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宋皇子開殺戒

這裏所說的“宋王朝”,乃是指南北朝時期,南朝的第一個朝代。它的開國皇帝,便是統兵滅了後秦的晉太尉劉裕。下麵講的是他的子孫後代,殺人與被殺的事故。

劉裕是公元420年你晉登基的.但我們要把他作皇帝四年以後,即公元424年發生在別處的一個小故事,作為本文的開端。這故事講當時西北一個小國吐穀渾的國王阿柴要死了,他有二十個兒子.死前他把兒子們都召到跟前,對他們說,

“先王樹洛幹,因兒子拾虔幼弱,把王位傳給我(阿柴是樹洛幹的弟弟).我死之後,你等宜奉慕饋(阿柴的弟弟)為王。”

阿柴的兒子俱都答應。阿柴又讓兒子們各拿一支箭來,抽出一支交給他的弟弟慕利延,讓他折斷。慕利延稍一用力,箭便斷了。阿柴把其餘的十九支箭俱拿來捆到一起,讓慕利延再折。慕利延用盡力氣也折不斷。阿柴便對兩個弟弟和兒子們說:

“你們知道嗎?孤則易折,眾則難摧,你們要戮力同心,然後才能保國寧家。”

阿柴死後,他的兒子聽從父親的遺囑,擁戴他們的叔叔慕饋為王。慕玻很有才略,招撫秦州、涼州一帶的失業遊民和少數民族氏、羌的老百姓,轄區擴大到五、六百個部落。史書說他“部眾轉盛”。

這是一個著名的故事,六十年前的小學課本上就收錄過。如今把這個老故事放在開端,無非是想讓讀者把它跟後文作個比較,看看宋王朝的家事跟阿柴的家事有何區別。

宋武帝劉裕隻當了二年多皇帝便病死了,那年他六十七歲。

劉裕年輕時從事軍伍,連年征戰,所以他得子很晚,五十歲才有了大兒子劉義符。他一共有七個兒子。即位之初,把義符立為太子,又封二兒子義真為廬陵王,三兒子義隆為宜都王,四兒子義康為彭城王。五兒子義恭、六兒子義宣、七兒子義季這三個王子因年齡還小,暫時沒封。

宋武帝永初三年(公元422年)三月,劉裕病得不輕,他自知不起,召司空徐羨之、尚書仆射傅亮、領軍將軍謝晦和護軍將軍植道濟入宮,托以後事.,讓他們輔導嗣君.

劉裕死後,太子劉義符即位。那年他隻有十七歲,還是一個少年,而且是一個頑皮的少年。他在宮中的後園裏,作打仗的遊戲,把宮侍們分成兩撥,他親自指揮,擂鼓呐喊,聲傳宮外,使附近的百姓驚疑不定。又在華林園裏開設一些店鋪、像街肆一樣,他親自站櫃台作買賣,跟妝扮為顧客的宮女、太監們討價還價。就是在劉裕的喪事當中,他也不曾收斂,鬧得後宮成天吵吵嚷嚷,一片市聲。

顧命大臣徐羨之、傅亮、謝晦見這個小皇帝隻顧荒嬉,一點也不關心國事,便想把他廢掉,另立劉裕其他的兒子為帝。如按兄弟序列,廢了劉義符,就該立老二劉義真了。可是他們對劉義真也不滿意。那麽這又是為什麽呢?

這個劉義真,外表長得聰明俊秀,而且能說會道,劉裕挺喜歡他。在統率晉軍攻打後秦的時候,把他也帶在身邊。公元417年,晉軍攻克洛陽和長安。不過劉裕那時已想A晉,所以他不願在長安久住;正趕上替他處理國政的前將軍劉穆之病逝,劉裕對朝中不放心,便離開長安,返回建康,卻留下次子劉義真為都督雍、梁、秦三州諸軍事、領雍、東秦二州刺史。那年這劉義真還隻有十二歲。全仗長史王修、司馬王鎮惡、參軍沈田子、毛德祖輔佐他。可是劉裕走後,十二歲的都督管不住部下,沈田子竟將王鎮惡殺了,王修又殺了沈田子,劉義真就又把王修殺了.就這樣亂殺一通,自然群情惶駭。西邊的夏王赫連勃勃趁這個亂勁兒襲據鹹陽。鹹陽就在長安旁邊,長安已是朝不保夕了。劉裕擔心兒子的安危,派輔國將軍蒯恩到長安去把劉義真接回來。那小小年紀的劉義真卻已經知道貪財,把連搶帶奪弄來的寶貨、金帛,裝在幾百輛軸重車上,離開長安往回跑。可是車載太重了,一天走不上十裏地。而夏兵已隨後追來。建威將軍傅弘之勸他棄車輕行,逃命要緊。可是劉義真不聽。不久夏兵便追了上來。傅弘之和蒯恩斷後,跟夏兵力戰,結果被夏兵俘獲.劉義真這時已被衝散,也不顧得他那幾百車財寶了。他身邊的衛侍都已跑開,隻剩下他一個人.幸好天色晚了,夏兵收軍回去,劉義真自己躲在草叢裏發抖.後來聽到有呼喚他的聲音,鑽出草來一看,原來是中兵參軍段宏,這才揀了條性命。可他還要說大話,說不經過這樣的風險,又怎知艱難呢!

段宏隻有一匹馬.他把劉義真束在背上,單騎跑了回去。

劉裕在建康聽到長安失守的消息,以為他二兒子沒了,便要興師再次北伐。許多人勸他都不聽。後來收到段宏的信,知道劉義真已經得救,這才作罷。還要給十二歲的劉義真降職的處分,貶為建威將軍、司州刺史。以後又遷為南豫州刺史.

四年過去了,劉義真已不是個娃娃,但貪財的習性沒改.卻又有了想當皇帝的野心。他跟太子左衛率謝靈運、員外常侍顏延之,還有個慧琳道人是好朋友,曾說:

“等我得誌之日,以靈運、延之為宰相,慧琳為西豫州都督。”這話說得太露骨了,說什麽“得誌之日”,還要任命宰相,這不就是想當皇帝嗎?所以徐、傅、謝三大臣想廢皇帝劉義符,卻又不願讓劉義真這樣的新皇帝繼位,因此就要先把他除掉了。

景平二年,徐羨之、傅亮、謝晦三位宰相會銜,上表列舉劉義真的過失和罪惡,奏請廢為庶人.

劉裕有七個兒子,巧就巧在沒有一個是同母的,自然生分一些。何況劉義符又隻貪玩樂,不理政事,一切全賃“三相”裁決。於是皇帝下詔,廢了劉義真,讓他當老百姓,並送到新安郡安置。改派劉裕的第五個兒子劉義恭為南豫州刺史.

現在該輪到廢皇帝了。當初劉裕托孤有四位大臣,除了徐、傅、謝“三相”外,還有南充州刺史檀道濟。檀道濟是南朝的名將,素有威信,而且握有兵權.所以“三相”在行廢立大事的時候,特意把他召回建康,告訴他廢立的打算。檀道濟聽了並不反對。

那是個夏夭,華林園中濃蔭匝地,一棵大樹下飄著青布簾旗,上麵大書一個“酒”字。賣酒的又是那劉義符皇帝。宮女們來執壺沽酒,大家嘻嘻哈哈,逗趣玩樂。玩夠了,皇帝又到園中的天淵池泛舟。舟是龍舟,寬敞舒適,直玩到月上中天,才覺得累了,把左右遣走,隻留下兩名宮侍,伺候他在龍舟睡下.

第二天黎明時分.劉義符還在睡夢中,檀道濟就領兵進入華林園。事先已由中書舍人邢安泰,收買了華林園的禁軍將領,作為內應,把園門打開。檀道濟沒遇到任何抵抗,直抵天淵池。兩名宮侍聽見動靜,從龍舟裏出來探看.軍士不由分說,一刀一個殺了,棄屍水中。軍士們蜂擁入艙,把皇帝揪了起來,將皇帝的手指都扭傷了。

這時徐羨之、傅亮、謝晦也都趕到,把皇帝押到東閣,然後收去皇帝的璽緩,召集百官,當眾宣讀了皇太後廢劉義符的詔書―不用說,那詔書乃是徐羨之的手筆。

詔令宣讀完畢,百官都無話說,當下隻好向皇帝拜辭,把皇帝押送到故太子宮,廢為營陽王.接著便遣送到吳郡(今蘇州市)。押送的官員正是那在華林園作內應的中書舍人邢安泰.一行人來到吳郡,住在金昌亭。

邢安泰臨來的時候,徐羨之為了免除後患,曾囑咐邢安泰瞅機會將營陽王殺死。邢安泰當然照辦。不過劉義符頗有勇力,殺他的時候他奮起反抗。竟然衝出金昌亭,眾軍在後麵追趕。劉義符跑到昌門,一個追兵拿起城門的大嗎,將劉義符擊倒,另一個上去一刀,結果了這個十九歲皇帝的性命。

接著,徐羨之又派人去新安將前廬陵王劉義真殺死。

舊帝去了,該立新帝。徐羨之等人一致的意見是擁戴三皇子宜都王劉義隆。劉義隆原鎮荊州,治所在江陵。荊州居大江中遊,是首都建康西方的屏障。徐羨之怕宜都王作皇帝後,用別人鎮守荊州,便搶先任命“三相”之一的領軍將軍謝晦為行都督荊、湘等七州諸軍事、荊州刺史。讓他作外援,把一些精兵和老將.都調配給他.

“三相”之一的傅亮率領重要官員,組成行台,到江陵迎接宜都王劉義隆。八月,劉義隆來到建康,即皇帝位,史稱文帝。那年他十八歲。

文帝對兩個哥哥的死,自然不能釋懷。但他也知道目_前自己是處在權臣們的勢力範圍之下,不能輕舉妄動。刀性時徐羨之對謝晦的任命還有個“行”字,是兼代的意思,文帝則以“行”為“真”,也就是正式任命謝晦為都督和荊州刺史的官職。謝晦喜孜孜地走了。

文帝自然也要大封“功臣”,徐羨之進位司徒、傅亮加封開府儀同三司、謝晦進號衛將軍、檀道濟進號征北將軍。他自己宜都王府的舊臣也要加官晉爵.安排重要職務.這些都是必然的事,不須細說。

文帝的四弟劉義康以前已封為彭城王,還有三個小弟未封,這次也一並封王,他們是五皇子劉義恭封江夏王、六皇子劉義宣封竟陵王、七皇子劉義季封衡陽王。

文帝元嘉三年(公元426年),作了二年皇帝的劉義隆認為自己的地位已經鞏固,便要跟徐羨之他們算一算舊帳了。

按說,劉義隆以三皇子的身份,得以當上皇帝,自是虧了徐羨之等把他的兩個哥哥殺了,又去迎他即位,他對徐羨之等應該感激才對.但權力之爭,利害枚關。文帝認為,徐羨之等人掌握大權,能夠舉手之間便殺了一帝一王,難保他們不會忽然間又向自己下手.而且“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劉義隆的親信步兵校尉孔寧子、侍中王華等嫉拓徐羨之、傅亮專權,日夜在文帝麵前講徐羨之等人的壞話。於是文帝決定以徐羨之、傅亮、謝晦三人擅殺營陽王和廬陵王的罪名,將他們處死。

那天是正月丙寅,有詔召徐羨之、傅亮入朝議政。這是經常的事,二人並不懷疑。徐羨之走到西明門外,突然接到傅亮派人送來的消息,說“殿內有異常處分”。原來謝晦的弟弟謝嚼,任職黃門侍郎,那天正好值班。.他看到殿中布置了許多甲士,知道將對徐、傅二人不利,便派人給傅亮送信。傅亮這才把消息通知了徐羨之。

徐羨之聽到消息後,急忙折回府內,改乘輕車逃出城去.剛逃到離建康二十裏的新林,後麵便有急驟的馬蹄聲傳來.他知道追騎到了,料已萬難逃脫,便下車到一戶人家的陶灶內,自級身死。 .那傅亮給徐羨之傳信後,自己也騎上馬跑出城,卻被屯騎校尉郭私追上,押回建康.

徐羨之和傅亮被處死了,當初獄君的還有二個謝晦。但他現在遠在荊州,手裏掌握兵權、而且他還曾經跟隨武帝劉裕多次出征,很有作戰經驗,要想擒他可不容易。文帝想使用樁道濟。侍中王華等認為當初檀道濟曾帶兵捉過營陽王,是“三相”的同夥,不可信任。文帝卻說:

“道濟隻是脅從,當時創議的並沒有他。殺害二王的事跟他也沒關係。如今我不計較他以前的過錯,轉而撫用他,給他立功折罪的機會,他又何樂而不為呢1”

果然,檀道濟奉詔後十分感動,急忙跑到建康,拜渴文帝.文帝問他討伐謝晦的策略。檀道濟說:

“臣以前跟謝晦一起隨同先帝北征,入關的十策之中,九策是謝晦所提,他的才略和幹練,的確很少人趕得上。但他的缺點是,未嚐孤軍決勝,帶兵上陣不是他的特長。臣知道他有智謀,他也知道臣的勇猛。如果臣去與他對壘,擒他不是難事。”

文帝很高興,決定禦駕親征。派檀道濟作元帥,以到彥之為先鋒。到彥之先領軍出發,沿江而上,走到巴陵(今嶽陽市)下遊的彭城磯,便聽說謝晦軍的前鋒庚登之,已經占據了巴陵。

原來謝晦在江陵,聽到建康傳來的消息,知道徐羨之、傅亮和自己留在京中的兒子謝世休都死了,自然也不肯束手待斃.他先為徐羨之、傅亮和謝世休舉喪,然後整頓兵馬,得精兵四萬人.於是給皇帝上表,申明徐、傅的忠貞,死得冤枉.還為自己辯解。表客大意說:

“臣等如想篡權,不為國家,那麽初廢營陽王的時候,任便擁立武帝某一個幼子為帝,誰能非議呢?而臣等卻寧肯拆流三千裏(按此指從建康到江隴的水路路程),等待七十天,仰望鴦旗,擁戴a下.但陛下卻聽信王華等奸你(ning)的禪言,誣殺忠良,今率將士,繕治舟甲,以除君側之惡。”

謝晦派弟弟謝遁,帶一萬人留守江陵,自己統率三萬水師,順江而下,前往建康。 目睹大軍船艦相接,族旗蔽空,謝晦也不由臨流歎息說:

“恨不得以此作為勤王之兵!"

國家有難,前去援助.稱為“勤王”.而現在謝晦卻是帶兵征討皇帝,他自覺十分尷尬,所以才有這番歎息。

謝軍先鋒庚登之來到巴陵,聽說宋軍已溯江而上,便駐紮在巴陵,準備迎戰。這時到彥之已率軍抵達彭城磯。偏趕上天降暴雨,連綿不停,雙方便對峙起來。謝晦的參軍劉和之說:

“天降大雨,彼此相同。何況聽說檀征北(檀道濟任征北將軍)統率大軍將到,為什麽不趁他沒到的的時候,先將眼前的敵軍消滅呢?”

謝晦聽了劉和之的話,便催促庚登之進兵.庚登之怯懦,不願打仗,推脫說水戰最好是火攻,他已命令小將陳佑,做了一些貯茅的大囊,用時懸於帆牆,可以焚毀敵艦,但必須天晴才能使用。謝晦又聽信了,一直等了十五天,終於天晴了,謝晦下令進攻。

這第一仗謝軍打得不錯,連續攻下了宋軍占據的彭城磯和洲口柵。到彥之退到彭城磯對麵的隱沂。謝晦初戰告捷,十分高興,又給皇帝上表,說,如果“陛下泉四凶於廟庭,懸三監於絳閱,臣便勒眾旋旗,還保任所。”

“四凶”指的是J-時的共工、了 (huan)兜、苗、了 (on);“三監”則指周的管叔、蔡叔和霍叔.用他們來跟王華等作比,意思是隻要殺了王華等奸臣,他便收兵。

他這裏送表的使臣剛走,而下遊傳來消息,植道濟統率的主力就要到了。

當初謝晦和徐羨之、傅亮廢立的時候,也曾想到預留個後步,所以徐羨之、傅亮在朝中,而讓謝晦出鎮江陵;還有檀道濟,以征北將軍、南充州刺史的身份,駐在廣陵(今揚州市)。廣陵在建康以北,和建康以西的江陵遙相呼應,三方成特角之勢,足可以控製朝廷。不料徐、傅死了,而統兵來討他的恰恰是擅道濟。以前的打算全亂了套。謝晦也不由得惶懼不安。

不過他在旗艦上遙遙看到,宋軍一艘艘軍艦由下遊慢騰騰逆水駛來,似乎數量不多,便有些輕視。不料夜間忽然刮起東北風.等早起出艙一看,對麵江上船艦櫛比,帆牆如林,一眼望不到邊。原來這大風把宋艦都吹送上來了。

宋軍的軍威這樣盛壯,謝晦軍的將士人人沮喪,眼看著宋艦列隊行進,即將過江,便有士兵趁船還在岸邊停靠的機會,上岸逃跑。將領們阻攔不住,還沒等開戰,謝晦軍就潰散了。

在這種局勢下,謝晦也隻好找了一艘小船,逃回江陵。

這是水上的情況。而陸上,雍州刺史劉粹統率步騎襲擊江陵。江陵司馬周超帶守城的一萬人馬迎戰,將劉粹打得大敗。但周超回江陵時,卻隻見到單身逃回的謝晦。周超知道已無能為力,當天夜間,便駕一隻小船去到彥之那裏投降,他所統率的一萬人馬也都分道揚鐮了。

謝晦見大勢已去,隻好帶著他的弟弟謝遁等七騎向北逃走。謝遁身體肥胖,不能騎馬,謝晦又不忍心扔下他不管,隻好跑一程等一等他。好容易逃到安陸,為戌主(鎮守一個軍事據點的小軍官)光順之捉住,把他們用檻車送往建康。

文帝率後軍走到苯湖,前方就傳來捷報,文帝便折回建康,等謝晦解到,文帝下令將謝晦、謝遁、謝嚼、謝世基、謝世酞一齊處死。謝世基是謝晦的侄子,是有名的詩人。他在刑場上觸景生情,卻又作起詩來。那詩道:

“偉哉橫海鱗,壯矣垂天翼!一旦失風水,翻為蛾蟻食!”

謝晦也有文才,竟隨口續吟道:

“功遂體昔人,保退無智力。既涉太行險,斯路信難陸。”

就在發生上述事件的同一年,文帝劉義隆的皇後袁氏,給皇帝生了第一個小男孩。孩子降生以後,袁皇後看了又看,派人告訴皇帝說:

“這孩子形貌異常,必定要破國亡家,不可以留下。一”她要把親生的兒子殺死。

不知袁皇後為什麽這樣說,也許她會相麵吧!但文帝聽說後急得不得了,不顧皇帝的尊嚴,連跑帶顛地朝中宮奔去,等他喘籲籲地跑到皇後的產房,己是大汗淋漓。他掀起簾子,拉住皇後的手,才把這小王子的生命救了下來。文帝給他這個大兒子,起名劉劫。

劉肋既是長子,又是皇後生的,理所當然地要作太子。元嘉六年,四歲的劉肋便得到了皇太子的封號。

又過了十年,劉肋長得威武英俊,又好讀書‘,喜歡兵馬,更愛結交賓客。文帝看他小小年紀就顯出有出息的樣子,十分高興,便讓他入主東宮。派去保護他的東宮瞥衛,竟跟殿中的羽林軍一般多。

文帝有個妃子姓潘,封為淑妃。潘淑妃有寵,袁皇後十分惱忿,竟然氣死了。潘淑妃生了個兒子名叫劉溥(ju。俊),封為始興王。劉浦十分機靈,他知道太子恨他的母親,便去跟太子曲意交結。時間長了.這兩位王子反倒成了好朋友。

文帝的女兒東陽公主,府裏有個蟬女叫王鸚鵡。王鸚鵡認識一個叫嚴道育的女巫,吹噓自己能夠辟穀(不吃飯),還能役使鬼物。王鸚鵡領她到東陽公主家。嚴道育對公主說,“神將有符賜給公主”.晚上,公主在**躺著,突然見兩道像螢火蟲一樣的流光.落進書櫃裏。走過去打開書櫃一看,卻是兩粒青色的珠子。公主很信服嚴道育。有一次太子劉肋和始興王劉溥到公主府,公主便把嚴道育介紹給他倆。嚴道育在兩位王子麵前賣弄本領。當然,今天看來不過是魔術一類的把戲,但劉肋和劉溶卻對嚴道育信惑得五體投地.

那時劉肋和劉濤不務正業,淨做些荒唐事.文帝知道後屢次加以責備。劉肋就問嚴道育,怎樣才能使皇帝不知道自己作的事.嚴道育做作了一番,騙他倆說,已經向上天陳請,上天必然不給泄漏.劉肋和劉溶還覺得不夠,他倆希望皇帝早死,如果劉肋作了皇帝,他倆便可以為所欲為了。嚴道育說她會巫蠱之術。她用玉石雕了皇帝的塑象,讓劉肋埋在含章殿前邊,這樣皇帝便會很快地就死了。

幫他們做這件事的除了王鸚鵡之外,還有東陽公主的男奴陳天與和太監陳慶國。

那時劉溥已經離去,出鎮京口.劉助和劉溥不能常常往來,便頻繁地通信。信中稱他們的父皇為“其人”,或是“彼人”;而把當時輔佐皇帝的叔叔江夏王劉義恭,叫作“俊人”.信裏說了不少詛咒父親和叔叔的話。

後來東陽公主有病死了,按規定她的蟀女應該出嫁.劉溥怕王鸚鵡嫁到別家去,泄露了巫蠱的事。他有個親信府佐名叫沈懷遠,他就讓公主府吏把王鸚鵡嫁給沈懷遠作妾。

王鸚鵡原先跟陳天與私通,既嫁沈懷遠,怕陳天與不滿,就跟劉肋說,應該把陳天與殺了滅口。那時劉助已任命陳天與作了東宮衛士的一個小隊長,他覺得王鸚鵡的話有道理,就悄悄派人把陳天與殺了。

太監陳慶國聽說陳天與無緣無故失蹤,想到當初作巫蠱的事,怕是太子殺人滅口,看來自己也危險了。他狗急跳牆,竟豁出去而向皇帝告密。文帝一聽當然吃驚。派人捉了王鸚鵡,又從她家裏抄出了數百封劉肋和劉浦往來的書信(這裏有個疑問:他倆往來的書信為什麽會集中到王鸚鵡家裏呢?不過史書這麽說,也就隻好姑妄聽之了)。當然也從地裏把小玉人挖了出來。隻有嚴道育逃走了,不曾捉到。

文帝遣中使切責劉肋和劉溥。他倆沒有話說,隻好低頭認罪。不過文帝還是舍不得殺他倆。

其實嚴道育並沒逃遠,而是化妝成一個女尼,藏匿在東宮。以後劉婚又把她帶到京口,藏在一個熟悉的老百姓張昨家裏.第二年正月,文帝封劉浦為荊州刺史。劉澹要到荊州赴任,便又把嚴道育帶回建康,準備帶她去荊州。回京後還是把她暫藏於東宮。

後來有人告發嚴道育躲在京口張昨家裏.文帝派人去掩捕,張昨跑了,隻捉到張昨的兩個牌女。文帝讓人把這兩個蟀女帶回來,準備審問後再治劉肋和劉澹的罪。

潘淑妃聽說後抱著兒子劉浦哭著說:

“以前你詛咒的事發,我還想你能知道改過,沒想到你竟然仍隱藏著嚴道育!皇上氣壞了,我叩頭乞求他不理我,我如今還活著幹什麽!快拿藥來,讓我自盡,我不能看著你喪命啊!”

劉澹卻把母親推開.振衣而起,說:

“天下事自作自當,母親不必憂慮,兒決不連累你就是了!”

文帝決定要處分劉助和劉溶了.但劉肋是太子,把太子廢了,立哪個兒子好?文帝跟幾個大臣商議。那時文帝除了劉肋、劉澹兩個兒子外,還有武陵王劉駿、南平王劉鏽、建平王劉宏等幾個兒子。大臣們有的提出要立劉釺,有的則讚成立劉宏。大家爭執不休,這件事便議而不決。文帝卻又去跟潘淑妃商議,這真可謂“與虎謀皮”了。潘淑妃告訴兒子劉溥,劉溥又急報劉助。劉肋見事情緊急,找來他的心腹東宮警衛隊主陳叔兒和齋帥(宮中掌管鋪設灑掃的官員)張超之商議,決定來一次軍事政變。那時東宮兵有上萬人,和羽林軍人數一般多。劉肋選出了兩千,讓陳叔兒、張超之帶領,作好行動的準備。入夜以後,召東宮官員右軍長史蕭斌、左衛率袁淑、中舍人殷仲素、左積弩將軍王正見等入宮。劉劫流著淚對他們說:

“主上聽信讒言,即將廢我。我內心反省,並無過錯,不能白白被冤枉。我明天早上準備舉大事,希望諸公戮(1。錄)力幫助我。”說完,起身挨個兒跪拜。

幾位官員突然聽他這麽說,個個驚愕,一時不知所措。過一會兒,蕭斌和袁淑才說:

“從古以來沒有這麽作的,希望殿下三思。”

劉助一聽,臉色就變了。蕭斌怕他先拿自己開刀,隻好答應說:

“好吧,臣奉命就是。”

袁淑卻叱責蕭斌:

“你以為殿下真想這麽作嗎?殿下小時候患過病風,這是犯病啦?”

劉肋瞪大眼睛,瞅著袁淑,惡狠狠地問他:

“你說吧,這件事能不能夠成功?”

“以東宮的地位,作這種事,又怎會不成功呢!隻恐怕成功之後,為天地所不容,大禍也跟踵而來啦!現在中止還來得及."

袁淑的人緣不錯。劉助的左右怕他再說下去,劉肋會殺他,便有兩個內侍將他扶了出去,一邊走一邊勸他:

“袁公不要多說了,這種事怎麽能中止呢!”

袁淑回到左衛率省,繞著床走來走去,想不出一個妥善的力、法。到四更天才上床。剛閉上眼睛,就有人來喚他。他穿衣出來一看,太子劉助坐在畫輪車上,朱衣的外麵披著軟甲,蕭斌坐在他身邊。後麵跟隨著平時入朝的儀從。劉喲讓寡淑上車。袁淑遲遲疑疑,不肯上去,劉肋急了,讓左右把袁淑殺死。

這時東宮奉化門打開,劉肋一行來到台,城‘盡則宮城)東門萬春門。蕭斌拿出假詔書對守門的羽林軍將領說,剛得到皇帝的手救,讓太子帶兵進宮有所收討.羽林軍見太子在車上,不敢攔阻,便把門打開。張超之等率大隊一擁而入,他們越過雲龍門和齋閣,直奔皇帝休息的合殿。那天夜裏,文帝和尚書仆射徐湛之研究立太子的事,直到黎明,才去休息,殿上的殘燭還沒熄滅。、這時文帝聽到外麵嘈雜的聲音,出來查看,張超之已執刀衝了過來。文帝拿起一張幾子向張攀之砸去。張超之把刀一揮,文帝左手的五個手指都被砍落。張超之再一刀,文、帝便倒在血泊中了。

徐湛之因時間晚了沒有回家,這時也宿在殿中。他聽到聲音,趕忙開門。還沒等把門打開,東宮兵已衝了進來,將他殺死。

戌衛的禁衛軍將領聞訊後,有的出來抵抗,有的卻望風屈附。當時的侍中省分上省、下省兩部,上省處於禁城之中。侍中江湛正趕上值宿。他藏匿於旁邊的小屋裏,被亂兵殺害。

劉肋又派人闖入後宮,殺了潘淑妃和皇帝的其他妃殯及親信幾十人。劉肋又派人去召劉館,讓他入宮協助。

那時劉溶因等著去荊州,已從京口回來,住在王府.天亮不久,王府舍人朱法瑜匆匆跑來,告訴劉溥說:

“台城之內喧嘩呼嘈,宮門都關了,道上傳說太子謀反,不知有什麽禍變。”

劉澹裝出吃驚的樣子,故意間:

“現在怎麽辦?”

朱法瑜勸劉浦入據石頭城。石頭城又叫石首城,在建康的清涼山上。是京城的門戶,所以朱法瑜才勸劉浦占據它。這時劉浩還不知劉助的成敗如何,有些猶豫。將軍王慶要他統兵入宮平亂,不能憑城自守。劉濤不聽,他采納了朱法瑜的意見,決定先到石頭城看看風向再說.他率領府兵出了建康南門。一些文武官員聞風而來的達上千人.當時南平王劉銳鎮守石頭,戌卒也有一千人。劉溶剛到達石頭城,後麵一騎馬追了上來,馬上人招呼“殿下”.劉館回頭一見,卻是張超之.劉浦迎了上去。張超之悄悄告訴他,大事已經完畢,太子喚他入宮.劉浦一聽這才定下心來,向隨從要過一匹馬,騎了上去。朱法瑜攔他,他不聽,遷從城門馳出。跑進宮中,跟劉肋見麵。劉肋裝出難過的樣子,告訴劉溶說潘淑妃被亂兵所害。劉溶對母親的死毫不難過,反而說:

‘這正合我意!"

劉肋假傳文帝的詔旨,宣大將軍義恭和尚書令何尚之入宮,並派人召喚百官。但這時大部分官員都在石頭城,來的隻有幾十人.劉劫匆忙即位,宣布詔令說:

“徐湛之和江湛謀殺皇上,等我勒兵入殿時已經無及,我號愉悲忿,肝腸摧裂.現元凶已經授首。可大赦天下,改元太初.”

他這就算作了皇帝。但他也怕別人殺他,草草行過禮後便退居永福宮,假裝有病,連盛鹼文帝也不敢出來看。他身邊放著白刃,準備自衛,又在永福宮前後左右都點上明燈,怕夜伺有人潛入殺他.

劉肋還大殺宗親,他叔父劉道憐、劉道規的兒子劉瑾等人,都被他殺了.他又寫信給沈慶之,要沈慶之殺他的弟弟武陵王劉駿.那時劉駿駐在五洲.沈慶之求見。劉駿害怕,不敢見他,推說有病。沈慶之不顧劉駿左右的阻攔,闖進去見到劉駿,把劉肋的信給劉駿看了。劉駿哭著求沈慶之準他入內和母親告別.沈慶之說:

“下官受先帝的厚恩,殿下不必懷疑.”

劉駿向沈慶之再拜,說:

“國家的安危,皆在將軍!”

沈慶之和劉駿商議,整頓兵甲,旬日之間,竟然俱都齊備。人們誇獎沈慶之說這是“神兵”.

五洲地處薪州,在大江上遊。劉駿拜沈慶之為司馬.大軍出發,抵達江陵.他六叔南憔王義宣和輔國將軍減質,不聽劉肋的命令,率軍來和劉駿會師.

劉肋在建康聽到武陵王沿江而來,便也準備抵禦。他自己參加練兵,慰勞將士.為了加強防禦,他下令把秦淮河以南的房屋焚毀,把百姓和船舶都拘到北岸。他自詡善戰,對朝臣們說:

“卿等但助我處理文書就行了,打仗的事卿等無須管。寇難來了,自有聯來對付。”又拍著胸脯大言不慚地補上一句,“怕的是賊虜不敢來啊!”

可是討伐他的還是來了。襄陽太守柳元景,他那一軍的船舶都是些小船,行駛緩慢,他索性棄舟登岸,悄悄地潛到新亭,依山紮營。新亭在建康城南,東晉時朝士們常在這兒宴聚。而且地近江濱,也是軍事和交通的要地。柳元景營壘剛剛紮好,劉助便派蕭斌、褚湛之、魯秀等率精兵一萬人分水陸兩路來攻打。劉助自己則在建康南門朱雀門上督戰。柳元景雖是水陸受敵,但士氣很盛。那邊劉肋懸下重賞,將士們也貪賞賣命。雙方展開死戰。眼看肋兵節節進逼,新亭壘已經危急,助兵中魯秀卻誤擊了退軍鼓。肋兵聽到鼓聲停止了攻擊。柳元景趁機大開壘門,率軍衝殺出來。肋兵立刻處於被動,很快便被衝散,不少人墜入秦淮河。劉肋在城上看了,親自率領剩餘的軍隊,再來攻打。結果仍然敗了,士卒的屍體充塞於死馬澗,澗水都為之不流。幸虧劉韻跑得快,單騎跑回城去,蕭斌受了傷。還有魯秀、褚湛之等,則南奔投降武陵王去了。

南奔的還有劉助的五叔江夏王義恭。他是獨自跑的,十二個兒子留在建康。劉韻便把他這十二個堂弟全都殺死。

這時武陵王大軍已到新亭。義恭見了劉駿,以叔父的身份勸他登基。劉駿同意了,就在新亭即皇帝位。他是文帝的第三個兒子,那年他二十四歲。

劉韻的許多將領,先後紛紛放下武器。武陵王大軍入城。劉肋把台城(即宮城)的大門俱都關閉,在門裏鑿塹立柵,還要作最後的掙紮。許多官員都投降了。連那受了傷的蕭斌也打著白旗,從石頭城裏走了出來。然而剛到軍門,就被斬首。

宮中的劉肋和劉潛,這時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隻會轉來轉去。劉澹想出個辦法,把寶貨載了,找條船東逃入海。可是船上哪兒找?誰來駛船?這個主意不音是白日作夢。

台城六門都被攻破了,將士們在殿庭會師。張超之想藏進合殿,被軍士殺死。劉助則跳牆藏於武庫院中的井裏,被隊副高禽撈了上來。來到殿前,遇見減質。減質見他這般狼狽,不禁哭了起來。劉助卻說:

“我如今已是天地所不覆載,丈人還哭什麽?"(減質是武帝敬皇後、即劉助祖母的侄子,所以劉肋稱他為丈人―丈人在這裏是對長輩的尊稱。)

新皇帝劉駿不肯見他這個哥哥,下令將他和他的四個兒子,俱都斬首。

劉清挾著南平王劉棟,朝南方逃走,遇到了叔叔江夏王劉義恭攔阻。劉溥隻好下馬,被劉義恭殺死。他的三個兒子也同時損命。

嚴道育和王鸚鵡也被捉獲了,在當街鞭殺,屍體焚化後揚灰於江。

這一次事變,宋王朝劉氏子弟中,有四十多人喪失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