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兄借去了他的頭

沫帝侯雀

江南四月,正是梅雨綿綿,泛綠綻紅,輕舟翩翩的季節.

南梁都城建康卻是戰火紛飛,煙塵滾滾的恐怖歲月。

台城四周,高大渾厚的灰色城牆下,狼藉不堪的屍體,層層疊疊,雜亂無章地堆在牆腳下。血水,雨水和泥漿從屍體堆裏湧流出來。腐爛的屍體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臭味

台城內,牆腳下堆放著一垛垛戰士的屍體。成群的蒼蠅發出嗡嗡聲,飛起飛落,一窩窩的拖著長長尾巴的蛆蟲,在腐臭的屍體裏貪婪地吞噬著,翻滾著。

南梁都城建康陷入侯景之亂的水深火熱中。

台城,已被侯景叛軍圍困了一百三十多天。

侯景,字萬景。出身於北魏懷朔鎮(今內蒙固陽北),同化於鮮卑的揭族人.曾做過懷朔鎮的外兵史,與高歡有莫逆之交.六鎮起義失敗後,歸順爾朱榮,隨爾朱榮入晉陽,進洛陽,在鎮壓葛榮義軍時任前鋒,以功摧升定州(今河北定州)刺史。高歡除掉爾朱氏後,侯景因與高歡有舊誼,又歸附高歡,任大叢相府長史仍兼定州刺史。在東西魏之間的征戰中,屢建戰功。漸次,晉封為尚書右仆射、吏部尚書、司空、司徒,河南道大行台(河南道最高行政長官)。統兵十萬。專製河南達十四年之久,係東魏實力最雄厚的外藩。

侯景為人陰險狡詐,凶狠刁鑽,狂傲不羈。在東魏闔朝文武中除高歡外,均被他視為草芥。高歡在時,他曾揚言:“高王尚在,我未敢有異心;若高王已段,鄙不願與鮮卑小兒(指高澄)共事。”,

中大同二年(公元547年),東魏大,71相高歡病重,其子高澄快快不樂。高歡問道:“你如此憂慮是因為擔心我死後侯景會反叛吧。”高澄點點頭稱是。高歡說:“侯景專製河南14年,軍力、財力已非同一般,常有飛揚跋息之態。.為父與他多年莫逆之交,可為我所用,日後,你恐難以駕馭。北魏諸將能敵侯景者,唯有慕容紹宗。至今,我未提拔他,就是留給你提拔使用,以鉗製侯景。”

高歡死後,高澄唯恐侯景不服,興兵作亂,在未發訃表前,便以高歡名義致書侯景,調他入晉陽加官晉爵,企圖趁機被(chi)奪兵權,誅除後患.

不料,侯景接到信後,便知其中有詐.原來,高歡生前與侯景曾有過秘約,凡高歡致書侯景,均在信尾處點上墨跡以作暗號。高澄不知此秘密,結果被侯景看出破綻。侯景立刻派人暗訪晉陽,得知高歡已死,便決計舉兵盡降西魏。宇文泰聞訊後,即刻表示受降,並封侯景為太傅,領河南大行台,封土台公。

高澄得知侯景反叛,料他必取道關陝西去,便命司空韓軌督兵十萬,控製關西要隘堵截。侯景見關陝要隘盡被韓軌所據,強行西去必有惡戰。轉念一想,西去艱險,莫如南投梁朝。遂派人投書梁帝蕭衍,願舉河南十三州盡附南朝。

已經做了四十三年皇帝,終日夢想一統天下的梁帝蕭衍,接到侯景的歸降信後,認為是天賜良機,一統在望,頭腦一熱,便授侯景為大將軍,封河南王,都督河南北諸軍。並派兵三萬赴懸瓠(hu)城(今河南汝南縣)接應。同時,派侄兒蕭淵明率兵五萬進攻彭城(今江蘇徐州市)牽製東魏,支持侯景。結果,被東魏軍大將慕容紹宗在寒山堰一戰擊潰,並生擒統帥蕭淵明。

東魏軍大敗梁軍後,回師進擊侯景盤踞的穎川城(今河南許昌市)。侯景見東魏軍人多勢眾,為解燃眉之急,又遣使至西魏求救。宇文泰得知侯景二心不定,反複無常,嚴加戒備。表麵上加封侯景為大將軍兼尚書令,暗中卻按兵不動,窺探真情。

侯景知宇文泰已生疑心,又恐被梁朝得知他通款西魏,隻好又遣使去梁朝,聲稱因梁師未至,不得不乞援西魏,暫救日前。

這時東魏軍慕容紹宗與韓軌兵攻穎川。侯景大敗,僅率步騎八百人投奔南朝。梁帝蕭衍命他人南豫州刺史,鎮守壽陽。

侯景自公元548年叛變東魏投奔南梁,屯駐壽陽後,東魏大承相高澄不甘就此罷休,企圖用反間計挑起梁朝與侯景之間的爭鬥,以坐收漁人之利。當年寒山堰一戰,南梁軍為東魏所敗,南梁軍的統帥蕭衍的侄兒蕭淵明也被東魏軍俘虜。侯景叛魏後,高澄致書蕭衍,聲稱願和南梁重修睦誼,並表示願意釋放蕭淵明及寒山戰役中南梁被俘的士兵。蕭衍求和心切,不知有詐,便複信表示接受議和。不料,東魏的來使回國時途經壽陽被侯景截獲。侯景得知蕭衍要與東魏議和,便連續上書蕭衍,堅決反對,並請求出兵伐魏,結果被蕭衍搪塞過去。侯景感到憂心忡忡,為了摸清底細,便假造了一封高澄給蕭衍的信,提出願以貞陽侯淵明換回侯景。蕭衍不辨真偽,便在回信中說:“貞陽旦至,侯景夕返。”侯景見信大怒,知道蕭衍隨時都會將自己出賣。於是,便開始強征南豫州屬下的百姓充當士兵,準備發動一場叛亂。

侯景擔心孤軍作戰勢單力薄,便想起南梁的臨賀王,左衛將軍蕭正德,他倆曾有過一麵之交,而且部下徐思玉與蕭正德也有交情。於是,便派徐思玉潛入都城建康,秘密聯絡蕭正德裏應外合。

蕭正德是梁帝蕭衍的弟弟蕭宏的兒子。蕭衍在兒子蕭統出生前曾過繼蕭正德為子,蕭統出生後便把他還給了蕭宏,立蕭統為太子。蕭正德對此非常不滿,便暗中豢養武士,陰謀有朝一日,從蕭統手中奪回皇位。侯景知道他的隱私,表示如能共同舉兵裏應外合,事成之後擁他做皇帝。蕭正德稱帝心切,立刻答應願做內應。

侯景得到蕭正德做內應,愈發堅定叛亂的決心。恰在此時,建康傳來消息說,朝廷將秘密派遣使臣前往東魏,商談和議之事.侯景便於公元548年8月10日在壽陽舉行兵變。

侯景叛亂的警報飛抵建康時,蕭衍不以為然,笑盈盈地拈著胡須說:“景有何本事?聯用一條木棒足可答殺此賊。”遂命令合州刺史蕭範為南道都督,北徐州刺史蕭正表為北道都督,司州刺史柳仲禮為西道都督,散騎常侍裴之高為東道都督,特命侍中邵陵王蕭綸(蕭衍第六子)為統帥,持節督軍,會討侯景。

侯景得知朝廷已派兵討伐,恐寡不敵眾,便決定采取避實就虛的戰略,出其不意,掉兵向東,直取建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陷曆陽(今安微和縣),然後引兵直趨長江北岸的橫江(今安微和縣東南橫江浦,與采石隔江相望)。這時,臨江戍鎮的告急信像雪片般飛向建康。尚書羊侃奏請蕭綸率軍襲取壽陽,使侯景進退無路。蕭衍卻認為侯景的八千人馬必不敢渡江,隻是虛張聲勢而已,不必發兵采石。遂命蕭正德為平北將軍。都督京都諸軍事,負責保衛建康,出屯丹陽郡。

蕭衍的這道命令,正中蕭正德下懷。他在得令之後,便迫不及待地率軍出建康赴丹陽,連夜派大船數十艘至橫江,於十月二十二日一夜間把侯景的八千人馬全部運到對岸的采石.第二天侯景的軍隊便抵達板橋(今南京市板橋鎮),次日至秦淮河南岸,河上有朱雀橋與建康門戶朱雀門遙遙相望.朱雀橋是一座可以起落的活動橋,蕭正德的軍隊正屯兵橋北。十月二十四日晚,蕭正德命部下落下橋板,讓侯景軍渡過朱雀橋與蕭正德會師,兩人並髻(pei)馳入朱雀門連夜將台城團團包圍。

次日拂曉,太子蕭綱得知蕭正德引狼入室,侯景已兵臨城下時,慌慌張張跑到後宮,闖進章德殿。蕭衍正在禦**坐禪,他微閉雙目,單手合十,另一隻手撚動看胸前的佛珠。蕭綱慌忙闖進,跪在地上便喊:“父皇,大事不好了!”

“放肆!"蕭衍溫怒地斥責道。

蕭綱跪在地上趨前一步,又喊道:“父皇侯景叛軍已將台城包圍!"

“信口雌黃,長江天塹,橫亙東西,莫非侯景長了翅膀不成!"

“父皇,侯景叛軍兵臨城下,乃兒臣親眼聽見。賊軍人多勢眾,族旗林立,即刻攻打皇城。”

“命臨賀王(蕭正德)將他殺退便是了。”

“臨賀王已投降叛軍,是他引狼入室。”

“噢?"蕭衍微微一震,接著念了聲“阿彌陀佛!”

這時,宮外傳來陣陣驚叫聲,有人嚷著:“叛軍攻城了!叛軍攻城了!”

蕭衍倏地睜開眼睛,閃動看驚懼的目光。

蕭綱忙問:“父皇,叛軍已攻城,當如何是好?"

汝身為太子,莫非讓髦贅(mao die)之年的父皇替你廝殺不成?"

蕭衍說著,狠狠地瞪了蕭綱一眼。

“父皇!……”蕭綱驚慌失措地喊著。

“卻敵護城這是你的事,何必再問!聯將內外軍事一概委你,盡管使宜行事便是了。”

“父皇?·…則”蕭綱失聲地喊著。

“去吧,不要誤了我的禪事。”說著又開始撚動著佛珠,喃喃地念著經文。

蕭綱隻好硬著頭皮走出章德殿。

這時,城牆上早已矢如飛蝗,喊聲震天。叛軍的士兵像成群的螞蟻攀著雲梯往城上爬。守城的士兵拚命地往下射箭,拋滾孺木,拋擲火雷、台城周圍到處是震耳欲聾的喊殺聲,慘叫聲。

次日,侯景一麵命令士兵攻城,一麵命令士兵運來柴草放火焚燒台城四周的五座城門。守城羊侃急中生智,指揮城內的士兵將城門鑿出孔洞由內向外噴水,撲滅烈火,保住城門。繼而,侯景又下令推出數十架用毛竹紮製的十餘丈的攻城車,命士兵居高臨下,向城內放箭。守城軍死傷甚多,幸虧羊侃率領士兵奮不顧身地向登城車拋擲火炬,陸續將登城車焚毀。

侯景連續攻城,七日不克。

這天傍晚,侯景在帳中自斟自飲地喝著悶酒,蕭正德溜進帳內,獻計道:“梁軍死命固守,是畏梁帝蕭衍,今欲立我為帝,彼軍心必亂.城將不攻自破……”

侯景聽罷,眨巴著眼睛,暗中合計一陣,說道:“此乃良策,隻是……稱帝需有龍充皇冠……”

蕭正德忙說:“這些我已置備齊全,隨帶軍中。”侯景又說:“法駕,天地壇如何置備?”蕭正德又忙說:“隻行登基禮,一切均可從簡。”侯景望著急欲稱帝的蕭正德,悻悻地一陣冷笑,說:“好吧,今晚就在你的帳內行登基禮。”

蕭正德欣喜若狂,忙說:“我稱帝後封將軍為垂相,如何?”侯景不以為然.蕭正德又餡媚地說:“我有愛女長得十分美貌,許給將軍為妻如何?”侯景立刻**笑著說:“今晚就把她送到帳內。”蕭正德見侯景高興,忙又說道:“天無二日,國無二君。攻城之後,望將軍允我誅除蕭衍老賊……”

第二天,蕭正德頭戴皇冠,身著龍袍,騎著棗紅馬來到台城下,喊道:“城上守城將士聽著1我已登基稱帝,改元正平。你們不要再為蕭衍老朽賣命。如肯開城受降,一律赦免死罪,每人晉升二級……”城牆上太子蕭綱和將軍羊侃一邊大罵蕭正德,一邊同時拉弓搭箭。兩支飛來的箭,一支射中蕭正德的皇冠,一支射中他的坐騎。蕭正德被驚眯的戰馬掀翻在地,險些喪命。自此之後,侯景命蕭正德率軍日夜攻城。蕭正德不敢不從,隻得拚命死攻,搬出各種兵器,用盡各種招數,甚至引湖水灌城。沒想到,台城的守軍足足堅持了一百三十天。

這時,城內已糧盡草絕,九萬多士兵幸存者不足四千。十萬市民苟活者也隻有二三千人。饑餓與疾病繼續威脅著每個活著的兵民,城外的叛軍仍攻城不止。就在公元549年三月十二日淩晨,守城軍降將白昊郎命令士兵打開城門,侯景軍終於攻占了台城。

侯景率兵衝入皇宮正華門時,蕭正德騎馬揮刀跟蹤而至,被侯景攔住,問道:“你欲何往?”“進宮誅殺老賊蕭衍!"蕭正德坦然地答道.

侯景在馬上用劍指著蕭正德身上的龍袍厲聲說:“你乃假天子,何以穿龍袍入宮,速速脫去!”

“這!……”蕭正德驚愕地望著侯景。

“念你攻城有功,廢去帝號,封你侍中大司馬。”侯景用劍指著蕭正德命令道。

蕭正德聽罷,滿腔怒火,卻敢怒而不敢言。隻好當眾脫去龍袍,穿著內衣憤憤而去。

侯景來到後宮章德殿,見蕭衍仰臥**,安然不動。侯景單腿跪地,抱拳施禮,說:“盡相侯景叩見皇上。”

“什麽承相,你乃狂徒侯景!”蕭衍臥在**看也不看地怒斥著。

侯景再三叩拜,蕭衍始終緘口不語.侯景自討沒趣,憤憤地退出章德殿,下令嚴加看管,不準外人擅入。蕭衍終日悶悶不樂,鬱憤成疾,侯景又不準禦醫診治,結果,二個月後的一天晚上,在位四十八年,八十六歲的梁帝蕭衍,孤零零地一個人死在禦**。

蕭衍死後,侯景恐人心**,秘不發喪。命太子蕭綱每日強作笑臉升朝理事。直到半月後,見內外無事,才發訃殯葬.自封宇宙大將軍都督中外軍事。又自率軍卒駐守皇宮,名曰守衛,實為監督。

蕭正德見侯景立蕭綱為帝,恨侯景自食其言,反複無常.便派人出城佯稱梁帝蕭綱下詔,密詔蕭範率兵入都誅除侯景。不料,為侯景所知,將他杖死在皇宮太極殿前。

侯景圍攻台城時,各路勤王軍在邵陵王蕭綸,東揚州刺史蕭大連(蕭綱之子)、南充州刺史蕭會理(梁武帝孫)、司州刺史柳仲禮、西豫州刺史裴之高等率領下,集結在建康四周的軍隊多達三十餘萬,卻無人奮力援救.彼此間互相猜疑,互相牽製,隻顧四處擄掠,趁機大發橫財.及至侯景破城後,便紛紛離去.忙著爭權奪勢,互相殘殺,演出一幕幕宗室間流血的惡劇.

當時的荊州刺史湘東王蕭繹,是梁武帝的第七子,負責都督荊、雍、湘、司、鄭、寧、梁、南北秦九州軍事.除四川全境由他八弟蕭紀統治外,長江上遊重鎮,東起湖北接江西省界,西至陝南漢中,北由襄陽、南抵湖南盡雲南邊境,均受他管轄。擁兵數十萬。係梁朝諸藩實力最雄者。侯景圍攻台城時,他心中十分高興,盼望台城早日陷落,借侯景之手,殺死父親和哥哥蕭綱.隻是迫於輿論的壓力,勉強派大將王僧辯率領萬人前往援救。不久台城淪陷,王僧辯便奉命撤回江陵。當時在蕭繹兄弟之中,活著的除蕭繹本人外,尚有三個.三兄蕭綱名曰皇帝,實際已在侯景控製之下,還有六兄蕭綸和八弟蕭紀。於是他便想方設法要殺死這兄弟二人,為以後自己奪取皇位掃清障礙。蕭綸是他的哥哥,將來繼帝位按次序排列,應是蕭綸在前,所以他決定首先殺死蕭綸。

蕭綸在侯景叛亂時被武帝命為北伐大都督,統帥四路諸軍.台城陷落後,他退到鄭州(今武昌)重整軍旅,準備討伐侯景。蕭繹便趁他在鄭州立足未穩,派大將王僧辯率領水師萬餘,進攻鄒州。蕭綸潰敗,逃往漢東(今湖北祥縣北)。不久,西魏派大將軍楊忠征討漢東,蕭繹立刻派人與楊忠密晤,表示願向西魏稱臣,並送兒子去西魏軍做人質,換取的條件是要求西魏殺死蕭綸。不久,西魏軍派楊忠攻取漢中,擒殺蕭綸,投屍江中。

侯景攻克台城,坐殺蕭衍,立蕭綱為帝後各州刺史或互相殘殺,或自顧擴展實力,或坐而觀望,無人興師間罪,威逼建康.

當時,吳郡(今江蘇蘇州市)、吳興邵(今浙江吳興縣南下抓城)、會稽(今浙江紹興)號稱三吳。那裏人口稠密,物產豐富,又出美女。侯景便自統大軍兩萬,不費吹灰之力相繼攻占三城。每攻一城,均令士兵擄掠燒殺、**,所得糧食運往建康,所掠財物盡為將士所有,所得女子均配給將士做妻室,所擄男丁除充軍外,運往北方販為奴隸。剩下老弱病殘或殺、或埋,幸存者僅十之二三。致使三吳之地,殘垣斷壁,橫屍遍地,慘不忍睹。

侯景返回建康,途經廣陵(今揚州市),侯景軍的殘暴激起廣陵軍民的同仇敵汽。廣陵太守祖皓率眾守城,侯景派兵屢攻不下,遂派舟師八千由水路進逼,自率步兵一萬從陸路進攻。兩軍直逼城下,日夜猛攻。祖皓率軍民苦守三月,終因寡不敵眾,城破被捉。侯景將祖皓縛在城牆上,令上百名士兵同時用箭射他,祖皓滿身中箭如刺渭。侯景又下令用兩匹馬將其車裂.然後大肆屠戮,見房便燒逢人便殺。侯景軍撤出廣陵時,滿城濃煙烈火一片廢墟,屍橫遍地,血流成河。

侯景回到建康,梁帝蕭綱為其設宴慶功。席間暴食狂飲、酗酒無度的侯景,來到梁帝蕭綱麵前,搖搖晃晃地說:“陛下,我要娶你的漂陽公主為妃,可肯否?”

漂陽公主是蕭綱的愛女,年僅十四,長得嬌小玲瓏,十分逗人喜愛,是蕭綱的掌上明珠。侯景早已對她垂涎三尺,隻是未得機會下手。今日趁著酒興,突然提出,蕭綱聽罷,驚愕得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侯景見蕭綱支支吾吾,吞吞吐吐,便斜脫著眼睛威脅說:“難道陛下不想做皇帝了?”此時額上沁滿汗珠的蕭綱含著淚水連連點了兩下頭說:“聯願將公主許與垂相。”

“現在就喚她來,今夜便與我成親。”侯景瞪著一雙可怕的紅眼睛,急不可耐地嚷著。

蕭綱的嘴唇欲動了兩下未說出話,腦袋卻像被人按著似的,連連點了幾下。

過了一會兒,兩個士兵押著深陽公主走進大殿。侯景大步流星地迎上去伸出雙臂將深陽公主抱在懷中。漂陽公主哭著,喊著,拚命地掙紮著。蕭綱不忍目睹,隻好閉上眼睛,...二則

氣焰囂張的侯景越發不可一世。為了擴張實力,便派兵四出攻城掠地,威逼諸落。多行不義必自斃,全國各地終於點燃了討伐侯景的烽火。

豫州、那州、江州、寧州的刺史,紛紛起兵討景!

三吳的遺民聯兵討景!

荊州刺史蕭繹興兵討景!

西江督護陳霸先出師討景!

侯景四出派兵迎戰,結果敗報頻傳。

八月的一天傍晚,侯景正在皇宮西直閣裏飲酒,王偉慌張地跑進來說:“承相,不好了!荊州軍大將王僧辯已經攻克鄒州,震威將軍任約被他生擒。”

鄭州是侯景屯兵的重鎮,控扼長江的咽喉.任約是侯景最得力的先鋒。黔州被占,任約被俘的消息,把他嚇得頓時出了一身冷汗。他“嗜”地站了起來,衝著舞女們吼了一聲:“滾下去!”

舞女們嚇得一溜煙跑出西直閣。

侯景右手虎口托住下頰,漲得紫紅色的臉頰上沁出密密的汗珠,嘴裏喘著粗氣,在地上大步地踱著。

王偉等得不耐煩,跟在侯景背後說道:“盡相,必須設法堵截荊州軍,否則,建康危在旦夕。”

侯景停住腳步,思索片刻轉過身,說:“火速增援水師兩萬,死保江州。”

“是!”王偉轉身走到門口時,侯景在背後喊道:“等等。”王偉征怔地站在門口,侯景卻又低下頭,放慢腳步在閣內踱了良久,才來到王偉麵前,睜著充滿血絲的雙眸,望著王偉說:“我自太清二年(公元548年)十月起兵壽陽,迄今已三年,事到如今,是該登基稱帝了,否則……”

年近五十,身材瘦削頑長,長著一雙鼠眼的王偉是侯景的第一心腹。他像侯景肚裏的蛔蟲,對侯景的心事了如指掌。他知道,近來,鬱鬱寡歡的侯景,心裏總想著登基稱帝這件事。三年前,侯景起兵壽陽時,隻是為了發泄一腔怨憤.沒想到一帆風順地攻下建康。從一個寄人籬下的叛臣降將,搖身一變成為梁朝主掌內外的大垂相、大將軍,廢立皇帝易如反掌。於是,萌生了稱帝的野心。

不料,事與願違。他的野心點燃了仇恨的烈火,派出的軍隊四處碰壁,連連失利。如今連最得力的先鋒任約都被王僧辯所俘,侯景感到十分不妙。心想,如不趕快稱帝,日後恐成為一枕黃粱美夢。

王偉聽到侯景急欲稱帝,心裏一震,臉上卻不露聲色地忙問:“何時?’,“明日。”急不可耐的侯景,不假思索地回答.

“如何稱帝?”

“殺了皇帝蕭綱!”侯景說著,右手在胸前一劈。王偉眨巴一下鼠眼,沉思良久說:“萬萬不可。”

王偉心想,侯景自攻陷建康,逼死武帝蕭衍,東掠三吳,屠城廣陵,四出攻戰,已激起眾怒。今若突然廢立,必然火上澆油。再說年近五十的蕭綱,生有九個兒子,均被封爵為王,除四個留在都城建康,尚有五個在外任各州刺史,如今都已長大成人,手握兵權,號稱九虎。特別是太子蕭大器,滿腹經論,韜略過人。其他八個弟兄也並非庸庸之輩。他們對侯景專製朝廷,飛揚跋鹿,特別是強娶深陽公主,個個咬牙切齒。侯景如突然殺掉蕭綱,自立皇帝,兄弟九人必裏應外合,聯絡各州刺史,拚力討伐侯景。

王偉講出這番道理後,侯景一邊連連點頭稱是,一邊急著問:“如此說來,難道我當不成皇帝了嗎?"

王偉搖搖頭說:“隻是不可操之過急,依我之見……”

次日,王偉假召蕭綱駐外藩的五個兒子火速進京,然後,連同在京的四個兒子一起拘押宮中。

繼而,以蕭綱非嫡長子為由,迫他退位,另立蕭棟為帝.

蕭棟是武帝蕭衍嫡長子蕭統的長孫,尚處未發之年。王偉派人接他入宮時,蕭棟正臥床咳血。聽說侯景欲立他為帝,嚇得抱住母親哭著喊:“我不去!我不去!”

十月,蕭棟稱帝月餘,侯景派王偉以祝壽為名宴請蕭綱。待其醉後,命人將一個數百斤重的土袋壓在蕭綱身上,將其窒息而死。

次日,又以圖謀造反的罪名,將蕭綱的九個兒子全部處死。

侯景入宮後,唯恐諸王與群臣不服,命王偉製做了銼雄的酷刑。這種刑具分上、下兩層,上層有大木輪,輪上置刀,下層設春臼。行刑時讓人臥在上層,輪子轉動,將人從腳到頭切成片狀,落入下層的春臼裏,再春成肉醬.

十一月,侯景實在等得不耐煩了,便逼迫蕭棟下詔,聲稱自動禪讓皇位。侯景裝腔作勢,再三推讓一番,便登基稱帝,改國號為漢。

侯景稱帝後,便深居宮中,沉酒酒色,非王偉不見,軍國大事均由王偉總攬。

侯景篡國的消息傳到各地時,群情激憤,義軍迭起,特別是陳霸先的軍隊與王僧辯會師濆(pen)城(今江西九江市)後,對侯景造成更大的威脅。

陳霸先,吳興人。曾隨蕭映至廣州從軍。因鎮壓廣州起義有功,官至西江都護,高要(今廣東高要縣)太守。侯景叛亂時,陳霸先自願受湘東王蕭繹節製,蕭繹授他為高州刺史。

蕭繹派王僧辯沿江東下討伐侯景時,陳霸先率先響應。因討伐侯景,一路上深得百姓的支持.軍隊到達滋城時,已發展到甲士三萬,舟船兩千餘艘,貯積軍糧五十萬擔。會師滋城時,正值王僧辯軍糧不足,陳霸先慷慨捐贈三十萬擔,荊州軍士氣大振。兩軍會師如虎添翼,遂合兵東下,直逼建康。數日後將都城建康團團圍往。

一日清晨,守城將士悄悄打開城門放王僧辯陳霸先軍隊殺入城內。正在宮中酣睡的侯景,聽到城破的消息,慌亂中披褂上馬,率領百餘名衛士在亂軍中殺出一條血路,衝出建康城向城關逃去。

天亮時,王僧辯、陳霸先發現侯景已逃,便派兵追趕。

侯景逃出建康,南走錢塘,再經鬆江(今上海市鬆江縣),兩城守軍均閉城不納。侯景發現後麵追兵已到,便慌不擇路,直奔啟讀〔今上海市),這時,身邊隻剩妾兄羊鵑一人,無可奈何,隻好弄來一條小船,二人趁天黑乘船逃到海上。

深夜,海天一片漆黑,輕舟象一片樹葉漂泊海上。羊鵑邊劃著槳,邊問侯景道:“陛下我們往哪裏去?”

侯景躺在船艙裏,望著滿天星鬥,淒然地答道:“聽天由命吧。”說罷,便疲憊不堪地酣然入睡了。羊鵑望著落魄的侯景躺在那裏,像一條喪家犬,心想,此去必死無疑,何不設法另謀一條生路呢?

第二天,侯景一覺醒來,發現前方已是建康城,驚恐萬分地從船艙裏跳起來,問羊鵑:“何故到此?”

羊鵑斜晚了侯景一眼,不慌不忙地說:“陛下,如今你已是喪家犬,階下囚,我想借你的頭博取富貴。”侯景恍然大悟,忙抽腰中劍發現隻剩劍鞘,便急轉身欲跳河投水,羊鶴眼疾手快,抽出定劍,猛地朝侯景的背後刺去。

次日,建康城皇宮前的禦街上,憤怒的人群圍著一具無頭屍踐踏著,唾罵著,幾乎把屍體踏成肉餅,侯景獲得了一個慘不忍睹的下場。

時年,公元552年3月。

一步文差,落得如此下場

魏太武帝拓拔麥德王拓拔餘

正平二年(公元452年)初春。

夜幕籠罩著北魏都城平城(今山西大同)。

皇宮裏一片黯然。隻有皇帝拓跋煮居住的永安宮,窗上亮著燈光。一個偉岸粗壯的身軀,在窗紙上緩緩地晃動著。

二更將近時,身影像剪紙貼在窗上,動也不動。

宮內,濃眉重髯的拓跋煮身穿皂色麻布便服,雙手反背,像座塔似的駐足機案前,陷入沉思。他眉宇緊鎖,雙頰不時抖動,心裏躁動不安。

兩天前,他剛剛率軍班師平城,結束將近半年之久的對南朝劉宋的征戰。

慶功宴已經結束了。美酒佳肴沒有給他帶來歡樂,征戰中的輝煌沒有使他感到欣慰。

班師平城後,他一直在想盯胎((xuyi)之戰。

拓跋煮是北魏繼道武帝拓跋矽,明元帝拓跋嗣之後,第三位戰功赫赫,政績卓著的皇帝。他是明元帝拓跋嗣的嫡長子,少年時代即表現得出色超群,聰明睿智,豁達大度,剛毅果斷,威武過人。泰常七年(公元422年)15歲的拓跋煮被封為太平王,立為皇太子,授予相國加大將軍官銜,管理政事。不久,父皇拓跋嗣患病,讓他統攝朝政,總理國務。第二年(公元423年)拓跋嗣病亡。十七歲的拓跋煮繼位稱帝。

拓跋熹登基後,少年得誌,叱吒風雲,一展雄才,先後率軍北攻柔然,西克大夏,東滅北燕。不到十年,憑著他卓越的軍事膽識和政治才能,終於完成了北中國的統一,結束了北方長期分裂割據的局麵。

北方統一後,拓跋煮向慕南風,傾心漢化,大膽起用漢人,使北魏的社會經濟和政治發生了令人膛目的變化.

北魏在他稱帝的二十八年間,成為據地江北,與南朝劉宋分庭抗禮的強國。

步入中年的拓跋煮,在國力與日俱增的形勢下,萌生了揮師南下,征討劉宋,一統中國的雄心大誌.

元嘉二十七年(公元450年),拓跋熹揮師南下,兵馬直達長江北岸的瓜步(今江蘇六合縣),威逼劉宋都城建康,使南朝皇帝劉義隆惶恐不安,亂了方寸,被逼求婚議和。

拓跋煮率軍南下,成功地顯示了北魏的國力和軍威;為日後攻滅南朝劉宋做了成功的嚐試。

拓跋煮陷入成功的喜悅和充滿夢幻的憧憬之中。

不料,在拓跋煮率軍北歸,班師平城,途經盯胎城下時,發生了一場攻守戰。

一天,魏帝率軍退到淮河南岸,途經肝胎城。聽說城內糧草豐腆,且盛產美酒,便派人送信給盯胎城太守沈璞,命他將所有糧草獻給魏軍,並送來美酒一桶,否則,便踏平小城,殺個雞犬不留。

當晚,沈璞果真派軍士送來一桶酒,並答應次日開城獻出糧草。

魏帝得到美酒,便召集眾將來到大帳。大家聽說皇帝賜酒,個個饞得垂涎欲滴。待眾人坐定,魏帝命開封取酒。當士兵剛剛啟開桶蓋時,驟然一股難聞的怪味撲鼻而來。魏帝感到驚疑,便命令士兵取出先嚐。不料,士兵嚐過,立即嘔吐出來,原來,桶裏裝的是尿。魏帝氣得暴跳如雷。第二天,便下令攻城。魏軍團團圍住了盯胎城。魏帝騎馬來到城下,用馬鞭指著城上的沈璞罵道:“膽大包天的沈賊,竟敢以尿代酒,有辱寡人,還不快快下來受死!,,沈璞毫無懼色,站在城頭上,指著拓跋煮罵道:“膽大包天的魏賊,竟敢求我皇帝之女為你狗孫做妻,.辱君如辱父也.還不快快吃我一箭!”說罷,拉弓搭劍,對著拓跋煮“噢”地就是一箭,拓跋煮急忙躲閃,險些射中額頭。拓跋煮十分惱怒,心想,小小一座山.城太守,竟敢對我堂堂魏帝如此凶狠,於是命令士兵攻城。當魏兵衝到城下時,城上箭如飛蝗,破木雷石塊似山崩地裂,逼得魏軍無法登城,隻好退去。

第二天清晨,魏軍又將肝胎城團團圍困。沈璞正在城上巡視.拓跋煮騎在馬上命士兵用箭向城上射去一封書信.沈璞接到此信急忙拆開,見上麵寫著:“沈賊,今日攻城之兵盡非鮮卑人,城東城北乃丁零與胡人,城南城西皆羌人,爾若能盡力殺戮,於聯甚利……”

沈璞看罷,思忖片刻,哈哈一笑。心想,真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這封信是故意氣我,實際卻幫了我大忙。於是,命幾個噪門兒大的兵士將魏帝的信念給城下各族魏兵聽,魏軍聽後頓時一片嘩然……

沈璞見狀,又琢磨一陣,便命人拿來紙筆,伏在城牆上草草寫了一封複信。然後命士兵用劍射入魏陣。信上寫道:“魏帝鈞鑒,以尿代酒,非璞不恭也。我城釀酒專為人飲,念汝非人也,故以尿相贈。”

“我城儲糧,廩(lin)廩相毗,陳陳相因。黴者如山,代肥下田。貴軍若用,當以貨易貨。一卒之頭可易一粒,唯你之頭,念·其為一國之君,可以一廩(lin)相易,何如?”

拓跋煮讀罷,氣得青筋暴起,破口大罵。遂親臨城下督戰,不料,各族士兵均憤憤然不肯奮力向前。拓跋煮幾次下令都無濟於事。於是,命令鮮卑族士兵陣後放箭,射死若幹居後的士兵.結果被激怒的士兵棄城不攻,反與魏軍自相廝殺。拓跋煮喝令不止,無奈,隻好鳴金收兵。

當晚,拓跋煮為了報複沈璞在信中對他的侮辱,命令士兵做一個鐵床,上麵縱橫排列著密密麻麻、寒光閃閃的尖刀。第二天將此床抬到盯胎城下。拓跋煮騎在馬上指著床。對沈璞喊到:“沈賊聽著,聯特為你製成此床。破城之後,讓你睡上此床,嚐嚐滋味。”沈璞在城上不惱不怒,沉思片刻,馬上指揮士兵到城下抬上一口黑漆的棺材,放到城上。然後指著棺材對拓跋煮喊道:“我家仆人病危將亡,特為他備下棺木。昨夜偶觀星象,你將死於家奴之前,念及率軍征戰,無暇自備棺梆,特借你先用。請魏帝過目,此棺盛鹼你及幼孫可否?"

魏帝氣得雙眼冒光。心想,這老賊從哪這麽快搬來棺材?本想辱他,反被他嘲弄。於是便指揮鮮卑族士兵攻城。盯胎城小牆高,魏軍兵多,擁擠城下,亂如螞蟻,不得施展。沈璞一麵指揮守城軍士砍斷魏軍搭上城牆的鉤梯,一麵將一鍋鍋煮沸的開水和豆油傾到城下,燙得魏軍鬼哭狼嚎,抱頭鼠竄。魏帝又命令調來衝城車企圖撞毀城牆。但盯胎城既厚且堅,雖經輪番衝撞,無大損傷。沈璞命士兵站在城牆上,邊飲酒邊吃肉,有說有笑,氣得拓跋蠢隻好撤下衝城車,再次命令士兵強攻。沈璞又讓士兵接連不斷往城下潑沸水和沸油,魏軍三番五次攻城不止。折騰了將近半天,拓跋煮見城上沸水沸油用盡,便對沈璞喊:“你城上水油用盡,聯的士兵尚有百萬,看你如何守城?”沈璞卻笑著答道:“我水油雖已用盡,但智謀無窮,你敢來取我頭嗎?”拓跋煮這次放著膽子命士兵攻城。

沈璞見城下聚滿魏軍,便突然下令,命兵士雨點般地往城下投擲霹靂炮。這種炮是用紙裝石灰和硫磺製成,爆炸後,硫磺著火燒人,石灰進射使人雙目失明。魏軍碎不及防,成群的士兵燒得遍體鱗傷。捂著灼傷的眼睛嚎叫著……

魏軍雖連連受挫,但拓跋熹不相信數十萬大軍攻不下彈丸之城。一連數日,接連不斷的廝殺。城下屍體堆積如山,血流成河。城上彈藥用完,沈璞便率先垂範,身先士卒,光著膀子同戰士一道肉搏拚殺。盡管魏軍前仆後繼,守城軍卻越戰越勇。直到數十日後,魏兵沒有一兵一卒攻上盯胎城。

攻城特續了一個月,魏軍糧草漸漸斷絕。赫赫武功的拓跋煮怎肯就這樣敗在一個鮮為人知的沈璞手下?盡管士兵每日隻能吃上一頓飯,個個餓得麵黃饑瘦,但依然攻城不止。

一日,魏軍攻到城下,沈璞在城上喊:“魏軍弟兄們,我宋軍大仁大義,不忍看著你們做個餓死鬼.今日我們贈給你們每人一袋黃豆帶回營中與弟兄分吃,然後再來攻城!”說罷,命士兵從城上扔下數千個小袋,饑腸轆轆的魏軍自然是爭先恐後地搶著,帶回營內。不料袋內炒熟的黃豆,均被浸過毒藥。魏軍食後,捧著肚子,叫苦連天,一夜工夫死者數萬。

拓跋煮看著成片倒在地上的士兵,心中既恨又懼。心想,中原如再有幾個沈璞,我魏室必定亡矣!感歎之餘,心底隱隱升起一股敬佩之情。這時他才認識到,繼續攻下去,後果將不堪設想,思來想去,終於以“天氣逐漸炎熱,怕城下屍體腐爛必生瘟疫”為由,決定回師平城。

第二天,魏軍撤退時,拓跋煮來到城下,親自用箭將一封信射入城內,便策馬而去。

沈璞拆開信,見上麵寫著:“沈太守,盯胎之戰,聯甚羨公。如蒙不棄,屈駕至魏。聯將封公為魏國司徒大將軍。君無戲言,望公三思。”

魏帝班師平城,照例有一番行賞封賜。盡管慶典熱熱鬧鬧,但魏帝心中隱隱作痛。盯胎之戰,猶如在一頓豐盛的美餐之後,吞下了一隻蒼蠅……

堂堂的魏國之君,親率百萬大軍。終敗在區區彈丸之地的籲胎城下,又遭太守沈璞百般戲弄,他感到羞恥,感到憂慮,感到自己輝煌的一生,變得暗然無光。

班師平城的兩天來,他一直被這種難以忍受的痛苦煎熬著、折磨著。他真想找個機會宣泄這一腔怒火。

這時,宮門“吱呀”一聲,被人輕輕推開。

拓跋煮一看,是中常侍宗愛神情詭密地溜進來.

宗愛見殿內別無他人,便急步走到拓跋煮跟前,低聲說:“陛下,臣有要事啟奏。”

“說吧”。拓跋煮見到宗愛,一張布滿陰雲的臉,綻開了一道縫隙。宗愛是他寵信的近侍大臣。南下出征時,拓跋煮留下太子拓跋晃駐守平城,暫理朝政,囑咐宗愛暗中監視宮中的一切。

這完全是宗愛無中生有的誣陷。

’原來,這宗愛出身於鮮卑族的索頭部,由於戰亂,少年時便離開父母,流落當時的都城盛樂(今綏遠〕。後因經常聚眾滋事,騷擾京城,被官府定為通緝的欽犯。不久,因案發被捕人獄,處以宮刑,發配到燕國邊境充軍,當時隻有二十一歲。在征討燕國的戰鬥中,宗愛以勇猛著稱,立下軍功。當時道武帝拓跋趾見他長得膀大腰粗,力大過人,鏢悍凶猛,又因他已處宮刑,便將他選入內宮為校尉,成為道武帝的貼身侍衛。及至拓跋煮稱帝時,宗愛已官至中常侍,在宮中逐漸掌權,直至成為拓跋煮的寵信。

太平真君四年(公元443年),拓跋1-4讓賀皇後所生的太子拓跋晃作為自己的副手,總攬國家大事,當時太子晃年僅十六歲。

太子晃聰穎明慧,廣聞博記,對於軍事戰咯更有獨到之處;深得拓跋煮的喜愛。

仲尼道盛是太子晃最尊崇的謀臣。

當時,宗愛一直與石昭儀所生的南安王拓跋餘關係密切。經常一起出城打獵,強搶民女,勒索百姓,為非作歹,無所不為。

太平真君三年(公元442年),拓跋煮改信道教,宗愛奉命大捕沙門僧尼,毀佛寺。

一次,宗愛竟將捉到的三百多名僧尼,強行配對,在光天化日之下,逼令**,略有不從,即行殺戮。

不久,此事被仲尼道盛得知,並奏知太子晃。太子晃聞奏後,十分惱怒,便在文武百官麵前怒斥宗愛,並欲嚴加法辦,後經皇帝拓跋煮出麵幹預,才得以幸免。從此,宗愛與太子晃禾仲尼道盛結下冤仇。

隨著歲月流逝,太子晃在朝廷中的威信與日俱增。宗愛扛心一旦太子晃登基稱帝,自己必然失寵,仲尼道盛則會成為彰廷重臣.因此,便處心積慮,千方百計在拓跋煮在位時,整垮戈子晃,以求改立南安王餘為太子。他認為選擇仲尼道盛為突斌口,可收一箭雙雕之目的。

拓跋煮班師平城後,他見皇帝一直為肝胎之戰心中煩躁,便想趁機火上加油,清除仲尼道盛。

果然,心緒不佳的拓跋煮,聽後大怒,當即下詔將仲尼道盛立刻問斬。

第二天早晨,拓跋煮尚未起床,便有人驚慌失措地跑進永安宮,察報太子昨夜飲雞自盡並留下遺書一封。拓跋熹大吃一驚,忙接過遺書。讀罷,頓時泣不成聲。原來,太子在遺書中言辭懇切,哀婉,深表對父皇的一片忠心,從未有不軌之念,與仲尼親近無非是為了學習治國之道.今遭誣陷,便無辜受戮,使他寢食不安,無顏生存,願以一死諫父皇識忠奸……

深夜,人們都在東宮忙於料理太子的後事。宗愛悄悄地來到永安宮,本想向拓跋煮請罪,說上次啟奏是他誤信謠言所致,絕無他心。

當他走進宮內時,見拓跋煮伏在案上睡著了,身旁擺著酒具,知道魏帝可能是喝醉了酒。他走到身邊輕輕地喊了幾聲,見拓跋煮依然酣睡不醒。他正想轉身退出,忽見案上放著太子的遺書。偷偷看了幾眼,嚇出一身冷汗,征怔地站在那裏,茫然不知所措。過了片刻,漸漸變得冷靜,心想,反正一死,不如……一他跑出門外,左右看了看,然後回到殿內先將太子的遺書揣進懷裏,然後站在魏帝身後,雙目閃著陰鶩的冷光;慢慢伸出雙手,然後一咬牙拚盡全力扣住拓跋煮的喉嚨。

次日清晨,後宮亂成一片。

宗愛佯裝聞訊從家中趕來,氣喘籲籲地跑進永安宮,一頭撲倒在地,呼天號地,it胸頓足地大哭起來。和正(zheng)等大臣好不容易才將他勸住,大家便七嘴八舌地議論拓跋煮的死因。宗愛邊拭淚邊說:“陛下恐因失子哀拗,飲酒過量所致……”眾人一時找不到其他原因,也隻好默認。宗愛接著說:“太子方死,皇帝又駕崩,國喪頻連,恐人思動。依我之見,應暫不發葬,待立新君之後,再舉行國葬。”眾人均表讚同。於是,吩咐宮人盛鹼拓跋煮,宗愛便與眾臣去密議嗣立新君大事.密室裏為立新君,老臣蘭延、和正、薛提等爭得麵紅耳赤,互不相讓。都想趁機為自己樹立靠山和傀儡。和正以皇孫拓跋浚年僅十二,不宜治國為由,主張立魏帝三子東平王翰為君。薛提則堅決主張立皇孫浚為帝。宗愛始終一言不發。幾個人吵來吵去,無法定議。結果不歡而散.

散會後,宗愛馬上秘密跑到與自己關係十分親密的南安王拓跋餘府中,不由分說,七手八腳將拓跋餘拖進內宮,便在魏帝靈樞前匆匆嗣位。這時,和正也悄悄地將東平王翰引入太和宮,傳召眾臣議決。

東平王翰是拓跋煮的三子,南安王餘是拓跋煮的六子。

宗愛知道立餘為帝,屬越次繼位,有違祖製。平時,東平王翰是他的死對頭.權落誰手,事關重大,他想到勝者王侯敗者賊,一失足成千古恨的道理,於是橫下一條心,要迅雷不及掩耳地將這些政敵一網打盡。他當即找來平日要好的宦官,先講了立餘帝的好處,又答應事成之後必有重賞,然後就讓他J門手持鋼刀埋伏在永安宮內。

東平王翰正在太和宮,突然宮門被人瑞開,闖進幾個手持鋼刀,紅著眼睛的宦宮,不等他問說,便被一刀砍掉了腦袋.

第二天,太極殿裏冷冷清清地進行著新皇帝登基大典。一群貪生怕死的魏臣,不得已跪在階下山呼“萬歲”。趾高氣揚的宗愛,傲慢地跪在地上勉強磕了三個頭。

新帝拓跋餘接受朝賀完畢,宣諭天下大赦,改元永平。追溢魏帝拓跋煮為太武皇帝,授宗愛為大司馬大將軍,都督中外軍事,並封馮栩王。跪在地上的宗愛自然心花怒放,但抬頭看到由他擁立的新皇帝坐在龍墩上神氣十足,而自己卻跪在地上時,心裏湧出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拓跋餘做夢也沒想到自己能當皇帝。稱帝後,終日沉酒酒色,出外遊獵,嬉戲作樂,將一切朝政全委予宗愛掌管.宗愛本係中山狼,一旦大權在握,盛氣淩人,不可一世。不但群臣怕他,連拓跋餘也怕他三分。

數月後的一天,宗愛來到後宮,將一個卷軸遞給拓跋餘說:“你先看看.”拓跋餘打開卷軸,見上麵是新建馮翎王府圖。看過之後,半晌才說:“按圖所示,工程浩繁,恐需耗資逾萬,眼下國庫不足,恐難……”宗愛不等拓跋餘說完把臉一沉,說:“你得天下,我卻不可得一王府嗎?"拓跋餘忙懾懦著說:“該得該得,隻是……隻是……王府比後宮尚且豪華,恐怕……”

宗愛搶過話頭,說:“恐怕文武群臣非議?哼J莫說一座豪華的王府,就是有朝一日我住進”他把剛剛到嘴邊的“後宮”二字咽了回去,隻是連著哼了幾聲,又說:“王府到底是建不建?拓跋餘急忙說:“請愛卿容聯三思。”

宗愛重重地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宗愛走後,拓跋餘知道宗愛已生潛越之心。想起當初扶代為帝血濺後宮之事,不禁毛骨驚然。越想越怕,便立即派人名召殿中尚書源賀進宮。

不料宗愛很快得知了這個消息。

次日清晨,羽林郎中(掌握宮廷禁軍的官吏)劉尼巡視無宮東廟時,發現拓跋餘倒在廟堂的血泊中。他不敢聲張,忙招去察報宗愛。宗愛剛吃罷早飯,用牙簽剔著牙。聽到這個消差時,不慌不忙。劉尼忙說:“國不可一日無君。帝既崩,當趕七迎立皇孫浚為帝。”宗愛聽罷扔掉牙簽,瞅了一眼劉尼說:“州道你是癡人不成?若立皇孫,他能忘掉其父的事嗎?嗣立新灌之事,你不必費心,去吧。”劉尼嚇得連連稱是退了出去

源賀聽後,料定拓跋餘是宗愛所殺。當即秘密派人請來則書陸麗,長孫渴候。源賀說:“宗愛立帝餘,又複加拭。如今多不願迎立皇孫浚。昨日陛下秘密召我進宮,今日便駕崩,足夕宗愛已磨刀霍霍,膺越之心顯而易見,我等若不及早除之,止生後患。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二人聽了,都認為宗愛當除。於是,決定立即由陸麗與文尼去乾和宮迎接皇孫浚入宮,源賀與長孫渴候率領禁軍護」宮廷.布置完畢,劉尼與陸麗馳馬來到乾和宮。皇孫浚正在龍書,劉尼進去,來不及說什麽,抱起他就匆匆跑到門外,跳」馬,直奔皇宮。剛到宮門,長孫渴候便令禁軍開門迎入,送往才安殿,由陸麗負責看護。劉尼則率領禁軍直奔東廟.此時宗愛正領著眾人在東廟料理拓跋餘喪事。

劉尼率領禁軍衝進東廟,指著宗愛大喊一聲:“拿下!”禁衛軍蜂擁而上,將宗愛按倒在地,緊緊捆綁起來。劉尼見宗愛已被捕住,便大喊:“賊臣宗愛,軾君膺越,吾奉新君旨意,為國除奸。”

宗愛聽了,長歎一聲,心中後悔莫及。一步之差,落了個如此下場,倒在地上,不禁老淚縱橫。

就在宗愛被木籠囚車拉著走向刑場時,十三歲的拓跋浚,在陸麗、源賀等護持下,在鼓樂喧天中端端正正地坐上了黃錦九龍寶座。

是年公元452年.興安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