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諸子爭東宮

唐太宗李世民為了爭當太子,殺了他的哥哥李建成和弟弟李元吉.但他無論如何不曾想到,等他當了皇帝之後,他的幾個兒子也為了入主東宮而展開了爭鬥。

曆史上有許多事情,常常是無情地重複著。

這一次讓我們先從側麵談起.

先講一講侯君集的事。

侯君集是唐朝的開國功臣。李世民為秦王時。統率全國軍馬,侯君集來投,屢立戰功。 貞觀十三年,西域高昌國國主鞠文泰,勾結西突厥攻掠唐的盟國伊吾和焉者。伊吾和焉普向唐朝求救。太宗便派侯君集和薛萬均為正副統帥,帶大軍去征伐高昌。

貞觀十四年,侯君集攻陷高昌都城,俘其新王智盛(老王鞠文泰已死),得其二十二城。太宗把這一片土地劃為西州,就是現在新疆自治區的吐魯番一帶。

當年十二月,侯君集等班師,獻俘於觀德殿。太宗封高昌王智盛為左武衛將軍、舍城郡公。但立有大功的侯君集、薛萬均等人,卻都下獄問罪。這又是為什麽呢?

原來侯君集攻下高昌之後,由於貪心,私自取了高昌宮中的珍寶。將士們知道之後,紛紛效尤,不但把戰利品竊走,有的還盜搶民間的財物,軍紀大壞。侯君集這時想製止也來不及了。這事為有司查覺,上書皇帝。太宗下詔將侯君集等幾個主要將領下獄。

有人還告發薛萬均和高昌婦女私通,這也是違犯軍紀的行為。太宗非常惱火,準備對侯、薛等人嚴厲懲罰。

後來中書侍郎岑文本和特進、知門下事魏征上疏為他們求情,太宗才把他們釋放。侯君集受了這番挫折,忿忿不平。他那時的官職是吏部尚書。尚書隻有三品,他嫌位低,也心懷不滿.貞觀十七年,太宗建了一座淩煙閣,把一些開國功臣的畫像,掛在裏麵。這些功臣一共二十四名,有的已經故去,有的還活著。侯君集也列在其中,排在第十七位,在文臣杜如晦、房玄齡、蕭璃等人的後麵。侯君集認為,天下是武將們犧牲流血打下的,那些文官安居後方,身影不動,功位卻在自己上麵,實在太不公平。

侯君集既然心懷怨氣,免不了會泄露出來.他的好友太子詹事張亮,外調洛州都督,侯君集為他餞行。張亮也是武將,在

淩煙閣裏位列第十六。二人飲酒中間,侯君集問張亮對淩煙閣

的排位,有什麽看法。張亮不以為意,認為文臣武將同樣有功。

侯君集便假裝酒醉,斜著眼對張亮說:

“公這次外調,是誰排擠的?”

張亮開玩笑說:“不是你排擠我嗎?”

“哈哈哈!”侯君集大笑,裝出醉態可掬的樣子說,“我還能排擠你!我憑什麽?前年我平了一國回來,功勞沒有,反觸皇上震怒,怪罪比一間屋子還大。我憑什麽還排擠得了你!”

“你不要怪別人,是你自己不檢點。”

“算了吧!”侯君集越說聲音越大,“你忘了古人的話了嗎?

‘狡兔死,走狗烹;敵國破,謀臣亡’。從來就是這樣。文種、韓信的先例,不就在那兒擺著嗎!像我等久戰沙場,今天卻還鬱鬱不得聊生。君且想想,我等應當怎麽活?”

張亮聽勤這裏,已知道侯君集有了反意,便順著他說:“那就請公有以教我。”

侯君集舉起杯來,把杯中的酒一口飲盡,然後將衣袖挽到肘邊,作出慷慨激昂的樣子說:

“目前我等隻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造反!不然的話,等到免死狗烹的時候,一切就都晚了。”

“這等大事,不可魯莽。”

“不然,隻要我倆同心,你在外,我在內,裏應外合,大事可成!”

“你的話也有道理,容我到了洛州,看情形再寫信給你。”張亮從侯君集家出來,並沒回府,卻到宮裏去向太宗報告。太宗大出意外,他對張亮說:

“你和君集都是功臣,你們談話的時候旁邊沒人聽到,無法證實,如果將他拿了,他定然不服.聯隨時留意就是了。這

話你不要對別人說。”

張亮答應了,自去洛州上任。

其實侯君集和張亮談話的時候,旁邊倒是有一個人聽見,不過他那時走在客廳窗戶下邊,偶爾聽到罷了。這個人便是侯君集的女婿,東宮千牛賀蘭楚石。千牛是太子的貼身侍衛,極為親信,他知道太子李承乾由於父皇寵愛弟弟魏王李泰,擔心失去東宮之位,時時心懷異念,便把嶽父怨狠的話對太子說了。李承乾知道侯君集頗有謀略,善於用兵,心想如果將他拉攏過來,便可確保自己皇儲的地位不動。他讓賀蘭楚石把侯君集請到東宮,二人密談衷曲,卻是情投意合。太子要他想法除去魏王,將來自己登基之後,定會重重報償。而侯君集卻看出太子愚劣,便慫恿他造反。還舉起自己的手對太子說:

“這是雙好手,我奉獻給殿下出力啦!”

他內心想的卻是,一旦造反成功,趁熱打鐵,那皇帝的寶座該讓自己坐一坐了。

太子李承乾又是怎樣一個人?

李承乾是太宗的長子,由於生於承乾殿,便以殿名作為他的名字。

高祖武德九年,太宗即位,李承乾便以嫡長子的身分,冊立為皇太子,那年他隻有八歲。古代有句俗話,“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這種唯心的“遺傳”論點在古代是很流行的,娶妻交友都要講門當戶對,就是這種遺傳論點的體現.

然而讓我們來看看李承乾的父母吧。他父親太宗皇帝,英武明達,這不消多說了。而他母親長孫皇後,也是個優秀的女性.史書說:“長孫皇後性仁孝儉素,好讀書”.下麵以兩件事,說明她的為人。有個宮女惹皇帝發怒,要處分她。皇後也假裝出生氣的樣子,對皇帝說,她要親自處分那宮女。等到皇帝的怒氣消了,她才婉轉地替那宮女辯解。所以史書說“宮禁之中,刑無枉濫。”有的妃繽或宮女生病了,皇後親自撫視,拿自己吃的藥或食物給患者吃。故而“宮中無不愛戴”。

然而就是這樣的父親和母親,卻生了個頑劣的兒子李承乾。

史書概括他的行為是“喜聲色及敗獵,所為奢靡……與群小相裹押。’,讓我們從下麵幾件事中,看他荒唐的程度吧!

作為太子,宮中的用度自然是寬裕的了.貞觀十六年,太宗還下詔凡是太子用的物品,有司衙門不要限製,要什麽給什麽。可是太子覺得這樣領出來的東西用著不過癮,他偏偏要去偷。他在東宮後園裏做了一個八尺高的大銅爐和中有六隔的大鼎,招募在逃的官奴,去偷盜民間的牲畜,拿到東宮,洗剝之後太子還要親自烹煮,再跟侍役等用刀割著吃.作為一個中原的儲君,他卻特別羨慕塞外的突厥族,他穿突厥衣服,說突厥話,還找侍役中麵貌長得類似突厥的人,也讓他們穿上突厥服裝,在後園中搭起彎廬(氈帳篷),讓這些假突厥人五個人算一個部落,反披著皮襖牧羊。他自己住在一個大帳篷裏,帳外豎著五個狼頭的大旗,好像一個突厥酋長.他還要扮演突厥的葬禮。他假裝一個死去的突厥可汗,僵臥在地上.侍役們便號哭起來,按突厥風俗大家跨著馬繞著他的“屍體”轉圈兒,還要行嗎(li)麵禮。m麵是一種少數民族的風俗,參加葬禮的時候,自己用刀在臉上割出血來,表示對死者的哀痛。李承乾不等他自己的“喪禮”結束,突地跳了起來,查看侍役們的瞥麵禮作得是不是認真。如果有人舍不得割自己的麵皮,李承乾就要拿刀在他臉上割,直到出血為止。

他還有個叔叔漢王李元昌,是太宗的異母弟。他常作些不法的事情,屢遭太宗譴責,便懷恨在心。但他卻是李承乾的好朋友。叔侄二人臭味相投,“朝夕同遊戲”.他們把侍役分成兩隊,各自統率一隊,身披毛氈做的甲,手執竹槍,布陣大呼作戰,互相擊刺出血,這兩位王子才鼓掌大樂.有人不用力,就綁到樹上鞭打,有時竟活活把人打死.李承乾還說:

“我若是今天作了天子,明天我就在苑中設置萬人營,和漢王分著率領,看他們戰鬥,那有多快樂呀!”

“那時候大臣該諫阻你了。”漢王說.

“我作天子,想幹什麽就幹什麽,誰諫我就殺誰,殺他幾百個,看誰還敢來諫J”

其實當時就有諫他的。東宮有一套官屬像左庶子、右庶子、中允、中舍人等官員,就是負責輔導太子的。當然,李承乾那時還是太子,不是皇帝,他要“誰諫就殺誰”那是將來的事,眼下太子還沒有殺人權.就是打死個把侍役也得偷偷埋了,怕人知道。但他目前卻也有對付諫者的辦法。比如他忽然想擊鼓,便讓人弄來一麵大鼓,半夜也“咚咚”地敲,鬧得大家睡不好覺。左庶子張玄素來諫他了.他唯唯答應,還把鼓拿出來,當著張玄素的麵把鼓毀掉。後來太宗下詔準許太子任意取物,張玄素上表說這樣會養成太子奢侈的習慣,希望還讓東宮按規定領取物品。李承乾知道了,說張玄素是背叛他,密派他的戶奴守在街上,等張玄素上早朝的時候,攔住他用大皮鞭猛擊,將張玄素打個半死。

李承乾還善於用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辦法。他對東宮的宮臣,常常談論忠孝,談到動情的地方,甚至流下眼淚。等到退回後宮,便又照樣胡鬧起來。他還善於觀察揣度,有時宮臣要見他,他預先揣度這位宮臣將談什麽事,心中想好一套說辭,接見時他正襟危坐,擺出一副誠懇的麵孔。比如說這位宮臣要談打獵擾民的事,人家剛開了個頭,他就大談打獵雖然可以鍛煉身體,練習騎射,但要愛護百姓的莊稼,所以最好在山林中打獵,盡量避開田地。然後又引咎自責,說自己以前在這方麵注意得不夠,以後一定注意就是了。

宮臣說不上一句,太子那裏搶著說了十句,而且“言辭辯給”,講得十分流利,“宮臣拜答不暇”,隻好頻頻地點頭稱是了。

太子詹事(東宮主官)於誌寧常常上書諫淨太子,把李承乾惹火了。他手下養著些不三不四的人,其中有兩個武藝高強的,叫張思政,絕幹承基.李承乾便派他兩人夜間去刺殺於誌寧。那時於誌寧的母親去世,按規定應離積丁憂,守孝三年。太宗因為要他主持東宮事務,特許他起複(也叫奪情,就是仍然任職).張思政和繪幹承基夜間偷偷進入於誌寧的府中,見他睡在母親的牌位前麵,鋪著草席,頭枕土塊,心中十分感動。按說這叫“寢處苫塊”,是孝子應該作的。但當時大官們認真這麽幹的又有幾個?所以思政、承基二人,看到於誌寧這種情形,竟然不忍下手,悄悄退走了。

俗說說“沒有不透風的牆”。太子幹的那些荒唐事,終於讓皇帝知道了.問題出在一個小樂童身上‘這小樂童隻有十幾歲,隸屬太常寺的樂班。他“美姿容,善歌舞”,太子喜歡他,跟太常卿要了來,作了自己的男寵,跟他同臥起,還給他取個名字叫“稱心”。又有道士秦英、韋靈符兩人,會些左道法術,自稱能驅神役鬼,把東宮後園弄得烏煙瘴氣。有人報告了皇帝。太宗大怒,下令將稱心、秦英和韋靈符都捉起來處死。連坐而死的還有幾個人。太宗把太子叫去,“消讓太子甚至”。“消”是譏諷;“讓”是責備。那就是皇帝對太子連挖苦帶責備了老半夭。李承乾懷疑是弟弟魏王李泰告的密,對李泰恨得切齒。但他對稱心卻還未能忘情,辟出一間屋子,供上他的畫像。又在後園中立了一座假墳,墓碑上刻著稱心的名字,早晚祭奠,徘徊流涕。

不過這麽一來,太子那些不端行為免不了又透露出去,朝臣們便有些議論:皇上喜愛魏王,會不會借這個機會把李承乾廢了,而另立魏王李泰為太子呢?太宗風聞到這些議論,很不愉快,他覺得太子雖然不肖,但還剛剛二十五歲,加強教育還是可以改正的。他曾對朝臣說:

“治天下就如蓋房屋,營構既已形成,就不要輕易更移,即使是動了一椽一柱,也會使整體動搖,必有損害。”雖然他指的是立法,但這種觀點在廢立太子這件事上也同樣體現出來。

太宗還想了一個補救的措施,那就是給太子找個好師傅.他對侍臣說:

“方今群臣之中,忠直沒有超過魏征的,我派他作太子的師傅,用來杜絕天下人的懷疑。”貞觀十六年九月,太宗拜魏征為太子太師。當時魏征有病,臥床不起,隻好上表請辭。太宗給他手詔說:“周幽王、晉獻公、廢嫡立庶,危國亡家。漢高祖幾乎要把太子廢了,賴四皓才得以安定。我今賴公,也就是這個意思。知公有病,你臥床護教他就是了。”魏征隻好奉詔。

太宗還親自帶太子到魏征府中探病。可惜晚了,魏征於貞觀十七年正月去世,他已沒有能力對太子有所教助了。

太子由於過分胡鬧,把腳傷了,走起路來一瘸一拐,這也成了人們議論的話柄。在一次朝會上,太宗向群臣說:

“聽說外間的士人們,議論說太子有足疾。而魏王穎悟,常陪侍我遊幸,就傳出許多奇異的言論。一些僥幸的小人,竟有附會的.太子雖然病足,但不妨礙走路。而且《禮記》說,‘嫡子死,立嫡孫’。太子的男孩已經五歲,即使太子有什麽意外,聯還可以立他作皇太孫.聯決不以庶代嫡,以開啟窺竊(即凱敘)之源.”

看來太宗雖然認為太子有毛病,但還想保全他.然而不幸的是,太子和侯君集掛上了鉤,侯君集警告他,不要當第二個楊勇(楊勇原是隋文帝的長子,立為太子,後為他的弟弟楊廣殺害,見《大殺六親的隋場帝》)。使太子決心起來造反,除去威脅他將來帝位的弟弟。而這時恰恰又發生了他的另一個弟弟、齊王李佑造反的事件·

太宗的兒子,隻要到了及冠(二十歲)之年,便打發他們到外地去作官;留在京都的,隻有太子李承乾和魏王李泰.太子是東宮之主,皇帝外出時他要監國;而魏王留京則是因為皇上喜歡他,讓他陪侍在身邊,就像當年高祖常常把太宗留在身邊一樣。

不過王子們即使及冠了,也還太年輕,因此太宗便派一些“剛直之士”去輔助他們,或作州司馬,或任州長史。他們還有一個任務,就是隨時把王子們的情況報告皇帝。因此雖然按官製說,這些人是州刺史、州都督的部下,但卻有時候又有某些特權。

太宗的第七個兒子齊王李佑擔任的是齊州(今山東濟南)都督,派給他的輔官則是長史權力紀和典軍韋文振。

李佑有點象他大哥李承乾。他喜歡玩樂,特別愛打獵,身邊總圍著一些宵小之徒。他的舅舅尚乘直長(尚乘局管乘馬的官員)陰弘智對他說,皇上兒子很多,皇上千秋萬歲之後,說不定會出什麽變故,要他找幾個壯士自衛。陰弘智的妻兄燕弘信是齊州人,陰弘智就毛燕弘信給齊王物色壯士。燕弘信便把自己的哥哥燕弘亮和咎君漠、梁猛彪等人介紹給齊王,大得齊王寵信.

長史權萬紀見那咎君漠、梁猛彪生得容貌凶惡、行動粗野、覺得這種人不該留在齊王身邊,便讓齊王把他倆辭退。齊王表麵上不好不依,暗地裏卻又悄悄找回,留在府中。 .齊王養了一班歹徒,少不了惹事生非,欺壓百姓。有人便向京中告狀。太宗見這個兒子不肖,就常常寫信斥責他。權萬紀見這樣下去,一旦齊王獲罪,自己是他的輔官,也得受連累,於是就想爭取主動,他對齊王說,如果齊王能改過自新,自己就入朝向聖上替齊王解脫。他把齊王所犯的過失一條條列出來,讓齊王自己坦白認過。齊王隻好聽從.權萬紀拿了齊王的認過書,去見皇帝,並保證說,齊王一定能夠改過。太宗看了挺高興,對權萬紀予以嘉勉,讓他以後對齊王更要嚴加管教。一麵又寫救書給齊王,數他的前過,戒他以後不要再犯。

齊王接到救書卻又火了,他說:

“長史出賣我,勸我認過他卻去請功,早晚我非殺了他不可!"

權萬紀為人雖然梗直,但性情偏(bian)急。皇帝讓他對齊王嚴加管教,他竟過分認真。齊王好打獵,他就把齊王的獵鷹和獵犬都放了,甚至不許齊王出城.有一天,他在府門看見咎君漠和梁猛彪走了出來,就把他倆喚住,斥責一頓,警告他們如果再在都督府看到他們,就打斷他們的雙腿。

過了幾天,權萬紀晚間睡夢中,聽到後院有動靜,掌燈出來一看,是外邊扔進來的一塊大石頭。權萬紀斷定這一定是咎、梁二人想謀殺他。第二天就派役吏把咎、梁二人捉來審問。二人不承認,權萬紀便把他們押入獄中。又把齊王手下一些為非作歹的人的行為,一同上表報告皇帝,請求予以處分。太宗見事情鬧大,便派刑部尚書劉德威去調查,結果權萬紀所劫大部屬實.皇帝下詔,召齊王和權萬紀一同入朝.

權萬紀奉詔以後,動身赴京。齊王這裏想想進京決沒有好結果。他對權萬紀恨極了,便跟燕弘信、燕弘亮商量,要把權萬紀殺死。他們聽說權萬紀已經走了,燕弘亮便率領二十多人,騎上馬追了上去,將權萬紀射殺。

這邊燕弘信去找典軍韋文振,告訴他齊王不進京了,要起兵割據,讓他參加。韋文振表麵答應,暗中卻悄悄出城,想去京師告發。不料又被燕弘信查覺,派人追上去殺害了.

都督府的僚屬們不得不服從。齊王便大封“功臣”,這個“上柱國”,那個“開府”,燕氏兄弟還當上了“拓東王”、“拓西王”。他們打開府庫,拿出財物來招兵買馬,把城外的居民都驅入城中,逼著他們當兵.不少人夜間60 (zhui)城逃亡.

附近州郡聽說齊王造反,一麵嚴加戒備,防他來侵掠,一麵上表報告朝廷.太宗大為展怒,下詔委派兵部尚書李世劫調集洛州、沐州、宋州、潞州、滑州、濟州、鄲州、海州、懷州等九個州的兵馬,前去征討.還發救給齊王說,“我常常告誡你不要親近小人,就是怕有今天。”

齊王李佑卻還不以為意,他把燕弘亮等五人留在身邊,其餘的分派守城。他每夜都大擺宴席,甚至讓王妃來同飲。他們對官軍即將來征討似乎並不在意,那燕弘亮擎著酒杯說:

“大王不須優慮,官軍來了,弘亮等弟兄右手拿著酒杯,左手揮刀就把他們斬了!”黨徒們轟然笑應。齊王也揚揚得意,頻頻舉杯把酒倒進肚裏。

朝廷大軍調集需要時間。齊王趁這個機會傳檄下屬諸縣,讓他們統兵來齊州,但沒有一縣聽從。而附近的青州、淄州的官軍,雖沒奉調,卻已自動趕來,駐紮在齊州邊境,準備參加圍剿。

齊州城中一夕數驚。齊王府兵曹參軍杜行敏找了幾個同僚,大家商議,想把齊王捉住。他們聯絡了一些軍民.庚申那天夜間,齊州城中突然鼓噪起來,遠近一片喊殺聲.齊王派去守城或巡邏的人,都分別被斬殺了,軍民最後都集中到齊王的府外,把王府重重包圍。齊王這才警覺,問外邊吵吵嚷嚷是什麽聲音,有人騙他說,“英公(李世劫封英國公)的飛騎已經登城了.“齊王驚惶起來,趕忙率領燕弘信、弘亮弟兄,披甲執兵進屋固守。杜行敏派人幾次攻打,都被燕弘亮等打退。從早晨一直到中午,雙方僵持著。後來杜行敏派人搬來柴草,堆在屋外,聲言如不出降就點火焚屋。齊王從室裏向外說:

“杜參軍,你如保證燕弘亮弟兄不死,我就開門。”

杜行敏答應了.齊王把門打開,外邊的軍民卻一擁而上,有人挖出燕弘亮的眼睛,有人打斷燕弘信的股骨,轉眼工夫,燕氏弟兄和幾名頑抗的同夥,都死於群眾拳腳之下了。

這時衙前圍聚的百姓有幾千人。杜行敏把李佑押到衙前示眾,軍民們才歡呼散去。

齊州的叛亂被齊州的軍民自己平定了,太宗很高興,下詔李世劫罷兵。李佑被押解到京師.他事情鬧得太大了,太宗想保護他已不可能,隻得把他賜死於內侍省.同黨被處死的四十四人,其餘脅從的不再追究。

太宗封杜行敏為南陽郡公、巴州刺史.死難的權萬紀追贈為武都郡公、齊州都督.韋文振追贈為襄陽縣公、左武衛將軍。

齊王失敗的消息,傳到東宮,太子李承乾撇撇嘴對繪幹承基等人說:

“我那個七弟太窩囊了。我這宮的西牆.距大內不過二十步,我與卿等如果起事,那可是齊王沒法比的.”

這些天,太子一直在為政變作準備.雖然皇帝一再明確表態,不想換太子。但朝野的議論,卻並沒平息。太子派人跟蹤魏王,發現他常常進宮,很少回府,說明他跟父皇的關係何等親密。自己這裏呢,推說腿有毛病,“稱疾不朝”,即使偶而朝見皇帝一次,也是難得聽見一句好話。如此下去,天長日久,父皇不變心才怪!他也曾派張思政和繪幹承基去刺殺魏王。但皇宮深邃,他倆不敢深入,無功而返.

李承乾極力擴充勢力,目前,除了侯君集和漢王李元昌之外,又拉攏了左屯衛中郎將李安儼和洋州刺史趙節、騎馬都尉杜荷。李安儼本是隱太子(即李建成、隱太子是他的謐號)愛將。玄武門之變,李建成被殺的時候,李安儼曾經力戰。太宗認為他是個忠臣、事後便任命他為禁衛軍的將領.那趙節的母親,是太宗的姐姐長廣公主;而杜荷則是太宗的女婿,尚城陽公主,是功臣杜如晦的兒子。這二人都是皇親國戚,為什麽又要跟太子謀叛呢?就因為這樣的年輕人心比天高,覺得眼下的官職太低,而太子則答應,將來事成之後,封他們個高高的官職。他們官迷心竅,自願跟著太子履險。至於漢王李元昌,他的要求倒不高,他說,他曾看見皇上身側有個捧琵琶的美人,事成之後,隻要把這個美人賜給他就行了。

幾個人為了表示忠誠,都到東宮的秘室,各自用刀割開臂肉,把血塗在布上,再把這些血布燒成灰,和到酒裏分開喝了,發誓同生共死。杜荷出主意說:

“天文有變,我等要趕快發難來應變。殿下可以派人告訴皇上,說突得暴疾,那時皇上必然要親自來探視,我等便可以得手了。”其他幾個人連說“好計。好計!”

這夥人正在積極準備,齊王一夥已從齊州押解到長安,在大理寺審問。其中有一個犯人的供詞裏,牽連到絕幹承基。大理寺卿便派吏役把絕幹承基捉去。絕幹承基在獄中想來想去,想出一個保命的辦法,那就是把太子的秘謀向皇帝告密,說不定不但能夠贖罪,還會得到封賞。於是他便把太子的計劃,一五一十向大理寺卿抖摟個幹淨。

大理寺卿一聽嚇得冷汗直冒,立刻下令,在場參加審堂的役吏誰也不許離開,自己慌慌忙忙趕往宮中,告訴皇上.太宗火冒三丈,立刻下詔將太子、侯君集以及李元昌、李安儼、杜荷、趙節等人一齊拿下。太子醞釀了多少天的政變計劃,就這樣一旦化為泡影。看來飲血酒、向天發誓那一套,不起什麽作用。

太宗派長孫無忌、房玄齡、蕭璃和李世劫等大臣,會同大理寺、中書省、門下省的官員,一同來審訊這起案件。事實俱在,李安儼等隻好招認。太宗降旨,將李安儼、趙節、杜荷處死,對於太子、漢王和功臣侯君集,他還要征求一下大臣們的意見。太宗在朝堂問大臣們:

“卿等說說,怎樣處置承乾?”

大臣們你瞅我,我瞅你,有的幹脆把頭低下,誰也不肯表態。後來還是通事舍人來濟說了句活絡話:

“陛下不失為慈父,太子也得盡天年,是最好的處置了。”

事實上,太子造反跟齊王不同,因為齊王那裏真刀真槍地幹上了,還殺了重要官員;而太子這裏,卻還隻是有個陰謀計劃,沒來得及實行,應該說是“謀反未遂”吧!所以太宗很想保全他這個大兒子的性命。聽來濟這麽一說,立刻同意,下詔廢太子李承乾為庶人。

對於漢王李元昌,太宗也想保全他。但大臣們卻認為他是太子的叔叔,作為長輩不去訓導晚輩,反而教唆他謀反,不可饒恕。於是太宗賜他在家中自盡,他的母親孫貴繽和妻子兒女,一概不問。

接著又把侯君集解上來。太宗說:

“公是功臣,聯不願讓刀筆吏來辱公,所以我親自審問。”

但侯君集不肯承認,說他跟太子謀反的事無關。太宗讓人把賀蘭楚石押來。楚石把事情的前前後後都說了,太宗還拿出在東宮抄得的他給李承乾的信件,侯君集才不得不認罪。太宗起初聽到張亮揭發他的時候,就有殺他的打算.但他是淩煙閣的功臣,殺了他怕引起其他功臣的不安,所以才在朝堂上公開審訊。如今侯君集已經服罪了,太宗便問大臣們:

“侯君集有功,聯想求眾卿饒他一命,你們說怎樣?”

那侯君集平日趾高氣揚,尤其對文臣們不屑理睬,人緣實在不佳。大臣們還聽出皇帝話裏的意思,並不是誠心饒他.於是紛紛反對。太宗便對侯君集說:

“隻好與公長訣了。”說著流下淚來。侯君集也伏地痛哭。

侯君集臨刑的時候,對監刑的將軍說:

“沒想到君集磋跌到這個地步。但我事陛下於藩邸,擊取二國(指征服吐穀渾和高昌),立了點微功,請轉求陛下,留我一個兒子以奉祭祀吧!”

監刑將軍把侯君集的話轉告皇帝.太宗下令赦免他的妻、子、流往嶺南。

東宮的官員左庶子張玄素、右庶子趙弘智等因不能諫淨,都坐貶為庶人。隻有詹事於誌寧,曾多次上書諫太子,受到嘉勉。倒是那個刺客繪幹承基,因告密有功,不但免罪,反而封為平棘縣公、佑川府折衝都尉,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事後,太宗到長廣公主府上去見姐姐。長廣公主以頭碰地,哭著為兒子謝罪。太宗也很難過,一麵回拜一麵哭著說:

“賞不避仇,罰不阿(偏擔)親,這是天下至公之道,小弟不敢違背,對不起姐姐了!"

其實趙節隻能算是從犯,主犯是太子李承乾。可是主犯兒子饒過了,而從犯外甥卻被處死,說這是“罰不阿親”,未免有點自欺欺人吧!

如果說李承乾的被廢是他咎由自取,那麽他弟弟魏王李泰的一些作為也起到了催化的作用,假如不是李泰那樣暗中使勁,威脅到承乾的太子地位,承乾又何必謀反呢?

李泰和李承乾都是長孫皇後所生,他倆還有個同母弟弟,名叫李治,封為晉王。他同胞三人,各有獨特的性格,李承乾愚頑粗劣,李治柔懦靦腆,隻有李泰聰明伶俐.他知道父皇尊重文人,自己也就努力學習,以博得父皇的喜歡。魏王府司馬蘇最(xu)給他提個建議,讓他在學術上創出點成績,還給他找來著名文士蕭德言、顏撤、蔣亞卿、許堰等人,聘為王府修撰.他們莞集了許多地理資料,編出一部大書叫《括地誌》,共計55。卷,又有序略5卷.這部書對古代、今代的地理沿革和各州區劃,以及山川、古跡等,都有詳盡的闡述,的確是一部有價值的書。李泰把書呈獻給父皇。太宗一看書的題簽,不由笑了,因為那上麵分明地寫著“魏王李泰撰”幾個字.

太宗當然知道,李泰作為一個年輕的王子,雙足未曾踏出都城,又哪裏知道天下形勢?但他的組織工作,也不可抹煞.何況他作的是正經事。於是準他“大開館舍,廣延時俊,人物輻湊,門庭如市”,而且每月的開支比太子還多。太宗還要他從魏王府搬進大內,讓他住進武德殿.魏征上書說: “陛下愛魏王.常常希望他能夠安全,那就應該抑製他的驕奢,不讓他處於有嫌疑的地位.想這武德殿,就在東宮的西麵,海陵(指李元吉,因他追封為海陵刺王)當年曾經住在那裏,當時就有人認為不合適。雖然今天時異事異,然而也怕魏王住在那裏不能安心吧!”

太宗點點頭,對魏征說:

“差一點做錯了。”於是又遣李泰住回魏王府。

太宗有時到魏王府看兒子.魏王府所在地是長安城裏的延康裏.太宗下詔免去延康裏居民的租稅,並給裏中的老人和王府的僚屬以賞賜.這樣做的目的,無非是想樹立魏王在群眾中的威信。

後來太子患了足疾,一些行為也惹起朝野議論,李泰暗暗高興.但他從不在父皇麵前說哥哥一句壞話,隻是努力表現自己,以博取父皇的歡心。而在朝廷之中,他顯得十分謙遜,“折節下士以求聲譽”。太宗曾派黃門侍郎韋挺和工部尚書杜楚客來主持魏王府的事務.這兩個人都是重臣,交遊很廣,便為魏王作說客,稱他如何聰明,作儲君多麽適宜。杜楚客還用金帛來賄賂權貴,發展魏王的朋黨。

等到太子李承乾謀反失敗,李泰便以侍奉父皇為名,幹脆住進宮裏。有一天,太宗喝了點酒,見李泰在跟前殷勤伺候,想想嫡子還有他和李治二人,而李泰是哥哥,便口頭答應李泰將來立他為太子。李泰高興極了,他對太宗說:

“兒臣今日才得為陛下的兒子,乃更生的日子啊!(這話的意思是指他已不再有被太子李承乾所害的危險)兒臣有一個兒子,兒臣死的那一天,當為陛下殺了他,傳位給晉王。”

太宗以為李泰說的是心裏話,在朝堂上講給朝臣聽.諫議大夫褚遂良說:

“陛下這話大錯了!希望陛下仔細考慮,不要造成失誤。想將來陛下萬歲之後,魏王據有天下,他怎麽會殺了自己的愛子而傳位給晉王呢?陛下日前既然立承乾為太子,卻又寵愛魏王,待遇超過太子,才發生了今日的禍變。前事不遠,是很好的鑒戒.陛下今掃欲立魏王,希望先把晉王措置了,才能得到安全。”

太宗流淚說:

“聯沒法那麽作?說著,快快回官去了。

有依附魏王的大臣,把太宗在朝堂上說的話偷偷告訴魏王。李泰怕父皇冊立李治,又知道他們的母舅長孫無忌是支持李治作太子的,便想去嚇唬一下李治,讓他自己提出不當太子。他找到李治,對弟弟說:

“你和漢王元昌叔友好,如今元昌已伏法,難道你不害怕株連嗎?”

李治膽子很小,聽了這話嚇得提心吊膽,見了父皇竟躲躲閃閃。太宗見他這副樣子十分奇怪,間他為什麽這樣畏縮.李治沒法隻好把哥哥的話照實說了.太宗不由想起太子李承乾說的話。那時太宗曾麵斥李承乾,責他不該謀反。李承乾說:

“兒臣身為太子,還有什麽不滿足的。但為李泰所圖,隻得與熟悉的朝臣謀求自安的辦法,不逞之徒教兒臣作了不軌的事。如果兒臣廢了之後,父皇立李泰為太子,那可是恰好落在他的算計之內了。”

這段話太宗當時不大在意,但今天想起,不吧 (chi)警鍾,細想前前後後李泰的種種表現,無不是為了企圖達到他入主東宮的目的.想不到自己半生英明,竟險些落入小兒的毅中,氣得他一宿也沒睡好覺。

第二天,君臣在兩儀殿上朝。朝散之後,太宗留下長孫無忌、房玄齡、李世勃和褚遂良四位老臣,對他們說:

“我三子一弟(三子指李佑、李承乾、李泰;一弟指李元昌),竟作出這等事來,我真是活得沒意思!"說著在龍**撞頭,無忌等急忙把他扶起。他又抽出腰刀,往自己脖子上抹。褚遂良把刀奪下,交給旁邊站著的李治。鬧騰一陣,太宗才安定下來.無忌等問他想怎麽辦。太宗說:

“我欲立晉王。”

長孫無忌大聲說:

“謹奉詔,有異議的,臣請斬之!"

太宗回顧李治說:

“你娘舅答應保你了,還不趕快拜謝。”

李治跪下給長孫無忌叩頭.無忌趕忙避開。太宗對這四位大臣說:

“公等已同意了,隻是不知外間怎樣。”

四大臣說:

“晉王仁孝,天下早已歸心.陛下不妨召來百官,當麵間他們。”於是太宗登太極殿,將六品以上的朝臣召來.太宗說:

“承乾悖逆,李泰心地凶險,都不可立為太子。聯欲從諸子中選一個為嗣,誰合適,卿等可以明說。”

不少大臣歡呼說:

“晉王仁孝,當為嗣君!”

太宗聽了很高興。這時李泰知道皇上臨時召集百官,定有大事,就帶著百餘名本府衛士騎馬來到永安門,打探消息。門司(守門的官員)去報告皇帝。太宗派人把騎士驅散,帶著李泰進了肅章門,幽禁在北苑。

丙戌,太宗下詔立晉王李治為太子,大赦天下.太宗對侍臣說:

“我如果冊立李泰,那就是說太子之位是可以經營而得的啦!如今失道的,窺視的,我統統拋棄他,還要把這件事傳之子孫,永遠作為警戒.”又說:“如果立了李泰,那麽承乾和李治都不得保全。如今立了李治,則承乾和李泰可得以無恙了.”

九月、太宗將李承乾送往黔州、將李泰送往均州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