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報,時辰不到

南齊東春侯瀟名寒

初夏的一個深夜,醜時將盡。

南齊皇宮裏驟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鼓聲。頓時,宮內外一片吵嚷聲和雜遝的腳步屍。

“皇帝出遊了!”

宮內當值的人員都從夢中驚醒,連滾帶爬地從被窩裏跳起來,急三火四地穿上衣服,提著鞋便往外跑。

頃刻之後,建康城內一片雞鳴狗叫,哭爹喊娘。睡夢中的百姓,聽到這鼓聲驚恐萬狀,爭先恐後、扶老攜幼地逃出家門。

皇帝經過的地方,士兵們忙亂地在道路兩旁扯起高過人頭的懸慢與高障,擋住人們的視線。

鼓聲剛停,皇帝蕭寶卷便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風馳電掣般地衝出萬春門,後麵,數百名騎兵手舉著火把,緊緊跟隨。

蕭寶卷率著大隊人馬,馳到沈公城附近時,發現路旁高障後,幾個士兵圍在一棟瓦房門前,吵吵嚷嚷。便急忙勒住馬堰,轉身將手一揮,身後的騎兵急忙停住。

蕭寶卷騎在馬背上,喝問路旁的士兵:“何人膽敢驚駕?”

一個士兵忙跑到馬前,甸伏在地,膽戰心驚地奏道:“啟察陛下,此戶有位民婦正趕臨產,其夫不肯讓她離象。”

蕭寶卷聽罷,冷笑一聲,便翻身下馬,徑直走進門戶。見炕上果然躺著一位赤身露體,鼓著圓圓的肚子,等待分娩的產婦。此刻,產婦正痛得滿頭大汗,叫聲不止。她的丈夫聽說皇帝駕到,嚇得忙跪倒在地上,搗蒜般地磕著頭喊道:“陛下饒命!陛下饒命!賤民罪該萬死!”

原來,他的妻子一連三胎都是女兒,他盼子心切。這次妻子身懷有孕,有經驗的人均說此胎必是男孩,他十分高興。沒想到今夜臨盆忽聽皇帝出遊,請來的產婆嚇得慌忙逃了。這位丈夫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清戶的士兵闖進來,硬要將他的妻子拖走,他正苦苦地哀求士兵手下留情。

皇帝聽罷,二話沒說,便命令士兵跳上炕,按住產婦的手腳,然後從腰間抽出寶劍,說:“聯要親眼看看你老婆肚子裏到底是男還是女!”

說著用劍鋒在產婦隆起的肚皮上一劃,隨著一聲慘叫,圓鼓鼓的肚皮從上到下裂開一條尺多長鮮血淋淋的口子。

蕭寶卷命士兵動手從產婦肚子裏拖出嬰兒,當場驗示,結果是一個女孩兒。

蕭寶卷怒衝衝地用劍指著麵色如土的丈夫,說:“你敢欺君閣上!”說罷,寶劍一揮,人頭落地,碗口粗的脖頸裏一股血柱直噴到屋頂。

天放亮時,蕭寶卷率隊離城百餘裏的烏雞嶺下。山上古樹參天,野草叢生。是蕭寶卷最喜歡的“射難場”。

山腰叢林深處,有座古刹“定林寺”。皇帝每次圍獵均在這裏休憩、用膳或下榻.

蕭寶卷騎著馬來到山的附近,正欲翻身下馬,突然聽見路旁草叢深處,傳來一陣聲響,以為草叢中隱伏著野難,忙挽起弓,瞄準響動處。不料,草叢中站起一位身披裴裝,眉須皆白的老僧。隻見他一瘸一拐地走出草叢,跪倒路旁,連呼:“貧僧罪該萬死。”

原來,這位老僧是定林寺的主持法空禪師。天亮前,驟聞皇帝要來此山圍獵,嚇得眾僧爭先恐後逃出山門。法空禪師走在最後,下台階時,一不小心扭傷了腳躁,不能走動。此時已聽到人喊馬嘶,知道皇帝已到,隻好忍痛滾到路旁草叢裏躲起來。

蕭寶卷見草叢裏鑽出一位禿頭和尚,頓時火冒三丈,不由分說,命士兵將法空禪師拖死狗似地架到山門附近,七手八腳地捆綁到樹上。然後命士兵退出數十步外,備好弓箭,遂又下令道:“隻準射身,不準射頭,射空者斬戶說罷。數十支箭密密麻麻地釘在禪師的身上。

法空禪師不喊不叫,強忍鑽心的疼痛,雙目圓睜,怒目而視著馬上的皇帝。

蕭寶卷見狀,嗬坷一聲冷笑,搭好手中的箭,將弓拉成滿月,瞄準法空禪師.

“噢”地一聲響,箭不偏不倚,正中法空禪師的腦門兒。

蕭寶卷射罷,指著血流滿麵的法空禪師,惡狠狠地吼著:“禿驢!你還敢對聯瞪眼睛嗎?”說罷,又命令士兵:“放火燒掉定林寺!’’

頃刻之間,定林寺變成一片火海。

蕭寶卷騎在馬上,望著僻啪作響的熊熊大火,臉上泛起一絲獸性的愜意。

這位年僅十八歲的蕭寶卷,是南齊高帝蕭道成,武帝蕭頤、廢帝蕭昭業、蕭昭文、明帝蕭鶯之後的第六位皇帝。

南朝齊,開明君主蕭道成為政清廉,在位四年病死。傳位給兒子武帝蕭頤,在位十一年,國事尚且平和。蕭頤死後,堂弟明帝蕭鶯耍盡陰謀先後廢去蕭昭業、蕭昭文的帝位,自己登上寶座。他自知皇帝當得不光彩,唯恐眾心不服,便大開殺戒,將高帝和武帝的兒孫幾乎斬盡殺絕,重演了南朝宋“骨肉相殘”的醜劇。

蕭寶卷是明帝蕭鶯的次子,因其兄蕭寶義自幼殘廢。所以蕭鶯稱帝後立他為太子。

蕭寶卷為太子時,貪玩、厭學,嬉戲無度,性情乖僻,少言寡語,喜怒無常。

蕭鴦從小就一味嬌慣寵愛寶卷,從不嚴加管教,任其態性。但是蕭鶯十分注意培養寶卷工於心計和權術,訓練他如何駕馭群臣,玩群臣於股掌之上。經常向他口授密傳為政的經驗。蕭鶯臨終前,留給寶卷的遺囑是“作事不可在人後”,就是說,在複雜、激烈你死我活的爭鬥中,始終要掌握主動,先發製人,切不可受製於人。這是嗜殺成性的暴君治世的格言。蕭寶卷登基後,把父皇的諄諄教導當成座右銘,因而,也從父皇身上繼承了嗜殺的天性。

永泰元年(公元498年),十七歲的蕭寶卷登基稱帝,按照其父蕭鶯的遺訓,由顧命大臣輔佐朝政。揚州刺史始安王蕭遙光、尚書令徐孝嗣,右仆射江佑、右將軍蕭坦之,侍中江祀衛尉劉暄輪流值日於內省,分日帖救,時稱“六貴”。

蕭寶卷自幼養成無所顧忌的惡習。

當年,父皇蕭鶯停靈於太極殿時,蕭寶卷在文武百官的陪同下來殿內哭靈,眾大臣入殿後扶梓痛哭,捶胸頓足。可是他哭不出來,隻在靈樞前草草行過禮,用手指著嗓子說:“今日喉痛。”他把哭靈當作看戲,太中大夫羊闡哭得悲坳欲絕,前俯後仰,不慎將裹在頭上的債巾掉在地上,露出明晃晃的光頭,蕭寶卷立刻放聲大笑起來。對左右嬉皮笑臉地說:“瞧,禿鴛也來哭靈啦J”群臣見狀,無不暗自歎息,如此無德不孝之人,如何治天下。

象蕭寶卷這樣的人,自然不願受幾位顧命大臣的約束,登基後不久,便以各種借口,先後將“六貴”全部殺掉。從此,更加肆無忌憚,縱情放浪。

“遠君子,近小人”,是蕭寶卷的特點。他寵信按臣茹法珍和梅蟲兒,殘害忠良。主宰朝政期間,他躲在後宮裏沉麵酒色,荒**無度,不務正業。一朝天子,常常在後宮裏玩白虎幢,此物僅杆子長達七丈五尺,上麵布滿五顏六色的旗子,蕭寶卷身著飾金嵌主的伎衣,熟練地舉起白虎幢,一會兒挺在右臂,一會兒移到左臂,又一下頂到牙齒上,技藝之嫻熟,不諦於市井上的雜技藝人。

蕭寶卷又善騎馬,經常身穿絲織禱褶,頭戴金薄帽,手執七寶劍,一身戎裝,不管寒暑晨暮,經常馳騁於郊外山路各處難場。

貪杯好玩,自然無心理政,朝臣和郡縣送來的公文奏折,在龍案上堆積如山,蜘蛛在上麵織成一張一張網,灰塵落得銅錢厚。久而久之,這些公文和奏折被宮內的宦官和當值的仆從用來包裹食物,甚至上茅廁揩屁股也無人問津。

蕭寶卷終日花天酒地,貪杯喜色,每逢煩悶,便親率大隊人馬出遊郊外,射堆圍獵。登基一年,便在建康四周置“射難場”百餘處。

每逢出遊圍獵,不分晝夜說走就走,所有隨從必須火速行動,稍有怠慢,輕則一陣棍棒,重則腦袋搬家。

每逢出遊,所經之處實行清街清戶。士兵們把百姓強令驅趕到官府指定的地方。如有違抗和驚駕者,格殺勿論。與此同時,命令士兵在道路兩旁扯起懸慢做成高障,號曰“屏除”和“長圍”,以示皇帝的尊嚴和威風。所以,每逢蕭寶卷出遊,宮內外均攪得人心惶惶,雞犬不寧。

這些天,蕭寶卷出遊的次數愈加頻繁,少則兩日一次,多則每日一趟。

原來,自登基後,宮內的殯妃美女輪流侍寢竟沒有一個使他傾心動情的。一個多月前,他命債臣茹法珍、梅蟲兒派人四處選美女,雖然陸續選入宮中幾批,仍然沒有稱心如意的。為此,他動輒發脾氣,無端地毆打宮女,處死隨從。由於心緒不佳,才經常出遊圍獵,以排遣內心的焦躁與煩悶。

數日後,寶卷剛吃罷午飯,脫衣上床,準備小憩。茹法珍和梅蟲兒雙雙走進寢殿,來到禦床前,放低聲音,餡媚地說:“陛下,又有一批美女送進宮。”

寶卷忽地從**爬起來,問道:“多少?”

梅蟲兒搶著說:“奴才為皇帝討個吉利,這一批是九九八十一個。”

“在哪?”寶卷說著便要下床。

“在邃房。”茹法珍一邊搶著回答,一邊忙蹲下身替寶卷穿鞋。

“邃房”是寶卷登基後,用了半年多時間,耗費上萬兩黃金,在後宮暢春園附近建造的一座地下宮殿。是專供他過荒**無度生活的場所。“邃房”建成後,動輒將宮中上百名的殯妃姬妾美人宮女趕進去,令其全部**身子,按照寶卷的命令,或者陪他猜拳飲酒,或者且歌且舞。相互追逐押戲。有時召來宮中的文武群僚或侍從,迫令他們與這些殯妃美女席地交烤。不從者常常被他當眾斬首。

寶卷披上衣服,顧不得係好鞋帶,便同茹法珍、梅蟲兒大步流星地來到邃房。

當茹法珍和梅蟲兒輕輕推開邃房漢白玉的殿門時,隻見一群**身子的美女,像一群驚恐不安的綿羊,又羞又怕地擠到一起,每人都極力用別人的身體遮掩著自己。站在邊上的隻好轉過身子將頭搭在同伴的肩上,還有的將雙臂交叉在胸前,閃著驚懼的目光,注視著突然闖進來的年輕皇帝。

寶卷像一隻餓狼,雙眸閃著**欲的目光,貪婪地盯著眼前的一群美女。

他將手輕輕一揮,茹法珍和梅蟲兒忙躬著身,不聲不響地退了出去。

邃房內,隻留下寶卷和八十一名新選進宮的美女。

茹法珍和梅蟲兒在漢白玉殿門外,分立兩旁,像忠於職守的侍衛。

殿內,不時傳出陣陣女人驚懼的叫聲和寶卷****的笑聲。

直到夕陽西下,漢白玉殿門才輕輕地響起一陣“吱呀”聲,茹法珍和梅蟲兒忙跑去將殿門洞開。

疲憊不堪的寶卷,臉上像落了一層灰,蔫頭聾腦地從殿內走出。

茹法珍和梅蟲兒忙跟在身後,幾乎是不約而同地小心翼翼地問道:“陛下,這些……”

寶卷停住腳步,輕輕晃了晃腦袋,有氣無力地說:“嚐嚐鮮倒還可以。”

茹法珍和梅蟲兒心領神會,相互做了個鬼臉。茹法珍搶前一步,前胸幾乎貼在寶卷背後,故意用賣弄的口吻說:“陛下,還有一位美女被奴才單獨關在暢春園的適仙閣裏,陛下現在是否想過目?”

寶卷像將要燃盡的爐灶裏添進一把草,頓時眼睛又亮了起來,忙轉身說:“現在就去.”

茹法珍和梅蟲兒推開適仙閣雕花木隔門時,一位身材窈窕、盛裝豔抹的女人,正在閣堂裏焦躁不安地踱來踱去.

聽到開門聲,這女人忙回頭來看,見寶卷的神態和穿戴,料定必是當今皇帝,便不慌不忙,輕輕地扭動腰肢,像一絲拂動的柳葉飄到寶卷跟前,一雙黑眸似兩灣晶瑩的秋水,閃動著魅人的秋波。她含情脈脈地漂了寶卷一眼,便拾裙跪倒在地,像一朵花落在寶卷腳下,嬌滴滴地喊了一聲:“陛下萬福。”

此女姓潘,年方二十,出身市井。因姿色過人,十七歲被南齊武帝蕭鶯時的大司馬王敬則花重金買去,做為隨軍營妓。後因王敬則反叛朝廷被殺,她便流入青樓。茹法珍、梅蟲兒派人四處選美,在青樓中將他選中。

潘氏既做過王敬則的營妓,又曾隱身青樓,自然練就一身對男人勾魂攝魄的本領。

寶卷一進門,見到如花似玉的潘氏,便感到一陣心花怒放。繼而,被她含情脈脈地一漂,嬌滴滴地一聲喚,渾身像穿過一股電流。霎時骨也酥,肉也軟,飄然欲仙,忙彎下身拉住潘氏的手,連連喊著:“快快起來,快快起來.”

潘氏順勢站起身來,寶卷像鑒賞天下無雙價值連城的珍寶,貪婪**欲的目光直勾勾地在她身上移動著,口中夢吃般地喊著:“天姿國色,天姿國色裏”滿麵春風地拍著茹法珍和梅蟲兒的肩膀說:“卿為聯尋得天姿國色,聯賞二卿千兩黃金。”

茹梅二人高興地連聲喊道:“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稍頃,寶卷接著說:“傳旨,聯封潘氏為妃。”說罷,返身走進泰華殿。

門外,茹法珍、梅蟲兒吃驚地對視著,兩條舌頭好像嘴裏裝不下似地伸在外邊。

從此以後,寶卷和潘妃每天每夜,每時每刻,都雙雙對對形影不離。

不到半月,寶卷又晉封潘妃為貴妃。

從此,潘貴妃成為宮廷裏至高無上的主子。

出身煙花柳巷的潘貴妃,既邀持寵,便任意揮霍,毫無顧忌。她要披珠衫,蓋金絲被,宮內器皿全換金銀,宮殿庭院統鋪錦氈.每日食山珍海味,寶卷均慨然答應。

過生日時,為一副唬拍釗(手鐲),竟耗銀一百七十萬兩。

每逢出遊,潘貴妃喜歡路旁綠樹成蔭,青草蓋地。寶卷便命令百姓於出遊前,千方百計地在路旁植樹栽草。盡管過後必死,亦不厭其煩,在所不惜。

一天晚上,潘貴妃躺在金絲被下,唉聲歎氣地說:“臣妾忽然想起一件事。”

“何事?快說,膚為你做主。”

“十月二十八日是臣妾的生日。”潘妃說著從寶卷懷裏抽出一隻玉臂,指著泰華殿的屋頂說:“你瞧這殿裏殿外,到處都是青磚青瓦青漆,在這裏過生日多不吉利。”

寶卷聽罷,眨巴眨巴眼想了一會兒,說:“三個月後,我讓你住進琉璃瓦頂,金碧輝煌的楠木殿,如何?”

潘貴妃嫣然一笑。

第二天清晨,寶卷下令陪潘貴妃去郊外出遊。

臨行前,喚來茹法珍和梅蟲兒。寶卷騎在馬上對他倆說:“泰華殿昨夜有哭泣聲,待聯走後派人放火燒掉它。然後,限三個月內在舊地上建成芳樂殿。聽著,這座要建成琉璃瓦頂,金碧輝煌的楠木殿!”

茹法珍和梅蟲兒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停了片刻,茹法珍懾懦地:“陛下,眼下國庫告磐,建造此殿,恐無法籌措款項……”

寶卷哼了一聲說:“國庫無錢,文武大臣手裏沒錢嗎?富商大賈手裏沒錢嗎?百姓手裏沒錢嗎?傳下聖旨,就說我跟他們要,用多少就要多少,誰敢不給,就讓他們把腦袋送來。”說罷,便揮鞭策馬而去。

秋末冬初,芳樂殿告竣。琉璃瓦頂熠熠生輝,楠木大殿清幽古樸。殿內,察香塗壁,芳香撲鼻,藻井鑲金嵌玉,金碧輝煌。

一天,茹法珍、梅蟲兒邀寶卷觀看芳樂殿。

寶卷在殿裏巡視一番之後,甚感滿意。低頭時,忽看到腳下磨麵青石鋪地,便連連搖頭,因為潘貴妃最忌青色。他一心要讓她過個快樂無比的生日。

寶卷焦躁不安地在地上踱來踱去。忽然眉梢一動,頓時手舞足蹈地來到茹、梅二人麵前說:“快去傳聯的旨意,命工匠用黃金鑿造成蓮花,遍鋪地麵。待貴妃生日之時,我要讓闔朝文武,在此殿看到一番絕無僅有的奇跡。”

潘貴妃生日這天,宮內一片笙弦鼓樂聲。

慶祝畢,寶卷命文武百官來到芳樂殿。大臣們見殿內如此奢華,正在搖頭磋歎時,隻聽內侍官一聲呼喊:“陛下駕到!"

霎時,隻見寶卷攙扶著盛裝豔服婀娜多姿的潘貴妃,從羽屏後麵走出來。潘貴妃手提紗裙,露出一雙穿著繡花鞋的小腳,似楊柳搖曳在金蓮花上。她徐徐地邁著輕如花絮的腳步,一步一朵蓮花,花隨步移,步逐花嬌。寶卷看得直了眼.

站在大殿四周的文武群臣,也趨炎附勢地跟著拍起巴掌。

這時,茹法珍慌慌張張地跑進芳樂殿,湊到寶卷耳邊,悄聲說:“皇上,不好了,蕭衍在襄陽起兵造反了!”

寶卷隻顧觀賞潘妃,無心顧及此事,便隨口說:“何必大驚小怪,像對待蕭茲一樣,把他殺掉就是了。”

“陛下……”茹法珍還想說什麽。

寶卷皺著眉頭,不耐煩地說:“沒看見這是什麽時候?讓聯掃興,小心你的狗頭!這件事你去處理就是了。”

“遵命。”茹法珍趕緊退出芳樂殿。

他站在殿外,急得抓耳撓腮,不知如何是好。

他知道蕭衍可不是愚腐的蕭茲。

蕭衍年紀三十八歲,是南齊開國之君蕭道成的族弟、官居雍州刺史,出鎮襄陽。當時的雍州糧草豐富,兵多將廣,軍旅中的甲杖器械,舟船戰艦均居全國各州郡之首。

蕭衍不僅替力過人,曉勇善戰,且足智多謀,胸懷韜略。對江河日下的齊朝,特別是寶卷登基後的昏庸無能、荒**殘暴,恨之入骨,早有顛覆之心。

不久前。平西將軍崔慧景反叛朝廷,攻入建康。寶卷命蕭衍的長兄豫州刺史蕭鰓出師勒王,殺死崔慧景。為此寶卷超拜蕭茲為尚書令,留守都城。蕭茲受寵若驚,十分歡喜。蕭衍卻認為昏君寶卷性忌多疑,嗜殺成性,明帝蕭鶯的遺臣被他殺得一幹二淨。如令其兄崔慧景,威聲大震,功高蓋主,日後也必為寶卷所忌,難免殺身之禍。於是密遣心腹,由襄陽連夜趕入都城建康,勸兄切勿妄圖虛名,如今之計,或一舉廢寶卷自立為帝,或托名拒虜,表請還鎮豫州。隻有手握兵權,內畏外懷,方可自全。蕭鼓不肯接納蕭衍的規勸,既不肯廢君自立,又不肯還鎮豫州,醉心於做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尚書令。

不料,此事被茹法珍,梅蟲兒偵悉,連夜密報寶卷。寶卷便命茹法珍鶴死蕭麟,並派人去襄陽行刺蕭衍。

蕭衍得知消息後,便會同齊王蕭道成族弟冠軍將軍、行荊州府州事的蕭穎宵,擁立都督荊州的南康王寶融(明帝蕭鶯第八子)為帝,然後率軍東下,直逼建康。

茹法珍、梅蟲兒見寶卷醉心於潘貴妃,無心國事,而蕭衍人多勢眾,殺氣騰騰,便假傳聖旨,命各州郡興師勤王。結果矯詔傳出月餘,無人響應,轉眼間蕭衍已兵臨城下。

寶卷這才命冠軍將軍,荊州刺史王珍國,充州刺史張櫻入衛建康。

蕭衍軍與城內守軍相持月餘,茹法珍屢次督軍出戰,一再敗還。守城軍士氣大落。茹法珍無奈跑回後宮,恭請寶卷開府庫稿勞軍隊,以振士氣。寶卷卻說:“蕭衍賊軍攻城,難道就是取我頭嗎?為什麽跟我要錢?”

茹法珍見要錢不給,便要求寶卷將建芳樂殿餘下的大批巨木用來防城。寶卷卻以留作日後另建宮殿為由,不準使用.

又過數十日,茹法珍等見軍無鬥誌,城陷已在所難免,恐屈時被寶卷理怨而丟失性命,便與梅蟲兒密議,想出了一個嫁禍於人的毒計。

一天夜晚,茹法珍、梅蟲兒來到芳樂殿,密陳寶卷說:“守城軍久戰不勝,全係王珍國和張櫻不肯效忠皇上,致使賊軍氣焰囂張。當今之計,隻有殺掉王珍國、張櫻方可威震軍心。”

寶卷聽後,猶豫不決。不料,此事被王珍國和張櫻得知,二人十分優懼,思來想去,決計挺而走險。當晚派人潛出建康,到石頭城蕭衍帳中密商裏應外合之計,蕭衍自然欣然應允。

第二天夜晚,寶卷在含德殿中與潘貴妃夜飲,依然是笙歌齊奏,環佩成圍。至深夜,寶卷喝得酩配大醉,便在殿內留寢。是時,房閣舍人錢強悄悄打開雲龍門,放進充州參軍馮翌、張齊,自為前導,直趨含德殿。

醉臥**的寶卷,突然被喊聲驚醒,知道有變,未及穿好衣服,便光著兩腳從後窗跳出,直奔後宮。結果後宮門緊閉,又敲不開.這時宦官黃泰平率眾趕來。他衝在最前麵,手起一刀,砍在寶卷膝蓋上,寶卷痛得慘叫一聲,倒在地上。張齊趕上來,手起刀落,將這位在位三年十九歲的皇帝劈作兩段。

天亮時,王珍國、張櫻洞開城門,揖迎蕭衍。

蕭衍入城後,自率親信來到皇宮,入屯閱武堂,用宣德太後的命令,誅殺潘貴妃、茹法珍、梅蟲兒等人。然後,又托太後命令,晉封蕭衍為大司馬、錄尚書事,兼鏢騎大將軍揚州刺史、封建安郡公。

過了兩天,又假托宣德太後降旨,封蕭衍為相國,總百扮,領揚州牧(一州的軍事長官為牧),封十郡為梁公,備九錫禮。又過數日,複下詔再增封郡邑.進爵為王,所有梁要職,悉依天朝製。

於是,蕭衍授“意陵八友”之一的沈約為吏部尚書,範雲為侍中。

繼而,沈約與範雲共同導演了一出禪讓的醜劇。

蕭衍入都後,便派人去荊州佯請寶融入都為帝。及至寶融率百官到達姑熟,派使入都與沈約、範雲等接洽,方知讓寶融入都乃是為了迎他讓位,寶融自然不敢不允。

中興二年(公元502年)四月壬戌日,宣德太後下詔書,命和帝寶融禪讓蕭衍。

蕭衍稱帝的第二天,秘密派人去姑熟,將年僅十五歲的廢帝巴陵王寶融活活勒死。

自此,曆經七帝23年的南齊,宣告滅亡。

蕭衍翻開了南朝梁的曆史扉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