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兩人正吸溜吸溜吃著,灩秋手機響了,拿起一看,是周火雷打來的,灩秋接通,周火雷問她在哪?灩秋沒說實話,怕周火雷多想。周火雷自從把二號區拱手讓給皮天磊後,對東州幾股黑勢力,就都有了新看法,他勸灩秋少跟他們來往,更不要鑽進這幫人的套子。灩秋說我在吃飯,過一會就回去。周火雷哎呀一聲道:“我今天去接你了,他們說你被別人接走了,本來要給你接風的。”灩秋在電話裏感謝了周火雷,並答應明天一定跟他見麵。
第二天上午十點,周火雷來到灩秋住的賓館。她以前住的那套房子,之前也被警察搜過,警察雖然沒像洪芳那套房子一樣封掉,但裏麵弄得亂七八糟,得重新收拾一番。灩秋跟棉球說,她再也不想回到那個小區了,更不想看到被亂翻過的場麵,她不想看到一切傷心的東西。她托棉球把那套房賣了,替她重新找一套。
周火雷四下打量一陣,道:“小秋你不能住這兒,跟我回去吧,房子我已替你收拾好了。”
灩秋說:“不能的,哥哥,我已欠了你很多,再欠,我就真的擔負不起了。”
“還跟我說這個?小秋,你是不是覺得哥哥不值得你信賴?”
“哪,哪。”灩秋急忙搖頭,給周火雷遞上一杯開水,坐在了他對麵。
周火雷問她,是不是那個叫棉球的接她出來的?灩秋點頭,心裏再次浮上棉球的影子。周火雷沉下臉說:“對這個人,你了解多少?”
灩秋茫然地盯住周火雷,不明白雷哥哥為什麽問這個?
周火雷歎了一聲,道:“小秋啊,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這個棉球,背景複雜著呢。”
“有多複雜?”
“他真名叫楊進泉,以前是宣北分局的警察,至於怎麽犯的事,又怎麽進去的,外麵說法不一。我懷疑……”說到這兒,周火雷頓住了,先前明亮的目光也暗下去。
“懷疑什麽?”灩秋緊追著問。
“當然,也不隻是我一個人懷疑,外麵有股傳言,說他是公安局派到張朋那邊的臥底。”
“不可能吧?”灩秋的心猛然一悸,頹然就倒在了沙發上。臥底,怎麽可能呢,這可太恐怖了!半天,她冉冉抬起目光:“雷哥哥,他是好人啊。”
“我沒說他是壞人,可我擔心,他對你動機不純。”
灩秋低住頭,不說話了。周火雷不會亂說,他是真心為她著想,這點灩秋很清楚,問題是……半天,灩秋艱難地抬起頭:“放心吧,雷哥哥,我不是小孩子,跟人接觸,我有分寸。”
“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擔心,你被別人利用了,現在的人,不大容易看清顏色啊。”
灩秋不想就這個話題談下去,或者說,她不想懷疑棉球。懷疑一個自己已經愛上的人,是很痛苦的,她現在不想找痛苦。她問:“你公司還好吧,一區竣工沒?”
周火雷說,一區已竣了工,房子賣得很快,該賣的都賣了出去,他自己留了幾套。“對了,有一套我給你留著,已經裝修好了,跟我搬那邊去吧,怎麽著你也得有個住所。”
灩秋慌忙搖頭,說這哪行,行不得的,真是行不得。周火雷說怎麽不行,我又不是白送你,暫時借給你住,將來你投資做公司,就算我入的股吧。
灩秋感動得不知說什麽是好了,沒想到,她冷灩秋運氣會這麽好,什麽時候都能遇到幫她的人。但是,周火雷這份禮物,她斷斷不能收。因為她知道,自己將來要做什麽,不能把這麽好的雷哥哥牽扯進去。
絕不能!
當天晚上,灩秋跟三和財務部經理謝子玫坐在了一起。跟之前比起來,謝子玫憔悴了不少,原本青春四溢的臉已顯出蒼白,嘴上也掛了幾個火泡。剛剛過去的那場公安和衛生防疫部門對三和的打擊戰中,謝子玫被收審半個多月,最後公安實在找不出她具體參與的證據,把她放了,但謝子玫說,公安把三和的賬查封了,裏麵五百多萬塊錢全被封凍,拿不出來。
“這個我早就想到了,他們的目的一是衝著人,二是衝著錢。”
“我們是被冤枉的,洪姐死得那麽慘,真正的凶手卻逍遙法外。”謝子玫哽咽著說。
灩秋心裏打出一個冷戰,她聽不得別人提洪芳,一提,心就**,往一起揪,好像洪芳是她殺的。她沉思了一會兒,道:“子玫,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我們得合起勁來,替洪姐報仇。”
“怎麽報?”謝子玫可憐巴巴望住灩秋,那對好看的眼睛裏全露著哀傷。
“具體怎麽報我還沒想好,但請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替洪姐報仇的。”
謝子玫重重點頭,現在公司就剩她跟灩秋,不相信灩秋她還能相信誰?
“你把賬單整理一下,看外麵欠我們多少,我們先把這些錢追回來。”
“賬單我都整理好了,外麵現在還欠二百多萬。”謝子玫說。
“行,有這二百多萬,我們就能東山再起。”灩秋恨恨地說了一聲。
“真的啊?”謝子玫忽然就興奮,眼裏跳出幾串火苗來。
“我想應該是真的,準備一下吧,下午我們就去找姓孔的。”
為了能把這筆錢討回來,灩秋給開源縣擺地攤的孫月芳打了個電話,約她到東州見麵。孫月芳是平胸女人孫月芬的妹妹,孫月芬出事前,孫月芳還在開源縣信訪辦上班,是政府公務人員,後來跟著姐姐賭博,不但把家底輸光,還把自己的丈夫也賭到了別的女人懷裏。孫月芬出事進了看守所,孫月芳因為長期賭博不上班,還私自挪用單位公款五萬元用作賭資,被單位開除。
平胸女人讓灩秋出來找她妹妹:“別的忙幫不上,讓她給你壯壯膽示示威,準行。”
等見了,灩秋才驚訝地發現,一娘生的兩姐妹,竟是天壤之別,壓根看不出她們有血緣。孫月芬長得像根麻杆,渾身上下找不出一點女人味,孫月芳卻恰恰相反,一對大眼,長長的睫毛,棱而又棱的鼻子,活脫脫一個美人,特別是她那胸,大得出奇,也挺得出奇。灩秋好不驚訝,感覺她衣服裏裹著的不是女人的兩個寶貝,而是兩個滾圓的西瓜。這樣的胸要是讓男人見著了,不饞死才怪。等孫月芳一開口,灩秋就知道她們是一娘生的了。
“嘛大點事,還用我親自跑一趟,說吧,是活纏還是死打?”未等灩秋把要說的話說完,孫月芳就不耐煩地問。
“活纏怎講,死打又怎麽說?”
“這都不懂啊,還老大呢。活纏嘛,就是做做樣子,給龜兒子一點難堪,讓他知道,老娘不是好惹的。死打呢,就是一纏到底,撒潑勁兒用足力,龜兒子不投降,咱就不回來。”
灩秋想了想:“請你來,就是死打。”
“早說嘛,死打我可收費高哦,甭到時候賴賬。”
“多高?”灩秋被孫月芳的樣子逗笑了,她實在想不出,眼前這個滿嘴黑話的女人,以前怎麽就能給政府當公務員,還在信訪辦那種機構?
“我姐沒跟你說啊,我的收費標準她知道的,管吃管喝,完了還要請我洗澡,做這種事最髒人了,泡一下才舒服。另外嘛,一天這個數。”孫月芳豎起一個巴掌。
“五千?”
“怎麽說話呢,我是那種漫天要價的人嗎,少一個零,你多給我也會拿的,到時你最好別吝嗇。”
“哪裏,哪裏,行,我答應,完事後好好請你洗澡,我親自給你搓背。”灩秋興奮地說,她一下就喜歡上了孫月芳這脾氣。
“你先別高興,我可不是一個人去,得帶著我姐妹。”
“你姐妹?”
“是啊,幹這事,人少了咋成?妹子,甭看你是老大,這事得聽我的,誰讓我比你有經驗呢。”說著,孫月芳一招手,從馬路牙子上過來一幫女人,稀裏嘩啦就把灩秋給圍住了。灩秋數了數,一共八個,一個班的兵力。
“我可說好,我啥價,我姐妹就是啥價,你要嫌貴,趁早說,甭到時候又讓我死打你。”
“不會的,不會的,一個價,我絕不少你們一分。”灩秋興奮得花枝亂顫了,她正缺人手,孫月芳就給她帶來了人,看來是天意啊。
“先吃飯?”灩秋問。
“吃嘛飯啊,開工!”
一行人浩浩****朝師範大學開去,灩秋怕門衛阻攔,進門時她們分成了幾撥,灩秋跟謝子玫走在最前,孫月芳和她的姐妹們則瞅準時機魚貫而入,等到辦公樓前會合時,她們的力量就很龐大了。灩秋之前跟食堂一名管理員送了錢,讓他充當內線,打聽孔副校長行蹤。她們到了不久,一輛黑色的尼桑停在了辦公樓前,人模人樣的孔副校長從車裏走下來,捋了捋被風吹下來的頭發,往他的不毛之地撥拉了下,然後衝不遠處兩位年輕的女學生望了會,才意猶未盡往樓上去。
孫月芳一個箭步躍上去,堵在孔副校長前麵:“你姓孔吧?”
孔副校長受了驚嚇似的往後一躲,瞪住孫月芳:“你是哪個,我不認識你的。”
“可我認識你,你叫孔什麽來著,對了,孔……孔……”
“我叫孔逸夫,你是誰?”
“我是誰你不認識啊,怎麽著,提了褲子就不認人了,還姓孔呢,你咋不叫孔老二?”孫月芳擺出一副母夜叉的架勢,一雙眼睛瞪成個“八”字,逼視著孔副校長。
“你亂說什麽,你是誰,我不認得的,趕快走開!”孔副校長麵色驟變,兩條腿下意識地亂抖起來,那幾根好不容易扶上去的頭發一緊張又掉了下來,露出荒丘一般的腦門來。
“你讓我走開我就走開啊,你是警察還是什麽的,告訴你孔……孔屁夫,今天不把錢給我,我讓你這幢樓裏炸開鍋。”
“對,不把錢拿出來,今天就讓你在這裏丟死人!”孫月芳的幾個姐妹蜂擁上來,圍住了孔副校長。孔副校長莫名其妙地望住她們:“你們……你們是哪來的?”
“三和,三和公司,你不會忘記吧?”孫月芳又往前跨一步,眼看就要頂在孔副校長身上了。
“三和?你們是三和的?”孔副校長臉上的肌肉都扭在了一起,一邊擦汗一邊左右看,他想找救援,沒想,就給看到了灩秋。
“你們是她雇來的?”
“什麽她雇來的,她是我們老板,我們是她員工,今天找你是要錢的。痛快給還是不痛快給?”孫月芳聲音很洪亮,唾液亂飛,噴了孔副校長一臉。
“你們這家沒良心的公司,害死我們兩名學生,還敢來要錢。馬上離開,要不然我報警!”孔副校長一聽這樣,鎮定下來。剛才孫月芳一陣吼,還真把他嚇住了,前些日子院裏有個係主任,就讓一女生出其不意堵校園裏,說要帶他去見孩子。係主任睡了人家,早就給忘了,哪料想人家會把那麽一個活證據生下來,眼下正在鬧離婚呢。他怕孫月芳也是他不小心睡了的。既然是三和的,他膽子就正,說話的口氣立刻變得威嚴而又正義凜然。
“你們走不走,不走我要叫保安了。”說著,孔副校長掏出手機,打給了保衛科,不多時,三名穿著黑色製服的保安來到樓下,孔副校長命令:“把這幫人渣轟出去!”
不說人渣還好,一說這兩個字,孫月芳就跳了起來:“人渣?姓孔的,今天你給我講明白,我們怎麽就是人渣了?我們是勞動階級,是靠勞動吃飯的,怎麽成了人渣,說啊,你!”
兩個保安上前,想阻攔孫月芳,被孫月芳一把推過去:“給我滾遠點,哪個敢碰我,小心今天跟你們鬧出人命。”她那幫姐妹也不是吃素的,一看保安裝腔作勢要跟她們動粗,立刻撲過去,唾沫橫飛,唇槍舌劍,三個保安被鎮住了,看了眼孔副校長,不知所措地退到了一邊。
灩秋站在一邊,像欣賞一場滑稽劇一樣看著孫月芳她們,看來,孫月芳也不是信口開出每天五百塊的價碼,她做這行的確有經驗,指不定,她在縣裏現在就靠這個為生呢,你看那幾位女人,演得一個比一個精彩。孔副校長招架不住了,想溜,孫月芳堵在前麵:“你還想溜,告訴你孔屁夫,今天不把欠下的錢一次付清,我們把你拉到人肉市場去賣!”
她的姐妹們立刻起哄:“就這頭豬,能值屁個錢,上去,帶他找他們校長,就不信堂堂大學,沒人講理。”
“找就找,以為我怕啊。”孔副校長掙紮著伸了下腰,扶了扶眼鏡,剛才推推搡搡中,他的金邊眼鏡幾次掉下來。這中間樓前已圍了不少人,有教師,有後勤人員,更多的則是學生。灩秋起初還以為,學生們看到此情景,會幫他們的校長,哪知現在的大學生覺悟高得很,一聽學校欠錢不給,立刻就聲援起孫月芳她們來。孫月芳像撈到稻草似的,越發興奮了,幾乎要扯住孔副校長衣領,把他往校長室拽。
孔副校長急了,大叫著:“君子動口不動手,君子動口不動手!”孫月芳哈哈大笑:“君子,就你這種敗類,也敢稱君子,信不信,當著這麽多學生麵,我把你那些醜事全講出來,還有你吞我們公司的錢。”
“我啥時吞你們公司錢了,這話你可得慎重!”孔副校長的眼鏡又掉了,一青年學生走過來,幫他撿起:“不急,校長,慢慢跟她們講,我們在邊上給你老人家助威。”
“好,既然你不承認,那我就講,去年十一月十二日晚,你在萬豪大酒樓,是不是拿過一個五萬的紅包?”
“血口噴人,血口噴人,我要控告你們!”孔副校長急得就想打人了,這些事真要當著學生麵講出來,那他可就斯文掃地,再也甭想人模人樣地抖了。
事情並沒就此為止,就在孫月芳她們跟孔副校長撕扯的空,聞訊過來的保衛科長打電話報了警,沒過十分鍾,一輛警車呼嘯著進入校園,車裏跳下幾個警察,灩秋一眼認出,坐在最前麵的居然是大榆路派出所所長祝勇。真是冤家路窄啊,灩秋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祝勇,不等祝勇他們動手,灩秋走過去:“是祝所長啊,想不到你還這麽威風。”
“你是?”祝勇看著灩秋,一時想不起這女人在哪見過。
“冷灩秋,洪芳的妹妹,三和公司總經理。祝所長還穿著這身警服啊,我還想,你早就去了該去的地方。”
“你什麽意思,我不認識你的,亂說什麽?”
“亂說?祝所長,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不會也給我打一針,把我送瘋人院吧?”
祝勇嚇得麵色全無,退了幾步道:“我是順道來辦事的,沒工夫跟你瞎扯。”說著,溜出了人群。同來的警察一看所長溜了,簡單問了下情況,一看也沒鬧出啥事,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走了。
孫月芳這才擺開架勢,跟姓孔的正式理論起來。
灩秋她們大獲全勝,這世界就是這樣,當你豁出命來做一件事,這件事十有八九就成了。她們在師範大學折騰了五個小時,最後愣是把校長折騰了出來,孔副校長在別人麵前牛氣十足,但到了校長麵前,立馬就矮下半截。東州師範大學校長是位中年女性,大約同是女人的緣故吧,她認真聽了灩秋的陳述,灩秋說,毒餃子事件已經過去,公安該罰的罰了,該抓的抓了,公司還得正常運轉,希望女校長看在她們一幫落魄女人的份上,把學校欠公司的五十萬付了。
女校長沉吟一會道:“五十萬我一次付不了你,這樣吧,今天先付二十萬,餘下的,我得跟有關方麵碰碰頭,畢竟剛剛發生過不愉快的事。”
孫月芳要鬧,灩秋製止住她說:“行,感謝校長,以後怕是我們也不能跟你合作了,發生這樣的事,也不是我們想看到的,盡管個中原委很複雜,但主要責任還在三和。”
“你能這麽想,當然更好。”女校長看著她,若有所思地說:“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該裁決的,法律會做出裁決,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吸取教訓,認認真真把企業做好。”
“我記著您的話,我會把企業做好的,謝謝校長。”
從師範大學出來,孫月芳提出要慶賀一下,灩秋卻突然失去了興趣,落落寡歡的樣子讓孫月芳不滿:“舍不得錢是吧,走,我請客。”孫月芳手一揮,那幾個女人便前呼後擁圍著她去。灩秋卻像受了傷害,孤獨地回到住處,腦子裏始終是女校長的影子。
灩秋她們如法炮製,又從幾家院校收到欠款五十多萬,有了這筆錢,灩秋心裏踏實了許多。她跟謝子玫商量,先把孫月芳她們打發回去,有事再叫她們來。她們兩個則需要從長計議,到底從哪入手,怎麽才能把三和這塊被砸倒的牌子再樹起來。
謝子玫對孫月芳缺少好感,擔憂地說:“能打發走麽,我怎麽覺得請神容易送神難啊。”
“哪有那麽嚴重,她們都是好人。”灩秋自信地說。灩秋說這話是有根據的,這段日子,她跟孫月芳朝夕相處,對這個女人,灩秋算是有了新的了解,她絕不是胸大腦殘,她有大智慧呢。甭看孫月芳一副馬大哈的樣子,但她心細著呢。特別是如何跟這些牛逼哄哄的單位討債,孫月芳真是有辦法。
“不是姐姐吹,姐姐最擅長的,就是跟這幫狼打交道。妹妹呀,你可要聽姐姐的話,對付這幫狼,你還嫩了點。”孫月芳告訴灩秋,自己原來也是狼,而且蹲在虎口上,虎口就是信訪辦。“那可是專門接待百姓的,政府最難的部門,就屬它了。”孫月芳自吹道。孫月芳後來厭倦了。
“這麽說吧,妹子,我也是良心發現,有些上訪者實在太可憐,為了上訪,他們把家產都賣盡了,夜裏露宿街頭,餓了就跟人乞討,就為了討個公道,但是,公道不是那種討法。妹子啊,我在信訪辦十年,啥都經了,你這些冤,不算冤,比你冤十倍百倍的都有。我是看穿了,你想討公道,就得自己強大,指望別人那是笑話。姐,所以離開了那裏,姐現在多自由啊,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跟誰作對就跟誰作對,誰能把姐奈何?”
孫月芳略帶茫然的語氣裏,灩秋看到一顆心在跳動,是一顆還未完全染黑的心,一顆還知道羞恥和不平的心,孫月芳的良知還未完全泯滅,她跟灩秋一樣,選擇了另一條道。
這是條不歸路。不過沒關係,孫月芳說:“不管哪種活法,隻要活得精彩就行。不瞞你說,我那個店,純粹是蒙人的,掙不掙錢姐從來不操心,姐為的是她們,就是那些上訪者。姐給她們提供幫助,讓她們能把冤喊出來,能把公道討回來。”
灩秋後來才知道,跟孫月芳一起來的八個女人,四個是老上訪戶,以前都被孫月芳蒙過的,孫月芳離開信訪辦後,她們找孫月芳出氣,孫月芳用行動感化了她們。眼下她們的公道已討了回來,就是依靠了孫月芳。孫月芳開了一個店,專門替這些弱者討公道,她們的辦法土得掉牙,一哭二鬧三上吊,實在不行,就把人家堵在街上,或者直接衝進家裏,逼迫人家就範。這招很靈,到現在她們還沒一次失敗。另四個,本人雖不是上訪戶,但她們的家是上訪戶,兩個是父親含冤,兩個是家裏房子被拆遷辦扒了,一家人在地窖一般又潮又濕的庫房裏過了一年,無可奈何時,才找到孫月芳這裏碰運氣。她們碰對了,孫月芳帶著她們,找政府,找區長,一一把這些人拿下。孫月芳目前在開源一帶名氣大得很,人稱女包工呢。
“甭看這些王八蛋一個個衣冠楚楚,人模人樣,肚子裏卻全是壞水,你跟他來文的不行,來武的咱又不會,隻能來邪的,怕啥給他來啥。他養女人,咱們就找他老婆,鬧得他家裏雞犬不寧。他貪汙腐敗,咱就到他單位放風,天天放,放風不行,就給他檢舉,反正咱有的是時間,不怕他王八羔子不怕。”
“你們就不怕被抓起來?”灩秋擔心地問。
“怕,咋個不怕呢?姐姐就被抓過。抓進去,就讓其他姐妹鬧,鬧到他放人為止。咱又不做特違法的事,他們頂多也就關上十天半月,出來咱鬧得更凶。”
各行有各行的道道,灩秋算是長了見識。同時,心裏也對孫月芳多了份敬重,她倒是真心希望,孫月芳能留下來幫她。但是人家能留下來幫她麽,怎麽說人家也有一份“事業”啊,幹得還有聲有色。
灩秋把想法說給孫月芳,孫月芳笑眯眯地問:“怎麽,用不著姐了,想趕姐走?”
灩秋趕忙搖頭,紅赤著臉道:“姐千萬別這麽說,我是怕耽誤姐的正事,所以……”
“姐有啥正事,姐連個正形都沒。說吧,是不是嫌我拿得多,心疼錢了?”孫月芳剛衝完澡,一頭烏黑漂亮的長發垂著,那對結實而又堅挺的奶子半掩在浴巾裏,顯出咄咄逼人的氣勢。
“怎麽能嫌你拿得多呢,你幫了我那麽多,我還想著怎麽感謝你呢。”灩秋如實道。
孫月芳擦幹身子,扔了浴巾,邊往身上套衣服邊說:“感謝就不必了,如果嫌我煩,你就直說,如果不是這原因,走這個字你先別說出口。”灩秋一時不知說什麽好了,窘著臉站那兒,目光下意識地在孫月芳身上竄來竄去。
孫月芳打扮好,衝灩秋笑笑:“我說妹子啊,我這人你不用趕,該走時我自然會走,我答應過我姐,要幫你,這是我對她的承諾。”
“不會吧?”灩秋甚是吃驚,她不相信平胸女人會這麽講義氣。
“啥叫會啥叫不會,你咋也婆婆媽媽?這麽跟你說吧,我跟我姐一個脾氣,認準你呢,就拿你當自己人,要是不高興呢,就拿你當仇人,現在我把你當自家人了。”
“謝謝芳姐,也謝謝月芬姐。”
“你煩不煩啊,謝來謝去的,你也不嫌累。這麽著吧,讓她們幾個走,我留下,工錢呢,你看著給,不給也行,反正我孫月芳不缺錢,這總行了吧?”
灩秋往前跨了一步,樂得臉上都開花了:“工錢的事一分也不少你,將來公司正常了,你就算股東,能拿到分紅的。”
“少跟我提錢,如果為了錢,我就去賣了,就憑咱這臉,咱這身段,還愁男人不掏錢?”一句話說得,灩秋立刻垂下頭去,她對這種話敏感。
孫月芳撲哧一笑:“你也太脆弱了點吧,不就做過小姐麽,有啥丟人的,這年頭,能做小姐是本事,能當小三那就更了不起,捷徑啊,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事呢。姐可從來沒小看你。好了,這話不說了,說正經的,知道姐為啥不離開麽,是放心不下你。就衝你和那個黃毛丫頭謝子玫,能把公司整起來?笑話吧你,聽姐的沒錯,讓她幾個回去,等你公司開張了,姐自然會離開。”
“……”
灩秋還能說什麽,什麽也不用說了,她緊緊地擁抱了一下孫月芳,抱得孫月芳好不自在:“快鬆開,我可不像我姐,她好那個,我不!”
灩秋的臉紅到了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