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選擇與努力002

他大概也明白了,坦然地替她回答說沒有。

沒有**還搞成這樣,除了常年泡在水裏,也沒別的解釋了。一線救援沒有性別之分,尤其她還是救生員,甭管下雪天、下雨天,隻要有危情就得下海,加上平時訓練,可以說自從來了通海,她在陸地上停留的時間還沒有在水裏時間長。

不是不知道她生理期鬧得凶,還以為忍忍疼痛就會過去,沒想到也會有休克的凶險。他把毯子給她拉高,說道:“我剛才查了一下,西醫不如中醫治本,回頭我陪你去看中醫好嗎?醫生也說了,你的身體必須得好好調理,否則將來會吃大苦頭的。”

“能吃什麽苦?我一輩子不結婚,不生孩子,也就沒那苦頭了。況且,也沒機會再下海了。”

“離開通海,不就是為了嫁人生子嗎?是你說的,那樣一種普通人的活法。”

許心宜一噎,流露出自己挖坑自己跳的窘態。江石玉不覺微笑:“不管哪一種活法,身體都要健康。”

許心宜眼眶發酸,瞪著他:“關你什麽事?你是我什麽人?江師弟,你忘了我說過的話嗎?我想重新開始,重新你懂嗎?在一個全新的環境,認識全新的人,就像新生一樣,完全不用再計較過去的輸贏,不用害怕麵對痛苦的生理期,不用再提心吊膽地計劃有沒有明天的將來,更不用再為無處安放的心而顧影自憐。我已經做好離開的準備,你為什麽還要出現?每次都出現得不合時宜,尷尬的、難看的樣子都被你看到了,明明不喜歡我,為什麽還要對我這麽好?你知不知道我會胡思亂想,會以為、以為……”

她越說越委屈,咬住嘴唇,不讓眼淚往下掉。

“裝淑女、裝文靜也好,三天兩頭去健身房跟你偶遇也好,當著同事的麵已經把臉皮練得比城牆還厚。可我那樣喜歡你,即便從小到大一直沒什麽真心朋友的我,在通海難得結交到一幫不錯的朋友,卻因為喜歡你而淪為他們的談資,我也不介意。真的,江師弟,我從來沒有介意過,我隻是介意,為什麽在我已經決定不再喜歡你的時候,你又一次靠近我?”

這兩年,每當秦栩時不時爆發男孩子某種幼稚的勝負欲時,她都要努力把自己的視線往回撤,不敢多看他一眼,生怕防線再次崩潰。

她努力了很久,才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費力,可他為什麽忽然又纏上來?

“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哪樣?”

千頭萬緒,不知從何提起。許心宜仿佛等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到如今耐心盡失,驀然起身,拔掉針頭,不管不顧地朝外奔去。

她穿得單薄,甫一出門被冷風吹得瑟縮顫抖。抬頭看黑漆漆的天幕,原來她睡了這麽久,顧不得停留,她長腿一跨,躲進旁邊的灌木叢裏。隨後一道頎長的身影追了出來,左右一看,朝著一個方向追去。

許心宜又等了幾分鍾,確定他不會折返後,回到醫院。走廊很長,也很安靜,這裏有她很好的朋友,想不到還有什麽地方可以去,她隻好躲到他身邊。

夜近黎明的時分,許心宜還沒有睡,抱著雙膝蜷縮在沙發上,一眨不眨地望著**的秦栩。

“臭小子,你這會兒要是醒來,恐怕又要氣死了。哇,這還是我認識的許心宜嗎?金剛芭比?逗我玩嗎?瞧你的小樣,哭什麽哭,有沒有點出息?不就是一個男人嗎?至於嗎?是的,至於的,所以你這會兒還是先別醒吧。醒來了也忍一忍,等我哭完再嘲笑,好不好?”

她又開始讀他的遺書:

剛在更衣室和大峰打了一架,不要問我為什麽,遺書這麽莊嚴神聖的東西是他能偷看的嗎?還說什麽把遺書整得、整得跟情書一樣!當我跟他一樣嗎?整天拿遺書當情書念,連哄帶騙才娶到老婆!這麽寒磣的事,符合我的品位嗎?

許心宜!如果有一天你看到這些,請你立刻,像摸到燙手山芋那樣甩掉這張紙,不要再往下看!因為,不管我寫了什麽都不是寫給你看的。雖然你力氣大得要死,塊頭跟男人一樣結實,膀子上的肌肉比我還緊,但是真的,你是絕無僅有的酷女孩。

如果,昨天的水下逃生訓練你能相對保持公正不一直對江師弟放水的話,如果,你能稍微體諒我在二十攝氏度的水溫下浸泡了幾個小時後還出於擔心給你搶到一杯速溶奶茶的話,不說千恩萬謝你至少也應該給我一個感動的眼神吧?而不是轉手就給江師弟獻了殷勤。如果你能稍微愛惜一下自己,你應該會更酷的。

在我完完全全心甘情願的意誌下,我應該不止、遠不止字麵表達的喜歡你吧?

隻是,你能不能不要喜歡他喜歡得太明顯了?能不能稍微保留一點自尊心?能不能不要隨便給一點甜頭一點苗頭,就又朝著南牆撞去?

請你好好照顧自己,也看一眼一直看著你的我,好不好?

新一輪台風登陸,直擊沿海周邊城市。

沈岐帶隊援手溫州洪澇災情嚴重的地區,深入抗洪一線,江石玉作為副機長同行,盤桓數日後歸來,機組眾人都脫了層皮,眼皮耷拉著,水塞到手裏幾乎擰不開瓶蓋。李英給他們放了一天假,江石玉收整結束回到飛行公寓時,天剛剛放亮。

天氣一日日轉涼,中午雖還有三十幾攝氏度的高溫,早晚卻沒有了,他隻穿一件迷彩短袖,為了強打精神也一直開著窗,吹了一路後皮膚泛起一層淡淡的紅。兩層台階往上去,才想起來今天有演習,除了剛從災區返回的幾人,必須全員到場,因此公寓沒有同事,門口上了鎖,他腳步一頓又轉身回車裏找鑰匙,翻著翻著忽然身形怔住。

一瞬之後,他急忙往後退,車正挨著馬路牙子,腳下一個沒注意打了晃,身子一歪直接撞上車門,哐的一聲,直嚇得綠化帶裏的鳥兒簌簌地撲棱飛起。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卻一刻沒停,迫不及待地繞過車頭朝前走去。

許心宜磨蹭了一會兒,見他沒有要走的征兆,從樹後一步步挪出來,看到他額頭被撞紅了,也不知有沒有腫。眼瞼下的烏青又大又腫,頭發也不知幾天沒洗了,軟趴在腦後,襯著發紅的耳垂,狼狽又可愛。

每回隻有當這種時候,她才覺得和他沒什麽距離感。她努努嘴,笑了一下:“我看到新聞了,是去災區了吧?”

江石玉幾天沒怎麽合眼,疲憊無以掩藏,腦子轉動緩慢,沒什麽真實感,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出聲,跟她說起災區的情況。目前已經控製住了,不過物資仍舊短缺,周清野正在張羅慈善募捐,押著沈岐回家休息後直接飛往災區,登機前才匆忙給了他一通電話。

許心宜安靜地聽著,眼神間不自覺流露出向往。江石玉漸漸頓住了,那天在醫院不歡而散後,他在她家門口等了一夜,她始終沒有回來。後來一到基地就接到上頭的命令,前後不過半小時,已在前往災區的路上。

徹夜連軸轉,接連忙了四十六個小時才得片刻歇息,他閉上眼滿腦子都是她。這種念頭一經而起,就像開了閘的水,怎麽收都收不住,想得快發狂了。

他抿緊發白的唇,聲音略顯悶沉:“心宜。”

許心宜察覺到一抹灼熱的目光,頓覺如芒在背。唯恐他誤會,她忙解釋道:“你別多想,我、我來這裏,是有事想問你。”

就在昨天晚上,她接到一通電話。陌生的號碼,一次掛斷仍不依不饒,她左右睡不著,再三之後還是接通了。

對方好像身處一個嘈雜的環境,伴隨著模糊的雨聲嚓嚓作響。信號一時中斷,她“喂”了幾聲沒有反應,正可笑自己接了通騷擾電話,忽然聽到一道帶著磁性略顯低沉的嗓音,似乎是走到了空曠的地帶,有回音乍泄在耳郭。

她怔住了,一瞬間腦海中閃過一道呼之欲出的身影,但是很快,就被她拋到了身後。

對方自稱是公牛隊的人事——江離。

江離言說一直沒有收到她的回信,隻好不顧深夜,冒昧打擾。他言辭懇切,關心她的現狀,禮貌征詢她對公牛隊的看法。見她長久沒有回應,試探性地問起她離開通海的原因。

或許是夜深人靜,被一個陌生人的誠意所打動,或許他的聲音具備蠱惑能力,或許這些天她被一個男人攪得心煩意亂,急於尋找一個發泄的出口,她稀裏糊塗放下了戒備,說起深藏於心的秘密——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

一線救援人員更容易患的一種病,或者說每個救援人或多或少都會麵臨的心理障礙。

許是太驚訝,江離聽後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她的心也一涼再涼,坦言道參觀完公牛隊的教學活動後,她曾去看過心理醫生。

縱然很不情願,縱然排斥到骨子裏,但迫於一種現實,她最終還是去了。

“我告訴醫生,我一直在做噩夢,會反反複複夢見一個場景,聽見求救的聲音,看到在眼前奄奄一息的生命,而我站在一旁,舔著嘴唇束手無策,隻能說服自己轉身。我告誡自己,哪怕一直被歌頌,一直被辱罵,一直矛盾地尋求著職業理想,可我到底不是一個英雄,更不是一個救世主。於是不止一年,近乎兩年多的時間裏,我一直跟自己說,我很好,我真的很好。直到有一天,我發現自己可能有點不好了,可能……還不止一點點,我應該很不好了吧?才會那麽害怕水聲,那麽那麽害怕黑夜……”

同樣的谘詢她曾做過千百次,卻是第一次得到醫生否定的回答。醫生委婉地建議她休息一段時間,她忽而清醒,其實不止一點點,對吧?在此時的身體、精神狀態下回到救援一線,應該會造成更大的傷害吧?所以哪怕有那麽一個瞬間,她心口跳動的熱血幾乎讓她衝動答應江離的邀請,卻還是強迫自己找回了理智。

“小時候被嘲笑、被排擠,長大後被質疑、被否定,那些或開心或痛苦的經曆,幾乎占據了我生命的全部,可我,竟然還貪婪地眷戀著一線。”

她想她必須找一個人傾訴,於是適時出現的江離,一個活在網線另一端的陌生人,觸動了她緊閉的心房。

以為江離的沉默之後會是放棄,她難免失落,也順其自然地接受了結果,沒想到他沉默很久後,卻說道:“我有一個和你很像的朋友,小時候長得胖,也不是很聰明,經常被同學嘲笑,弄得她自卑又敏感,一直抬不起頭來做人,直到後來投身於自己熱愛的事業……”

他隻有聲音是真實的,給人一種可以信服的感覺:“公牛隊的日常工作與通海救助飛行隊不太一樣,除了應急救援,還有更多社會板塊的活動,能夠投入基層幫助人,我想你可以來試一試,也許你能找回曾經的自己。”

她直覺被冒犯了,迅速強調:“我不需要找回曾經的自己,你沒聽到我說的嗎?我經常做噩夢,心情也不太好……”

“你現在就是。”

“什麽?”

“心情不太好的樣子。”江離帶著一絲輕鬆的口吻道,“如果谘詢能夠決定一個人的命運,那麽絕大多數一線工作者都上不了戰場。”

她再一次怔住。

似曾相識的歎息,掩藏於谘詢背後相似的厭倦,似乎讓她看到一個和自己一樣的影子。她急切問道:“你、你是……你在哪裏?”

江離帶著一絲淺笑:“公牛隊正在災區。”

她失望地垂下眼:“人事也要上一線嗎?”

“哦,人手不夠。”

“現在是休息時間嗎?”

“嗯,大概可以休息十分鍾,剛才是和你開玩笑。公牛隊的核心搜救並非像你之前在通海的工作,畢竟我們沒有直升機,也沒有像通海係統訓練出來的人才。公牛隊的核心隊員大多是來自五湖四海的誌願者,他們會受到基礎的應急訓練,隻是各方麵素質都不如專業隊員,我們更多的是在時間上、廣度上、深度上更加貼近群眾的救援。譬如說溫州洪水,通海會利用航空便利轉移正在洪流中遇險或者急需轉移的人群,強調緊迫性,而公牛隊則是深入各家各戶尋找有可能被遺漏的群眾,以及打撈遇難者,籌備前線物資,搭建通信係統等,強調範圍性。由誌願者組織而起的公牛隊,在全國範圍內都擁有站點和當地會員,不管哪個地區出現危情,都會在第一時間到達。相比海上救援的難度、高危險情的廣度,公牛隊這顆螺絲釘未必偉大,卻也至關重要。”

發動盡可能來自全國的誌願者,讓群眾去救助群眾,是真正高效有意義的救援環境。

許心宜沉默了很久,江離說完後也等了一會兒,再起頭時聲音帶著一絲夜晚的涼意:“一線戰鬥的人,可以接受不夠完美的社交能力,你也不用勉強一定要跟我說些什麽,你的回答可以通過任何形式給到我。我隻是想告訴你,你的隊長、通海救助飛行隊的搜救機長沈岐曾經說過一句話,讓我感觸很深。這個世上最難以掌控的就是自然,可她相信每一個施救者的初心,那是世上最容易掌控的赤子之心。許小姐,走到無路可走的地方,摸摸心口的地方,也許它會告訴你答案。我相信你的信念,也請你相信我的眼光。”

許心宜幾乎動搖,江離緊接著說道:“也許該讓你知道,公牛隊上屬公益基金委員會的幾個秘密創始人裏,有一個是裏恩集團的周總。”

她的腦子轉了半分鍾:“等等,你說的是周清野?”

“公牛隊是周總一手創建的,他曾數次和我們提起過許小姐。”

“所以,你來找我,是周清野的授意?”

江離沒有直接回答,似乎是默認,她心裏如同打翻了調味瓶,頓時百感交集。

周清野幼時經曆過空難,對於飛行器有強烈的抵觸,因此第一次見麵時,裏恩貨運在海上失火,她同沈岐趕來救援,他死活不肯上直升機,鬧騰了很久。可笑的是,他的父親恰好是第一批國產飛行器直-9係列的改裝先驅,而他從小耳濡目染,內心深處對航空發展也充滿了向往。

就是在這樣一種矛盾的、複雜的情感裏,他逐漸走進了通海的大家庭。之後他們才了解到,多年以來他一直默默資助通海救助飛行隊設備和器材,每逢重大災情都會往前線災區運送大量救援物資,是慈善組織的靈魂人物。

他本人有兩架私人直升機,一直懸停在某岸口以備不時之需。小星灣第一次出事時,她的命就是靠當時運輸小動物用的停在附近山上的定翼機及時出動才撿回來的。倘若公牛隊由他一手組建,她完全可以相信這是一支專業的、成熟的,更有奔騰不息的遠大理想的救援隊伍。

可她無法相信江離或善意或高潔的“信任”,她必須找一個她能夠相信的人來佐證,除了周清野,除了沈岐,隻有他。

隻有麵前這個男人。

許心宜猶豫了好一陣子才開口問道:“周清野為什麽要組建公牛隊?”

周清野人精一樣,一雙眼睛能讀心,她害怕自己得了創傷後應激障礙的毛病會一下子被他看穿,也害怕被好姐妹沈岐追問會忍不住說謊,想來想去隻有當著江石玉,她這兩年練就的裝腔作勢的本事才能發揮出來。

她抬高了下巴,直視他的雙眼。

江石玉不知道她從何得知公牛隊,隻當她熱血未涼,也顧不上笑她故作嚴肅的樣子了,斟酌道:“你不關心實事,所以不太清楚,幾年前小野和交通部的人開過一次研討會。飛行隊數年以來的救援實例所分析出來的結果顯示,就目前而言,航空改革無法一蹴而就,想要利用航空的力量實現全國大範圍的應急救援,可能性微乎其微。再加上新型戰機的研發遇見技術瓶頸,與海外的合作達至敏感時期,小野權衡再三後決定將事業重心轉移至地麵救援,成立一支以應急救援為首要原則的公益救援隊,也就是公牛隊。”

誠然,穿上製服,責任如影隨形,被困者的生命高於一切,他們應當始終懷以對生命的敬畏。可救援人員也是人,會痛會流淚,會受傷會衰老,到底要怎樣做才能在救人的前提下,也保障救援人員的安全?

答案無非是構建更加健全、廣闊的救助體係網,將救助圈升級,讓輻射至全國範圍的、越來越多的誌願者加入其中,以達成最快、最精準、最高效的救助。

在與通海的合作搬至台麵之前,公牛隊的體係已得到過交通部的檢驗,所以它絕對是一支前景無限的隊伍。

許心宜心裏一個咯噔,好像一點退路也沒有了,消極地問:“那我呢?為什麽找我?”

如果江離的出現是周清野的授意,那麽他呢?他和周清野擁有同樣的理想,走著一條相似的路,他也知情嗎?那天在公牛隊隊部,他應該猜到她出現的原因了吧?

虧她還耍小聰明,以為能糊弄過去。

“你知道我做了多少努力才離開通海嗎?像一個沒日沒夜寫試卷卻總是在退步的孩子一樣,那種不管付出多少努力都無法看到希望的努力,那種一直在黑夜裏行走、不讓自己摔跤的努力,那種獨自一人奔著天亮沒人可以拉一把的努力,那種連選擇跳下去、閉上眼的權利都沒有的努力!”許心宜一遍遍對自己說,“我不會去公牛隊的,你們死了這條心吧!”

說完,她轉身就走。江石玉立即大步上前攔住她,看她像炮仗一樣發了通火,滿嘴都是違心的話,隻覺好笑。

“那種努力,雖然讓人很疲倦,甚至厭惡,可誰不曾經曆過?心宜,再怎麽樣我也是這麽努力過來的,不比任何人輕鬆。”他微微彎下腰,平視她的雙眼,“公牛隊是公益性質,沒有太多體製的捆綁與束縛,有的隻是公益的初心。”

比起通海,它更利於天性的回歸。他知道她一定是愛慘了這些年的生活,才會走得那樣幹脆瀟灑,那樣自欺欺人。曾經被新聞大肆報道為“真蜘蛛俠”的高空奇跡,在洪水中勇救婦女,零點幾秒的生機從死神口中奪食,數米高樓一根繩索撈住風華正茂的年輕學生,曾帶給他無數震撼與眷戀的小太陽,怎麽可以蒙塵?

這一刻,他更是從她的眸子裏看到如潮的期許。

“心宜,你捫心自問,如果不想去公牛隊,何必來找我?”

“我……”

許心宜自知胡攪蠻纏,也清楚他和周清野是好意,隻是不知道為什麽,當她發覺連日以來的矛盾、掙紮全都被他不動聲色地看在眼裏後,一股強烈的羞恥感頃刻間奪去了她的理智。她一整夜沒有睡,翻來覆去隻等天明,一心找他算賬,火氣發出去後才發現一向沒臉沒皮的自己,終究還是退縮了。

她猛地一抽,淚水流淌下來。

江石玉終於上前一步,將她納入懷中:“就算不打算再繼續喜歡我,也不要為了躲我而放棄喜歡的職業,好嗎?”

“誰說要放棄了。”

她倔強地耍著小性子,江石玉卻是笑了,她的快樂總是這麽簡單。遺憾的是,過去讓她很多次不快樂的人恰恰是自己。

“心宜。”

“嗯?”

“可不可以把我當成不算熟的舊同事,再給我一次機會?”

此時許心宜的腦子裏蹦出一個聲音,嫌棄而傷感地嘲諷道:許心宜,你就是不聽勸,不撞得頭破血流不死心是吧?在他麵前你的骨頭就軟成這樣?這麽不懂得愛惜自己,你讓我怎麽辦?

許心宜擦濕了兩隻袖子,這才難為情地退開一步,揉揉鼻頭。回去的路上她反反複複問自己:心宜呀,再試一次吧,就一次,最後一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