

現在應該稱之為殘骸吧,可以說是相當壯觀了——路麵出現了一條巨大的溝壑,自近而遠,從深到淺,猶如一道深深的創口,貫穿了半條街。

“老大這是……又多學了一項挖掘機的技能?”“貴賓犬”目瞪口呆地欣賞完這個浩大的工程,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了“挖掘機本機”。她拎著裙擺姍姍來遲,扶起無法動彈的上司,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問道:“老大!你還有氣兒不?”

蘇閑覺得自己就算死了都能被這貨氣活過來,他用左眼狠狠白了這女人一眼,卻把右眼捂得嚴嚴實實。

被嫌棄的“貴賓犬”以德報怨:“太好了!還以為您這一次要英勇就義了。”

蘇閑剛有點感動,又聽到她略有些惋惜地歎氣:“唉,要是您真的過去了……說不定我就有機會升職了。”

……想升職?下輩子吧。

“頭兒,您這右眼是怎麽回事?”項羽在情況穩定下來之後也第一時間趕了過來,他比“貴賓犬”要細心得多,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蘇閑的異常之處。

他的指縫裏滿是鮮血。

蘇閑沉默了一下,而後緩緩鬆了手,右眼鮮血淋漓,觸目驚心。

“眼睛怎麽了?!”“貴賓犬”驚呼出聲。項羽卻猜到了幾分:“剛剛的能量,是從右眼釋放的?”

蘇閑長長地呼了口氣,然後才開口:“對。還好它出來了,不然我可能會死在這裏。”

項羽咋舌,轉過頭又觀察了一番那條豁口,發現不僅水泥層被掀了起來,最深的地方,連路基都露出來了。

他心有餘悸:“威力真夠大的,虧您承受下來了。”

“貴賓犬”亦是後怕不已,她在攙扶蘇閑的過程中,發現他的皮膚依舊發燙。

“您的眼睛……”她紅了眼眶。在兩人的幫助下,蘇閑費力地站了起來,見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他忍俊不禁:“沒關係,反正本來就是瞎的。”

他也有些後怕,輕輕摸了一下完好的左眼:“我得感謝它,好在不是從左眼出來的,不然我真要改行去做盲人按摩了。”

“接下來怎麽辦?”項羽請示他。蘇閑沉吟了一下:“你們倆誰先回治安所一趟,多調派些人手,另一個跟我去……”

“去什麽去呀!”“貴賓犬”沒好氣地嗆他,“你現在唯一要去的地方就是張醫生的診所!”

項羽附和道:“我同意。”

見蘇閑一個眼刀飛過來,他有些無奈:“我知道您心急,可好歹去包紮一下吧,這樣淌著血不是個事兒啊!”

蘇閑無話可說。

見上司默認了,項羽又安排起來:“這樣吧,我先回治安所去,小狗你陪頭兒去張醫生那裏。”

“貴賓犬”沒有異議,傷者本人卻似乎有點意見:“那個,要不,還是項羽陪我過去吧……”

項羽還沒來得及發話,“貴賓犬”就一蹦三尺高,氣勢洶洶地衝她的上司吠個不停:“怎麽著?嫌棄我是吧!”

蘇閑被噴了一臉唾沫星子,再也沒有抗議的勇氣了。

他想了想,又招手示意項羽過來,附在他耳畔吩咐道:“你回去之後,先帶著一批人去找那個女人……別讓她逃了。”

項羽挑了挑眉:“您是說……”

蘇閑頷首:“是,趕緊去!我晚點跟你會合!”

項羽領命而去。

“你可真行!一次比一次傷得重,下一回我可以直接給你準備一輛輪椅了,你覺得呢?”張既白一麵往病人眼睛上貼著紗布,一麵不冷不熱地奚落著病人,“缺胳膊斷腿或許就是你的宿命。”

“這麽詛咒病人,”蘇閑渾身上下就剩嘴能動了,“你缺不缺德?”

張既白微微一笑,手下的力度稍微重了那麽一點點,就聽到蘇閑倒吸一口涼氣。

“命懸一線的時候就別跟人頂嘴了,希望你明白這個道理,蘇治安官。”

張醫生手裏的剪刀寒光一閃,醫用膠帶應聲而斷,“否則下一次,這膠帶封的就是你的嘴了。”

被威脅的蘇閑滿肚子氣卻撒不出,偏偏旁邊還有個大口啃著蘋果的女人大聲叫好:“幹得好!張醫生不愧是我男神!”

她的星星眼含情脈脈地凝視著張既白,後者不動聲色地躲過了她充滿愛意的目光,擺出了一副冷淡的麵孔:“收拾好了,如果沒有其他問題的話,請你和你的下屬盡快離開,我也該補覺了。”

他刻意在“你的下屬”這幾個字上咬了重音,誰知當事人不以為意,甚至變本加厲:“補覺?一起啊,醫生。”

張醫生難以招架她的調戲,暗暗地戳了一下蘇閑的後背:“趕緊把你們這個女流氓給我弄走!”

什麽叫風水輪流轉啊?

蘇閑好不容易揚眉吐氣,正打算一雪前恥好好埋汰張既白一回,沒想到診所門突然被推開,他另一個女下屬披著一身風雪大駕光臨。

“組長。”冰女那張清秀寡淡的臉上一如既往地沒有什麽表情,她徑直走進來,仿佛沒有看見擠眉弄眼的“貴賓犬”,對於張既白這個主人也一視同仁地視而不見。

“來了?”蘇閑朝這位高冷的女下屬客氣地一點頭,也沒換來她的禮遇,她甚至沒有問候一聲重傷的上司,就直截了當地切入正題了。

“關於那名中學校長,我們按照你的命令,深入調查了一下他的個人背景。除了紙麵上記錄的那些,還發現了一些不為人知的部分。”

蘇閑對不為人知的部分格外感興趣:“說說。”

“那我就挑最要緊的說。”冰女蒼白如麵具的臉上突然多了一絲屬於人類的表情,她的眼睛裏流露出毫不掩飾的鄙夷和厭惡,“那家夥是個戀童癖,不止一次騷擾過學校裏的女孩。女生們受到侵害之後大多不敢聲張,偶爾有家長上門去鬧,也被他想方設法壓了下來。”

“這個人渣!”“貴賓犬”勃然大怒,蘋果咬得哢嚓響,“死得太晚了!”

張既白沒有出聲,但看他的表情,也是讚同這一說法的。

蘇閑卻冷靜得多,除了憤慨之外,他抓住了最關鍵的信息:“你的意思是,他隻對小女孩感興趣?”

冰女略略頷首。蘇閑一勾嘴角,露出一個譏誚十足的笑容:“你猜,他夫人知不知道這件事?”

他驀地斂起了笑意,眼睛裏隻餘下徹底的涼意:“準備一下,我們去拜訪那位中學校長的遺孀。”

蘇閑整裝待發,冷不丁卻被人潑了冷水:“她們走,你留下。”

蘇閑看著張既白那張突然嚴肅起來的臉,有些納悶:“怎麽著,你對我們的行動計劃有意見?”

“我對你們的行動計劃沒意見。”張既白不苟言笑的時候愈發突出了他身上的禁欲精英感,惹得某個滿頭卷毛的女人哈喇子流了一地。

他推了一下鏡框:“不過我建議行動指揮最好換一個人。”

“貴賓犬”抹了一把嘴角的口水,瞄了身邊的冰女一眼,那小妮子還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但眼睫毛動了一下。

“貴賓犬”對著上司那張毫無血色的臉歎了口氣:“我也同意,您就安安心心地做個病號吧,組長一職就暫時由我代勞了……”

蘇組長輕蔑地打斷了她:“就你?那我還不如讓項羽代勞呢。”

“呸!他哪裏比我強了!”“貴賓犬”憤怒極了,滿頭卷發也跟著炸成一朵向日葵,“你肯定以小人之心……”

“是啊,我就擔心你鳩占鵲巢。”蘇閑痛快地承認了她的指控,又衝著張醫生挑挑眉,“既然醫生這麽擔心我的話,那就帶上醫藥箱和我一起走吧。”

張既白若有所思的眼神在他麵上掃了兩個來回,才慢條斯理地開口:“請問,我這份兼職有沒有報酬?”

“這個嘛……”蘇治安官拉長了語調正想打起官腔,卻不慎被某個色膽包天的女人搶走了話語權:“這個嘛,我們組長一定會向上頭打報告為您申請的!來吧,醫生。”

張醫生提了下嘴角,未置可否。蘇閑瞟了一眼自作主張的某下屬,皮笑肉不笑:“行,要是那幫老頭子不肯批的話,就從你的工資裏扣。”

說完他在“貴賓犬”欲說還休的哀怨眼神裏扣好了外套上的銅扣,而後頓了頓,含笑的目光掃過所有人:“走了。”

冰女開來了那輛黑色的切諾基。她的關心不顯示在麵上,但體現在了行動上——為了照顧上司虛弱的身體,她盡量把車開得平穩些,可惜沒多久就遭遇了挫折。

她皺著眉盯著街麵上那道從天而降的溝壑:“我昨天經過這裏的時候,路麵還是平的,誰幹的?”

張既白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貴賓犬”則是幸災樂禍起來:“喲,這事要是捅到綜管局那邊,我看某位的工資也不夠扣的吧?”

冰女有些意外,後座那兩位一明一暗的嘲諷,指向性夠明顯了,她瞥了一眼副駕駛座上的蘇閑:“組長,是你?”

當事人欲蓋彌彰地輕咳兩聲,正兒八經地道:“別往外說。”

冰女的唇角彎了一下,也一本正經地請示:“是命令嗎?”

“你這孩子。”蘇閑無奈地笑了笑,“這是我的私人請求,你不想遵守也可以。”

駕駛員一轉方向盤,避過大坑,恢複到麵無表情的模樣:“知道了。”

趕到目的地的時候,天光已經明亮起來了,漫長的一夜終於過去,可爛攤子還沒收拾完。

這是一座獨門獨棟的兩層半高的小樓,紅瓦白牆,半拱門窗,典型的歐式風格,配上精致的院子,稱得上是別墅配置了。

這樣的居住條件在“孤島”上絕對屬於中上水準,無論在何等惡劣的條件下,人和人聚集在一起,隨時隨地都能分出高低貴賤。

這一家的男主人生前是這一區域最大的中學的校長,是綜合管理局下的任命書;而在學校複課之前,他則是綜合管理局的一名中級官員。

基本上,能和綜管局搭上關係的,都算是這座城市的上流人士了,論地位,論待遇,都比蘇閑他們這些專門做髒活累活的治管局工作人員要強得多。

蘇閑推開柵欄鐵門,帶著人走進了院子。

鐵門上纏繞著一圈圈枯萎的藤蔓,看得出來,主人家精心打理過這個院子,幾乎將它改造成了一座小花園,隻是眼下季節不對,那些花草樹木隻剩下枯枝殘葉,放眼望去,滿院的蕭條。

想來再過幾個月,春暖花開之後,這裏又會是另一番景象。

隻可惜,這裏的主人未必能等到了。

先行一步的項羽聞聲而出,麵色沉沉地為蘇閑等人帶路,一邊走一邊匯報情況。

“我帶著一隊人馬殺過來的時候,那女人正氣定神閑地坐在客廳裏,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我見她鎮定過了頭,又想起您的吩咐,幹脆就先下手為強了!”

蘇閑看他那口若懸河堪比說書先生的架勢,知道應該沒出啥問題,也就捧了一回人場:“哦?你做了什麽英明的決定啊?”

“進門之前,我讓‘蟲師’放了隻小蟲子出去,神不知鬼不覺地咬了她一口,她還沒回過神來,四肢就麻木了。然後咱們的人趁機一擁而上,把她五花大綁起來,任她插翅也難飛!”項羽沾沾自喜地報告著戰果,隨後麵色卻又沉下來,“如您所料,那娘兒們身上也藏了枚炸彈,估計是想等哥兒幾個進門之後就引爆,來個一網打盡。”

蘇閑緘默片刻,而後唇邊浮出一個冷笑:“這麽看來,她和盈盈果然是一夥的,這喪心病狂趕盡殺絕的風格,真是如出一轍。”

“我看,說不定就是那小婊子讓她這麽幹的……”項羽的話溜出了一半,忽然觸到上司的眼神,他閉上嘴,把後半句咽了回去,又擠了個尷尬的笑出來,“我是說,那小姑娘……”

蘇閑擺了擺手:“她人呢?你們沒把她弄死吧?”

“沒,”項羽樂得繞過先前的話茬,大剌剌地回道,“我猜她肯定還有用,讓‘蟲師’喂了點藥,沒讓她一命嗚呼。”

“保住一條命還不夠,至少得讓她意識清醒,不然我怎麽問話?”蘇閑皺起眉。項羽趕緊回:“清醒著呢!”

“那就好。”蘇閑的眉宇舒展開來,又想到了什麽,笑道,“你們這行事作風要是傳到綜管局那邊去,我們又得挨批評了。”

“誰理那幫龜孫子,讓他們到一邊玩去吧!”項羽嘴一撇,歪了半張臉,後邊跟著的幾位亦是同仇敵愾的神情。

蘇閑失笑:“我這不是擔心他們又找借口削減我們的經費嗎?”

插科打諢完畢,他們也終於見到了要拜訪的對象。

蘇閑在她對麵坐了下來,這位中學校長的遺孀看起來和普通的家庭主婦沒什麽兩樣:她的年紀不小了,身形走樣,相貌的話,此刻倒是不怎麽看得出來——她的臉腫得有豬頭那麽大,麵皮紫紅發脹,雙眼充血,看著還挺嚇人。

這明顯是被毒蟲咬過的後遺症。

蘇閑瞅了一眼撓著頭抖著腿吹著口哨的下屬,最終還是沒說什麽——不管怎麽樣,底線還是在的。

而這女人,也著實可惡。

她身上穿的戴的都不賴,看得出來,日子過得很不錯。蘇閑真的不是很明白,像她這樣活得比“孤島”99%的女人都要好的幸運兒,為什麽要搞這一出?

“高若雪女士,是吧?我趕時間,所以就不寒暄了。接下來有些問題,請您如實回答。”蘇閑在來的路上翻過資料,對她的一些基本情況算是掌握了,“失蹤案的受害者之一,馬連城是您的丈夫,沒有錯吧?”

高女士仍被束縛著,不僅手腳被捆,整個人都被綁在了椅子上,完全動彈不得。

她的眼睛被浮腫的眼皮擠得隻剩兩條細縫,縱使如此,蘇閑依舊能感覺到她刻骨的恨意。

不過他現在沒空去追查這背後的原因,見她沒有要開口的打算,他有預感,這場審問不會一帆風順,但麵上依舊不動聲色:“我身邊這位治安官,您之前見過的。他奉命調查您丈夫失蹤一案,曾經傳喚過您協助調查,你們麵對麵地談過話。”

高若雪恍若未聞,她似乎有些承受不住頭部的重量,頭歪到一側,血管浮在麵皮上,兩腮還時不時地**一下,這讓她看起來有些神經質。

蘇閑自說自話:“那時候,您向他提供了一些關於您丈夫的情況,其中有一條是,您聲稱親眼撞見過您的丈夫馬連城在辦公室和一個女人胡來,而那個女人則是某位學生的家長,依照您描述的特征,我們找到的對象是苗林芝。而她也曾是係列失蹤案及一起凶殺案的最大嫌疑人。”他說到這裏,換了一個坐姿,口吻十分客氣,“我想問問,此事當真嗎?”

高若雪仍然沒有作聲,蘇閑很仔細地察言觀色,可她現在這狀況,就算擺出了什麽表情,他也很難看出來。

不過他發現她被鉗製的雙手一直在不安分地動來動去,據他觀察,應該不是想要掙脫逃跑,而是痛癢難耐,所以手指不受控製地亂動。她的指甲深深地劃過木頭表麵,因為太過用力,甚至刮出了幾道痕跡。

項羽這小子真是心狠手辣。

既然有人扮了黑臉,他便扮起了紅臉,所以他和顏悅色地看著高若雪:“如果您不舒服的話,我可以讓他們為您鬆綁,還可以再給您些藥物,緩解一下不適。”

可惜對方不領情,她掀了掀眼皮,眼神中盡是輕蔑之意。

“您不需要的話,那就算了。”蘇閑收回了虛與委蛇的客氣,音色便顯得有些冷了,“關於我先前那個問題,我已經向苗林芝求證過了——她堅決地否認了你的說法,並確定自己從來沒有見過你。後來,我的同事又對馬校長進行了一番相對深入的調查,發現了他那些齷齪的小秘密。”蘇閑說著又笑了笑,“其實也不算秘密了吧,畢竟知道的人不少……關於您的丈夫是戀童癖這件事,您不會一點都不知情吧?”

高若雪終於開腔了,她聲音嘶啞,語氣裏透著不屑:“我為什麽要知道?

我跟馬連城早就恩斷義絕了。”

“其實呢,您知不知道,倒也真不是那麽重要。”蘇閑淡淡地說道,“因為他是戀童癖這件事本身就足以證明一些問題了。”

高若雪聞言,左臉又不由自主抽搐了一下,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又緊緊地合上了嘴。

“他身為中學校長,不止一次地騷擾女學生,這毫無疑問是卑鄙下流的行徑,但矛盾也恰恰在此——他一個戀童癖,怎麽會對年華已老的苗林芝感興趣呢?”

蘇閑盯著她的眼睛,周身散發出的壓迫性氣息逼得她不得不與他對視:“你在說謊。你根本沒見過苗林芝,你在陷害她。”

高若雪那張可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是她讓你這麽做的,是不是?”蘇閑深吸一口氣,目光如水,“你和那女孩,是同謀。”

她仍是一言未發。

他的嗓音低沉了幾分:“告訴我,她在哪裏?”

高若雪忽然發出一聲怪笑:“想知道?你自己去找啊。”

她笑聲裏的狂妄讓蘇閑的下頜瞬間緊繃,下一秒,他卻也笑了起來:“敬酒不吃吃罰酒。”

他朝著身後的人一揮手:“把她兒子帶過來。”

高若雪那得意的笑容戛然而止,表情登時猙獰起來。

蘇閑微笑著注視她:“聽說你連夜把兩個兒子送回了娘家,我就猜到你圖謀不軌。現在我讓人把你的兒子們帶了過來,讓你們娘兒仨見最後一麵,你是不是該感謝我?”

高若雪目光狠厲,簡直想在蘇閑的臉上穿幾個洞——可她也就隻能是想想,等她的兩個兒子被帶進來之後,她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痕。

她啞著嗓子開口:“不關他們倆的事。”

“我們在座這麽多人,也沒有誰得罪過您吧?”蘇閑笑容不變,“可您還不是想把我們全都殺了?”

高若雪盯著兩個少年看,突然劇烈地掙紮起來,以至於椅子都不穩地搖晃著。

她聲音淒厲,衝著兩個兒子大吼:“媽不是讓你們跑嗎?”

兩個少年被綁成了兩隻螞蚱,也是極力想掙脫,卻越掙越緊,而他們的身後,站著一個穿著製服戴著手套的高挑男子。

小一點的那個,十三四歲,嚇得隻會哭;大的那個,應該有十七八歲了,聲音發抖地向母親求救:“他們把我們抓回來的……媽,救救我們啊!”

蘇閑終於略占上風,高若雪開始向他求饒:“求求你,放過他們吧,他們、他們還小呢……”

他的回答冷酷十足:“隻要你說出我想要的,我不會為難任何人。”

高若雪似乎是遲疑了一下,旋即卻又閉上了眼睛:“你們不用白費心機了,我不會告訴你們的。”

一個把自己當人體炸彈的女人,蘇閑早就知道她很難搞,隻是沒想到這麽難搞。

“我不知道我們治管局怎麽得罪你了,讓你不惜用自己當誘餌,想讓我們粉身碎骨,不過在那之前,你還是把你的兩個孩子送走了,這說明你對他們還是有感情的吧?”蘇閑苦口婆心,“所以,我最後再問你一次,即使賭上你兒子的性命,你也不肯鬆口嗎?”

高若雪如同泥塑木雕,不為所動。

蘇閑搖搖頭,有些疲憊地按著太陽穴:“動手。”

一直默不作聲地站在兩個男孩身後的男子,瞥了一眼發號施令的人,隨後手裏便多了一把鋥亮的匕首。

高若雪的眼皮不易被察覺地跳了一下。

那個人的手指很靈活,他手持利刃,在她的大兒子身前比畫了一下,似乎是找準了位置,滿意地點點頭,指尖微微一動,鋒利的刀尖便沒入了男孩的前胸。

“啊——”劇痛之下,少年痛呼出聲,慘叫聲幾乎要震破屋頂。

男孩的胸前不斷有血花冒出,情形很是淒慘,蘇閑麵無表情地看著,眼神沒有絲毫波動。

他知道自己的手段十分卑劣,但如果不這樣,會有更多無辜的人遭殃。

他眼角的餘光掠過高若雪的臉,對方依舊緊閉雙目,麵無表情,可他注意到了她顫抖的手指。

第一刀、第二刀、第三刀……少年胸前血流如注,血水滴滴答答地淌了一地。男孩麵如紙色,半死不活地癱在椅子上,連呻吟的力氣都沒有了。

至於他的弟弟,幾乎已經魂飛魄散,偏偏還有人說了一句:“下一個就是你了。”

他兩條腿抖似篩糠,一個沒控製住,竟然尿濕了褲子。

高若雪始終不曾睜眼,卻牙關緊咬,呼吸急促,對兒子的痛苦並非一無所知。

蘇閑見狀,使了個眼色,項羽會意,麻利地割斷了捆著小兒子的繩子。那孩子立刻連滾帶爬地來到了母親腳邊,抱住高若雪的膝蓋:“媽!您要看著哥哥死嗎?您救救我們吧……”

恰在這個時候,大兒子又不知道被紮到了哪裏,整個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你們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啊——”高若雪毫無預兆地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在兩個兒子的眼淚與鮮血麵前,她的鐵石心腸終究是被擊碎了。

她隨著椅子一起栽倒在地麵上,臉浸在她兒子的血水裏,先前決意自爆的勇氣已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她看著奄奄一息的兒子,聲嘶力竭地喊道:“我說!我說!放過他……”

蘇閑一抬眼,那個差點把匕首舞出一朵花的男人適時地停了手,他垂下眼,盯著薄刃上墜落的血滴,露出了一個愉悅的笑。

蘇閑不自覺地打了個寒戰,轉而望向近乎崩潰的高若雪:“說吧。”

…………

情報到手之後,蘇閑命人把那母子三人都帶走,該關的關,該治的治,而後揉著發昏的頭來到某人身旁:“讓你配合一下,你還樂在其中了,是吧?”

那人正在摘手套,他此時沒有戴眼鏡,看起來和平時似乎有些不一樣——約莫是更變態了一些。

“有本事的話,你自己來啊。”醫生神色冷漠,“何必拜托我。”

蘇組長敗下陣來:“是,誰讓我分不清重要髒器之間的縫隙,沒法連刺十幾刀又避開人體要害,順便事後還能進行緊急治療呢?可不得麻煩您了。”

張既白把白手套卷成一團順手丟進了腳邊的垃圾桶:“知道就好。順便有句實話我不得不說——你們的製服真的很難看。”

蘇閑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你該不會就是因為這種理由才拒絕加入治管局的吧?”

張既白從口袋裏摸出眼鏡重新戴上,回了他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你猜呢?”

燕麥片被裝在髒兮兮的搪瓷杯裏,隨便放了點冷水,都沒怎麽攪勻就放到了他腳邊,隨後有人不輕不重地踢了他一腳,把迷迷糊糊的他驚醒了。

鍾雲從現在很不舒服,也許是傷口發炎,也許是昨天半夜驚出了一身冷汗,抑或是二者兼有,總之他開始發燒了。

他的眼睛充血發熱,視線範圍內有重影的跡象。他眨了眨眼,片刻之後,那些模糊的事物顫顫巍巍地合而為一,他伸出手,拿起了杯子。

天蒙蒙亮,鍾雲從開始吃早餐。

燕麥片完全沒有被泡開,口感非常粗糲,鍾雲從覺得自己嚼了一嘴的沙子。

難吃是難吃了點,不過他一個俘虜也沒什麽好挑的,這時候,有口吃的就已經很幸運了。

再說了,那丫頭在這兒頤指氣使、說一不二,跟個女王似的,但她本人的待遇其實也沒比他強到哪兒去。

鍾雲從解決掉那一小杯燕麥片之後,一抬眼就發現盈盈坐在離他不遠的一張椅子上,捧著個玻璃杯,杯身上結了一層薄霜,一按一個指印。

見她小口小口地啜著,他眉頭一皺,忍不住多了一句嘴:“你還這麽小,又是女孩子,大冬天的別喝這麽涼的水。”

盈盈慢條斯理地吞下了幾粒白色的藥片之後才笑吟吟地開口:“你還真是個濫好人,我都這麽對你了,你還有心思關心我。”

鍾雲從麵色一沉,頭一扭:“呸!我關心你,做夢去吧!”說完卻又瞄著她手邊有些眼熟的藥盒,語氣變得有些微妙,“這是你從張醫生那裏領的藥?

不是給你母親吃的,而是你自己吃的。”

他的最後一句話直接就是篤定的口吻了,畢竟事實就擺在眼前。

盈盈笑容不變,沒有回答他的質問,而是自顧自說起了別的話題:“你們好像一直都覺得我是個小孩子,我今年12歲,你知道12歲的女孩能做什麽事嗎?”

她反而拋了個問題給他。鍾雲從緊緊抿著唇,心裏說你這個12歲可了不得,其他12歲的小屁孩還在逃學騙錢吹牛,哪比得上你這個殺人犯和恐怖分子?

“讓我來告訴你好了。12歲的女孩,勾一勾手指就能讓一堆男人匍匐著舔我的腳……我想要什麽,他們都會給,不管是他們的錢,還是他們的命。”那女孩直勾勾地盯著他,笑得花枝亂顫,詭異的猩紅色雙眸也變成了嫵媚的點綴,“我還有獨一無二的異能,隨隨便便就能把治安管理局那群廢物玩弄於股掌之上……我這樣說,你還認為我隻是個小孩嗎?”

鍾雲從沉默半晌,而後淡淡一笑:“你不用這樣看著我,我可不是戀童癖,對你沒興趣。”

盈盈笑容一滯,雖然沒有出聲,但他能從她的眉眼間感受到冰冷的怒意。

雖然知道自己很可能會激怒她,但鍾雲從仍選擇了一吐為快:“不是小孩是什麽?無論是你幹的那些事,還是你跟我說的那些炫耀的話,實話實說,都幼稚得不行。”

盈盈怒極反笑:“哦?這麽說,那些跟隨我、聽從我的成年人隻是在過家家嗎?”

“他們要真的隻是陪你過家家,那倒還好,最多是童心未泯。”鍾雲從的語氣裏滿是鄙夷,“可惜他們還真把你當扛把子的,那就是愚蠢了。”

盈盈臉上一片陰霾,不過很快就煙消雲散了,她的笑顏重新綻放:“按照雲哥哥你的說法,跟隨我的人是一群白癡,那死在我手裏的人……比如我的閑哥哥,你覺得他算什麽?”

鍾雲從的瞳孔驀地收縮了一下。

他的反應顯然取悅了這個早熟的女孩,她笑靨如花:“說起來,你好像一點都不難過呢,該吃吃,該睡睡,我還以為你們交情深厚呢。”

她意圖往他傷口上撒鹽,可惜鍾雲從的反應很冷淡:“你這孩子真是喜歡胡思亂想,我跟他也就認識十來天,非親非故的,有什麽好難過的。”

她斜乜著他,似笑非笑:“是嗎?希望這是你的心裏話。”

“你都和他認識十幾年了,你都沒傷心,哪輪得到我呢?”

盈盈收起了那點笑意,冷哼一聲:“之前還真沒看出來,你挺能說會道的。”

“不僅如此,我的直覺還很準。”鍾雲從莞爾一笑,“要是那家夥真那麽容易死了,他就不是蘇閑了。”

須臾,她又勾起嘴角:“不得不承認,這也是一種可能性,還好,我已經做好了應對措施……不過我們就不提他了吧,說點別的?”

鍾雲從欣然同意:“好啊,那不如來談談你吧。”

小姑娘苦惱地蹙起眉:“你的好奇心真是旺盛啊,都說了,了解太多我的事,對你沒有好處。”

他反問:“如果我閉上嘴的話,你就會放了我嗎?”

盈盈眉宇舒展,笑了起來:“不會。”

“那不就得了。”鍾雲從提了下嘴角,“你殺的那些人,每一個都和苗女士有點牽連,你是刻意想栽贓給她嗎?”

她足足盯了他有一分鍾那麽久,才淺淺一笑:“是又怎麽樣?”

鍾雲從的嘴唇動了動,話還沒出口,就被她漫不經心地堵了回去:“我知道你想說什麽,無非就是些陳詞濫調,不用說了,我不想聽。”

他被噎得一口氣接不上,一時無語,過了好一會兒,才有氣無力地問:“你晚上不會做噩夢嗎?”

盈盈背過身,留給他一個逆著光的纖細背影,聲音淡淡的:“她一直希望我過得好,現在我很開心,她會為我高興的。”

鍾雲從注視著那個背影,目光漸冷:“哪怕是以她的死為代價?”

“我說過了吧,她已經進入了發病期,誰也救不了她。自殺,反而是一種解脫。”她笑起來,“我是在救贖她。”

“少自說自話了,她根本不需要誰來救贖。”他冷冰冰地駁斥,“需要救贖的人,是你自己吧?話說回來,你那些陷害栽贓的伎倆都粗淺得很,你還真當自己多麽聰明絕頂了?”

盈盈反唇相譏:“我這麽粗淺的伎倆還不是成功了,這是不是說明你們已經蠢到無可救藥了?”

“你好像還不明白一件事情,你那些不入流的障眼法之所以能夠糊弄到人,那是因為你糊弄的對象,一個苗女士,一個蘇治安官,他們都被一葉障目了。”鍾雲從歎了口氣,“說到底,你能這麽有恃無恐、肆無忌憚,還不是依仗著他們對你的感情?”

盈盈怒形於色,隨之做了個深呼吸,一呼一吸之間成功地壓製了自己的怒火,情緒平複了許多,她的唇邊又帶上了慣有的弧度:“這是個悖論,我們誰也無法說服誰。我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我們還是來聊聊你吧。”

鍾雲從沒好氣地別過臉:“真是不好意思,我一個正常人跟精神病沒什麽好聊的。”

“正常人?”女孩子咯咯發笑,“你以為你是正常人?”

鍾雲從對這種程度的嘲諷無動於衷:“反正比你正常。”

“是,我們這些人,在你這個外來者的眼裏,都是一群怪物……”

他一聲輕嗤:“不用拖其他人下水,我隻針對你。”

鍾雲從挑起半側眉尾:“哦?那到時候我一定會多謝你給我留了一條命,讓我大開眼界。”

小姑娘輕哼一聲:“你用不著陰陽怪氣的,我知道你在想什麽……都說了,你別想著他了,我是不會放你走的。”

他不買賬:“我愛想誰就想誰,你管得著嗎?”

盈盈冷笑起來:“你對自己身上的異常之處應該也有所察覺吧?蘇閑和張既白為什麽會這麽好心地收留你,你就沒有細究過其中緣由?”

她說著湊到了他耳邊,輕聲道:“你還真信他們是什麽好人?”

“信啊,為什麽不信?”鍾雲從順溜地接茬,露齒一笑,“我不信救過我的人,難道要信挑撥離間的人嗎?”

盈盈冷冷地睨視著他,麵上陰雲密布。

“20多年前,一間生物製藥廠發生了泄露,一種未知的恐怖病毒在這個城市裏大規模蔓延,無數人深受其害。從此之後,夢川市就變成了一座人間地獄。它被政府封鎖、隔離,所有通信設施都被阻斷,居民們無法逃離,隻能被困在城內絕望地等死。後來,這裏就有了新名字——‘孤島’。”

鍾雲從驀地睜大了眼睛,這便是“孤島”的由來。

“如果肆虐的病毒殺死了所有人倒也罷了,一了百了,偏偏這種怪異而神秘的病毒是一點一點地折磨著感染者,而且還具有遺傳性,如同淩遲一般。”

盈盈的薄唇彎出冰冷的弧度,“這種病毒後來被命名為‘失樂園’,它的感染者分為早期、中期、晚期三個階段。早期也被稱為潛伏期,從出生至35歲,潛伏期的感染者除了灰藍色的虹膜之外沒有明顯的症狀;中期的感染者年齡在35歲至45歲,感染者周身會出現潰爛的紅斑,虹膜的顏色也會從灰藍逐漸變為紅色……他們被稱為‘發病者’,這個階段一般不會超過五年。45歲,頂多到50歲,感染者一定會進入晚期。至於晚期的感染者,他們是‘病變者’,渾身潰爛,人性泯滅,也就是你看到的那些‘行屍走肉’。除了對血肉的渴望,他們腦子裏什麽也不剩了。”

突然得到這麽多信息,鍾雲從艱難地消化了好一會兒,才提出了困擾他許久的疑惑:“你的眼睛……你不是才12歲嗎?這就進入晚期了?”

盈盈纖長的眼睫毛顫了顫,沒有回答這個關於她自己的問題,而是兀自往下說:“原本大家隻覺得‘失樂園’是一種可怕至極的病毒,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一些人的身上出現了異象……人們這才發現,這種病毒居然還有附加的驚喜。”

她略略頷首:“不錯,就是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異能,它隻存在於一小部分感染者的身上。‘孤島’上不少人都把異能當成研究對象,包括它的產生條件和原理,以及個體之間是否存在共同之處,不過迄今為止還沒有人得出係統的結論。簡單的理解就是,在這座城市數十萬的感染者中,大約有5%的群體,身體發生了變異。”

鍾雲從喃喃自語:“概率還挺低……”

盈盈嫣然一笑:“所以擁有異能的人都要比普通感染者多那麽一點優越感,這意味著他們的日子多少會好過一些。”

他歎氣:“而那些沒有異能的普通人,他們連一點希望都看不到了吧?”

“唉,你真是太善良了。”女孩子也跟著歎氣,隨即語氣卻一變,居然透出了幾分森冷,“可就算是異能者,他們終究也是病毒的感染者,逃脫不了發作的命運。所以,每個人的心底都被恐慌籠罩著。”

鍾雲從心裏咯噔一下,他想到了蘇閑。

那個人也會如此嗎?

盈盈完全看穿了他的所思所想,冷酷地回道:“無一例外。”

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什麽聲音。

“可是,”她忽然又笑了起來,“現在似乎就有個‘例外’站在我麵前。”

他的右眼皮狂跳,像是**了一般。

“你猜得沒錯,那個例外就是你。”她的聲音清脆嬌嫩,十分悅耳,但此刻鍾雲從一點也不想聽她說,可他無力阻止,於是隻能被迫讓那些話語鑽進他的耳朵裏。

“雖然你以為自己是個正常人,但你有沒有想過,你不屬於‘孤島’,卻有著這裏的‘特產’,這才是最不正常的地方。別跟我說,你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特殊能力……你分明也是個異能者!”

她的最後一句話,幾乎擊碎了鍾雲從長久以來通過掩耳盜鈴建立起來的保護罩,平地驚雷一般震得他頭痛欲裂。

“最讓人吃驚的是,你居然不是‘失樂園’病毒的感染者。”她緩緩地湊近,壓低了聲音,語氣中卻透著難抑的興奮,“你知道,像你這樣完美的存在,要是被外界知道,會引起多少人的覬覦嗎?”

“你就是一塊引人垂涎的肥肉,每個人都虎視眈眈。”

一瞬間,他的背後被冷汗浸透。

那場你來我往劍拔弩張的“聊天”結束之後,鍾雲從陷入了一種惶惶不安的狀態,他縮在牆角,病弱的身體蜷得更加厲害,如同一隻驚弓之鳥。

至於盈盈,她很罕見地沒有拿俘虜的痛苦取樂,甚至失去了說話的興致,讓人不禁懷疑她是不是轉了性。

她伏在桌麵上,雙手煩躁地揪著頭發,細細的眉緊緊地蹙起,鍾雲從用餘光觀察她,發現她的臉幾乎白成了一張紙。

這個念頭在他的腦海裏一閃而現,鍾雲從下意識地警告自己,別再把她當成小姑娘了。可想歸想,一轉眼,他又忍不住琢磨起她究竟發生了什麽異變。

那名女性黑袍人快速走到盈盈身邊,聲音有些焦急:“您是不是一次服用的劑量太大了?”

她似乎想扶女孩一把,後者略微抬頭,聲線仿佛結了冰:“別碰我!”

黑袍女子被她的眼神釘在了原地,低眉順眼,屏氣凝神,一動不動。

那應該是張既白開給她的抑製劑,原來這種藥的副作用這麽大嗎?鍾雲從還在冥思苦想,卻未曾料到,盈盈毫無預兆地轉過頭,目光如利刃一般襲來,他被逮了個措手不及。

鍾雲從不免有些尷尬。雙方對視幾秒之後,那女孩衝著他露出了一個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