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今天是你的生日……

店哀帝李祝

天m二年(公元905年)。

陽春三月的洛陽,成千上萬株牡丹,伸展出嬌羞溢美的花蕾,大地呈現出一派勃勃生機。 自天佑元年(公元904年)三月,唐都城被朱全忠遷到洛陽,小皇帝李祝(chu)在這裏登基稱帝後,古城洛陽的帝氣,給這裏百姓的臉上增添了幾分驕傲和矜持。

朱全忠原本叫朱溫,黃巢起義軍中的大將,後投降唐朝,嘻宗賜名朱全忠。朱全忠撥出一批銀兩修葺(qi)裝飾和重建了一批具有都城象征的建築物,更加重了古都的帝氣和龍的韻味。

坐落在洛陽城北郊,依據曲水流筋而建的九曲池,經過半年施工,就在牡丹吐豔的三月告竣。

這天,朱全忠命樞密使蔣玄暉邀集昭宗諸子,以德王李裕一勺首的九位親王,來這裏參加“九曲池’,竣工典禮。九位親王都是十兒歲左右,正是貪玩耍的年齡,平素又很少相聚。辰時將遷,各立親王被侍從送到九曲池後,蔣玄暉把親王接入九曲池,把他們的隨身侍從都打發回去。

九位親王今日得以兄弟團聚,顯得分外高興。蔣玄暉領著他們去九曲亭的路上,小親王們嘰嘰嘎嘎,你追我打,有說有笑,十分熱鬧。隻有十三歲的德王李裕顯得鬱悶寡歡。光化三年(公元900年),宦官劉季述囚禁昭宗李嘩,擅立皇太子李裕即位稱帝,第二年,朱全忠派蔣玄暉入京,恢複昭宗皇位,廢李裕,並降為德王。天佑元年(公元904年),蔣玄暉殺昭宗李嘩,之輝王李祝為帝。從此,李裕失去了繼承皇位的機會。

九位小親王來到九曲亭。這裏拱頂飛簷、綠瓦紅柱的大亭,十分恢宏壯觀。亭內,泛光如鏡的石質地麵,宛如一塊碩大無比的巨石鏡麵。地麵上回轉著九道彎溝,亭外一簇翠竹掩蓋的太湖怪石堆砌的假山上,飛下的瀑布匯成一彎流水,靜靜地,清澈見底地從九曲溝中流過。一張楠木雕花的木機上擺著幾隻牛角杯,裏麵斟著醇酒。蔣玄暉指揮小親王各自選定座位,他將一隻角杯放在九曲上遊,酒杯停在誰的跟前,誰就要賦詩一首。他說,這是模仿當年書聖王羲之於蘭亭庭前與眾文人墨客曲水流筋的故事。

小親王們玩得很高興。曲水流筋之後,他們又去登鹿山,聽鹿鳴,觀鹿跳。繼而,又去牡丹園中采擷花卉。

傍晚,蔣玄暉將九位小親王領進皇宮,在慶毓殿裏擺上酒宴,並有宮廷歌舞樂伎彈唱歌舞。小親王們吃得香甜,喝得興濃,玩得開心。蔣玄暉指揮宮女們頻頻斟酒。酒過三巡,蔣玄暉指揮一隊宮女魚貫而入,每人捧著一個夔金方盤,盤內放著一尊玉雕大肚彌勒佛像。小親王們見到憨態可掬的佛像,各個笑逐顏開,搔首撓耳,喜不勝收。就連鬱鬱寡歡的德王李裕也愛不釋手。坐在他身旁的小福王湊到德王李裕身邊,低聲說:“梁王朱全忠對咱們真好,不象別人說的那樣。”正在小親王們興高采烈時,一群幾乎**身體的舞女,在大殿中央翩翩起舞,個個婀娜多姿,妖冶嫵媚,袒胸露臂的舞女,使小親王們目瞪口呆。貪婪好奇的目光,像針一樣紮進舞女們隆起的酥胸和白玉般的雙腿上。舞罷,舞女們都分頭跑到小親王們身邊為他們斟酒、嬉戲。年紀較大的德王李裕身邊,左右圍著二、三個嬌美的舞女。小親王們陶醉了,一杯又一杯甘醇的美酒,被舞女們灌進他們的肚子裏。

九位小親王都醉倒在案上。

蔣玄暉一揮手,宮女、舞女悉數退下,殿內隻剩下爛醉如泥、東倒西歪的親王們。這時蔣玄暉擊了兩下掌,霎時,從帷幕後竄出一群禁兵,手腳麻利地將醉倒的小親王們逐個地扼住喉嚨,窒息而死。

翌日,皇宮後殿的一間偏室裏,懸掛著十幾具宮女們的屍體。殿外,聚集著文武大臣和親王的母親們,她們哭成淚人似的。蔣玄暉告訴她們說,是宮女們偷偷在酒中置放毒藥,查不清是哪個幹的,隻好將昨晚服侍親王的宮女全部賜死。

據說,是在宮女們全部被懸梁賜死之後,蔣玄暉才派人出宮通知死者的親眷和朝臣。

一天,更深夜闌時,樞密使蔣玄暉領著一位儒雅、清秀的年青人.走進汁州城朱全忠的梁王府。

謅他們走進客房時,朱全忠與謀士李振正在品著茶,聊著天兒。

進來的年青人是當朝宰相柳璨。天枯元年(公元904年),朱全忠殺死宰相崔溉後,便起用這位進士及第不滿四年的柳璨和年逾七旬的裴樞為相,主持朝政。

柳璨為人奸詐,善阿談奉承,投其所好。他早已猜中朱全忠有篡唐另立的野心,便處心積慮地為朱全忠出謀劃策。朱全忠遷都洛陽,柳璨料定朱全忠在加快篡位的步伐,便向朱全忠獻計說:“公欲成大業,必先除宗室諸王及朝中大臣。”朱全忠心領神會,便授意柳璨相機行事。誅殺九位親王就是柳璨親手策劃。

柳璨見到朱全忠,畢恭畢敬地躬身施禮時,朱全忠忙站起來,哈哈大笑著走到他身邊,拍著他的肩膀說:“小相爺,幹得幹淨利索,算我有眼力,沒用錯人!”說罷,讓仆人看座、上茶。

柳璨見到朱全忠,如老鼠見貓,免子遇到老鷹,唯恐有點閃失,哪裏還敢看座,品茶。依然躬著身,連聲說:“卑職不忘大王提攜之恩,哪怕肝腦塗地,願效犬馬之勞。”

“九個小患子被殺之後,朝臣有敢放屁的嗎?”朱全忠回到座上問道。

柳璨沉思片刻,說:“僅是一、二隻擋車的蝗螂而已。”

“噢?這麽說還是有人非議,誰?”朱全忠追問道。

柳璨沒回答,忙從懷中取出一張紙,小合翼翼地走到朱全忠跟前,遞過去說:“大王,您讓我開列的名單,卑職已遵命擬出,非議大王沫殺九個親王的朝臣都在裏麵。”

這是一張黑名單.是根據柳璨的建議,由朱全忠授命讓他草擬要沫殺的朝臣的名單。

紙上,密密麻麻地寫著三十個朝臣的名字。第一個名字便是年逾七旬的宰相裴樞。

“噢?還有裴樞老相?”朱全忠看了一眼問道.

“大王,據臣所知,敢於非議誅殺親王者僅此一人而已。”柳璨說得十分肯定。

“不識抬舉的老驢!”朱全忠狠狠地罵了一句。

其實,老相裴樞對誅殺親王一事,心明如鏡,卻未敢亂發一句非議。隻是柳璨因裴樞自負學識淵博,德高望重,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經常遭到裴樞的奚落和批駁,而懷恨在心,伺機尋釁報複。這次,他把裴樞的名字放在首位,剛才聽到朱全忠間朝廷中誰對誅殺親王一事非議時,他靈機一動,信口誣陷裴樞。心想,僅此一條,朱全忠必殺裴樞無疑。

朱全忠看過名單,說:“一下子殺掉三十,多不多?”說罷,將黑名單扔給李振,說:“你看看,參謀參謀.”

李振從桌上拾起名單,草草看了一眼,說:“這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糟糠敗類,留著都是大王日後成全大業的禍害。’,

五十出頭的李振.是朱全忠最得意的謀士。他足智多謀,心狠手辣。常年跟隨朱全忠左右。雖出身富門,年青時浮浪好玩,酒色俱染,連續多年舉進士不第,終未踏入朝臣之列.後來,見朱全忠實力雄厚,日後能成大業,便投到帳下成為得寵的謀士。李振心想,眼見梁王即將篡位稱帝,趁此機會不將這些朝臣殺掉,日後怎能顯出自己?因此,最後他又補上一句:“再殺幾十也不多!”

朱全忠不假思索地,大手在胸前一掃,說:“那就盡快地幹掉!”

柳璨忙高興地答應一聲:“是!”然後,走到李振身邊,接過名單,放低聲音,說:“您是否還想再添上幾個?”李振抬頭,以征詢和餡媚的目光望著朱全忠。朱全忠又是一揮手:“添吧,添吧!過了這村沒這店。”

李振邊看名單邊思索,說:“科舉入仕的朝官一個不能留!”柳璨心裏一震,像有一條蛇在他心裏蠕動。他忙佯裝笑容,說:“是,是……”李振隨手從桌上筆筒裏撿出一枝狼毫筆,在硯池裏蘸滿墨,走筆如飛,一口氣又填上幾個名字。

李振寫罷,扔下筆。柳璨小心地捧起名單遞給朱全忠:“大王,您是否要最後過目?”

朱全忠仍是把手一揮,不屑一顧地:“不用了,多一個少一個算不了什麽。不過……”朱全忠好像想起什麽,思索片刻又接著說:“不過,一批就殺掉三十好幾朝臣,不是件小事,你要幹得幹淨利索,越秘密越好,最好不在洛陽動手。”

“卑職明白,請梁王放心。”柳璨卑微地彎著腰,謙恭而小心地回答著。

柳璨離開梁王府。李振望著柳璨急匆匆離去的身影。撚著領下的長髯,意味深長地說:“王爺,您是慧眼識英雄,能發現這樣一位年青有為的宰相。”

朱全忠聽出李振話中有話:“你想說什麽就直截了當,別跟我拐彎抹角!”

李振皮笑肉不笑地嗬嗬兩聲,詭橘地說:“王爺,你物色的這位年輕宰相,心計、膽量、魄力確不同凡人。你看,他懷裏揣著要殺掉三十多人的名單,離開王府步履這麽輕鬆、急切,毫無猶豫、膽怯和憂慮之情,可見這個年輕人……”李振故意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在朱全忠麵前賣個關子。停會兒,用陰鶩的目光望著朱全忠說:“此人在大王麵前故作謙恭、卑微、臣服,心可野著哪,大王不可不防,此種小人純係中山狼!”

“哈哈……”朱全忠聽罷,一陣大笑,用拳頭在李振的肩窩上一搗,說:“老弟,想不到這步棋,王爺這把交椅就該讓給你坐,哈哈……老謀深算,老奸巨猾的家夥,能替你幹這種事嗎?年輕氣盛、野心勃勃的柳璨就能幹得出,不殺掉這些人,他的相位能坐穩嗎?這小子野心大著哪,先讓他推磨,推完了磨……再……”說著朱全忠的手像刀似的往下一剁。.

“哈哈……哈哈……”朱全忠和李振會意地一陣狂笑。

洛陽,皇宮,憊勤殿裏。

十五歲的皇帝李祝身穿明皇九章龍衰,頭戴冕旎,坐在朱紅楠木雕花鼓凳上,眉宇緊鎖,一聲不吭。何皇太後在他身後焦急地踱來踱去,搓著雙手,不知所雲。稍頃,她來到李祝背後,一雙細嫩的手撫著李祝的雙肩,略帶乞求地說:“皇兒,你已經兩個多月沒有入朝理政了,今日是四月十八,按朝廷慣例,皇帝必須朝會群臣,否則列祖列宗和宮神會生氣的,裴樞老相已兩次派人入宮,等候陛下駕臨……”

李祝氣嘟嘟地說:“我早就不想當這個傀儡皇帝了,說不定哪天就被朱全忠這老賊派人給殺掉!“

何皇太後忙捂住兒子李祝的嘴,說:“皇兒切莫胡言亂語,免遭殺身之禍。”

李祝一歪頭,甩掉何皇太後的手,瞪著眼睛說:“誰胡言亂語,連宮中的太監都知道九王兄弟是蔣玄暉受朱全忠之命殺死的。宮女們是替死鬼而已。”

何皇太後急得直跺腳,說:“小點聲,小心隔牆有耳。”

”怕什麽,大不了朱全忠篡權廢立,我也不想當這個傀儡皇帝!”李祝聲音依然很高,毫不在乎,他倏地站起來:“母後,宮人傳言九位皇子被殺是樞密使蔣玄暉親自策劃,遲早我要找他算帳!”

“不能憑空誣陷好人,這事我親口間過蔣樞密,他矢口否認。”何皇太後極力替蔣玄暉辯解.

“母後,宮裏有人傳言,蔣玄暉經常獨自一人到後宮麵見您,可有此事?”

何皇太後的臉上頓時泛紅,忙說:“蔣樞密對母後有救命之恩,母後曾在後宮當麵致謝,不曾有經常往來之事,皇兒不可輕信。”

李祝還想說什麽,殿前禦使派禦前太監催皇帝君臨早朝。李祝不耐煩地嘟嚷一句:“真煩死了!”他剛想出殿,宰相柳璨走進憊勤殿,不躬身,不施禮,像先生對學生似的,說:“陛下,臣昨日從汁州回洛陽.朱相國命臣麵見陛下,四月二十,就是後天,朱相國要在白馬釋祭祀河神……”李祝打斷他的話,說:“朱相國是讓聯參加河祭嗎?"

“不,”柳璨說罷,從懷中取出那張名單,雙手遞給李祝,“朱相國請陛下降詔,讓這些朝臣參加河祭。”

李祝接過名單,走馬觀花地看一眼,說:“嗬,都是名流重臣。”柳璨忙說:“朱相國說,出身卑微,官職低下者出祭,河神會認為是不敬。”

李祝最討厭參加這種令人拘謹、枯燥乏味的活動,他想,隻要不讓我去,誰去都行。隨即對柳璨說:“傳聯旨意……”

四月廿日,黃河岸邊白馬釋。方圓數裏三步一卡,五步一哨,布滿了全副武裝的士兵。三十幾位應詔而來祭祀河神的朝廷重臣,按規定時間提前聚集在黃河岸邊設祭的地方。長方形的祭桌上擺放著剛剛宰殺的豬、牛、羊三牲祭物,案前碩大的銅鼎香爐裏插滿柱香,嫋嫋青煙,陣陣奇香,猶如仙境。以宰相裴樞為首的朝臣們,齊聚岸邊恭候陛下和梁王朱全忠的到來。辰時將近,一隊浩浩****的禁軍,護衛著兩輛裝飾華麗的轎車緩緩而來,裴樞率領眾朝臣立刻跪到騷道兩邊,恭迎聖駕。轎車駛到白馬釋津口時,護衛轎車的禁軍立刻分列道路兩側,赳赳而立在每個朝臣身後。兩輛轎車停住,隨侍的太監模樣的人上前挑開轎簾時,裴樞等朝臣立刻跪伏在地,齊呼“萬歲!萬歲!萬萬歲!”喊罷,眾朝臣抬起頭,皆大吃一驚。原來,兩輛轎車上分別站著宰相柳璨和樞密使蔣玄暉。眾朝臣莫名其妙地互相觀望時,柳璨從懷中取出皇帝詔書,高聲讀道:“膚得悉,宰相裴樞等朝臣私結朋黨,密謀叛逆,妄圖拭君,傾覆朝廷,罪當誅!"裴樞等聽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時,蔣玄暉跳下車,拔出腰間的寶劍,大喊一聲:“殺!”手起刀落,跪在他身旁的一位朝臣人頭落地。霎時,站在朝臣身後的禁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出寶劍,寒光一閃,三十多位朝臣人頭落地,鮮血四濺。然後,蔣玄暉指揮士兵們將屍體拖入黃河。

頃刻間,滾滾東去的黃河變得一片殷紅,一具具無頭的屍體浮在水麵上,飄飄搖搖,順江而去。

岸邊血水浸染的黃土地上,七零八落的人頭個個雙目圓瞪,好像在怒視著倉皇離去的兩輛轎車.

憊勤殿裏,三十幾位朝巨被殺的噩耗,使既驚俱又惱怒的李祝坐臥不安,像熱鍋上的螞蟻在殿內踱來踱去。柳璨站在一旁,包斜的目光裏流溢著幸災樂禍的神情,欣賞著焦躁不安,驚慌落魄的小皇帝。

李祝走至楠木雕花椅前,沉思片刻,轉身坐下,指著柳璨說:“這都是你幹的好事,欺君閣上,為虎作悵,濫殺無辜,聯當問你死罪。”李祝說話時,顯得底氣不足,口氣不硬。奸債狡詐的柳璨,早已摸透皇帝的泳搏。他毫無懼色,不慌不忙地說:“陛下,梁王讓我轉奏皇上,在洛陽誰敢殺柳璨,他將率兵血洗……”柳璨故意不將話說完,拖著尾音,看著李祝。

李祝無可奈何地拍著椅背,問道:“梁王到底想幹什麽?”

“陛下,梁王的用心你是知道的。”柳璨近似戲謔地說道。

“請你回去轉告梁王,聯退位!聯禪讓,我當夠了這個提心吊膽的皇帝!’’

柳璨在心裏偷偷一笑,想,陛下你還算是一位聰明的皇帝,不然遲早也挨上一刀.

後宮,何皇太後的寢殿裏。宮女盡退,燈火俱滅.**,垂下的帷帳裏何皇太後肌膚如玉的胭體則被蔣玄暉的一隻粗壯的胳膊緊緊地樓著,一隻長著茸茸黑毛的大手,在她隆起的兩座乳峰間滑來滑去。

自從蔣玄暉在殺害昭宗李嘩時,為何皇太後姿色所動而留下她一條命後,何皇後為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便以身相許,在蔣玄暉的懷抱裏,她忘卻了暴死的丈夫,她得到了女人所需要的慰藉,找到了堅實有力的靠山。她希望今生今世永遠被這粗壯的胳臂摟抱著。他們經常在皇帝李嘩躺過的****、尋歡作樂。

蔣玄暉撫摸良久,感到何皇太後並沒有往日的蠕動和喘息,他不免奇怪,支起身,間道:“你怎麽了?”稍頃,何皇太後低聲細語地說:“我在想事。”

“什麽事要在這時候想?”蔣玄暉不解地說道。

何皇太後側過身,握住蔣玄暉的胳膊說:“朱全忠老賊連續殺害諸王和朝廷重臣,都讓你去操刀殺人,你想過嗎,下一步還會殺誰?"

“誰?”蔣玄暉問道。

“兔死狗烹.下一步就要殺你和柳璨。”

“為什麽?我是有功之臣.”

“正是有功才該殺,因為你知道的太多。”

蔣玄暉良久地沉默著。

何皇太後知道這位頭腦簡單的武夫此時此刻在想什麽。她單刀直入地說道:

“未來的天下既然可以姓朱,為什麽不可以姓蔣?"

“太危險,朱全忠知道會殺我的。’,蔣玄暉聲音發頗。

“朱全忠遲早都會殺你!傻瓜,坐以待斃,莫如挺而走險!’’

東方破曉之前,兩位皮肉相貼的情侶一直在竊竊私語著。

沐州,梁王府的客房裏。

梁王朱全忠與謀士李振正在密謀篡位之事。

殺掉宗室親王和重要朝臣之後,朱全忠認為篡奪李氏天下的障礙已經徹底清除。因此,自從柳璨和蔣玄暉回洛陽探聽皇帝李祝虛實之後,稱帝之心便急不可耐,經常請來李振共商此事。開始,李振以為,篡位之事非同一般,必須順乎天意合乎民心,又得循規蹈矩,因此主張按魏晉以來受禪的禮儀逐步進行。即先讓皇帝授朱全忠天下兵馬元帥。封魏王,再加九錫,(古製,皇帝為表示對某位大臣的尊崇所特別賜給的九種物品,如車馬、衣冠、樂則、朱戶、弓矢、斧銥、納陛、虎貴、櫃毯等物。 自西漢末王莽開始,加九錫成為大臣登基稱帝的例行公事,必經的程序)。可是,朱全忠稱帝之心十分急切,認為這樣一步一步走太慢,要求李振想出一個既有古可鑒,又能加快步伐的好辦法。聰明機智的李振,對朱全忠的意圖心領神會,連夜翻古籍,多方查找。終於,從李淵通隋恭帝禪位中得到了答案。

隋恭帝楊俏(you)是隋王朝第三代皇帝,也是這個短命王朝中最短命的一代皇帝,在位隻有三個月,是個有名無實的傀儡皇帝。當年,李淵起兵占領長安後,沒有將楊俏殺掉,反而擁戴他當了皇帝。義寧元年(公元617年),十三歲的皇帝楊俏得知隋場帝在江都被殺的消息後,自知傾廈難扶,大勢已去,在李淵父子精心策劃和導演的禪讓重壓下,便被迫下詔退位。李淵稱帝,改國號唐,曆經三帝三十七年的隋朝宣告滅亡。

李淵取代隋朝,沒有經過封大國(國號)、加九錫、行殊禮、然後授禪的繁瑣程序,而是直截了當,一步到位.

李振把李淵篡位稱帝的先例介紹給朱全忠後,朱全忠欣喜若狂,手舞足蹈,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恰在此時,蔣玄暉與柳璨從洛陽帶著皇帝李祝願意退位的消息來到沐州梁王府。

蔣玄暉向朱全忠報告李祝願意禪讓退位的消息後,說:“大王,皇帝與何皇太後均說,禪讓一事一定要按古製,依序進行。皇帝先封大王為魏王,然後加授九錫.皇帝還打算在天枯三年(公元906年)十一月,率群臣到南郊舉行祭天大禮,之後,擇吉日行禪讓禮。”

朱全忠聽後,不但未高興,反而大怒,吼著:“什麽?要等到明年底以後?不行!不行!”

朱全忠吼完,轉身問柳璨:“皇帝患子是這樣說的嗎?”

柳璨忙說:“是,是,皇帝是這樣說的.”

朱全忠嚷道:“即使我不受九錫,難道就不能作天子嗎?”

蔣玄暉硬著頭皮說:“大王,依卑職拙見,時下,藩鎮勢力各據一方,野心勃勃,虎視耽眺,王欲匆匆受禪,恐彼不服,不可不遵循古製。否則,將欲速則不達。”

柳璨也馬上隨聲附和:“卑職以為,蔣樞密所言極是,望大王三思。”

“滾!都給我滾出去!”朱全忠暴跳如雷。

蔣玄暉、柳璨唯唯諾諾,躬著身退出朱全忠的客房。朱全忠衝著房門,繼續吼著:

“無用的東西!誤了我的大事,拿你們的頭來見我。”

李振忙走到窗前,見蔣玄暉和柳璨走遠,便回到朱全忠跟前,悄聲說:“大王,此二人不可再委以重任,特別是樞密史蔣玄暉。”

朱全忠感到蹊蹺,忙問:“為什麽?"

李振不慌不忙地說:“我早就聽說,昭宗皇帝死後,蔣玄暉與何皇太後關係暖昧。我得知宣徽副使王殷與蔣玄暉素有怨隙,便派他暗中監視察訪。結果發現,何皇太後感激蔣玄暉救命之恩,又耐不住宮中寂寞,便派宮女阿虔、阿狄將蔣玄暉召入後宮,勾搭成奸。兩人常在何皇太後的積善宮裏尋歡作樂.據悉,這次蔣玄暉回洛陽麵見皇帝後,就溜進何皇太後的積善宮。”

“有這種事?!"朱全忠大吃一驚。

“千真萬確。”李振肯定地回答後,繼續說,“蔣玄暉故意拖延大王授禪,顯然與何皇太後密謀,故意拖延唐室天柞,以圖他謀。柳璨必與同謀。”

“他也想……哼,蛤蟆也想吃天鵝肉!”

“知人知麵不知心,大王不可不防。”

李振屢舉進士不第,幾經鑽營未能躋身朝臣之列,便投身朱全忠魔下為謀士。殺掉九王和眾朝臣後,他擔心朱全忠稱帝後,蔣玄暉與柳璨必將控製朝政,因此,便處心積慮尋找機會在朱全忠稱帝前將他倆除掉。

今天,李振不失時機。恰到好處地利用了這個機會。

朱全忠聽罷,惱羞成怒,暴跳如雷。大手一揮,吼道:“傳我的命令,立刻將蔣玄暉、柳璨逮捕入獄,處以死刑!”

一天,洛陽城外,河南府地河邊,一群衙役們揮舞著朱紅的竹枝,狠狠地抽打著被剝光衣服的蔣玄暉。開始,蔣玄暉滿地翻滾,哀嚎求饒。不久便悄無聲息,隻聽“僻嚼啪啪”木板敲擊肉體的聲音。蔣玄暉死後,衙役們將一桶硫磺粉灑在屍體上,點燃後,卷著黑煙的熊熊烈火騰空而起。

李振混在人群中,十分愜意地欣賞著蔣玄暉的屍體急劇地收縮,拘樓,由黃而黑。

數日之後,洛陽城上都門外,通衡大道的十字路口,柳璨身穿豬色囚服,長發披肩,雙手反縛,背插長條木招,跪倒在地,刀斧手持鬼頭砍刀凶神惡煞地站在一旁。四周看熱鬧的人圍得水泄不通。午時三刻,監刑官宣布開斬,刀斧手正欲舉刀砍人時,柳璨突然昂首向天,無限感慨地喊道:“負國(唐)之賊柳璨,借朱全忠老賊之威勢,慘殺宗室九王和諸多朝臣.今日親遭殺戮,方知柳某喪盡天良,該殺!該殺!”

混在人群中的李振,忙揮手示意,刀斧手速將鋼刀一揮,柳璨人頭落地,鮮血噴濺,屍身跪在地上經久不倒。

朱全忠清除一切障礙後,正緊鑼密鼓籌劃登基稱帝時,黃河北岸的魏博發生兵變,幽州劉仁恭也乘機南下,河東李克用也揚言起兵.蠢蠢欲動。朱全忠被迫暫緩篡國之謀。天枯三年(906年)初,朱全忠親自帶兵北上,經半年多的征戰,平定魏博局勢後,又攻陷幽州所屬滄州。然後,班師沐州。

天佑四年(907年)四月五日,洋州新建的威武雄渾的金祥殿,一片鼓樂笙弦之聲,族旗迎風飄揚,香煙嫋嫋。唐朝宰相張文蔚等重臣乘著轎車,捧著玉璽,諸司諸部門都備起儀仗,浩浩****來到金祥殿前。在歌舞慶賀,三呼萬歲聲中,身穿龍衣,頭戴冕旎的朱全忠端端正正地坐在繡著蟠龍的錦墩上.

朱全忠受禪稱帝,立國號梁,史稱後梁。.持續290年的唐王朝至此宣告滅亡。朱全忠定國號為開平。

朱全忠登基時,17歲的唐代末帝李祝,匿居後宮,身著黑服,一陣嚎陶大哭之後,憤然以劍斷指,讓中指血染紅一個碩大的桃木俑,他忍著刻心的劇痛,將一顆顆鋼針釘在桃木俑的前胸,然後在桃木俑的後背,刻下赫然醒目的“朱全忠”三個大字.

開平二年(公元908年)二月,曹州(今山東曹縣)府城數裏外,一片林木深處,掩映一座四周圍著高牆的邸宅。一日清晨,院落裏被貶為洛陽王的唐哀帝李祝正在舞劍,高牆外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不久,一位身著官服的中年漢子領著兩位衙役,提著食盒走進庭院,恭恭敬敬地對李祝說:“王爺,今天是你的生日,知府大人派卑職前來祝賀。”

曹州知府是李祝的母後何皇太後的遠房親戚。當年,他借助這層關係由知縣而晉升知府。李祝被滴為洛陽王幽囚曹州後,知府時常派人送些衣物、酒肴,以示關懷。

今日,李祝生日,自己不曾記得,知府派人賀誕,自然高興。客人走後,李祝獨處室內,擺好酒肴,獨斟獨飲。吃過不久,驟然感到腹中劇痛,口吐白沫,他忙呼喊。業時忽聽門外劈劈啪啪一陣暴響,當他掙紮著爬到門口,推開房門時,一股烈焰卷著濃煙隨風撲到他的身上……

室外,撤走的士兵隱約聽到烈火中,有人狂呼:“朱老賊,你……你也不會……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