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水牢

當他腳步聲往著她這裏來時,連翹很巧的在那個時間點被某種聲音驚醒,淡淡的陰影遮擋住鋪在她臉上的燈光。

午夜鍾聲敲響,輕輕撫上她臉頰的手力道有多麽的溫柔,內心裏就有多麽的絕望,絕望到她想狠狠拿開他的手,衝著他大喊大叫。

“厲列儂,請你睜大眼睛看,看看我到底是誰。”

垂落在沙發上的手逐漸收緊,還沒有等手揚起。

融融的聲線:

“以前,你總是想方設法要怎麽打開我書房房間門,打開我書房房間門後呢,又想方設法想如何才能在我的書房呆更久的時間。”

“一切一切都還在,就是——”那道嗬氣聲鑽進她耳畔:“你卻不在。”

看來,厲先生又發病了。

厲列儂也隻有在發病時手指力道才會這麽溫柔,也才會一口氣說出這麽多話來,即使那聽起來是極其普通的話。

但語氣甜蜜如斯。

一旦絕望來到鼎盛時期就會變成麻木,緊緊握著的拳頭鬆開了,指尖冰冷成一片。

豎著耳朵,連翹還想聽點從厲列儂口中聽出點更加肉麻的話。

最好順便他能回憶一下他和許戈上床的姿勢,到時候,等有一天她和他撕破臉了她也許可以拿這些話來嘲笑他。

可沒有!

長時間沉默之後,他抱起了她。

他抱著她在午夜的長廊行走著,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的,就生怕腳步一重了,她就會像是那顆易碎的珍珠一樣。

破碎,變成粉末,消失不見。

輕輕的把她放在**。

為她脫下拖鞋、為她整理頭發、再到他用唇輕輕觸碰她的唇,這一係列的動作都讓連翹忍不住在心裏懷疑。

這個男人到底是不是厲列儂。

白色襯衫,黑色牛仔褲,遮住額頭的黑色毛線帽,站在廣場上,被古老的建築群包圍著,咋看讓人會直接聯想到少女們心目中的優質偶像。

比自己大不了幾歲,但豐富的內心世界讓他看起來就像是國王:

會在危難中毫不猶豫向身邊的人伸出援手,會和你分享他喜歡的音樂和旅行圖片,會微笑拍著剛剛失去母親的孩子的肩膀告訴他那沒什麽,會在人們需要幫助的時間裏掏光褲兜裏所有的錢。

“嘿,嘿,不要被他外表所欺騙。”許戈曾經和連翹這麽說。

轉過身去,背對著她,手伸向天空,讓正午的日光從她指縫裏穿過:“他比誰都冷酷,冷酷到偶爾會讓人覺得他的腦組織是冰涼的。”

那天,在曠野中,和她們在一起的還有1942幾位女成員,那都是在十五、六歲的女孩,其中有一位最小的那位叫做伊莎貝爾。

伊莎貝爾是一名凱爾特後裔,也是前領導人從愛爾蘭帶回來的孩子,她說她以後要嫁給她們年輕的領導人,就像電影《燃情歲月》裏最終和布拉德皮特結婚的印第安納的小姑娘一樣。

巧的是那位印第安納小姑娘也叫伊莎貝爾。

她的話讓許戈笑了起來,她問小姑娘:想不想知道她們年輕的領導人對自己未婚妻都幹了些什麽?

“他呀,曾經把我關進水牢裏一個禮拜,一百六十八個小時,不多出一秒,不少出一秒,誰說都沒有用。”

提出反駁的人是比伊莎貝爾大一些的姑娘,她去年剛剛來到1942:我不信,我媽媽說曆先生最聽你的話。

許戈挑了挑眉頭:“我也以為他最聽我的話。”

載著孩子的農用車在田埂上顛簸著,許戈開車,連翹坐在副駕駛座位上,小姑娘們在露天的後車廂裏唱著民謠。

許戈問連翹:我剛剛說的那些你聽了心裏應該有點高興,對吧?

“你這話想表達的是什麽?”連翹鄒著眉頭反問。

對於她的質問許戈再也沒有說什麽。

孩子們的歌聲停止之後,許戈目光凝望著遠方,似乎是在自言自語著:比起那一百六十個小時,更讓人痛苦的是不被自己所愛的人信任。

幾天後,連翹才知道1942的水牢和水沒有任何關聯。

所謂水牢是有人操作的、類似於冰室的房間,他們按照你身體能承受的範圍計算出房間溫度。

曾經在水牢裏呆過的人用“就像是大冬天裏站在及腰的河裏,冷得牙關都在發抖,以為會將被寒冷擊倒的時候,有人遞給你一顆巧克力,如此循環著。”

連翹還知道,許戈真的曾經在水牢裏待過一個禮拜,而且是厲列儂親自下的懲戒。

其原因是由於她的疏忽導致1942的一名成員失去了雙腿,而且是在經期來的時候接受的懲戒,許戈曾經用這個原因請求能把時間延遲幾天,但被厲列儂駁回。

當時,連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去打聽這件事情,等知道事情來龍去脈之後,連翹發現自己還真的被許戈說中了:

其實她心裏有小小的快活。

再過一陣子之後,連翹明白了許戈說的話“他比誰都冷酷。”

厲列儂的冷酷也許是與生俱來,這種與生俱來就表現在他即使對你微笑時,眼眸裏也凝結著薄薄的冰。

眼前這位把唇輕輕貼上她額頭的人真的是厲列儂嗎?

1942領導人會去擁抱從戰場回來的士兵,會和飽受病痛折磨的老人握手給予鼓勵,會親吻那位剛剛失去丈夫的女人的手背。

會把正在哭泣的孩子擁抱在懷裏。

但,這些都是被編進他日程記錄表裏,類似於某政要帶著大批媒體去探望某福利機構的行為。

所不同的是曆列儂把他的行為演繹得比那些政客們更為逼真。

那麽,現在貼在她額頭上的吻又代表著什麽?愧疚嗎?

類似於“啊!親愛的,我悔不當初,不該在那樣的時刻把你關進水牢一個禮拜。”

據說,許戈離開水牢後就住進了醫院裏,厲列儂去醫院看她時,她和他說“要是我們以後沒有孩子,你可不能怪我。”

1942成員們曾經聽到從那個病房房間傳來偷偷的哭泣聲,還有若幹重物被甩在地板上的聲響。

現在,許戈死了,厲列儂悔不當初了。

唇輕輕離開她的額頭,腳步輕輕往著臥室門那邊,睜開眼睛時連翹看到慢慢關閉上的門。

手去觸摸自己的唇角,感覺到揚起的唇角是冰冷的,手指再往上一點,觸到的是一手的濕意。

太奇怪了,這個時候她哭什麽?又不是她被關進水牢裏,被關進水牢裏的是許戈,和曆列儂說出“要是我們以後沒有孩子,你可不能怪我。”的也是許戈。

次日,站在門口,聽著厲列儂用一成不變的聲音和她說我過幾天就回來。

在厲列儂和連翹說這些話時,她偷偷去觀察他,發現他表情和聲音一樣,淡淡的聽不出什麽感情。

可是嗬,這個人明明有另外一種表情以及另外一種聲音,不見得有多溫柔但像漩渦。

有時候,連翹覺得高雲雙和厲列儂更像是一對,他們配合默契,往往隻需要一個眼神就熟知彼此。

在厲列儂臉轉向高雲雙時,高雲雙適時往前幾步,他們開始低聲交流,交流時間比她和他之間的還要久。

目送著厲列儂坐上車,目送著車隊魚貫駛進地下車庫。

這裏的地下車庫有兩個方向,往左的車道和這裏的住宅沒什麽兩樣,一出門就是公路。

往右則是地下車道,一英裏的地下車道鏈接著另外一處公寓式的住宅,每天都會有很多車輛從那處住宅駛出。

厲列儂的車是拉斯維加斯最常見的車款之一,五成新的豐田車,可那款豐田車是用坦克材料改裝而成的防彈車。

不管進來、還是出去厲列儂的車都是經過右邊車道,在榮耀背後是萬丈深淵。

每次連翹都會偷偷拿著放大鏡去檢查那輛防彈車有沒有新的子彈擦傷痕跡,這一次,從上次的六個增加到十三處,整整多了一倍多,而且,從子彈留下的痕跡看都是一些重型武器。

問連翹為什麽會懂這些,因為這些現象曾經某一段時間在連赫身上出現過。

這次厲列儂身邊的隨從多了一張新麵孔。

有著方正下巴的男人取代了之前濃眉大眼的男人,之前濃眉大眼的男人去了哪裏呢?不是死了就是現在躺在醫院昏迷不醒。

連翹很害怕有一天厲列儂會向那個濃眉大眼男人一樣。

她也曾經用厲太太的身份和他施壓,就像是所有普通妻子在麵對這即將出遠門的丈夫時的一樣。

“有一些東西我必須遵守。”他和她說。

在厲列儂口中必須遵守的事件中就包括1942領導人的行蹤,除了隨從外,1942內部就隻有三個人知道,但遺憾的是這三個人之中不包括其配偶。

麵對著厲列儂淡淡語氣連翹氣得發狂,可沒用。

就像現在一樣,每次她隻能目送著他離開,心驚膽戰著這會不會成為她見他的最後一眼,這個時候她心裏好恨。

三輛黑色豐田車被黑暗吞噬,回過神來在心裏暗暗發誓“厲列儂,你等著吧。”

可每次她都這樣說,說完後又開始心驚膽戰留意那些新聞,連翹總是想假如有一天曆列儂出事了,她也許得從電視媒體上看到才知道。

讓人比較氣惱的是1942發言人大多數時間都像個啞巴,偶爾就發一條不痛不癢的新聞應付大家。

也許源於這樣,越低調關於1942領導人的具體特征就被越傳越神。

有人說他每次出現在公共場所時都帶著麵具,有人說他有數十個替身,更有人說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就是某當紅演藝界人物。

關於替身這個說法被厲列儂的支持者們狠狠駁斥,原因是: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個“藍色路西法。”

讓人比較意外的是,四月末,1942組織這個名稱多次被媒體引用。

在厲列儂離開拉斯維加斯十幾個小時之後,1942發言人對外宣稱:他們的領導人現在在斯洛伐克。

三個小時後,斯洛伐克總理辦公室發出聲明:1942領導人是受到他們總理的邀請前往斯洛伐克,到訪期間總理將陪著1942領導人搭乘電氣火車前往維也納觀看音樂會,他們會在電氣火車上商討未來的合作問題。

這段新聞還附有兩張斯洛伐克總理派出的代表和1942領導人在機場時的遠景配圖。

這兩張配圖也以漫畫形式出現在1942官網上,配圖的氣泡文字寫著:我們的領導人隻是想證明他沒有戴麵具,而且,身材還行。

這次1942一反常態的高調被一些國際觀察家理解為“年輕的領導人正在對獅子大開口的捷克政府示威。”

要知道,斯洛伐克的前身就叫做捷克斯洛伐克,從這個名字就可以看出其背後敏感的政治問題。

迄今為止,斯洛伐克人在捷克人眼中是“卷走我一部分家當的白眼狼”。

即使沒有近景鏡頭,但厲列儂史無前例的亮相在社交網上引爆了一場狂亂。

他的支持者們就單憑他從下飛機的一幕哭爹喊娘:看,我們藍色路西法的身材可以秒殺任何一位T台上的男模特。

這話有誇張成分,可圖片在經過一次次的放大之後,厲列儂下舷梯時的姿態足以迷倒萬千少女。

舷梯被布置成紅色,他一身黑色正裝,頭頂上天藍雲白,拾級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