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方為其

呐呐的站在那裏,微微彎下腰,連翹朝著背對她直挺挺躺在地上的人,試探性的叫了一聲:先生?

分別站在左右邊的高雲雙和陳丹妮在她想再往躺在地上的人靠近時伸手阻擋了她。

直起腰,臉朝著高雲雙,讓她們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的口型:滾!

眼前的這種狀況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上演。

想給她發廣告傳單的某娛樂公司工作人員被擱倒在地,想和她搭訕的男人被擱到在地,因為人潮擁擠和她擦肩而過的也被擱到在地。

現在,這位騎著單車往著她這裏的來,一身小醜打扮的男人手剛剛伸進口袋裏時也被莫名其妙的擱到在地。

麵對她的警告陳丹妮無動於衷,而高雲雙的興趣好像都被倒在地上的小醜男人給吸引住了,眼看她的手即將搭上小醜男人肩膀上。

該不會想再來一次過肩摔吧?!

“高雲雙!”手裏提著的禮品袋狠狠砸在地上:“這裏是兒童福利院!!”

下午四點左右時間,正在玩遊戲的孩子們被這忽如其來的事故給唬住,有的停下玩遊戲,有的則是躲進福利院工作人員背後。

粗糙的圍牆,紅色磚瓦堆砌起來的簡陋平房,這樣的建築放在拉斯維加斯有點格格不入,附近有好幾處這樣的建築,這些建築裏收留著淪落在拉斯維加斯的失聯兒童。

這些兒童都是被人販子從世界各地帶到拉斯維加斯,這些孩子中半數以上的來自於墨西哥、巴西、印度,中國新疆,從這些地方來的孩子通常能在拉斯維加斯買出好價錢。

因為他們都來自於於能歌善舞的民族。

拉斯維加斯是世界最大的娛樂之都,這裏的老板們需要新鮮能源,那些孩子們就成為他們眼中的新力軍。

但幾千個孩子中能成為真正好苗子的寥寥可數,被挑剩下的孩子幸運的被當地福利院接納。

但住進福利院的僅僅是極少數人,更多的孩子被當商品一樣的轉賣。

現在站在最角落的那幾個孩子也曾經是被轉賣的孩子中一員,如果仔細觀察那幾個孩子的話,可以發現她們不像別的孩子一樣,略帶慌張的眼神中帶著更多的是好奇。

那幾個孩子眼中除了驚恐之外別無另外情緒。

那幾個孩子還沒有被帶到這裏之前,她們還有另外的身份——雛妓。

三個月前,警方在拉斯維加斯的一家豪華會搜查出近百名未成年少女的新聞轟動整個賭城。

其中有數十名因為沒有聯係到家長而被送進當地福利院,這數十名孩子中最大年齡的十三歲,最小的剛滿九歲。

看到那起新聞後連翹來到了收留那數十名孩子的福利院,最小的那個孩子是新疆女孩,女孩瘦得就像被丟棄在街頭的流浪貓一樣。

之後,連翹每隔十幾天就會來到這家福利院,她接觸得最多的就是那名新疆女孩。

數十次下來,新疆女孩好像對她已經不再懷有戒備,她還很小聲告訴連翹,她很喜歡連翹給她取的那個叫做“妮娜”的名字。

現在,妮娜就躲在那幾個孩子身後,連翹想,高雲雙擱倒那個小醜男人的行為一定把妮娜給嚇壞了。

妮娜有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每當那個孩子注視著她時,連翹總覺得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某一根神經被隱隱的**著。

“高雲雙,這裏是兒童福利機構!!”第二聲叱喝之後,高雲雙這才收回了手。

從她的表情連翹大約可以判斷出,這位應該是察覺到地上的小醜男人不具備任何威脅才收的手。

不管是陳丹妮還是高雲雙,她們都把她的話當空氣,她們就隻聽厲列儂的話。

手一指,高雲雙和陳丹妮相互交換眼神之後,倒退幾步,停在距離連翹一米開外的所在。

這個時候,倒在地上的男人正企圖從地上站起來,自行車是單輪的雜耍車,比一般自行車都還要高,從車上摔下來,疼是可想而知的。

在工作人員幫忙下,小醜男人從地上站了起來,特屬於小醜鼻子上的紅色油彩被擦掉了些許,一隻鞋也掉落了。

找到那隻掉落在一邊的鞋穿上,再扶起了自行車,等著小醜男人擺好自行車,連翹走了上去。

他背光站著,她逆光站著,他的肩膀又高又寬,一下子把太陽的視線都遮擋住了,回歸線在他肩膀上拉出了金色的邊框。

揚起的嘴角在目觸到他半垂下的眼眸時,刺刺的,想流淚。

拉斯維加斯的青天白日總是讓連翹無所適從。

此時此刻的安靜凝望似乎曾經在某年某月某日發生過,那雙眼眸鑲在塗滿油彩的臉上,更是似曾相識的模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想起些什麽,抬手做出打招呼的動作,道歉的話說完後加了一句“需不需要到醫院去檢查?”

他沒有應答,也許他是剛剛來到拉斯維加斯討生活的藝人,這一類人一般手頭拮據。

“別擔心,手術費由我來出。”說完又覺得她這話有點瞧不起人的,慌忙再補充:“我的意思是您是因為我才受傷的,醫藥費自然由我們來承擔。”

還是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在一位工作人員的解釋下,連翹才知道小醜男人是一位聾啞者。

這位工作人員告訴連翹,小醜男人是他們在網站招募的誌願者之一,今天剛來,不到半個小時時間,這裏的孩子們就喜歡上“小醜叔叔”的表演。

連翹又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和小醜男人進行了溝通,知道小醜男人身體無礙後連翹這才去找妮娜。

高雲雙的行為還真的把妮娜嚇到了,連翹和她之間的溝通又一次變成之前的點頭搖頭模式,當連翹想檢查妮娜的傷口時她更是大聲哭泣了起來。

妮娜最為觸目驚心的傷口在她腳腕處,警察在俱樂部地下室的一個房間裏發現了她。

那是一個粉色的房間,被打扮得就像芭比娃娃的妮娜被鎖上了腳鏈,小狗般的被看管著。

妮娜的大聲哭泣惹來了工作人員,看著妮娜的背影連翹臉深深埋在手掌裏。

等臉從手掌解脫出來時,她看到一張塗滿油彩的臉,那張臉一半在微笑一半在哭泣著。

眨眼間,一紅一白的玫瑰由經他的手來到她麵前,快得讓她嘴巴都張開了起來,剛剛她明明看到他手裏沒有任何東西的啊。

更讓連翹覺得訝異的是——

這位工作人員口中的聾啞人開口說話了。

“我會一點魔術。”純正的倫敦口語,聲音略帶低沉。

啊——微微張開的嘴終於發出了聲音。

“送給你。”塗滿油彩的臉似乎在微笑著。

手沒有去接,之前在小醜男人身上的似曾相識所帶出來的好感此時此刻已然**然無存。

這是一個騙子,他欺騙了這裏的孩子們!

現在他出現在她麵前也許覺得她外形還算可以,而且一看就是有幾個錢,道貌岸然的人連翹見多了。

狠狠的瞪著他!用眼神告知;給我滾開,你這個騙子!

“這裏有幾位聾啞兒童,一般在身體上有殘缺的孩子在公共活動時都會表現出他們自卑的一麵,特別是當他們和那些身體健全的孩子在一起時,我會一點手語,為了讓那幾位孩子也來看我的表演,我用手語和他們溝通,結果他們誤以為我也有語言障礙,不過效果還算不錯,我的表演讓那幾個孩子很開心。”男人侃侃而談,聲線讓人如沐春風:“你和我說話時,那幾位孩子在場,我隻能繼續裝下去。”

他臉再往著連翹靠近一點,凝望著她:“我並不是什麽騙子。”

在他凝望著她的瞬間,許戈相信了,眼前這人不是什麽騙子,那種信任宛如與生俱來。

“至於這個,”男人垂下眼眸,微微晃動手上一紅一白的玫瑰花:“純粹是因為你之前說的那個‘您’的稱謂。”

“我有幾個朋友在俱樂部表演,他們告訴我從來就沒有得到類似於‘您’這樣的稱謂。”

一紅一白的玫瑰交到連翹手裏。

“為我的朋友。”

她好像就這樣稀裏糊塗的被戴了高帽,呐呐的把兩支玫瑰提高一些,當嗅到玫瑰香氣時這才發現不是塑料花。

“為什麽送你那個其實還有更加重要的意義。”男人目光在玫瑰花上流連著:“在英格蘭,一紅一白混合在一起的玫瑰代表的是戰爭和不幸已經結束。”

“查理三世的英格蘭有兩大家族,蘭開斯特家族和約克家族,紅玫瑰代表的是蘭開斯特家族,白玫瑰代表的是約克家族,這兩大家族常年紛爭不斷,人們把這兩個家族之間的紛爭稱為玫瑰戰爭,亨利七世,這兩大家族終於停止紛爭,當時的英格蘭國王把一紅一白的玫瑰刻在了徽章裏。

“人們把徽章裏一紅一白玫瑰稱之為都鐸玫瑰。”

“都鐸玫瑰的花語:總有一天,不管多麽的漫長,不幸終將會結束。”

一紅一白的玫瑰還拿在手上,那穿著花花綠綠服裝的身影卻已經遠去,即將消失不見。

風吹動樹枝,在瑟瑟的聲響中宛如從一場迷夢中醒來,拔腿就跑。

在那個轉角處,她追上了他。

彎腰,手撐在膝蓋上,氣喘籲籲的:“能告訴我您的名字嗎?”

他說:“我比你大不了幾歲。”

點頭,重新問:“你叫什麽?”

“我叫方為其。”

“你也叫方為其?”細細咀嚼這個名字,分明這更像東方人的名字,喜歡東方文化的倫敦人?

“你也有認識的朋友叫方為其嗎?”他忽然問這個問題。

第一時間連翹搖頭,在她記憶裏好像沒有一位叫做方為其的朋友。

“你那位會格鬥術的朋友來了。”他指了指她身後,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所以,我要走了。”

等高雲雙趕到時,叫做方為其的男人已經消失在拐角處,當高雲雙目光停在她手上的玫瑰花上時,連翹心裏覺得不舒服極了。

她又不是犯人,她可是連赫家唯一繼承人。

拐角處傳來了關門聲,高雲雙迅速循著那道聲音,快得就像獵犬一樣。

艸!拳頭朝著高雲雙的背影泄憤般的揮舞,轉過身來連翹再次被鬼魅般出現在她身邊的陳丹妮給嚇了一大跳。

撫額,連翹覺得總有一天她不是被厲列儂的對手弄死,也會被這兩位給氣死,或者是嚇死。

妮娜沒有像上次一樣,在連翹敲她房間門說我要走了時打開門小聲和她說再見。

看著妮娜緊緊關閉的房間門,連翹冷冷的對高雲雙說:現在你高興了?

不作應答,麵無表情,就像是一記重拳打在棉絮裏。

很好,很好,保持著平日裏一貫的腳步頻率,微笑和孩子們揮手說再見。

出了福利院大門,收住笑容,回頭,手指向高雲雙:你等著被掃地出門吧,我說到做到!

載著連翹的車和載著厲列儂的車差不多同一時間開進車庫裏。

她和他的下車時間也很默契,看了一下腕表,六點多時間,很難得呢,厲先生這麽早就回家。

嗯,厲先生早上說了他今天會早一點回來,1942領導人從來都是說到做到的人,要是換在平常時間,她也許會在心裏感激涕零他的遵守諾言。

可從高雲雙那裏受到的氣還沒有消,氣不僅沒有消除,而且在見到其主子時一下子又竄上來了。

她又不是犯人,她真的是受夠了。

讓厲先生給厲太太拿包好像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普京都把風衣脫下來給默克爾穿呢,厲先生可從來不幹這樣的事情。

“普京和默克爾不是普先生和普太太。”心裏有一個小聲音提醒著她。

呃……又走神了!

現在最為重要的是,當著高雲雙和陳丹妮的麵讓她們的主子給她拿包,讓她們見識一下厲太太的威風。

站在車門旁邊,等著厲列儂朝著她走來,等著他腳步距離她在四、五步左右距離,懶懶的伸手。

掌握的時間差不錯,擱在手腕上的包剛剛好遞到厲列儂麵前,意思很明顯:厲先生現在是你對厲太太大獻殷勤的時候了。

但——

厲列儂並沒有接過她手上的包,而是把目光落在她另外一隻手上。

“花從哪裏來的?”

連翹另外的一隻手拿著方為其送她的兩支瑰花。

“在英格蘭,一紅一白的玫瑰代表的是不幸終將會結束,不管多麽的漫長。”這話如此鮮明的烙在她心上,連同那個名字。

——方為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