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武一世 畏敗一時——符融

前秦甘露年間。冀州首府房子城(在今河北省高邑縣西南)。

“來人啊!”一位老婦人在路上大喊起來,“我的包袱被人搶了!”

一個年輕人向著老婦人手指的方向奔去。前麵那個搶老婦人包袱的賊見後麵有人追,便拚命地跑。隻見後麵追賊的小夥子快步如飛,箭一樣向那賊人逼近。不過片刻,就追上了他。誰知就在他伸手捉住盜賊的時候,盜賊卻轉過身來,也一把抓住追他的人,並衝著他大喊:“我讓你跑!我讓你跑!大白天你就敢搶人家的東西!”賊的突如其來的喊聲,反而讓追賊的小夥子不知所措.但他並沒有鬆手。等他明白過來的時候,老婦人也趕上來了,他對老婦人說:“老人家,我把強盜給你追回來了。”可是強盜幾乎與他同時,說了同樣的話。他就衝著大家說:“這個白日行搶的賊,搶了這位老婦人的包袱,還惡人先告狀。”眾人忙問老婦人:“到底是誰搶了你的包袱?”可是,剛才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又是快天黑的時候,老婦人並沒有記住兩個人各有什麽特征,看看他倆一樣的年輕,差不多的個頭,竟分不清哪個人是強盜,哪個人是追強盜的了。追強盜的和強盜撕扭在一起,眾人七嘴八舌地說:“拿包袱的就是追賊的歎。”拿包的小夥子說:“對嘛,我是從他手中奪下來的嘛!”另一個小夥子一聽,急了:“我追上他,奪包袱,他硬是不給,還反誣我為盜。”眾人一看這情形,也都分不請誰是誰非了。那撕扭在一起的兩個人,卻都在不依不饒,一個說:“你搶了人家東西還耍賴!”另一個說:“你連老太太都搶,還誣賴別人!"大家看著兩個人,無可奈何。

這時,一個人說:“我們何不去找符(fu)融符大人給斷一下?”

“對呀,”另一個人說,“去年董豐殺妻案,不是多虧了符大人才破的嗎?”

提起董豐殺妻案,大家都記憶猶新。京兆(指首都長安附近的行政區)人董豐在外遊學三年後回家。因為他出門之前安排妻子住在娘家,他就先到丈人家。誰知當晚妻子被從外麵潛入的歹徒給殺了.丈人和妻兄當然懷疑是董豐殺的,就把董豐扭送到京兆尹報了案。在京兆尹,董豐吃不住肉刑,屈打成招,被判了死刑.死刑犯是要經過司隸校尉核準的,當時的秦國的司隸校尉正是皇帝符堅的弟弟符融.

符融認真地看過了全部案卷,覺得其中可疑之處甚多,決定複審此案,便下令把董豐押解到司隸校尉府。董豐想,既然司隸校尉要複審,就說明自己的案子還沒有最後決定,還有搞清事實真象的可能。但他又不知司隸校尉的底細,他想,為了申明冤情,既不能單刀直入,也不能委曲求全。他就在喊過冤、司隸校尉詢問案情的時候,把自己對這個案件的判斷,編成一個夢,向符融詳細地敘述一番。

“大人,小的實在是冤枉。我在外遊學三年,遊子的苦楚,大人一定會知道一些。我與愛妻離別三年,思念萬分,怎能生出殺心?但我在到嶽父家的前幾天,在客舍做了一個奇怪的夢。我夢見自己騎馬過一條河。那馬本來是向北走,可是,走著走著,它又抹回頭向南走。後來,它幹脆停在河中間不動了,不論我如何用鞭子抽它,它也不動。我低頭一看,嚇了一跳:水中竟有兩個日影。這時,不知不覺到了岸上,我下馬一看,那馬左麵是白色,且被水沽濕,右麵是黑色,卻是幹燥的。醒來之後,心裏很是不自在,總以為那是不祥之兆。不想第二天夜裏,又做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夢。我心中不安,就去找一位算卦先生,請他替我圓夢。他說,“這個夢,主你要吃官司。”我請他給我出個主意,躲過這次災禍,他想了想說:“你要躲過三次沐浴和三次枕頭。”到嶽父家後,愛妻當晚果然給我燒了一大盆水,讓我沐浴。我記得那算卦先生的話,不管愛妻如何勸我,我也不肯洗。她很生氣,就自己洗了。我很累,躺到**就要入睡。這時,愛妻也上了床,並塞給我一個白花花的枕頭.我說遊子在外,很少枕枕頭,習慣了,不要枕頭。可是愛妻一定要我枕,我執意不枕,她一氣之下,竟自己枕上了。不想,早起醒來後,竟發現愛妻被人殺死在**。我旅途勞累,睡得很沉,一點兒也沒有覺察到她何時被殺。”

符融聽了董豐的話,覺得有點蹊蹺。蹊蹺之處不在夢本身。因為既然是夢,就多荒唐都有可能。蹊蹺在同樣的夢竟能做兩次。也許他這樣說的本身,就是在暗示我,這“夢”是他杜撰的,目的在於向我透露什麽。他想了想,又看了看董豐說:“我這個人,對《易》經還是很有研究的。你夢見水中有二日,日屬陽,表明這個案子與兩個男人有關。就是說,你的妻子被殺,除了你,還牽涉到另一個男人。”他又自言自語地說:“那麽,這個男人是誰呢?"

符融口中念念有詞,什麽“乾”了,“坤”了,“坎”了,“良”了,幾個卦名反過來複過去念了好幾遍。最後說:“你夢見馬的左麵濕了。就是說,“馬”字的左麵應該有個三點水,―不對,哪裏有這樣一個字呀。那就是二點水,對了,這個人應該姓馮。”

董豐的眼裏閃出亮光。

符融又說:“兩個日,是個昌字,說明這個男人的名字是“昌”字。馮―昌,你妻子家附近有叫馮昌的人嗎?"

“有啊!"董豐急忙答道,“他家鄰居果然有一個叫馮昌的人。我愛妻婚前就與他很好。難道他會和這案子有關?"董豐故作疑惑。

符融立即下令:“把馮昌拿來審問.”

馮昌心裏有鬼,想不到司隸校尉大人一下子就點到了他的名字。他又隱約聽說一個“夢”字。那時的人迷信,對托夢一類的事很相信.心想,一定是夭神給司隸校尉大人托夢了,沒有等到拷打,馮昌就主動招供了。

原來,馮昌與董豐的妻子早有奸情。這次乘董豐外出三年,兩個人背地裏偷雞摸狗。後來,聽說董豐要回來了,他就與董妻密謀說:“他回來那天,乘別人還不知道,我們先把他幹掉。睡前,你先給他燒盆熱水,讓他沐浴。然後給他一個枕頭,讓他睡覺。他旅途勞頓,又洗了澡,一定睡得很死。我便乘夜潛入你家,把他殺掉,咱倆立即找個地方把他掩埋。人不知,鬼不覺,你我便可長享歡樂。”

董豐對妻子與馮昌的關係,早有察覺。回來後,他覺得妻子神色不正常,便以疲倦為由,沒有沐浴,也沒有接受妻子遞過來的枕頭。妻子無奈,便自己習慣成自然地枕了那個枕頭。誰知馮昌殺人是以枕頭為記號的,竟錯殺了董豐的妻子。而董豐又確實很疲勞,在馮昌殺人的時候絲毫沒有察覺。

符融破了這個案子後,名聲大振。所以,當有人提議請他斷搶劫老婦人包袱的案子時,在場的人都異口同聲地表示讚成.人們簇擁著仍舊撕扯在一起的兩個年輕人向著冀州牧的官府走去。因為當時符融正在擔任冀州牧。

符融聽了大家的敘述,對那兩個年輕人說:“你們兩個人當中,有一個是搶老婦人包袱的,另一個人是替老婦人追盜賊,並且追上了的。對不?”

那兩個人和眾人一起說:“對,對!”

“這好辦。”符融指著前麵不遠處的鳳陽門,說:“大家讓開一條路,讓他們兩個一起向鳳陽門方向跑去,哪一個後到,就是搶包袱的賊。”大家一聽,對呀,既然那小夥子能追上賊,說明他一定比賊跑得快。

於是,大家讓開一條路。符融又派士卒把守在路兩邊,防止真賊逃竄,便喊:“一,二,跑!"

未等“跑”字出口,其中一個人便搶先跑出去。另一個愣了一下,明白過來後,頭一個已經跑出幾丈遠,可他奮起直追。盡管前麵的人拚命地跑,哪裏是他的對手?未等到鳳陽門,就追上了先跑的人。他伸出手,一把揪住盜賊的衣領,“這回看你還說什麽!”

士卒把盜賊押到符融麵前。那盜賊跪下叩頭如搗蒜,一個勁的求饒命。符融說:“最可氣的是,你搶了人家東西,還惡人先告狀,誣賴好人。先押到牢裏再說。”在場的人,無不拍手稱快,讚揚符融斷案有辦法。

從此,符融的名聲更加提高。各地有什麽疑難案件,都請他去斷,他也都能作出讓人滿意服氣的結論.不但是斷案,就是朝中有什麽大事,也都派人乘驟馬來同他商量。

符融有這樣高的威信,並不僅僅因為他出色地斷了一些案子。還因為他自小聰明伶俐,而且仁義,通情達理。

符融是氏族人。他的祖父符洪原來一直住在略陽臨渭(在今甘肅省天水市東北),是西戎的一個部落酋長。符洪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使自己的部落很快強大起來,後來又成了周圍幾個部落的盟主。他一直想統一當時正在中國北方混戰的各少數民族,進而奪取北方的土地,並打入關東,占領長安。但未等實現宿願就死了,由符融的三伯父符健接替符洪擔任盟主。符健使氏族的勢力進一步發展擴大,並且在東晉永和六年(公元350年)實現了攻占長安的願望。原來司馬昭建立的晉朝,已經在四十四年前被北方的漢國攻陷首都長安,被迫遷都建康(即今江蘇省南京市),史稱東晉。而原來的晉朝,實際上已經滅亡,史稱西晉。這時,中國又走上了大分裂的道路,北方先後出現了成、漢、前涼、前燕、後趙、代等國,各自割據一方。東晉永和七年(公元351年),符健建立秦國,史稱前秦。符健自稱天王大單於,還封了皇後、皇太子。第二年符健又自稱皇帝。符健不斷地同北方幾個國家進行戰爭,奪取他們的土地,擴大自己的勢力。可惜他隻在位四年就死了,他的後世追封他為秦世宗,由他的兒子符生繼位。

符生昏庸無道,符融的哥哥符堅便在東晉升平元年(公元357年)殺了符生,自立為大秦天王,也就是秦國的皇帝,還把符融封為陽平公。

符堅廣納賢才,吸引了一大批知識分子作他的謀臣。實行與民休息的政策,勵行節約,在一段時間裏避免戰事。他還親自耕種籍田(皇家的土地,收成供奉祖先和祭祀用),皇後親自養蠶。符堅努力加強法製,連他的妻弟犯了法,也被他斬首正法。很快,秦國就出現了“路不拾遺,風化大行”的繁榮景象,把一個原來比較落後的少數民族統治的地區發展成一個具有較強經濟和軍事實力的北方強國。並先後滅掉了北方的其他幾個割據國家,統一了中國北方,與偏安於江南的東晉王朝對峙。

匈奴、烏桓、獨孤、鮮卑等北方和西北的少數民族,紛紛要求歸附秦國,遷往內地定居。符堅準備答應他們,並找符融商量。符融說:“自古以來,匈奴等族就是北方的禍患.漢朝的時候,他們所以不敢南侵,是由於漢朝強大的國威。現在如果讓他們搬到內地來,他們知道了內地的虛實,就有興兵為害的可能。我看還是把他們遷到長城以外,讓他們作我們的藩屬比較穩妥。”符堅覺得弟弟說得有道理,就按他的主意辦了。那以後,符堅有什麽大的舉動,大都與符融及親信大臣王猛等商量。

符堅特別提倡文化,他每月到太學一次,主持考試,有時還考察學生的學習和品德。

在符堅的治理之下,秦國日益強大,統一北方後,又不斷蠶食東晉的土地,也向周邊地區發展。秦國逐漸具備了統一整個中國的實力。符堅經過二十多年的苦心經營,終於下定了統一全中國的決心。他以王猛為承相,以符融為鎮東大將軍、冀州牧,準備進攻東晉王朝。

東晉朝廷盡管腐敗,但有桓溫、謝玄等幾位文臣武將的輔佐,也算勵精圖治。江南又沒有像北方那樣受到戰亂的嚴重破壞,經濟比較發達。所以,北方的秦國要想越過長江天塹,統一整個中國,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一點,王猛、符融等人看得比較清楚,但符堅似乎就不那麽清醒。

為了給統一戰爭創造條件,符堅不斷攻占東晉在長江以北的土地.他派自己的長子符王率七萬軍隊攻取襄陽.符王本想速戰速決。但他的部下苟襲等人勸他說:襄陽的人口是我軍的十倍,屯積的糧草像山一樣。這樣的形勢對急攻是不利的。不如把襄陽周圍的人口遷移到許昌洛陽一帶,從而斷絕襄陽的糧道和外援,我們隻須圍而不攻,襄陽就會自己瓦解。符堅接受了這個意見。誰知朝中卻有人向符堅奏本,說符王率領大軍,曠日持久,不見功效,建議把他逮捕下獄審間。符堅也覺得符王沒有什麽建樹,應該貶了他的官。但戰鬥未結束就貶斥大將,於軍不利.並且,符巫畢竟是他的親兒子。他就派人送給符巫一把劍,指責他出師無功.並說,“如果到明年春天你還是拿不下襄陽,就用這把劍自裁,不要再來見我了.”自裁就是自殺。符王無奈,隻好準備強攻。符堅還親自率軍助戰,並命令符融等也前來參戰。

符融接到命令後,覺得強攻不一定奏效,損失也太大,就給符堅上書,說明了符王原來戰略的正確性。符堅向來比較重視符融的意見,這才停止了強攻。後來,符巫果然在第二年,也就是秦建元十五年(公元379年)的二月,靠圍而不攻的辦法,奪取了襄陽城。此後,在秦晉的爭奪戰中,晉軍敗多勝少,長江以北的大部分地區,陸續被秦軍攻占。

就在秦軍節節勝利,即將統一中國北方的時候,符氏內部發生了紛爭。建元十六年七月,散騎常侍符洛自以為功勞大並遭到符堅排斥,擁兵造反.符融又受命平定符洛並把他生擒。不久,符融就被符堅任命為車騎大將軍,領宗正,錄尚書事。

又過了二年,符堅的侄子和已故承相王猛的兒子王皮謀反被發覺。符融便對符堅說:“融雖然居於高位,卻不能製止內部萌生的叛逆。因此,我請求到邊疆領兵,離開京師,作為對我失職的懲罰。”

“賢弟呀,”符堅流著熱淚,拉著符融的手說:“你多年來屢立戰功,為兄怎能忘記?符陽、王皮謀反,是他們對享受的待遇不滿,我已經寬恕了他們,這事與賢弟何幹?"

“陛下,他們二人的不滿,雖與我無直接關係,但我畢竟身居高位,應該對此事有所警惕。他們是在謀事階段被發現,如果發現得晚,就要釀成大患。”

符堅說:“賢弟,多年來,你不僅是我的手足,而且成了我的臂膀。今後,我們還要滅亡晉國,成就統一全中國的大業,我還需要你更多的幫助,請你不要再自責了。並且,·我還要任命你為司徒,負責全國的軍事。”

“請陛下恕罪。這樣重要的任務,融實在難以勝任,還是改授他人吧。”

符堅看符融始終不肯接受,態度又很誠懇,就說:“也好,那我就任你為征南大將軍吧。這樣,滅亡晉國的任務還是落在你的肩上。”

符融覺得一再推辭也不好。“陛下,我可以接受此職。但我希望陛下能夠記住王猛的臨終遺言:不要把矛頭指向晉國,鮮卑羌胡才是我們征伐的對象。”

符堅聽了這話,心中很是不快。但臉上沒有表現出來,並召來尚書,正式宣布了對符融的最新伍命,還宣布符融的儀仗規格同三公相同.

隨著秦國的逐漸強大,北方和西北的少數民族紛紛向秦國稱臣。車師國前部王彌置、都(shhn)善王休密默親自到長安朝拜。符堅帶著他們參觀宮廷殿宇。彌置和休密默哪裏見過這般雄偉壯觀的建築?他們覺得,秦國的宮殿修得這樣富麗堂皇,說明秦國的國力非常強大,參觀過後,他倆齊聲說:“秦國強大無比,可以作為我們遠方民族的後盾。今後,我們每年都要來長安朝拜,貢獻我們的特產。”符堅想了想,誌得意滿地說:“西域路途遙遠,你們就不必年年來了。以後,你們三年進一次貢,九年來朝拜一次,我就知道你們的忠心了。以後,這可以成為定製。”

彌置說:“大宛等國,雖然每年來貢獻,但他們多數不是真心服從秦國。陛下應像漢朝那樣,派兵監督他們。”休密默也說:“如果陛下出兵西域,我們願為先鋒。”

聽了這話,符堅甚為興奮.幾天後,他決定派兵七萬,討平西域。

符融知道了這件事,又來找符堅說:“陛下,聽說要出兵討平西域,愚臣以為不可。我們出兵萬裏之外,大量消耗國家的財力、物力和人力。即使我們征服了他們的人,也使用不上;取得了他們的土地,也無法耕種。請陛下三思.”

符堅說:“前漢後漢兩朝的國力,平定匈奴都有困難,卻能討平西域。如今,我們連匈奴都製服了,討平西域,還不是摧枯拉朽一般?我敢說,命令一下,可以馬到成功。這是一件功垂千古的大好事,我怎能放過這樣的時機?”這一次,他沒有聽符融的話,而把七萬大軍派到西域。

這時,晉將軍朱綽到漢水以北屯田,有時也向秦國進攻,爭奪那裏的農民.秦國內部一些少數民族將領如慕容垂、姚芸等,就鼓動符堅南下渡江,滅亡晉國,統一天下.建元十八年(公元382年),符堅把文武大臣召集到太極殿,對他們說:“我繼承國家大業已經二十多年了,四方土地基本上被我們平定。隻有東南角上一個晉國,還沒有服從我們的統治。每當我想到國家未能統一,便吃不香睡不甜。我打算集中全國的兵力,討平竊據東南方的晉國,完成統一中國的大業。我算一下,我們現在可以動員起來的兵力有九十七萬,我將親自掛帥出征。諸位文臣武將,你們的意見如何?”

“陛下此舉,應天順時,符合天意。現在在陛下的治理之下,我國的國力軍力,就是把五嶽翻過來,也不在話下。我國的百萬大兵,渡過長江,削平晉國,可以計日程功,晉主必然很快投降。他若敢於抵抗,就逃脫不了逃死江海的命運。然後,陛下就可以祭告天地,受天之命,統治整個的天下。”說這番話的,是秘書監朱彤。他發表完自己的高論,先是在會場上掃視一圈,然後就直盯盯地看著符堅。

符堅聽了朱彤的話,心裏特別舒服,說道:“這正是膚的願望。”他以為群臣也會這樣講.不想朱彤說罷,卻遭來一陣陣的反對聲。都認為現在的國力和時機,不適宜伐晉。符堅被群臣撥了一飄冷水,心中悶悶不樂。他讓群臣退下,隻把符融留下來。

“賢弟,自古以來,作出重大決策的,實際上隻是一兩個人的事情。群臣議論紛紛,惑亂人心。我想同你一起來決定這件大事。”符堅覺得特別需要符融的支持。

符融的心情也很矛盾,哥哥信任他,在某種程度上還依賴於他。所以,他的意見是舉足輕重的.他也知道哥哥希望聽到他說什麽。可是,這樣重大的事情,他怎麽能隻看哥哥的臉色行事呢?他思忖再三,還是開了口:“陛下,根據現在的天象來看,太白星正在牛鬥星座,表明不適合討伐晉國。”當時的人比較迷信,相信天象。至於為什麽這樣的天象不適合伐晉,當時的人能懂,我們今天是很難理解的。“這是我覺得目前不適合伐晉的第一個理由。”

“還有第二條理由嗎?”符堅臉上的不快明顯可見。這是符融意料中的事。

“是的。晉國的皇帝是一個賢明皇帝,晉國的大臣也都盡職盡責,努力報效他們的國家.這就是我們當前不能伐晉的第二點理由。”

“還有第三條嗎?"符堅冷冷地說。

“有的。晉國這幾年戰事較少。而我國對周邊國家連年征戰,將士疲勞厭倦,不想接連不斷地打仗。這就是第三條.陛下,那些對你說不宜伐晉的人,他們的建議才是上策。希望陛下能夠聽取他們的意見。”

“哼!”符堅已經不僅僅是失望了。他沒想到,連自己的弟弟也不支持這樣一件偉大的事業。“那些反對我南下的人,不過是一些因循守舊抱殘守缺之徒而已。”

“陛下,常言說,知道滿足者不會受辱,知道進止者不會垮台。把軍事征戰作為主要手段的,沒有不亡國的。”

“四弟,你怎能這樣講話?難道你把我當成一個窮兵默(du)武的君主?"

“我是想引起陛下的高度重視。再說,我們秦國符家,畢竟是氏族。我們以符為姓,至你我不過三代而已。我們氏族文化落後,考慮問題方法單純。而晉國是中華大族,文化教育發達,考慮間題的方式也比我們全麵。他們現在雖然力量微弱,可是仍舊不能低估他們的潛力。天帝是不會讓中原大族的後裔滅亡的。”

“難道由誰來當帝王是固定不變的?難道隻有中原大族有能力治理國家?誰具備了帝王的德才,誰就可以當帝王。蜀漢的劉禪是漢朝的遺宵,他的帝位不是照樣被魏國奪取?你太不了解天下是在不斷變化這一規律了。這就是你不如我的地方。”

“陛下,你講的道理我不是一點兒不懂。你說的天道變化的規律當然是對的。可是決定事物發展的,不隻是這一條規律呀!”

“四弟,你太讓我失望了。我一直想把國家最重大的事委托給你,並且也正在這樣做。我信任你,讚賞你的才華.你寫的文章人們愛不釋手,爭相傳抄。談玄論道,你也是高手。你聰明智慧,讀書過目不忘。你還是一員勇猛的武將,普(1c)力過人。我本希望在實現國家統一的大業中得到你的支持。可是,你卻事事與我作對,反對我的決策。你尚且如此,其他文臣武將,將會如何?國家大事,還讓我同誰去商量?’’

符堅越說越激動,雙眼瞪得又大又圓,淚花就在眼角閃動。連他那寬闊睿智的前額和筆直剛毅的鼻子上也放出了晶瑩的光。

符融也是據理不讓。他下頰上的胡須就像蘸飽了墨汁的毛筆,又豐滿又倔強。“陛下,如果你一意孤行,會壞了國家大事的!’’

“賢弟,如果你繼續散布失敗的情緒,會壞了我軍的士氣的!”

“士氣不在幾句話,而在我們的實力和決策是否正確。請陛下思之再三。”

這兄弟二人,一君一臣,無論如何也說不到一起,不歡而散。

符堅想,我有百萬大軍,軸(zi)重糧草堆積如山。我雖然稱不上英明的君主,可也不是阿鬥那種愚蠢之輩。我要以這屢戰屢勝之師進攻苟延殘喘之敵,不相信我會失敗!他再次把大臣們召集到太極殿,宣布道:“如今,天下已大部分統一,隻有江南一個角落,尚未實現一統.聯承擔著治理天下的重任,怎能在國家不完整的情況下過日子?我國有勁卒百萬,摧毀晉國的殘餘,還不是如秋風掃落葉一樣容易?但令我不解的是,朝廷內外,一片反對之聲。當年,如果晉王司馬昭也聽信群臣的意見,不敢出兵滅吳,晉國如何能夠統一天下?我的決心已經下定。伐晉的事,將不再同諸位商量。”

當晚,符融又來到符堅宮中,對符堅說:“陛下,勸你南進的人,不過是慕容垂、姚襲這些人。他們都是開化較晚的塞外異族。他們惟恐我們安定發展,願意我們在戰爭中削弱自己,以便實現他們自己的目的。從這個意義上講,他們才是我們應該防備的敵人。我看,陛下的決定,就是我們秦國大勢的完結.還有,朱彤這類人的餡媚之言,不過是想討陛下歡心而已,陛下千萬不要上他們的當啊!”

“賢弟,不要再說了,吾意已決。”符堅覺得,這樣重大的事情,不能優柔寡斷。

就在這時,即建元十九年(公元383年),晉將桓衝率眾十萬進攻襄陽,並分兵幾路向秦國發起攻勢。符堅大怒,派他的兒子征南將軍符睿、冠軍將軍慕容垂、左衛將軍毛當共率步騎五萬援救襄陽等地,擊退了晉軍的進攻。

符堅正式發布命令:征集各地人馬,每十名男子出兵一名,二十歲以下有點武藝的男子,都授給一個名為羽林郎的小官。就是說,實行了全國規模的總動員,傾力伐晉。

對於東晉皇朝來說,這是一個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晉孝武帝司馬暇以謝安為吏部尚書,桓衝為侍中,實行滿朝的總動員,準備迎戰秦軍。但動員起來的騎兵隻有三萬多人和一些步兵。其他部隊無法放棄邊戍,不能大量集中。

符堅任命符融為征南將軍,張蠔為撫軍將軍,符方為衛軍將軍,梁成為平南將軍,慕容垂為冠軍將軍,共率步兵騎兵二十五萬為先鋒。符堅則親率由少數民族中征集來的六十萬騎兵和二十萬步兵隨後。秦軍總數達一百一十餘萬,隊伍道逸而行,前後長達數千裏。符堅已經到達項城附近時(在今河南省沈丘縣),後麵的涼州兵才到鹹陽。四川方麵的秦軍乘船順江而下。於是,秦國形成了一幅大規模的戰爭動員圖,東西萬裏,水陸並進,真是氣勢磅礴。僅運河中運兵運糧株的船就有上萬艘。秦軍不但來勢凶猛,而且初戰屢勝。符融首先攻占壽春(在今安徽省壽縣附近),活捉了晉平虜將軍徐元熹和安平太守王先。緊接著,慕容垂攻下項城,殺晉將軍王太丘等。衛軍將軍梁成與揚州刺史王顯、弋陽太守等率軍五萬,屯駐在洛洞(在今安徽省淮南市,淮河支流),隔著淮河與晉軍對峙。王成還多次打敗晉軍。對於晉國來說,形勢危如累卵。

晉國急上加急,派都督謝石、徐州刺史謝玄、豫州刺史桓伊、輔國將軍謝淡等率水陸軍七萬,在淮河南岸列陣,與符融的隊伍相距隻有二十五裏。

晉軍統帥謝石謝玄等想要誘殲一部分秦軍,又怕秦軍不上鉤。

符融正在帳中考慮如何布陣的時候,有探子來報,在映石(在安徽省壽縣西北)被圍困的晉軍陣前,有一人馳馬向東,經過我軍陣前,被我軍生擒。從他身上搜出砍石守將寫給大將軍謝玄的一封信。信中說:“我部被秦將符融所逼,糧食已盡。而賊軍勢力甚盛,我怕再也見不到將軍了。”符融看了這封信,非常高興,立即派人給符堅送去。並捎信給符堅說:賊軍人少糧盡,容易俘獲,隻怕他們會逃跑,陛下應該盡快進軍,活捉賊帥。

符堅使勁一拍自己的大腿說:“我早已預言,我們肯定成功1"他選擇輕騎八千,由他親自統帥,抄近道,快馬加鞭,直奔壽春而去,準備突襲挾石晉軍。為了保密,他還宣布:有敢言我軍來到壽春的,就拔掉他的牙。因此,謝石等並不知道符堅已經來到壽春。

晉軍的突圍信本是一詐,是用來迷惑秦軍的。謝石還派龍驥將軍劉牢之率五千勁卒,乘夜偷襲梁成並殺了他以及他的十來名將軍和五千士卒。這一勝利,對於處於劣勢的晉軍來說,是一個莫大的鼓舞。晉軍士氣高漲,繼續以水陸兩路向淮河邊挺進。

符堅損失了梁成,是他沒有料到的,使他對晉軍的虛實沒了底。晚上,他與符融一起登上壽春城牆,見遠處淮河對麵晉軍營壘嚴整。更遠處就是八公山,他對符融說:“怎麽八公山上,也有那麽多的晉軍營地?’’符融說:“不會吧!那好像是山上的草木。”“那圓圓的東西,不是帳篷?”符融又仔細看看說:“那好像是鬱鬱蔥蔥的樹林。”符堅對弟弟說:“看來,敵人還很強大.怎麽能說他們人少呢?”他的臉上露出了不祥的恐懼。

符堅求勝心切,派尚書朱序為使,到南岸晉軍中勸降。朱序原來是晉將,以後戰敗投降了秦國。他表麵上做出忠於秦國的樣子,取得符堅的信任,但內心仍向著晉國。他見到謝石後,對他說:“秦國偽皇帝符堅是派我來勸降的.不過,我覺得秦軍雖有百萬之眾,但行軍遲緩,現在大部分都還在路上。符堅隻率領八千精兵來與符融匯合。現在,他們前線的兵力並不很多。如果這時交戰,秦軍在人力上並不占優勢.如果晉軍打敗符堅前鋒,就勝了大半。但如果等秦軍全部集中到戰場,就沒有晉軍的便宜了.”

謝石聽說符堅已經來到壽春,心裏害怕,對已經投降的朱序又不敢過於相信。因此,他打算隔河觀望不戰,以疲勞敵軍。但他的幾名將軍建議他采納朱序的意見.他們分析說,秦軍雖然表麵強大,但他的軍隊組成複雜,有的是想通過秦晉之戰削弱符堅以便取而代之,有些將士原來就是晉人,對“戎狄”也就是少數民族的統治心中不滿,內心還是向著晉國。朱序就是屬於這種情況。所以,他的話是可信的。

謝石覺得這些分析有道理,就讓朱序回秦國去,並帶去他給符堅的一封信。

符堅在壽春,一麵催促後麵的主力部隊加速進軍,一麵布置與晉軍決戰。這時,朱序給他帶來了謝石的信。信中說,貴軍在把水嚴密布陣,使我軍無法渡河。如果貴軍能稍向後撤一下,讓我軍上岸,與貴軍決戰。我們也可看看我軍是否能戰勝貴軍,以便決定是否投降.如果我們兩軍總是隔河而望,豈不成了持久戰?淚巴水發源在安徽省合肥市西北,流入壽春,在八公山附近匯入淮河。現在這裏已經奎塞成一個湖泊,叫瓦埠湖。

符堅不希望持久,願意速戰速決,因為隻有這樣,他才能盡快實現統一全中國的大誌。他把信交給符融,說:“賢弟,你看如何?”

符融看過信說:“完全讓開陣地,是不合適的。如果乘敵軍半渡而擊之,定可大勝。我們假意答應撤軍,讓河邊部隊作出撤兵姿態。待晉軍渡河未及落腳,便回頭反擊。”

符堅見兄弟終於同他有了一致的看法,無比興奮。便說:“那麽,一旦時機成熟,就請賢弟下令,讓肥河邊上的營地稍稍後撤。”

符融給謝石回信說:我軍願接受貴軍建議,待貴軍渡河時後撤,以便貴軍登陸決戰。

符融又給自己的陣前將軍下令,一旦對麵晉軍渡河,即可假意後撤。但他又不能把這個“假”字泄露出去,以免引起敵方的警惕.

第二天清晨,晉軍果然上了船,向北岸駛來。秦軍的陣前將軍下令自己的隊伍後撤一點。

秦軍士卒並不願意打仗。有的害怕戰死,聽說後撤,急不可耐,惟恐與晉軍有所接觸;有的不想打仗,聽說後撤,高興得大喊:“晉軍打來了,我們後撤了!”

有人一喊,別人不知怎第回事,也跟著一麵喊一麵向後跑:

“晉軍打來了,撤呀!”

秦軍一時大亂,紛紛向後跑。有的惟恐逃之不及。甚至丟下旗鼓兵器。這一來,秦軍倒是果然成了潰退的架勢。

符融聽到陣前大亂,一片喊聲,不知何故,急忙騎上戰馬迎過去。隻聽士卒們亂喊:“晉軍好厲害啊,殺死我們的人啦!快跑啊!”其實,這時晉軍與秦軍根本還沒有接觸。

符融急忙上前大喊:“不要退了!我軍小退是計,馬上就要反擊了!”

他一個人的聲音怎能壓過幾千個逃跑士卒的喊聲。多數士卒也不認得他。他拚命地阻攔,反而被退潮一樣的逃兵撞倒了戰馬,連他自己也被士卒們踐踢。可憐這位叱吒風雲的的將軍,竟死在自己拚命逃跑的兵士的腳下。

謝石見秦軍自亂,抓住時機,指揮晉軍追擊。晉軍沒有追擊的時候,秦軍尚且潰退不止‘這一次晉軍真地追殺上來了,秦軍的潰逃就更加不可阻止。晉軍一直追到青岡。秦軍屍橫遍野。符堅也中了箭,僅在幾十名貼身衛士的保護之下,才逃了出來。

這就是曆史上有名的把水之戰。強大的秦軍,被比自己弱得多的晉軍打得大敗。秦軍的著名將領符融也在這次戰鬥中喪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