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宋火子的立帝夢

南朝梁武帝蕭衍的弟弟蕭宏,封為臨川王。武帝天監五年(公元506年),梁武帝派他率領軍隊跟北朝的魏軍打仗.

梁軍的器械精良,士氣也盛,前鋒首先攻克梁城,大軍進駐洛口。將領們要蕭宏繼續深入,進攻魏都洛陽.可是蕭宏膽小怯懦,停在洛口,不肯前進。等到北魏的中山王元英會合了將軍邢巒,準備反攻梁城的時候,蕭宏害怕了,召集眾將商議,準備退丘

當時蕭宏一軍是全軍的主力.此外還有幾路人馬,在跟魏軍攻城奪地。如果主力撤退,對其他各軍將帶來極壞影響。等蕭宏提出退兵的時候,許多將領反對,隻有軍司馬呂僧珍讚成。 呂僧珍說:

“知難而退,很好很好!”

蕭宏高興了,連忙說:

“是呀,我就是這麽想。”

“我大軍所到之處,連克敵城,哪裏來的‘難’呀?”說這話的是大將柳快。

“這次出征,就是要跟敵人交鋒.為什麽還要避‘難’呢?”裴邃補充說.

馬仙碑說得更不客氣:

“大王怎麽能說這亡國之言!天子把全國的精兵交大王統率,應該隻有前進一尺死,而決不後退一寸生!”

昌義之憤怒得頭發、胡子都支棱起來了,大聲說:

“呂僧珍該斬!豈有百萬大軍,還沒跟敵人決鬥就退兵的道理,你還有什麽臉去見皇上!”

朱僧勇和胡辛生,竟拔出劍來說:

“誰要退自己去退好r,下官當向前去取死!”說完,氣哼哼地走了出去.

呂僧珍見群情激忿,隻好含混地說:

“大王昨夜受了風,思慮不周,我等再議吧!”

這次軍事會議不歡而散。不過蕭宏卻也不敢立刻撤兵,但也不下令前進,大軍便在洛口逗留。魏軍將領知他怯懦,派人送來兩套女人衣服,說是贈給蕭宏和呂僧珍的,還有一首歌道:“不畏蕭娘與呂姥,但畏合肥有韋虎。”這裏說的“蕭娘”是指蕭宏;“呂姥”則是呂僧珍,把他倆比作女人。至於“韋虎”,則是指豫州刺史韋睿(rui)他能征慣戰,連勝魏兵,所以魏人佩服他。

可是蕭宏對魏人的諷刺,並不在意,仍然駐在洛口不動。一夭夜裏,洛口遭暴風雨襲擊,蕭宏卻誤以為魏軍來攻,竟然跟他的幾名親近衛士,騎上馬出營南逃。梁軍將士聽說主帥跑了,人人棄甲拋戈,也紛紛散去。將領們布勒不住,全軍竟潰散了。甲戈兵刃扔得到處都是,而一些病員和老弱的兵卒,則被踐踏而死,屍骸遍地。魏軍不費一弓一矢,就打了一次大勝仗。

蕭宏跑到江邊.找了一條小船,連夜劃過江去,到南岸白石壘的時候天還沒亮。蕭宏的衛士叫城.守將臨汝侯蕭淵酞是蕭宏的侄子,站在城上對蕭宏說:

“百萬大軍,一朝烏獸般散去,國家的存亡尚不可知。唯恐奸人乘夜間作亂,城門夜間不能開。”

蕭宏無奈,隻好說:

“那就給點吃的吧!”

蕭淵酞拿些食物放在籃子裏,從城頭上縫下去,蕭宏和衛士們狼吞虎咽地吃了。這時天色逐漸亮了,蕭淵酞看後麵沒有敵軍,才開城放蕭宏進去。蕭宏並不停留,穿城而過,透自回建康去了。

就是這樣一個廢物,梁武帝蕭衍不但不曾處分他,第二年還要加封他為鏢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不久,又封他為司徒,行太子太傅―這當然是因為他是皇帝的愛弟的緣故。

十二年過去了。

蕭宏非常貪財,他讓手下人作生意,壟斷屯聚,與民爭利。還大放高利貸,貸款不但利息高,而且要用房屋或店鋪作抵押。到期還不上貸款,便把房屋、店鋪奪去。他的內堂後麵,有百來間庫房,平時鎖得十分嚴密,有人發現了,懷疑裏麵藏的是愷甲兵器,向皇帝告密。武帝很不高興,認為他對弟弟那樣友愛,難道弟弟還想圖謀自己這個皇帝寶座嗎?於是就想親自偵察一下。有一天,他派人送一桌酒菜給蕭宏的愛妾江氏,告訴她說,皇上將要來歡宴。蕭宏和江氏急忙準備,等著皇帝。

黃昏的時候,武帝帶著同鄉好友射聲校尉丘佗卿來到臨川王府。蕭宏和江氏把皇帝迎接進去,擺上酒席,飲起酒來。酒到半酣,皇帝假裝帶著酒意,對蕭宏說:

“你這個王府我不常來,你領我各處看看。”

蕭宏不敢不從,隻好答應,想領皇帝去看花園。武帝卻讓丘佗卿陪著,轉向內堂後麵。蕭宏嚇得臉色都變了,又不好攔阻,隻得跟在後麵。武帝見不少屋子都掛著鎖,就讓把鎖打開。王府庫吏上前開了鎖。武帝走進去一看,哪裏有什麽愷甲兵器,卻是一串一串的銅錢,堆在一起,上麵用黃紙標著‘百萬”的字樣。數一數,一間庫房裏共有十堆,那就是一千萬了。另懸著一個紫色的標記。標明這個數目。皇帝一間屋一間屋看去,裝錢的庫房竟有三十多間。丘佗卿吐著舌頭對武帝說:

“這麽多錢,有三個億啦!”

武帝笑著點點頭,繼續察看其餘的屋子。見裏麵則的都是布、絹、絲、綿、漆、蜜、獰、蠟等雜貨,隻見每間庫房都堆得滿滿的.竟不知到底有多少。

武帝倒放了心.笑著對蕭宏說:

“阿六(蕭宏排行第六),你可發財啦!走,咱們回去喝酒去!”

於是他們繼續暢飲起來,直到深夜,武帝才一舉燭回宮。

蕭宏的庫房裏沒有兵甲,皇帝高興了,認為他這個弟弟不想莫他的位。假如不是這樣,而是發現了許多兵器,那不就證明蕭宏想謀反,搞武裝政變了嗎?

其實皇帝錯了。蕭宏早就凱敘著哥哥的帝位啦!不過他不想采取大張旗鼓、明火執仗的武裝鬥爭方式,而是采用另一種簡單的方法派人行刺。

武帝蕭衍在篡齊前,是齊朝的大司馬。他的大司馬府位於同夏裏。他作皇帝以後,把舊宅改為光宅寺。有時,他還要到光宅寺進香。從皇宮到同夏裏,中間要經過一座橋。這座橋就在臨川王府前麵,便以蕭宏的驟騎大將軍的官銜作為橋名,叫做“騾騎航”。有一天夜間,武帝又要到光宅寺去了,侍衛們卻在縹騎航捉到一名埋伏的刺客,一審間,恰恰是蕭宏派遣的。

武帝把蕭宏召來,流著淚對他說:

“我的才能勝你百倍,作這個皇帝還弄得焦頭爛額,你能勝任嗎?我不是不能作漢文帝(指漢文帝殺淮南王劉長的事),隻是可憐你愚蠢而已。”

蕭宏當然不肯承認,隻是一勁兒叩頭.武帝又不忍了。不過謀逆的罪名非同小可,按這個罪判處非殺頭不可。正趕上蕭宏有個妾弟吳法壽殺了人,藏匿在臨川王府。武帝便以他私匿犯人的罪名,免去他的騾騎大將軍、揚州刺史的職務.

過了些日子,武帝卻又封他為中軍將軍、中書監,接著又封為司徒。

《資治通鑒》的主編司馬光對這件事有一段評語,說:

“宏為將則覆三軍,為臣則涉大逆,高祖(指武帝)貸其死罪可矣,數旬之間.還為三公(司徒是三公之一).於兄弟之恩誠厚矣,王者之法果安在哉!”

蕭宏的皇帝夢破滅了,他的兒子蕭正德接著父親作皇帝夢。

其實蕭正德的皇帝夢差一點便要實現。那還是他幼年時候,蕭衍沒有兒子,把蕭正德過繼過去。如果後來蕭衍一直沒兒子的話,蕭正德不就是當然的太子了嗎?然而不巧的是,蕭衍的兒子蕭統出生了,他便是後來有名的昭明太子.蕭衍有了親生兒子,就把蕭正德還給蕭宏,隻給了他個西豐侯的爵位。蕭正德快快不滿。武帝普通三年(公元522年),蕭正德由黃門侍郎遷為輕車將軍。他覺得作這種中溜溜的官兒沒啥意思,竟偷偷跑到北魏去了。 自稱是“廢太子”,為避禍而來.

北魏和南梁當時算是敵國,蕭正德以為他去投奔定會得到北魏的歡迎.當時北魏的尚書左仆射蕭寶寅,原是南齊的一位王子,蕭衍篡齊後,蕭寶寅跑到北魏作了官。他知道蕭正德來了,便給魏王孝明帝元詡上表說:“哪有伯父為天子,父親作揚州刺史的人,會遠投他國的,定有什麽陰謀,不如殺了他。”魏王雖然沒殺蕭正德,但待他很薄.更不答應幫他回南朝當皇帝.蕭正德很失望,便偷了老百姓家一個小孩,掐死了,說死的是自己的兒子,跑到洛陽郊外老遠的地方營選墓地,就在那兒住了下來。魏人倒也沒懷疑他。他便瞅空兒又跑回建康去了。

武帝聽說他這個以前的兒子回來了,叫了去流著淚訓斥了一頓,但也沒給處分,還恢複了他西豐侯的爵位和輕車將軍的職務。

蕭正德招募了一些亡命之徒,表麵上是輕車將軍的部下,背地裏卻是一夥盜匪.蕭正德帶領他們,夜間外出搶劫.白天還張羅著捉賊;作了許多壞好。普通六年,武帝的次子蕭綜北伐,蕭正德奉命從征。他半道又跑了回來。這回武帝真火了,給他免官削爵的處分,貶往臨海安置。但剛走到半道,武帝又派人追上去把蕭正德赦了回來,讓他住在京中。

公元531年,太子肖統死了,武帝立另一個兒子蕭綱為太子,而把肖統的兒子蕭歡、蕭譽、蕭你(cha)等封王。又覺得蕭正德曾作過養子,現在什麽也不是了,有些不過意,便封他為臨賀王。

但蕭正德的皇帝夢一直沒醒,他時時窺測機會。公元548年,他又跟侯景聯絡上,準備起兵造反。

那時北朝的魏,已經分裂,分為東魏,西魏兩部分。侯景原是東魏的司徒、河南大將軍、大行台。是承相高歡的同鄉,高歡以他為心腹。但侯景瞧不起高歡的世子高澄,兩個人不和。高歡死後,侯景便以荊、襄等十三州歸附梁朝。梁朝封侯景為大將軍、河南王、都督河南,北諸軍事、大行台。但侯景卻又依違於西魏、梁朝之間,從中取巧。

公元547年,梁朝派貞陽侯蕭淵明率軍跟東魏作戰、梁軍大敗,蕭淵明等將領做了俘虜。

高澄使用反間的計策,讓蕭淵明給梁武帝上書,說東魏願跟梁朝講和。那時便可將蕭淵明等俘虜放回。

蕭淵明的使者夏侯僧辯來到建康。武帝看了蕭淵明的書啟後,答應講和,並給蕭淵明寫了回收。夏侯僧辯回東魏首都鄴城時,路過侯景盤踞的壽陽,被侯景捉住。夏侯僧辯便把雙方準備議和的則兌了。侯景認為兩朝如果和了,他夾在中間,十分不利。因此給武帝上書.反對議和。但武帝雖然回書安慰他,卻仍然準備跟東魏和好。‘侯景便作了個試探。他假寫了一封高澄給武帝的信,信中說,如果梁朝把侯景交給東魏,東魏就把蕭淵明放回來。梁武帝竟然答應了。給高澄回信說:“貞陽(蕭淵明是貞陽侯)旦至,侯景夕返。”侯景派去的假使者把武帝的回信拿回來給侯景看了,侯景十分惱火,對左右說:

“我就知道吳老公(因建康是春秋時的吳地,所以侯景稱梁武帝為昊老公)薄心腸!”於是侯景便準備造反了。

侯景想在朝廷裏找個內應。他的司馬叫徐思玉,當初蕭正德投魏時兩個人認識。侯景便讓徐思玉給蕭正德寫信,大意說,天子年老了,奸臣朱異等亂國。而蕭正德本是皇儲,無故被廢,四海之內都同情他,歸心於他。侯景也願意為他效命。希望臨賀王能滿足蒼生的要求。如果想圖大事,侯景表示一定全力相助。

一直做著皇帝夢的蕭正德,接到徐思玉的信後自然喜出望外,馬上回信同意,並希望侯景早日發動。

公元548年,侯景反於壽陽。以誅朱異等奸臣以清君側為名。梁武帝不以為意,反笑著說:

“他有多大能耐!我折個樹枝答他!”

不過話是這麽說,他還是派了東、西、南、北四道都督,以侍中邵陵王蕭綸為主帥,討伐侯景。但侯景不肯跟梁軍正麵交鋒,卻繞著奔向大江,準備直襲建康。

那時臨賀王蕭正德被任命為正北將軍,都督京師諸軍事,屯於丹陽郡。丹陽郡就在江邊。蕭正德假說用船運獲葦,卻把幾十艘大船派過江去,接應侯景。侯景派八千士兵,數百匹馬乘船過江。叛兵仿佛從天而降,武帝這才大吃一驚,宣布戒嚴。

但朝廷這時還不知道蕭正德和侯景勾結,反而讓他守朱雀門。侯景的軍隊陸續過江.蕭正德派部下沈子睦接應。侯景的軍隊不曾攻打便從朱雀門進入建康,跟蕭正德在張侯橋相遇。兩人高興地在馬上互相作揖,慶賀成功。那時侯景軍隊穿的是青色的戰衣,而蕭正德部下的袍子則是絳麵青裏。蕭正德讓部下把戰袍反穿,跟侯景合兵,圍住了台城。

台城便是宮城,一共有六道門戶.侯景軍展開進攻。台城中太子肖綱和都官尚書羊侃率羽林軍防守,雙方展開激戰。

宮城雖小,但很堅固,侯景的兵多卻無法展開。加上羊侃很有防守的辦法,侯景多次進攻都未能得手。蕭正德卻等不及了,公元548年十一月,蕭正德在儀賢堂即皇帝位,改元正平,還要下詔大赦天下.侯景推說軍務事忙,沒來參加。梁朝的百官,一部分隨皇帝和太子在台城,其餘的也都逃散藏匿,因此參加蕭正德登基大典隻有他手下那幾個死黨。蕭正德卻還要大封官爵.封侯景為承相,還把自己的女兒給侯景送去,招他為附馬。

這時,各地的勤王兵陸續到達,侯景則分兵抵擋。由於援兵沒有人統一指揮,各自為戰,雖然互有勝負,但台城之圍一直沒解。 .台城中糧食儲備得不少,但缺少新鮮蔬菜,後來隻能殺馬食肉。馬肉不足,就加上戰死將士的人肉,混合煮食.許多人吃了患病。薪柴燒沒了,則拆屋舍的門窗梁柱,用來燒飯。原來閉城的時候,有男女十幾萬,甲士二萬人.到第二年三月,剩下能登城作戰的不足四千人了,而且大多數身腫氣急,戰鬥力很差。羊侃也由於過度勞累而去世,情況十分危急。

但侯景的日子也不好過,曾想跟朝廷講和。這時守台城太陽門的邵陵王世子蕭堅,成天賭博飲酒,不管士卒死活。他的書佐董勳、熊曇朗恨他,就勾結侯景,於丁卯那天,在城西北角接應侯景軍入城。台城終於陷落了。

蕭正德曾跟侯景約定,攻被台城的時候要把二宮(即皇帝與太子)殺掉。可是等他率少、進入台城。侯景卻讓將士將門守住,不許蕭正德進去。侯景似乎忘了蕭正德已經當上了“正平皇帝”,而以武帝的名義,封蕭正德為侍中、大司馬。

朝廷被侯景控製了。武帝的膳食也為侯景裁減.常常挨餓,八十六歲的老皇帝憂忿成疾,於公元549年五月,逝於淨居殿。臨死的時侯嘴裏發苦,想要點蜂蜜吃都沒得到。

太子蕭綱繼位作皇帝,是為簡文帝。

蕭正德這“皇帝”胡裏胡塗又下台了,他認為是侯景賣他,便秘密寫信給都陽王蕭範,讓他帶兵到建康來,自己作內應,擒殺侯景。但侯景早已對他嚴密監視,他派去下書的人被侯景捉住,把書信搜出。便派人捉他來。級殺了事。

蕭正德的皇帝夢,這才算徹底破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