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殺六親的階場帝

隋文帝楊堅曾對大巨們說過:。前代的天子,娶了許多妃繽,生下來的兒子,有嫡有庶,紛爭不已,於是就發生了一些廢立的變故,甚至於連國也亡了。寡人沒有侍妾,五個兒子是同一個母親生的,可以說是完完全全的‘真兄弟’,哪裏還會有爭勢奪位的優慮呢1 99

隋文帝這話,隻說對了一半,他的確是隻有一個老婆,那就是獨孤皇後。而他的五個兒子,也確實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這些都是事實。然而是否親兄弟就沒有“爭勢奪位”的紛爭了呢?

隋文帝說這段話,聽起來似乎是自豪得不得了,其實內中含著酸溜溜的味道,隻能說是替自己的怕老婆解嘲而已。

自古以來,帝王都不隻一個老婆,因為在男尊女卑的封建時代,女子必須講“三從四德”、“從一而終”,而男子則可以有“三妻四妾”,至於皇帝就更不消說了,人們通常概括皇帝的老婆是“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上百個老婆哩!

唯獨隋文帝身邊隻有一個獨孤皇後.

隋文帝不是不想選些年輕的妃殯,來充實他的帝王生活,但獨孤皇後不讓,因此我們不必認為文帝是個愛情專一的誠實君子,隻是他因為懼怕皇後而不敢多娶罷了。不妨舉個例子。有一次,文帝和獨孤皇後住在長安以西二百餘裏的仁壽宮,這是一座離宮,是個大花園。有一天,皇後病了,文帝自己出來蹈跳,發現了一座樹木掩映的小樓。原來這是座藏書樓,名叫珠磯樓。看樓的是個叫尉遲珠兒的妙齡宮女,生得十分漂亮,文帝就把她奸汙了。後來這件事被獨孤皇後發覺,竟將尉遲珠兒活活打死。可見,文帝對待皇後,並不是那麽忠實。而皇後在男女關係上的嫉妒勁兒,也真夠嚇人的。

開頭為什麽講這件事?那是因為下文談到太子廢立的時候,皇後的嫉妒起了相當的作用。

獨孤皇後不許自己的丈夫娶小老婆,連帶著對兒子也想管。但兒子大了,不聽她的,她也沒辦法,隻好把不滿暫時藏在心裏。這裏講的就是她的大兒子,太子楊勇。皇後給他娶了妃子,是大世族元家的女兒。這位元妃忠厚老實,但容貌平常,不合楊勇的意。偏偏元妃不曾生育。楊勇便以這個為借口,自己選了幾個側室。其中有個小吏雲定興的女兒,生得窈窕俊美,能歌善舞,很得楊勇喜愛。.更妙的是雲氏進宮以後,不久便生了個男孩。這是楊家第三代的頭一個孩子,文帝很高興,封雲氏為昭訓(宮繽稱號),給小孩起名叫楊儼,剛出生就封為長寧王。

可是作祖母的獨孤皇後對這一切卻很反感,就因為雲昭訓是小老婆。皇後無條件地站在太子正妃元氏的一邊,對雲昭訓十分厭惡,有時雲昭訓進宮給她請安,她竟揚起脖子不予理睬。開皇十一年,元妃因心髒病發作,突然病故。獨孤皇後憑空猜疑是太子和雲昭訓把元妃害死的。元妃死後,楊勇上表請父皇把雲昭訓冊封為太子妃,皇帝答應了,可是獨孤皇後不同意,理由是雲家出身低微,沒有作太子正妃的資格。皇後想替太子另行選妃。但楊勇的脾氣很倔強,擰勁兒上來了,對母親說,除了武昭訓,他別的女人就是不要。母子二人僵持起來。獨孤皇後很生氣,便在皇帝麵前嘀嘀咕咕,抱怨大兒子沒出息,挑撥皇帝和太子父子的感情。

那雲昭訓是個宜男的女人.她生了長寧王楊儼之後,接著又生了平原王楊裕、安成王楊藥;別的宮殯也不落後,高良娣生了安平王楊疑,襄城王楊格;王良媛生了高陽王楊該,建安王楊韶;成姬生了以川王楊雯(jong) ;“良媛”、“良娣”、“姬”都是宮殯的稱號.東宮還有兩位沒有稱號的宮娥,也生了兒子,兩個小孩一個叫楊孝實,一個叫楊孝範。短短數年時間,楊勇就一股腦兒生了十個兒子.按說孫子多了,作祖母的應該高興才是,可是反過來說,一下子添了幾多的孩子,楊勇這是有幾個老婆?―所以獨孤皇後不但不高興,反而越發氣惱了.

她的次子晉王楊廣就不這樣.楊廣的正妃姓蕭,是個古怪的女人,她跟婆母獨孤皇後正好相反,對丈夫的外遇不但不嫉妒,反而給予支持,弄得晉王府茸嘴燕燕一大群。這些女人也要生養,可是楊廣一個不留,小孩生下來就溺死,也不知道楊廣殺害了多少他自己的子女,隻有蕭妃生了孩子,才向皇帝和皇後賀喜。楊廣的大兒子,名叫楊昭,封為河南王.

文帝鑒於北周皇族的勢力軟弱,所以才輕易地被自己篡奪.有了這個前車之鑒,文帝以長安為中心,讓太子楊勇在自己身邊,卻把天下分成三大塊,讓他的三個兒子去掌握。這種作法正如開頭所說,文帝企圖讓他的這些“真兄弟”的兒子,團結一致,共保他大隋的江山千秋萬代.楊廣是揚州總管,負責管理東南半壁江山。但他到揚州後不久就又跑回長安,說他想念父母,舍不得離開父母身邊。文帝攆他走,他就在母後跟前哭哭啼啼,裝出一副依依難舍的樣子。獨孤皇後認為這個兒子孝順,又當她的意,也就不放他走,把他留下。

其實楊廣留下並不是真的舍不得離開父母,而是他已看出哥哥不當父母的意,如果自己在他身後再推上一把,他那個太子的寶座就該坐不住了。長子廢掉,他這個次子理當應份地就能當上太子;等父皇逝去,他就成了皇帝。每想到這裏,就不免手舞足蹈。而他那個“賢內助”蕭妃,為了將來當皇後娘娘,自然也要跟他密切配合,為打倒他的大哥而施展一切鬼蛾伎倆。上述的他把親生兒女溺死,就是其中的一招。

不過楊勇這個人的確有些毛病,讓他父皇看不上。比如文帝是主張節儉的,楊勇卻喜歡打扮.上朝的時候,錦衣華服,搖搖擺擺,自以為挺美,皇帝卻瞧不慣。有一天,楊勇穿了一件蜀愷。蜀愷是蜀中的名工巧匠製作的,本來就十分精美,楊勇又在上麵加上一些文飾,越發光彩閃閃,粗人眼目二文帝越看越不順眼,就皺著眉頭對楊勇說:

“從古以來,沒有一個好奢侈的帝王能夠長久.你現在是太子,應當作節儉的表率,隻有這樣才有資格奉承宗廟。我現在賜你幾件我舊日穿的衣服,讓你知道我昔日的儉樸,時時記著以前的事情,不要辜負我的一片苦心。”

文帝把他穿舊的麻衣給了楊勇,楊勇怎麽肯穿?拿回去就扔到一邊去了。文帝見楊勇從來沒穿他給的舊衣來見他,自然更加惱火。

有一天,文帝聽說有個叫來和的人,善於相麵,便叫他秘密地相一相他的兒子。那個來和說:

“晉王的眉上雙骨隆起,貴不可言。”

“太子呢?”

來和故意裝出一副有口難言的樣子,隻是喃喃地嘟哦著,“還行,還行?”其實這來和早已被楊廣收買了。

開皇二十年冬至,百官到東宮向太子賀節。按慣例,冬至不是大節,隻是隨便接待一下就行了。可是楊勇卻大張旗鼓地奏起樂來,隆重地接受祝賀。文帝聽說後,在朝堂上問眾臣:

“聽說冬至那天,內外百官相率去朝賀東宮,這是什麽禮節呀?"

太常少卿辛宜回答說:

“對於東宮來說,隻能說是‘賀’,而不能說是‘朝’。”

“好吧,就算是賀,如果三數十人,隨隨便便湊到一起,向太子賀一賀,未嚐不可。但聯聽說是有司征召的,一時聚集多人,太子還要穿上禮服,設樂接待,這樣合適嗎?”於是皇帝下詔說:“禮有等差,君臣都不可違背,皇太子雖是嗣君,但同時也是臣子,一切禮數不可好(jian )越.”

這道詔書下來,無形中便把太子失寵的情況公開了.同時也說明皇帝已對太子產生了猜忌的心理。

然而楊廣卻跟哥哥楊勇相反。他長得儀表堂堂。聰敏好學,特別是待人接物,十分謙虛,不象太子那樣大刺刺地擺出儲君的架子。楊廣對一些年紀大的大臣,更是恭敬有禮,象尊重長輩一樣接待他們。所以許多人對他有好感。

當初他作元帥,領兵滅陳的時候,繳獲了陳宮的許多奇珍異寶,但他克服著貪婪的欲望,竟然不取一件,全部繳公,這也博得了一個清廉的好名聲。他看準了父皇懼內,而且耳軟心活;母親則厭惡長子,於是他就處處跟哥哥相反.他的穿著很樸素,在父母麵前總是恭恭敬敬,和言悅色。至於回到晉王府,那可就露了本相,立刻大擺宴席,還要伴以歌舞,那勁頭兒比他哥哥“邪虎”得多.

有一天,文帝忽然高興,對皇後說:

“不知廣兒在府裏幹什麽,咱們去看看好嗎?”

“那就叫太監去告訴他,讓他準備接駕。”

“不,”文帝笑著說,“我就是要出其不意地趕去,看他平時到底怎樣。”

文帝這是考驗楊廣,因為他存下廢楊勇的念頭了。但楊廣到底怎樣?比他哥哥強多少?他還要調查考驗一番哩!

他哪裏想到,楊廣早已在他和皇後身邊收買了不少太監和宮女作耳目。帝、後這裏還沒動身,楊廣那裏已得到消息。立刻宴席撤了,樂隊躲了起來,而跟前陪伴伺候的年輕漂亮的美姬,也都換上些年過三旬的半老宮娥。楊廣專們布置了一個房間,是預備接待帝、後的。那房間雖然也是宮室,布置卻簡樸無華,四壁全是書架,擺滿了圖書;牆上則掛著名人寫的以“忠孝”為內容的字畫,讓人一進這屋子就產生一種肅然莊重的感覺。

楊廣和蕭妃換上樸素的衣服,坐在這間宮室裏迎接皇帝和皇後的到來。

皇帝這次出來,不擺儀仗,隻帶幾名衛士,護著他和皇後乘坐的禦葷,悄悄地來到晉王府。府門口的衛士要進去報告,被皇帝止住了.他還頗為他的“私訪”得意哩!衛士領著帝、後進入府內,一直來到楊廣夫婦等在那兒的房間。一聲通報:“聖上、娘娘駕到!”楊廣和蕭妃才裝出驚愕的樣子急忙跑出來跪下迎接。皇帝和皇後笑嘻嘻地進入室內,對眼前的一切都覺得那麽適意。文帝隨口問:

“皇兒和王妃在屋裏幹什麽呀?”

“讀書。”楊廣恭敬地回答,還把案上攤開的書拿給父皇看。

“《孝經》!”皇帝高興地把書朝皇後揚了揚,“皇兒在讀《孝經》!”

牆邊一張矮幾上擺著一張古琴,皇帝走過去一看,琴弦已斷了兩根,像是長久不曾使用了。但牆正中掛的一把寶劍,劍鞘卻錚明瓦亮,似乎天天有人擺弄。

“你還舞劍嗎?"文帝問楊廣。

“‘雞鳴起舞’,兒臣是跟古人學的.”楊廣謙虛地回答。

皇帝和皇後簡直滿意極了.幾天前,文帝還催促楊廣返回揚州總管任所,自從這次“視察”之後,皇帝又不急著攆他走,留他在京裏,當然另有一番用意。

按說,揚州處於江東富庶之地,風景秀麗,物產豐富,楊廣作為這一片遼闊土地的“小皇帝”。不正好可以為所欲為嗎!但楊廣誌不在此,他開頭(JI Yiu)的是皇帝的寶座,是要把他哥哥打下去,自己將來當皇帝,擁有整個的江山。聽以上次當文帝催他返回任所的時候,他假裝去跟母親辭行,跪在皇後麵前,哭哭啼啼,作出依依惜別的樣子。皇後也禁不住淚下。楊廣乘機訴苦:

“兒臣性識愚下,隻是牢守著手足同胞的大義,對皇兄處處尊重。但不知為什麽竟失愛於東宮,太子對兒臣百般嫉恨,常想置兒臣於死地。兒臣擔心,每恐‘說潛生於投抒,鴻毒遇於杯勺’(抒是織布的梭子。相傳春秋時曾參到市上去了,曾母在家中織布。有鄰人來報說曾參在市上殺人,曾母不信。但三次來報之後,曾母終於信了,扔下梭子爬牆逃走)。因此兒臣每次告別母後,總怕來日不得與母後相見,是以惶惶優懼,不能自己,累得母後為兒傷心,兒臣真是該死!”

獨孤皇後聽了忿忿地說:

"你(xian)地伐(楊勇的小名)這小子越來越讓人受不了。我為他娶了元氏的女兒,他竟然不以夫婦之禮來對待她,卻專寵著阿雲那個妖精,又養了那麽多的豬犬(指雲昭訓生的兒子)。以前元妃被他們毒死,我也無法查究,想不到他對你又這樣狠毒。我在世的時候,他還這樣,我死了之後,你還不是他刀蛆上的魚肉嗎!"

楊廣聽了心中暗笑,但卻哭得更加傷心了。皇後又說:

“東宮沒有嫡子(指元妃不曾生育),將來皇上千秋萬歲之後,阿雲那賤脾養的兒子成了皇儲,一旦登基,你弟兄幾個竟要向那豬犬息子跪禮叩拜,我即使在九泉之下也是難以蹊目的呀!”

母子二人相對哭訴,皇後不肯放楊廣走了。接著就發生了上述帝、後來晉王府視察的那場滑稽劇。文帝終於下了廢立的決心。

楊廣早就存心篡奪東宮,自然要有心腹。他跟安州總管宇文述是好朋友,就請皇帝將宇文述調為壽州(今安徽壽縣)刺史。壽州屬揚州總管管轄,宇文述就可以常常以下屬的身份跑到揚州,替楊廣出謀劃策。楊廣還信任他的一個叫張衡的總管司馬。三個人常常在密室商議,怎樣才能把楊勇打倒。

後來宇文述多帶金寶,進入長安,通過大理少卿楊約,和右仆射(宰相)楊素掛上鉤。早年隋軍伐陳的時候,楊素和楊廣共過事,如今又得了楊廣的賄賂,便替楊廣說話.他幾次在皇帝和皇後麵前,誇讚晉王孝梯恭儉,文武全才。一些大臣看出風向,怕將來楊廣一旦繼位,受到報複,因而誰也不敢替楊勇講話。有一次,文帝問儀同三司韋鼎:

“你看我諸兒誰得嗣位?”

韋鼎回答說:

“至尊和皇後喜愛誰,就把嗣位傳給誰,這不是臣所敢預知的。”

文帝笑著說:

“你是不肯明說罷了。”

是呀,按常規,東宮太子是當然的皇儲,韋鼎為什麽還說“不敢預知呢”?這不是耍滑頭嗎?但也可以看出朝臣在這件事情上的態度了。

其實像韋鼎這類官員還是比較好的,他們還隻是獨善其身,不曾落井下石。也有一些勢利小人,想借這個機會邀寵,因而主動去說太子的壞話。比如太史令袁充就是其中的一個,有一次他對皇帝說:

“臣夜觀天文,玄象示警,皇太子當廢。”

文帝回答說:

“玄象早就出現了,你為什麽不早說呢?”

袁充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

太子楊勇雖然遲鈍,但也看出風頭不對了。他內懷憂懼,卻又沒有辦法。平時跟群臣疏遠,連個商量求計的人都沒有,隻好去求神了。有個新豐人王輔賢會厭勝之術(厭勝是古代方士的一種巫術,能以詛咒製服人)。他教給太子,讓他在後園辟一個庶人村,蓋兩間破草房,太子住在裏麵,穿上布衣,睡在草褥上,說這樣便可以當災。這自然是沒影兒的事.太子這時就像是一條魚,四麵八方的漁網向他逼近了,而他卻毫無辦法。更可怕的是,楊廣的黨羽收買了東宮的一些官屬和內侍,太子的一言一行,一動一靜。都隨時有人向楊素等人報告。

開皇二十年夏天,文帝和獨孤皇後到仁壽宮避暑,三天兩頭聽到從長安來的人講太子的壞話,而東宮的一個叫姬威的幸臣,被楊廣收買,竟然反戈,上書皇帝告太子的狀。文帝讓右仆射楊素到東宮查看,楊素事先通知了楊勇。可是楊素卻又故意遲遲不去。楊勇因為宰相要來,為表示尊重他,就穿好衣服等著。大伏天裏,楊勇穿著厚厚的禮服,還束著帶子,熱得汗流俠背。可是左等、右等、不見楊素的影子,氣得楊勇眼睛發藍。實在熱得受不了,剛脫下衣服想涼快一會兒,門外又傳:楊素到了。楊勇再把衣服穿上.這麽一折騰,楊勇又怎能不氣!免不了把氣惱從談話中帶了出來,無形中給對方提供了把柄。

九月,帝後從仁壽宮返回長安。第二天,皇帝在大興殿召集百官,東宮的官屬也在列。文帝想讓官員們主動提出太子的問題,就繞個彎兒說:

“聯新還京師,應該開懷歡樂才對;可是不知為什麽,聯的心裏反而覺得愁苦.”

一些乖覺的大臣,聽出了皇帝的話音。但這廢立之事,過於重大,如果搶先出頭,提出廢太子的建議,萬一不諧,當時得罪不說,還將後患無窮,所以大臣都不吱聲.吏部尚書牛弘年老胡塗,不會看風色,見大家不說話,便來應付幾句:

“這都是臣等不稱職,才累得至尊優勞。”

文帝聽了狠狠瞪了牛弘一眼,便不再拐彎抹角.他把東宮的官屬叫了出來,說:

“仁壽宮離這兒不遠,但我每次從仁壽宮返回京師,都要嚴備仗衛,好像到了敵國。我昨天患痢,夜間如廁,聽到後房似有動靜,隻好移往前殿.這是為什麽?”

說到這裏,皇帝怒氣衝衝地瞪了東宮官屬們一眼,接著說:

“豈不是你們這些人,要壞我的家國嗎?”

這種莫名其妙的指責,使東宮的官屬瞳目結舌,不知怎麽回答。於是皇帝下令,將東宮左庶子(相當於太子宮中的侍中,主持東宮事務的官員)唐令則、太子家令(掌東宮行政的官員)鄒文騰等幾個重要官員拿下,交有司審訊。接著便讓楊素向官員們揭發太子的罪狀。

楊素站出來說:

“我在仁壽宮,奉旨回長安向太子傳達聖上的命令,讓太子檢校劉居士餘黨(按劉居士是上柱國劉艇的兒子,橫行不法,於開皇十七年被處死)。太子奉詔後,竟然大怒,斥我說:‘劉居士一黨俱都伏法,讓我到什麽地方窮討!再說你是右仆射,身負重任,你自己去檢校好了,關我什麽事則 ’接著又說,‘當初如果大事不遂(指隋文帝篡周),我得先死。可是父皇作了天子,對待我反不如諸弟.’太子說著回首長歎道,‘我覺得這個太子當的太沒勁了’!”

楊素那天去見太子,故意拖延,惹太子上火,說話便沒有分寸。何況楊素轉述太子的話中,還有不少是他硬加進去的。文帝接著補充:

“這小子不堪承嗣很久了,皇後早就勸我廢了他。但我總以為他是我尚為布衣時生的(其實這話不對,楊氏在北周乃是世家),又是長子,希望他能漸漸改過,所以才隱忍至今。楊勇曾經指著皇後的侍兒對人說,‘這些人將來都是我的。’這叫什麽話!他的妃子新亡,皇後懷疑是中毒死的,我曾經問他,他不但不承認,反而恨恨的說,‘我早晚殺了元孝矩〔按:元孝矩是元妃的父親)!’他這不是恨我而遷怒於元孝矩嗎!”

看樣子皇帝是真生氣了,麵紅耳赤,停了一會兒才又接著說:

“長寧(指楊勇的大兒子楊儼,封為長寧王)初生的時候,我和皇後喜歡這個孫子,抱來養一養。楊勇不放心,連番派人來索要回去。細想一想,這孩子是雲定興的女兒生的,他倆在外私合,生的兒子也不會有多大出息。昔年晉太子娶屠家的女兒,生的兒子便好屠殺。雲定興的女兒生的兒子,我也不肯讓他來亂我的宗拓(shi) (宗廟中的神主)。我雖然論道德難與堯舜相比,然而也不能把天下萬姓托付給這樣的不肖子孫。我日常怕他害我,天天如防大敵,因此我想廢掉他以安天下!”

皇帝慷慨陳詞,群臣默默聽著,沒人作聲。過了一會兒,左衛大將軍五原公元`一(min)站出來說:

“廢立是大事,詔旨下來,一旦有錯,後悔無及.陛下還須明察,舉發中是不是有讒言在內?”

文帝不理元吳,接著讓東宮幸臣、那個向皇帝寫密告信的姬威出來接著揭發太子的罪惡。姬威說:

“太子從來對臣等談話,總是要求驕奢。還說,‘我最討厭有人來諫我,殺他個百來人,看誰還敢多口!’以前蘇孝慈解除左衛率職務,太子不高興,大言說,‘是誰把他調走的?我決不忘這件事,大丈夫總當有快意的一天!’又,宮內所需物品,不合規定的尚書不給,太子發怒說,‘仆射以下,我早晚宰他一兩個,使他們知道怠慢我會惹來什麽禍!’太子還常常說,‘至尊嫌我側室所生的庶子多,那高緯,陳叔寶倒是嫡子啦,國家不也亡了嗎!’太子還讓巫姥卜吉凶,說,‘至尊的忌期在十八年,這日子快到啦!’。”

聽到這裏,文帝不禁嗎(xuan)然流涕,對群臣說:

“誰非父母所生,怎麽楊勇竟件逆到這個地步!聯最近閱讀《齊書》,見高歡那樣縱容他的兒子,不勝氣忿!我怎麽還能效他呢!”於是下令,將楊勇、楊勇的諸子和東宮的重要官員,全部監禁起來,委任楊素審問。

楊素搜查東宮,發現了不少打火的火隧,還有上千匹馬,就都成了造反的證據.那姬威揭發說,太子說過,“聖上在仁壽宮,用馬隊守住宮門,裏麵的人都得餓死.”楊素拿姬威的話去問楊勇。楊勇的倔勁又上來了,他頂撞楊素說:“竊聞公家養馬有數萬匹,勇吞為太子,有一千匹馬就是造反嗎?”

十月乙醜那天,皇帝讓人去召楊勇。楊勇驚道:“莫不是要殺我嗎!”他隨使者來到武德殿,隻見皇帝穿著戎裝,坐在禦座上。下邊百官立於東麵,皇親列於西麵。讓楊勇和他的兒子們在殿庭排列,命內史侍郎薛道衡宣詔.廢去太子,那些已經封王或公主的楊勇的兒女,一律廢去王和公主的封號。聖旨宣讀完了,楊勇再拜說:

“臣自當伏屍都市,為將來的鑒戒。如今得蒙哀憐,保全了性命,實是萬幸,深感萬歲大恩!”說罷一再叩頭,淚下如雨,站起來踉蹌退出。左右的百官和宗親,不少人為之憫然。

又過幾天,皇帝下詔,將東宮官員唐令則、鄒文騰、夏侯福等六人斬了,另一部分則勒令自盡,輕的也給予了流放的處分。那在朝堂上敢於替太子辯護的左衛大將軍元昊也被楊素說是依附太子,處以死刑。

太子楊勇被囚於東宮的一處院落,派楊廣監管他.楊勇自以為他沒有罪,幾次要他這個二弟楊廣代他請求,他要麵見皇帝申明冤枉。楊廣哪裏肯作這種傻事,當然不答應。楊勇沒有力、法,就爬上院內的一棵大樹,向著皇宮方向大叫“父皇母後,兒臣冤枉!”然而兩宮相距甚遠,文帝和皇後又哪裏能夠聽到。就這樣楊廣仍不放心,他去告訴皇帝,廢太子已經瘋癲了。文帝也有些難過,他搖搖頭,歎一口氣,卻沒說什麽.

楊廣的心計沒白費,他終於把哥哥踢了下去,當年十一月,皇帝下詔,立晉王楊廣為太子。

文帝和獨孤皇後共生了五個兒子。早先,他把天下分成三大塊,讓兒子們去鎮守。除太子楊勇留長安外,晉王楊廣是東邊的揚州總管,前麵已經講過。依次是三子秦王楊俊任北邊的並州(即晉陽,今山西太原)總管;四子蜀王楊秀任南邊的益州(今四川成都)總管。隋朝在各州設總管,是地方的高級軍政長官。但這三位王子的職位雖也叫總管,權勢卻比一般總管大得多,事實上,全國幾十名總管,都分屬他三兄弟管轄.

秦王楊俊小時候喜歡佛教,曾經請父皇批準他當和尚.文帝當然不準。他長大以後,便讓他去當並州總管。楊俊作了一方的最高統治者之後,逐漸腐化起來,他用公款大修宮室,又從民間征了幾名美麗的少女,充實他的王府.王妃姓崔,倒有些像她的婆婆獨孤皇後,妒恨之下,竟然在給楊俊吃的瓜裏,放進毒藥。楊俊吃了雖然沒死,卻染上了慢性病。文帝知道以後,把他征還京師,免去他的官職,讓他以王子的身份回府第居住,而把崔妃處死。

左武衛將軍劉異替他求情,對文帝說:

“秦王沒有什麽別的大過錯,隻是奢費官物,營造住舍而已。依為臣看來,可以原諒.”

文帝卻答複說:

“法不可違。”

楊素那時也幫楊俊說話,認為處罰太重。文帝說:

“我是五個兒子的父親,難道不是天下億萬百姓的父親嗎?如果照你們的意思,何不再製定一個‘天子之子’的法律呢!以周公的為人,為了法的尊嚴還要誅殺管、蔡。我自然隔周公差得遠,但法也不能虧缺呀!”終於不肯答應―這是開皇十七年的事情。

秦王楊俊的病原來不算太重,他不但生活能夠自理,還可以在王府裏各處走走。他那王府裏的僚屬,如長史、司馬、參軍、功曹、記室、祭酒等人,常常來陪他談心。楊俊最愛談的是開皇九年,他和二哥楊廣一起,帶領大軍征服南陳的事情。那時他是全軍的副帥,和楊素一起分擔著大江上遊的戰事。他年輕英俊,率領著水師大軍幾千艘大小艦隻,從漢水進入大江,跟陳軍水兵展開激戰.他統率的五牙艦船頭安著“拍竿”,那是一根巨木,裝在船頭,可以靈活操縱.接近敵船後.拍竿揚起·居高臨下朝敵船拍去,“叭喳”一響,敵船船頭便被擊碎了……

他還記得勝利班師的情景。他隨前頭部隊回到長安,父皇親自到驪山迎接.而在大興宮廣陽門前的獻俘典禮,更使他終生難忘。那時他和二哥楊廣並肩站在隊列前麵,身後是隨同出征的文官武將。圍觀的百姓指指點點,使他豪氣滿懷,覺得生於帝王之家真是天大的福分……

.僚屬們退走之後,楊俊又回到現實之中。眼前既聽不到戰馬嘶鳴,也看不到艦船激起的巨浪,有的隻是清風斜月,鬆濤竹影。他不甘寂寞,他還要支撐著病體,再作一番事業。他派王府長史帶著他親手寫的本章,去求見皇帝,希望父皇能封他一官半職,讓他作點事情。

文帝看了楊俊的本章,讓長史回去轉達他對楊俊的訓示:

“我努力創下這份江山,要保它永存,才製訂法律,讓臣下和百姓遵守。你作為親王,理應垂範,作諸官的表率。但你卻要任意胡為,將我的法紀敗壞,實在令我失望。我真不知怎樣責怪你才好!眼下你當務之急,就是認真地自責!”

長史把皇帝的話,一五一十傳達給秦王。楊俊既羞慚,又害怕,病便越來越重了。到開皇二十年四月,終於隻剩下一口氣。長史急忙去察告皇帝。文帝這時才下詔拜楊俊為上柱國.上柱國是獎給功臣的勳官的稱號,地位雖高卻沒有具體的職務。楊俊在悲傷、憂懼、失望中死去。文帝聽到噩耗,“上哭之,數聲而止.”下令將楊俊那些奢麗之物,全都焚毀。

王府的僚屬請皇帝給秦王立個碑,以作紀念。《初學記》說:“碑,悲也,所以悲往事也。’,連這皇帝也不準,他說:

獷要想求名嗎?一卷史書上記上幾句就足了。如果子孫不能保家,立的碑徒給人作鎮石而已。”

楊俊的兒子名叫楊浩,是崔妃生的。因崔妃有罪,兒子也不得承嗣秦王的爵號。楊俊的喪事是秦王府的官員們主持的。

就在當年的十一月,楊廣被冊立為太子。

楊廣作了太子.如願以償。但他還有兩塊心病,雖然大哥廢了,三弟死了,卻還有四弟和五弟呀!老四蜀王楊秀,依舊作著益州總管;而五弟漢王楊諒,則在秦王俊被召回京的時候,由皇帝委派,接替三哥作了並州總管。 自己雖然當上太子,但外邊的輿論卻不怎樣。為了防範,他便派出親信到並州和益州去,探查“二王”的動靜。

果然蜀王楊秀有些不平,不為別的,他是為大哥因讒而廢抱屈。

楊秀長得容貌不錯,而且有膽氣,好武藝,隻是性情暴躁。文帝曾對皇後評價過他這個兒子,說他“恐怕沒有好下場.我在世的時候當然不要緊,我若不在,他哥哥當政,他就非反不可!”

不知文帝根據什麽給楊秀這樣的評價。

按原先的安排,三個大總管可以總攬三大州的軍政大權。文帝既然對楊秀有了將來必反的看法,就想把他手裏的軍權分散開。正好西疆發生戰爭,文帝調大將軍劉啥去征討,而派開府儀同三司楊武通帶兵作後繼部隊。’這支軍隊是皇帝直接調遣的,可是楊秀卻硬要插一杠子,派他的一個嬰(bi)人(受寵愛的人)萬智光去作楊武通的行軍司馬.行軍司馬是主將的副職,協助主將總理軍隊事務,還要負參謀責任。這嬰人萬智光根本不懂軍事,他隻是楊秀王府中的一個幫閑.可他卻還要不懂裝懂,偏要在軍中指手劃腳。楊武通不耐煩了,給皇帝上書,要求把這個掣肘的家夥解職。文帝派人下來調查,了解到萬智光竟然是那樣一個下三濫的人物。皇帝真是火冒三丈,這‘益州總管簡直是拿軍國大事開玩笑.立刻發布命令,將楊秀的軍權分散,由各州的總管掌握。楊秀幾乎成了光杆將軍。

皇帝還要下詔譴責.並對群臣說:

“看吧,壞我法的,正是我的子孫.這就譬如一隻老虎,外物傷害不了他,可他自己皮毛間的蟲子,倒能一點一點地把他腐蝕掉.”

楊秀手裏沒有多少軍隊,清閑多了。史書上記載有四個字“造渾天儀”.渾天儀又叫渾儀,是西漢落下閡發明的,是古代測定天體位置的一種儀器。楊秀組織人造這個,似乎說明他還作了點正經事。但他大部分時間卻跟他三哥一樣,奢侈潛越。要知道,古代的建築、服飾等都要根據本人身分來定,超過規定標準的就叫“膺越”。成都離長安很遠,楊秀認為就是“偕越”了皇帝也不知道,於是他的“車馬被服,擬於乘輿(帝王的車輿稱乘輿)”,意思是他用的都是皇帝的那一套用品。

如今大哥廢了,二哥當了太子,楊秀氣不忿,見人就講。楊廣派來的細作打聽清楚,回京向楊廣報告。楊廣就跟楊素商量,到文帝那兒告楊秀的狀。為什麽要“潛越”?為什麽“車馬被服擬於乘輿?”還不是自己想當皇帝嗎!

文帝覺得他對楊秀的估計沒錯,準備幹脆調他回京,放在自己身邊,免得他日後惹事。救書下來了,楊秀猶豫起來,知道突然征他回去不是什麽好事,就想裝病不去。總管司馬源師勸他,還是遵父皇的旨意,回京去才好。楊秀火了,對源師大聲說:

“這是我的家事,跟你有什麽關係?”

怎麽會沒有關係?總管司馬是總管的助手,如果總管獲罪,司馬是首當其衝的同案犯。源師急了,流淚說:

“源師吞參府幕,既要忠於大王,更要忠於聖上.聖上有救追大王回去,救書已經來了多日,到現在大王還遷延不走。百姓不知道大王是什麽打算,倘若產生流言,內外駭疑,說不定會惹惱聖上,發來嚴厲的詔書,或是派使者來催促,大王那時又怎能自明?希望大王三思吧!”

楊秀想了想,還是不肯走。倒不是他預料到二哥要害他,而是覺得在成都自在舒服,沒人管轄,所以才拖拖延延,不肯回京。

文帝看楊秀不聽話,就把原州總管獨孤楷升為益州總管(小總管升為大總管),代替楊秀的職務。獨孤楷從原州到成都來了,請楊秀讓位。楊秀還不肯走。獨孤楷隻好連勸說帶嚇唬,才使楊秀動了身。獨孤楷到城外送他.見他麵上神色不定,怕他反悔,回來便調兵作好防備。果然楊秀走了四十裏就又後悔了,帶著他的親兵返回來,準備襲擊獨孤楷.一看獨孤楷已有準備,而他的親兵人數又少,這才不得不快快地向京師走去。

他徽洋洋地走了三個月,等到長安,才知道他母親獨孤皇後已經於八月去世了。

獨孤皇後辦喪事期間,楊秀正在路上,自然無法參加.而並州總管楊諒,則正忙於對付北方突厥的寇邊,無法分身.楊勇已被囚禁;楊俊也已去世,因而皇後雖然生了五個兒子,卻隻有太子楊廣一人為她守孝。

楊廣善於演戲,他母親活著的時候,他就用戲劇手法騙得母親的歡心和信任。如今母親死了,他還要演戲.他哭得死去活來。甚至於哀痛得閉過氣去,以至於文帝為他擔心,一再勸他節哀。等他回到王府,該吃該喝,該說該笑,一切照舊,好像忘了母親剛死這件事.

大行皇後(皇帝和皇後剛死的時候稱為“大行”)的靈樞膺(cou)在仁壽宮的大寶殿,朝廷吧官和地方大臣要來吊祭,孝子得陪著。這幾天楊廣可吃了苦頭,跪謝答禮,起來趴下,這且不說,最難受的是喪事不動葷腥,頓頓是白飯素菜,吃了兩頓楊廣就受不住了。中午,吊孝的人都走了,東宮的兩名太監給他送來午飯。楊廣一看就皺起眉頭,因為擺在他麵前的仍然是白飯和青菜。不料太監四外看看,見沒外人,就又遞給他一個布包.打開一看,裏邊是兩隻竹筒,一個盛著肉脯,一個盛著魚蝦,正是蕭妃替他準備的。楊廣躲到慢帳後麵,一邊吃一邊想:“可惜沒有酒。”

九月,葬獨孤皇後於太陵,溢號是“文獻皇後”.

這兒還有一個插曲,值得一提。有個叫王肋的著作郎(秘書監的官員,負責修撰國史),給皇帝上表說:

“佛經上記載:‘福人在升入天國時,天佛便大放光明,以香花伎樂相應.’大行皇後福壽禎祥,實為妙善菩薩。所以八月二十二日,仁壽宮天雨金銀花;二十三日夜,大寶殿後有神光閃爍;二士四日卯時,半空中音樂悠揚,逐漸消逝,而大行皇後亦同時升遐(古代帝、後死時稱升遐).經文所說,俱皆應驗.”、

文帝見表之後,明明知道王助的胡說八道純粹是拍馬屁;因為“天雨金銀花”也好“神光閃爍”也好,“音樂悠揚”也好,他就住在宮裏,怎麽一樣也沒看到、聽到呢?但皇帝又想,即便是假的,也不能道破,而且不但要裝出信以為真的樣子,還要頒示天下,讓老百姓知道原來皇後是菩薩下凡。話又說回來,皇後是菩薩,那麽皇帝起碼也得是個大仙吧!

文帝重賞了王肋,因為他給“愚民政策”出了力。

接著,皇帝迫不及侍地選了兩名妃子,一個是陳後主的六妹,封為宣華夫人;另一個姓蔡,封為容華夫人。

等到楊秀磨磨蹭蹭趕回長安的時候,大行皇後早已下葬了。

楊秀去拜見父皇。但文帝不搭理他,一句話也不說。楊秀隻好惶恐地退出。回到蜀王府待罪.第二天,文帝派使者來責備他.楊秀隻好唯唯謝罪。這時楊廣又來演戲了,他帶領幾個封王的子侄,去見文帝,流著淚哀求皇帝寬恕蜀王。文帝怒衝衝地說:

“前者,秦王糜費財物,我以作父親的身份訓責他.如今楊秀蠢害生民,我就要以君主的身份用法律來處治他。”

其實楊廣和楊素早已把證據準備好了。不過不是“蠢害生民”的證據,而是詛咒皇上的證據。楊廣和楊素讓人作了一個木偶,把手縛住,心口釘一根鐵釘,還要用鎖鏈捆住,身上寫上皇帝和漢王楊諒的姓名,旁邊寫一行字:“請西嶽慈父聖母收楊堅、楊諒神魂,如此形狀勿令散**。”他們派人偷偷把木偶埋在華山的山腳下;然後再由楊素派人大張旗鼓地去掘出來。楊素還奏告楊秀自編了一本文集,其中收有指伐皇帝的檄文。總而言之,這一切都是楊素預先準備好的,再一件件拿出來給楊秀定罪。

楊廣不在木偶上寫自己的名字,卻寫的是楊堅和楊諒,並把木偶埋到楊諒的轄區華山腳下,這樣讓人看起來,似乎這件事跟新太子毫無關係.這正是楊廣陰險狡猾的地方。

文帝看到那寫上自己姓名的木偶,驚怒得連自己也不敢相信,一再說“天下寧有是耶!”是呀,天底下還有這樣詛咒父親的嗎?

楊秀被廢為庶人了,幽禁於內侍省,不得與家人見麵。受牽連而連坐的官屬,達百餘人.

獨孤皇後死的那年是仁壽二年。仁壽四年,皇帝又移居仁壽宮。四月,皇帝病了。六月,大赦天下,希望這樣做做好事,可以化凶為吉。然而這一招不靈,七月,皇帝臥床不起了。文武大臣從長安趕來問疾。文帝臥在大寶殿的寢宮裏,接見大臣們。他握著幾名老臣的手,歇覷著說:

“聯率眾卿,統一天下,黎民安居,雖死無憾了.唯望眾卿輔佐皇太子,與事聯一樣,聯雖在九泉,亦當含笑……”他喘籲籲地說到這裏,跪伏在殿內殿外的大臣們,便一齊抽泣起來。站在皇帝病榻邊的太子楊廣,也作出十分悲傷的樣子,頻頻拭淚。

文帝讓大臣們返回長安,仁壽宮裏隻留下幾名重要官員侍疾,其中有仆射楊素、黃門侍郎元岩、兵部尚書柳述、左衛大將軍宇文述、右庶子(東宮官員)張衡(張衡原任揚州總管司馬,是楊廣的心腹)等人。太子楊廣,住在文帝寢宮旁邊的側宮裏,以便隨時過來探視父親。

楊廣站在父皇的病榻前,看那老皇帝仰臥在榻上,精神萎靡,麵容消瘦,兩唇微微張著,呼吸遲緩而沉重,雙目緊閉,有一粒淚珠兒順著左眼角悄然流下。楊廣心裏暗笑,老頭兒今年六十四了,還要兩位這麽漂亮的妙齡少女陪在身邊,這不是成心糟踐自己嗎?他見父皇不作聲,料他已經睡著,便悄然離開,回到自己的住室,坐在窗前想心思。七月天氣,夏蟬齊鳴。仁壽宮四外都是山林,蟬兒也就特別多.但這噪聲絲毫不曾打擾楊廣的思路,他現在正在想:眼瞅著老皇帝要歸天了,自己即將登上那垂涎已久的皇帝寶座。一切都要從頭開始,那麽先做什麽呢?

算了!楊廣不再去想,還是問問老楊素吧!那時幾位大臣住在前殿。楊廣懶得走,就寫了封短信,讓宮女去送給楊素。還讓宮女在那裏等著拿回信。

宮女把楊廣的信送給楊素。楊素打開一看,原來太子是想知道皇帝晏駕之後,新皇帝登基應該做哪些事。楊素對這個不外行。他寫了封回信,將新皇帝應該做的事一一開列出來,封好後交給送信的宮女。那宮女拿著信往回走。這幾夭熬夜了,宮女缺覺,連走路都迷迷糊糊,應該回到太子住的側宮,她卻不知不覺地走到皇帝臥病的寢宮去了。等她發覺走錯,剛要縮回腳,已被皇帝看見.皇帝喊住她,問她拿的什麽。她隻好把手裏的信呈給皇帝。文帝拆信一看,大為惱火,原來太子外表那悲傷的樣子都是假裝出來的。他內心是盼著自己快死,他好早日當皇帝哩I

文帝正在惱火,卻又見宣華夫人踉踉蹌蹌跑了進來,麵孔漲紅、發髻有些亂,而且雙目含淚。文帝問她是怎麽一回事。她吞吞吐吐不敢說。直到文帝拍著床喝問,宣華夫人才跪在地上說了四個字:

“太子無禮!”

原來宣華夫人去上廁所,在走廊上遇到楊廣。楊廣方才還在想“接收”她呢.這會兒看見,認為反正早晚是自己的人,何不先來親熱親熱。他走過去摟住宣華夫人。宣華夫人又驚又怕,但又不敢喊,隻好拚命掙紮,發髻也亂了。這時走廊一頭傳來腳步聲,楊廣這才鬆開手回自己居室去了。宣華夫人跑進寢宮,驚懼未定,被皇上看見,隻好如實察奏。

文帝聽了哪能不氣?他連連拍著床,嚷著:

“這樣的畜業怎能付托大事;獨孤誤我,獨孤誤我!”他馬上叫宮女去把柳述和元岩找來,對他二人說:

“快去召來我兒!”

柳述以為皇帝感覺不好,要找楊廣,剛轉身,就聽皇帝又喊:

“勇!勇!”

元岩以為聽錯了,又問了一遍。這時皇帝正氣得一勁兒哆嗦,連話也說不出了。柳述隻好問他:

“陛下是要召楊勇來嗎?”

文帝說不出話,但卻連連點頭.柳述和元岩退出商量。召廢太子得有皇帝的救書才行。他倆雖然不知道皇帝為什麽突然要召廢太子,但覺得其中必有變故.他倆回到前殿取出紙來寫救書,卻被楊素看到眼裏。楊素見柳、元二人神色緊張,忙忙活活地寫救書,便裝著無意的樣子問:

“二公急急忙忙地作什麽?”

“皇上要召楊勇。”元岩隨口回答。

文帝怎麽死的?史書說法不一。《隋書》的記載比較簡單,隻有“中外頗有異論”幾個字《大業略記(大業是隋場帝的年號)》則說:“帝(指楊廣)見事迫,召左仆射楊素、右庶子張衡進毒藥。帝簡燒健官奴三十人皆服婦人之服,衣下置仗,立於門巷之間,以為之衛。素等既入,而高祖暴崩。”通曆》是另一種說法:“帝(指文帝)怒曰:‘死狗,那可付後事!’速令召勇,楊素秘不宣,乃屏左右,令張衡入拉帝,血濺屏風,冤痛之聲聞於外,崩。”

但不管文帝是藥死的也罷,“拉”死的也罷,他死於自己兒子楊廣的手中,卻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皇上駕崩的噩耗,傳進後宮,宣華夫人嚇得戰栗失色,她認為這次宮變是由她引起的,她一定會遭到不幸。哺時(指申時,下午五點鍾),一個太監手捧一隻小金盒,來見宣華夫人,說是太子賜給她的。宣華夫人以為是“賜死”的毒藥,竟不敢打開。送盒的太監一勁兒催促。最後還是女侍替夫人打開了。等掀開盒蓋一看,哪裏有什麽毒藥,竟是幾枚結紮得異常精巧的同心結。女侍們樂了,互相說:“這下子可以免死了。”可是宣華夫人是什麽人?她是太子的庶母呀!.怎麽能接這個同心結呢?她又羞、又惱、又恨,扭過身去垂淚。宮人們顧不得考慮夫人的心情,隻要她不死大家也就沾光。於是有的求告,有的勸說,最後是幾個人扯著夫人跪下朝金盒拜了幾拜,算是“謝恩”。到了晚上,楊廣果然笑嘻嘻來了。陳氏是個弱女子,哪裏有力量反抗?古代把兒輩一**母輩稱之為“煞(zheng)"。所以史書上記載著:“其夜,天子熏焉。”‘

第二夜,楊廣又去住到容華夫人蔡氏的宮中去了。這時,他已用不著再戴那恭謹、謙遜等等假麵具,也用不著再演戲,因為他已是皇上,可以為所欲為啦!

他一麵在仁壽宮尋歡作樂,一麵派楊素的弟弟楊約回到長安,接管了長安留守的職務,並假傳文帝的聖旨,將廢太子楊勇溢死,追封為房陵王。楊勇的八個兒子,也都被毒殺。還怕他們化為厲鬼作祟,埋時屍體頭部朝下,讓鬼魂鑽不出來。

關於“六親”,古代有六種說法,但通常采用《老子》的王弼注:“以父、母、兄、弟、妻、子為六親”。那麽楊廣的六親還有誰呢?父親和大哥被他殺死了,三弟是病死的,四弟已被囚禁,兄弟中還隻剩下個老五。 自己當皇帝,老五服不服呢?

管他服不服,先把他召回來再說,於是場帝派車騎將軍屈突通拿著高祖(即文帝楊堅,高祖是他的廟號)的璽書,征漢王楊諒回京―這是文帝剛死,還沒發喪時候的事。

楊諒接到璽書時.並不知道父親已經死了。但他卻從璽書中看出了破綻。璽書就是詔書,上麵蓋著皇帝的禦璽(大印),那還有錯嗎?然而場帝怎麽也沒料想到,文帝和漢王有個秘密約定。那是開皇十七年,楊諒接替三哥楊俊去作並州總管。他是文帝最小的兒子,文帝對他十分疼愛。楊諒臨走的時候文帝跟他約定,如果用璽書召他來,就在“救”字旁邊加上一個點作記號.有這個記號,說明璽書是真的;沒有這一點,那這份璽書就有問題了。

楊廣雖然狡詐.可是他哪裏知道父親和五弟會有這種秘約呢!

楊諒看出璽書是假的,當然不肯跟屈突通回京。屈突通隻好自己走了。不久,消息傳來,父皇已經晏駕,大哥也死了,二哥楊廣即位。既然“中外頗有異論”,父兄的死因自然也傳到楊諒的耳朵裏,於是楊諒決定出兵為父親和大哥報仇.

並州總管管轄的地區很大,西起太行山,東到滄海,南至黃河,在這一大片上地上一共有52個州.父皇還準他“便宜行事,不拘律令”,事實上他就是這一方的“小皇帝”。不過北方卻有點麻煩、那就是遊牧民族的突厥常常來騷擾。有一次,突厥又大舉入寇,楊諒帶兵迎擊,結果吃了個大敗仗,士兵陣亡了不少,而民眾和財產、牲畜也被大量掠走.說明他這個年輕的主帥很不成熟。那時打敗仗要受懲罰的,楊諒所領軍隊的將領有幾十人受到解職的處分,還要發配到嶺南效力。楊諒倒沒受到懲罰,那自然因為他是皇帝愛子的緣故。楊諒不過意,上表給那些受處分的部下講情,希望把這些人留下。文帝來信斥責他,說:“你是藩王,應當服從朝廷的命令,怎麽能因為是自己的舊屬,就置國家的憲法於不顧呢?告訴你,小子!你如果一旦沒有我,若想妄動,他取你就如在雞籠裏捉雞雛一般,你的心腹再多也沒用。”

楊諒統轄五十二個州,但他隻是主帥,軍隊分布在下麵,由州總管具體掌握.因此。楊諒要出兵還要得到下麵各州的總管(也多由刺史兼任)的支持。楊諒發出檄書,調各州刺史出兵,結果大多數不同意,肯支持楊諒的隻有十九個州。事實上.有些州遠在齊各燕趙,即便想支持楊諒,也是遠水不解近渴。

當時積極擁護楊諒起兵的有兩個人,一個是谘議參軍王我que。王fl是梁朝名將王僧辯的兒子,頗有抱負,但得不到施展。所以他認為楊諒起兵,正是他施展抱負的機會。還有一個是陳朝的大將蕭去可,他降隋後鬱鬱不得誌,因而也讚成楊諒起兵反對朝廷.但是總管司馬皇甫誕不同意,他對楊諒說:

“從大王的兵力看,決不是朝廷大軍的敵手。而且現在君臣的名分已定,討逆無名,出兵恐怕無人響應。”

“我就說楊素造反,我去征伐他。”楊諒找了個借口。

“楊素猶在朝中,怎能說他造反?”

“那就說去討伐楊素,以清君側。”

要知道,出兵反對朝廷,如果沒有能說服人的理由,很難得到大眾的支持。不錯,隋場帝是曆史上有名的暴君,但那是他當皇帝以後的則。在此之前,他由於會“演戲”,還博得了個好名聲,說他清廉、恭謹、禮賢下士。至於他拭父熏母,那還是個秘密,並沒多少人知道,因此皇甫誕斷定,楊諒如果起兵,非失敗不可。他歎息說:

“大王一旦陷身叛逆,命係刑書。雖然想當個老百姓,恐怕也得不到了。”

聽了這種不吉利的話,楊諒大為惱火,便下令把皇甫誕囚於獄中。

王領給楊諒出主意,他說:

“大王的部下,不少人家屬都在關西(這個關指蒲津關,在今山西永濟縣西的蒲州,扼守黃河渡口,是兵家重地)。如想占領京師,就使用這些人,蒲津離漁關不遠,隻要打下撞關,就可長驅而入,直搗長安。這就是所謂的迅雷不及掩耳。如果隻想害Ii據舊齊之地(舊齊指北朝時的高氏為帝的齊朝,當時高齊占有南至黃河,北抵燕、代的大片土地),那就應該使用東方人。”

對王須的這兩個戰略。楊諒猶豫不決,最後決定同時進行。他計劃兵分三路,一路由大將軍劉建率領,出井隆關,占領燕趙等地。一路由大將軍餘公理率領,出太穀,奔河陽;同時大將軍縈(qi)良率軍出溢口,撲黎陽。這兩支人馬算作一路,目的是占領河南。第三路是主力,由柱國繪單貴、王耽和總管府兵曹斐文安率領,攻打蒲州。

第三路進展得比較順利。那時並州起兵的消息還沒傳出。斐文安便派出幾百名騎兵,蒙著婦女外出時遮體的幕蔫,假稱是漢王府的宮人回長安,混入蒲州城中,突然發難。蒲州刺史丘和不曾防備,隻好棄城逃走,回長安告警。斐文安等占領蒲州後,準備帶兵繼續向蒲津進發,渡過黃河,進攻漁關。不料這時楊諒卻又突然改變主意,下令以王腆為蒲州刺史,讓絕單貴守住河橋,而把斐永安召回。

斐永安回到晉陽後,對楊諒十分不滿,他說:

“兵貴神速,攻蒲津過黃河,為的是出其不意。本想大王親自出征,一鼓作氣,攻下長安。而今大王不去,卻又把文安召回,失去時機,使彼方得以準備,大事去了!”

楊諒無話可講.隻好推說晉州(山西臨汾)重要,是晉陽的屏障,派斐永安去作晉州刺史。

北路征代州卻不順利。喬鍾葵的前鋒劉你 (hao)來到代州城下,代州總管李景派兵出戰,司馬馮孝慈把劉懇斬於陣前。喬鍾葵率三萬大軍繼至。代州守軍隻有幾千人,便不再出戰,隻據城固守。代州城年久失修,幾處被並州軍擊破。但司馬馮孝慈、司法呂玉都曉勇善戰,及時把攻入的敵軍打出。儀同三司陳又又多謀畫,善於防守之術,城池隨崩隨修。喬鍾葵連攻了幾天,還是不能攻下。

這時朝廷已有準備,隋場帝派仆射楊素作並州道行軍總管、河北道安撫大使,率領大軍討伐楊諒.楊素是一員名將.曾在征陳的戰役中立過大功。他分遣將領擊敗紫良和餘公理的兩路。又派大將軍李子雄自幽州發兵,在井隆將劉建打敗。

那時李景在代州已被圍了一個多月。楊素派朔州刺史楊義臣去解圍。楊義臣率軍二萬,夜出西隆關。喬鍾葵聞報後嚴陣等待。楊義臣兵少,就征了數千頭牛驢,匿藏在澗穀間。黃昏時分,兩軍交戰。楊義臣突然驅出牛驢,一時漫山遍野都是奔跑的牲畜,塵埃遮天,蹄聲震地。喬鍾葵的士兵以為中了埋伏,四下奔潰,楊義臣率兵縱擊,喬鍾葵帶著殘兵狼狽逃去,代州之圍便解了。

朝廷的主力由楊素親自率領,進攻蒲州。他先率五千輕騎夜間偷偷渡過黃河。黎明時分大舉攻城。絕單貴和王腆不曾防備,絕單貴戰敗逃走,王耽卻投降了。

楊素率軍繼續前進,路經晉州、絳州、呂州,這三郡的刺史都是楊諒委派的,楊素不去攻打,隻是每個州派去兩千人,遙遙牽製,而自帶大軍繼續朝晉陽進發。楊諒派大將軍趙子開帶十萬人,在一個叫高壁的地方布陣,居高臨下,連山上的小徑也樹上柵欄,連綿五十裏,阻擋楊素軍。楊素把大軍屯於山前,自己帶領少數奇兵,繞道霍山,去抄高壁的後路。霍山險峻,楊素軍緣著懸崖峭壁,攀援而行。等來到高壁北麵,突然發起進攻,鳴鼓縱火,殺向趙子開軍的連營。趙子開驚慌失措。這時山前的朝廷軍也發起進攻,趙子開軍自相踐踏,死傷狼藉,全部潰散。

“楊素懸軍深入,士馬疲敝,大王親自率領銳卒攻擊他.又是以逸待勞,定能得勝。如今望敵而退,滅了自已的威風,沮了戰士的鬥誌,隻是長敵人的誌氣,希望主上不要退兵。”

但楊諒不聽,率軍離開篙澤險地,退守清源。清源在晉陽西南,無險可守。楊素大軍來攻,楊諒軍大敗,蕭摩訶被擒。王須帶著他的兒子,將奔突厥。但逃到山中,卻又迷路,便對他兒子說:

“我的計謀,不減於楊素,隻是言不見從,才到了這一步。我不能坐著等人來擒獲,以成豎子之名。我死了之後,你覓路逃出,千萬不可去投靠親故。”

王須自殺之後,他兒子把他的屍體藏於石窟之中。但他兒子逃出後,去投奔他的一個朋友.終被朋友出賣,拿獲斬首。

楊諒率敗兵退保晉陽,楊素大軍圍城。楊諒無計可施,隻好投降。

群臣給場帝上書,說漢王謀反,理當處死。場帝就又拿出他的老辦法,假惺惺地不許,隻是把楊諒除名為民.這是他故作姿態,以表示他多麽顧念手足之情。但背地裏,卻把楊諒幽禁起來,斷絕了他的飲食.楊諒在悲忿折磨之下,終於死去。而場帝卻擺脫了殺弟的名聲。

楊諒所部的吏民,受連累而死的,據史書記載,竟多達二十餘萬家。

幾個兄弟都被除掉了,楊廣放心地作他的皇帝,說不得本性畢露,再也用不著裝假騙人了。他的惡跡暴行.因不屬本文記敘範圍,此處略過不提,讀者隻記得他是一個蠻橫暴虐、貪婪荒**的暴君就行了。但物極必反,壓迫越大反抗也就越強。到他的末年,各地農民紛紛起義,反抗暴政。而一些大族豪強,也趁機起兵,一時天下大亂。公元618年,揚帝在江都(即楊州)被他的繞果軍(場帝的親兵)殺死.隻作了十三年皇帝。同時被殺的,有他的小兒子趙王楊呆和齊王楊陳,以及楊陳的兩個兒子。

這些年,場帝一直把蜀王楊秀帶在身邊,走到哪裏帶到哪裏。難道是他關心這個僅存的弟弟嗎?那才不是,他是不放心,怕有人抬出蜀王來反對自己,所以把他放在澆果營裏,讓曉果看住他。這次叛變,終於也死了,他有七個兒子,同時遇難。

場帝的太子楊昭早逝。提起太子的死,也還是一個謎。楊昭是場帝的長子。場帝登基後,封為太子。大業二年,場帝住在洛陽,太子留守長安。七月,太子從長安到洛陽朝拜父親,場帝讓他侍宴,同席的還有司徒楊素。場帝之所以能當上皇帝,楊素出力最多,所以才被封為“三公”之一的司徒。但場帝卻也忌他,想乘機將楊素毒死。他準備了一杯毒酒,讓侍者送給楊素。怕楊素疑心,同時還有一杯好酒.送給太子。兩杯酒放在一個盤子裏,侍者送遞的時候弄錯了.把毒酒遞給太子。太子喝了之後,三天而毒發,吐了兩鬥血。參與陰謀的宮人聽說楊素什麽事也沒有,才知道把毒酒送錯了,嚇得誰也不敢吱聲。太子知道了,歎息說:“沒想到當了楊素的替死鬼,這也是命吧!”。幾天後便死了。

“我還須要多活嗎?”他是跟太子同月死的,場帝追贈他為太尉公(三公之首,朝臣中最高的級別),“葬送甚盛”。

場帝南行的時候,留下他的孫子(太子楊昭的兒子)楊侗留守洛陽,另一個孫子楊俏留守長安,他倆還都是十二、三歲的少年。場帝被軾的消息傳來,守衛洛陽的大將王世充便擁立楊侗為帝,稱為皇泰主。一年之後,王世充自己當皇帝,把楊侗殺了。至於楊俏,則早在李淵攻克長安的時候,就被李淵立為皇帝,還曾遙尊場帝為太上皇。等到場帝的死訊傳來,李淵便也逼著楊俏禪位給他。隋朝終於滅亡了,楊家的王子王孫,很少有得到好下場的,隻有蔡王楊智積例外。

楊智積是文帝楊堅的弟弟楊整的兒子,是場帝楊廣的堂兄,封為蔡王。智積性情修謹,自奉非常簡樸,從沒有人上門私渴。文帝很喜歡他。他有五個兒子,他不讓他們和別人來往,隻讓他們在家裏,由自己教他們讀《論語》。他這樣作的原因,就是看出宦途險惡,故而不許兒子作官。等到場帝即位,他越發謹言慎行.大業十二年,他得病死了,臨死的時候說:

“我今天才敢說,得以保全首領而死啦!”

場帝死了十年之後,當時是唐太宗李世民當皇帝.太宗曾問魏征:

“聯看過《隋場帝集)(唐人收集楊廣寫的詩文編集),文辭奧博,也知道讚頌堯、舜而譴責萊、封,但他的行事為什麽恰好相反呢?”

魏征回答說:

“人君雖是聖哲,但也應當虛己待人,這才能使智者獻其謀,勇者竭其力.場帝依仗著自己的才能,驕矜自用,口裏說的是堯、舜的話,作的卻是萊、封的行為,卻不知道這就是覆亡的原因。”

太宗點頭說:

“不錯,前事不遠,乃是我輩之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