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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大頭打發走甄姐馬上回到標兵的包廂裏,還沒等張嘴解釋標兵朝他迎麵就是一腳,把韓大頭瑞得直咧嘴,哎喲一聲蹲在了地上。標兵陰沉著臉問道:“這個女的是怎麽回事,你是不是背著我下活兒了?”

韓大頭連忙搖手:“沒有,沒有,我可不敢,就是以前去這娘們兒待的夜總會玩過,沒想到在車上她認出我來了。”

標兵看著蹲在地上的韓大頭,想發作但又忍了下來,他明白目前車上的環境, 自己還需要這個人通風報信。於是他換了種語氣,但聲音裏還是透出一股凶狠:“大頭,別和我說瞎話,我知道你的毛病。拿了人家的東西立馬給我送回去,我瞧這娘們兒也是個走江湖的,她不會亂說,這事今天就算過去了。我再跟你說一遍,耽誤了我跟老趕比畫的事情,你可別怪我心狠手狠。”

韓大頭沒敢再說話,從地上爬起來趕忙跑出包廂,邊揉著肚子邊通過餐車走到硬座車廂前的洗手池,剛從夾縫裏掏出手機,猛然抬頭,發現老趕正倚在門邊看著自己呢。

韓大頭無奈地朝老趕來個笑臉,其實他自己也知道,這笑比哭還難看呢。老趕盯著他的眼睛說話了:“韓大頭,這麽多年沒見,沒想到咱哥兒倆一碰麵你就給我下家夥。”

“大哥,你可別誤會,”韓大頭站起身來順手把手機掖進褲袋裏。“我也是受人之托,再說了兵哥也是想和你以武會友交個朋友。”

“別叫我大哥。有他媽的這麽以武會友的嗎,這叫牛不喝水強按頭,沒有你幫忙點炮我能再蹬這渾水嗎。我已經收山了你知道嗎?”老趕憤憤地說著。

韓大頭連忙說:“大哥呀,你既然已經收山了,就把蘇秦背劍的絕活告訴兵哥不就結了嗎,何至於還冒這麽大的風險上車比畫呢?”

“你放屁!”老趕張嘴罵道,“這絕活是輕易能給外人的嗎?難怪當年師傅沒把這手活教給你,真要是傳給你,你他媽的連祖宗都得當禮送了。”

老趕這番話說得韓大頭歎了口氣,滿臉無奈地衝老趕說:“大哥,你不知道呀,我是真沒轍才這樣的,誰讓我染上這股癮了呢。”說著用手比畫了下抽煙的姿勢。

老趕徹底明白了,眼前的這個韓大頭已經無可救藥了,染上毒癮的人連自己的老婆孩子都敢出賣,別說他這個曾經的師兄了。韓大頭見老趕不再說話,認為是自己的真誠感動了對方,又繼續說道:“大哥,標兵可不是好惹的呀,我勸你別跟他硬碰,把蘇秦背劍給他,讓他放你小姨子兩口一馬,錢的事情好說。”

他不說這番話還好,話一出口反而將老趕的脾氣挑起來了,老趕衝他說道:“我就不相信他標兵能翻天,今天我跟他比定了。”

韓大頭苦著臉:“大哥,你拚不過他啊,你是不知道,去年他在火車上瞄準個肥羊,給人家飲料裏下藥,東西是得手了,可那肥羊落了個植物人,現在鐵路公安還抓他呢。他手黑著呢。”

老趕朝韓大頭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了,因為他看見朱得海、竇智一行人走進了車廂,正在挨個查驗著旅客的車票。韓大頭也看見車廂裏的情況,忙轉身要走,剛要移動腳步被老趕一把抓住胳膊。

“你往哪兒去?”

“我得躲躲呀,警察來了。”

“你傻呀,這倆警察剛才從這兒過去,現在又和乘務員一起回來查車票,這擺明是轟人呢。你現在往回跑,好讓人家注意你是嗎?”

“那怎麽辦呀?”

“老實待著,繼續抽煙跟我聊天,別看他們。”

“可我那倆兄弟,還有你小姨子兩口子還在車廂裏呢。”

“聽天由命,出了事咱誰也跑不了,一勺燴吧。”

他們倆說話的當口,何麗、朱得海帶著兩個乘務員已經走到了那四個人的座位旁邊。

在這節硬座車廂裏轉悠的冠軍也看見了朱得海、何麗他們。他察覺到這次檢查有些異常,所以沒有輕舉妄動,順勢坐在了靠走道的客椅上,他的斜對麵正是甄姐和小文她們這幫人。

朱得海走到這幾個人座位邊上,直接衝他們發問,你們是一起的嗎?這是盤問技巧,他是在看這四個人裏麵誰先回答,或是回答的人答案是否一致。沒出他所料,靠近走道的男人搶先答話說,我們是一塊兒的。朱得海把臉轉向坐裏麵的女人接著又問:“你們去哪兒?”還是這個男人搶著說:“平海。”

朱得海心裏明白了個大概,他剛要再發問,旁邊突然傳來了喊叫聲。

兩個男乘務員發現冠軍這排座椅底下有個方形的提包,先詢問冠軍,冠軍搖搖頭,再詢問他對麵一個文弱的男青年時,這個男青年先搖頭後又點頭說包是自己的,這種反常的舉動讓乘務員認定包裏有違禁物品,於是拎出來就要檢查。就在他們將包從座椅底下拽出來的時候,這個男青年突然像打了雞血似的,嘈地從座位上躍起,一把將包奪回來,其迅猛程度把冠軍也嚇了一跳。

乘務員見這個男青年把包搶走,更堅定了判斷,忙伸手過去搶奪。三個人你拉我拽地在冠軍眼前搶過來搶過去,冠軍剛要發作,沒想到男青年突然從口袋裏掏出把刀子,用勁向提包帶子劃去,提包帶劃斷了,兩個乘務員被閃了個趟起。可是男青年的刀子並沒有停止滑動,而是直衝著冠軍的脖子劃了過去。鋒利的刀子要劃在冠軍的脖子上,肯定是血花四濺。旁邊的旅客都不由自主地發出驚呼。

冠軍沒想到突然之間刀鋒奔向自己,情急之中他本能地向後仰身,伸手使出個抓腕格擋的動作用力一震,刀子從男青年的手腕中被震飛,變了個方向,擦過小文耳畔的頭發重重地釘在了椅背上,把小文嚇得連聲尖叫。

竇智看到情況後連忙邊喊著住手,邊拽開乘務員插到男青年和冠軍中間,還沒等他說話呢,男青年快速地打開提包從裏麵掏出個深顏色的玻璃瓶子,順手把瓶塞拔掉,衝竇智叫道:“你別過來,你再過來我就把這硫酸潑了!”

竇智聽見後不由自主地退到小文的前身,用身體擋住了小文。冠軍也想站起來抽身躲開,沒想到男青年衝他喊道:“你也別動,都坐椅子上,誰動我就潑誰,潑完了我自己喝了它,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附近兩排座椅的旅客都被眼前冒著淡淡氣體的瓶子嚇住了,誰也沒敢挪動地方。

“你這孩子,你趕緊把瓶子放下!”朱得海顧不上再詢問這三男一女,趕過來衝男青年說,“有話咱們好好說。”

“你別動!”男青年用瓶子指著朱得海叫道,看見朱得海沒再朝前移動腳步,他嘴裏喃喃地說,“我沒惹你們,我就是想要我的包,你們非要跟我搶。”

朱得海忙朝他連連點頭,用手指著兩個乘務員,“沒錯,這包肯定是你的。他們倆不是搶你東西,是怕你弄丟了幫你照看一下。孩子,你先把這瓶子放下,我看著眼暈。”這時他已經看清楚了,這個男青年的歲數並不大,充其量也就是二十歲左右。

男青年把頭擺了擺,一臉的不屑說:“你別打算騙我,這樣的電影我看多了。你是想騙我把硫酸放下,然後上來搶我的包,你給我往後退!”說完晃晃手中的瓶子,裏麵的**差點流出瓶口。

朱得海趕忙向後退了一步說:“我退,我退,你可別傷著其他的人。有什麽話跟我說,你可千萬站住哄。”他是擔心快速行進中的列車如果遇到彎道,這個男青年手中的瓶子會甩出**來。

男青年一手拿著包一手舉著瓶子,衝朱得海說:“我現在就要下車,你去跟司機說,讓他們停車!”

這句話差點沒把朱得海氣樂了,心裏說,今天怎麽碰上這麽一個四六不懂的玩意兒。生氣歸生氣,還是得壓住火跟他周旋。朱得海把手裏的“萬裏長城”插在褲子口袋裏,攤開兩手衝男青年道:“你這個孩子呀,是頭一次坐火車吧?火車不是出租車招手就停呀,也不能看見你家煙筒就讓你下車呀,它可是到站才能停的。孩子,你聽我的話,把瓶子放下,有什麽話跟我說,我保證他們不會搶你的包,行嗎。”

“我才不信呢,他們能聽你的話嗎?”

“我保證他們能聽,你不相信,這兒還有他們的領導呢。”說完話朱得海朝身後一指何麗。

何麗趕緊上前朝男青年點頭,“小兄弟,我是本次列車的列車長何麗,我向你保證;他們絕對不會搶你的提包。”

沒想到男青年看見何麗臉色變得更難看了,用瓶子指著何麗道:“你別過來。都是你們這些女人,都是你們害的我,偷我賬號,騙我的錢……”邊說手裏邊晃悠著瓶子。朱得海發現不好,忙向後拉開何麗擋在她的前麵。

一直站在旁邊緊張地護著旅客的竇智聽見這句話忽然像想起什麽似的朝男青年喊道:“兄弟,你平時玩什麽網遊?”

男青年一愣,回過頭來對竇智說:“魔獸。”

“這個我可熟,”竇智剛要上前一步,忽然覺得後麵有人拽自己的衣服。回頭看,是小文正緊張地向他示意呢,意思是說,別過去。他朝小文撇了撇嘴,回過頭繼續對男青年說,“我是資深戰士,你平時練什麽?”

男青年有些不相信,但還是回答道:“我也練戰士。”

竇智推開小文的手繼續說:“對,對,咱們男的都喜歡練戰士。你是哪個公會的,服務器叫什麽名字?沒準兒我們還在網上PK過呢。”

男青年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你也玩魔獸?”

竇智臉上掛著不屑,腳下卻往前挪動著步子,“我就知道你玩網遊缺經驗,你的遊戲號讓人家盜了吧,肯定是你的密碼級別低,要不就是你沒設密保卡。我玩了這麽長時間也沒丟過號,一看你就是個菜鳥。”

男青年讓竇智一通數落臉憋得通紅,衝著竇智說:“你別看不起人,你怎麽知道我密碼級別低,我那是數字加字母的密碼,要不是,要不是……反正我不是菜鳥。”

竇智朝男青年招招手:“我不說你是菜鳥,你也別說自己是玩家,你要是真厲害跟我走。”

男青年搖搖頭:“我才不跟你走呢,你跟他們一樣想騙我,我要下車。”

竇智用手指著男青年:“你就是個菜鳥。我是讓你跟我實際上機看看,我帶著筆記本電腦,還有無線上網卡呢。你用我的號操作一回,如果事實證明你不是菜鳥,我這個號送給你了。”

男青年疑惑地看著竇智,雖然他不相信這是真的,但畢竟竇智的話對他**太大了。他想了想衝竇智說:“你不能要我的包,瓶子我也得拿著。”

竇智瞥了朱得海一眼,眼神裏分明帶著得意,然後趕緊對男青年點頭道:“沒問題,你手裏的東西都是你的,你願意舉著舉多久都行,可是你別弄灑了,別把自己傷著。走吧,我在前麵走,你跟著我。”

到這個時候朱得海算是全明白了。竇智是想把男青年引到人少的餐車或是軟臥包房裏再想辦法下他的瓶子。想到這一層他連忙往後推何麗與乘務員,嘴裏還不住地念叨著:“這下好了,你們算是碰上知音了,竇智,你的筆記本電腦在餐車呢。”

竇智轉過身朝朱得海笑笑:“我知道。”然後邊用手比畫著邊不停地說,“各位旅客都往後靠,給我和我兄弟閃閃道,我們可要過去了。”說完話在前邊開路,伸手做出引導的姿勢帶男青年朝餐車方向走過去。朱得海給何麗使個眼色也趕緊跟在男青年的後麵向前走。雖然此刻他心懸在了嗓子眼上,可仍然沒忘記觀察著走道兩邊的旅客,兩隻手大幅度地擺動著,提示座位靠走道的旅客往後躲閃。

車廂裏形成了一個奇怪的畫麵,一前一後兩個警察邊走邊高聲提醒著旅客注意,中間夾著一個高舉硫酸瓶子的菜鳥。他們就這樣在眾多旅客關注的眼神中走出車廂。當快走到連接處的時候,竇智回頭對男青年說:“這地方晃悠不穩當,你把瓶子蓋扣上,小心灑出來傷著你。”說完回過頭來看看早已經躲在兩邊的老趕和韓大頭,確定他們讓開通道後,才到連接處打開了通向餐車的車門。男青年看看晃動著的車廂,覺得竇智的話很有道理,便將瓶蓋扣在瓶子上。

餐車裏周泉和魯遠航早就聽了乘務員的匯報,已經做好了準備,將車上查緝網上逃犯的筆記本電腦擺好,把電池卸下來,把餐車人員全疏散走了。隻留下嫌疑人陳軍銬在桌子邊上,靜等著竇智把男青年引進餐車裏呢。

朱得海跟著竇智和這個男青年走過車廂連接處的時候,不自覺地掃了一眼站在門邊的韓大頭和老趕,他眼神掠過韓大頭的時候沒什麽感覺,可是當他看到老趕的側麵時渾身緊了一下,眼睛裏流露出的神情說不清是驚訝還是疑惑,是喜悅還是痛苦,總之這一刻,老民警朱得海的腦子走神了。他費力地在久已封存了的記憶裏找尋著一個模糊的影子:這個人的臉我肯定見過,在什麽地方呢?

竇智走進餐車對男青年一指放在餐桌上的筆記本電腦,意思是說,我沒騙你吧。然後很客氣地做了個請的姿勢。男青年二話沒說就坐在了靠窗邊的座位上。竇智趕緊挨著他坐下來,到這時大家提著的一口氣,才算喘出了半口。後麵就看小竇智怎麽把這男青年手裏的瓶子下掉。

果然,男青年坐穩後一看電腦臉色又有點陰沉,衝竇智說:“你這是什麽電腦呀,沒外接也沒電池,這怎麽用呀?”

竇智衝朱得海一擺手說:“朱師傅,電池在電腦包裏呢,麻煩你給拿過來。”

朱得海從周泉手裏接過電池,遞給竇智,順勢坐到了男青年的對麵。竇智接過電池就安裝,可怎麽安就是裝不上,氣得他把電池往桌子上一扔,衝朱得海說:“都是你們平時瞎弄,你看看,電池裝不上了吧。”

朱得海一臉的委屈:“你這孩子呀,我什麽時候動過這玩意兒,我懂電腦嗎?”

“那你說這是怎麽回事,電池安不上了,我還怎麽跟我兄弟切磋。”

兩人互相埋怨著,就當身邊的男青年不存在似的。

這時,男青年用胳膊碰了下竇智:“我裝下試試。”

竇智看他一眼說:“我都裝不上,你行嗎?”

男青年小心地把瓶子放在桌子靠近窗邊的位置上,拿起電池,斜著翹起電腦一下子就把電池裝上了。

“沒看出來,你還真行,你開機試試,看看有電嗎?”竇智說完這句話朝朱得海使個眼色,朱得海雙眼緊盯著男青年的雙手,當他豎起電腦屏幕雙手放在鍵盤上的時候,朱得海突然用力使勁按下屏幕。男青年的兩隻手完全被扣在電腦裏抽不出來。旁邊的竇智猛地站起來,動作如釣魚起鉤般準確和迅猛,伸手將瓶子抓了過來,轉身遞給早已在後排座位上等待的周泉,三人的配合行如流水一氣嗬成,瓶子到達周泉手裏時,男青年竟然還沒有反應過來。連在遠處旁觀的魯遠航也不禁暗暗讚歎,這哥兒仁配合得真棒。竇智這小子是塊材料。

周泉拿過瓶子先跑到餐車操作間裏,過會兒出來對正在給男青年上課的朱得海和竇智說:“這小子沒說瞎話,裏麵裝的是真硫酸,幸虧沒灑出來傷著誰。”

竇智聽完轉臉衝男青年喊:“你小子來真的呀?你想害死我們啊,我……”說著把手舉起來要打。

朱得海連忙伸手攔阻:“小竇,小竇,事情都過去了,別生氣了,讓何麗車長開個包房,你去和你兄弟好好聊聊……聊聊你們那個,那個磨房的事。”他把魔獸說成磨房了。說完忙向竇智示意,竇智一撇嘴沒反駁朱得海,他知道這是讓他對男青年進行詢問,調查事情的經過。

看著竇智、何麗帶著男青年走出餐車,周泉先是對餐車兩邊的乘務員揮了揮手,意思是不用再封閉車門了。然後和魯遠航、朱得海不約而同地坐在一塊兒,拿出煙,相互點燃抽了起來。剛抽兩口,周泉像想起什麽似的抄起筆記本電腦來回檢查著。看了會兒,把電腦朝朱得海麵前一推說:“老朱,你手勁夠大的,這屏幕算是毀你手裏了。”

朱得海靜靜地抽著煙沒搭理他。魯遠航挪過電腦看了看說:“我看沒什麽大事,換個屏就行了。老朱,你想什麽呢?”

朱得海把口袋裏的“萬裏長城”掏出來放在桌上,慢慢地吐出口煙,還是沒言聲。周泉看著他若有所思的樣子笑了,“老朱呀,你該不會是受刺激了,想起什麽吉樣號碼了吧?硫酸可不等於六三。”

朱得海還是沒理會周泉的調侃,嘴裏喃喃地念叨著: “1988523, 1988523……要真的是他,我這麽多年的堅持可算是有著落了啊。”

周泉和魯遠航對視了一眼,他倆從朱得海的神色裏感覺到,在老朱的心裏有比剛才發生的情況還要讓他揪心的痛楚,這個事肯定觸到老朱的痛處了,以至於他這麽忘我地沉浸在回憶當中不能自拔。周泉站起身,從餐車吧台上倒了杯水,遞給朱得海說:“老朱,先喝點水,有什麽事跟我們說說,別自己鑽進去。”

朱得海把水杯推在一邊對周全和魯遠航道:“你們哥兒倆可能不清楚,我為什麽跑了這麽多年的車,我今年都五十好幾了,你們覺得我願意當乘警跑車呀,天天這麽辛苦。”周全和魯遠航搖了搖頭,朱得海繼續說,“就因為我心裏總有個疙瘩,這麽多年了壓在這兒……”

魯遠航問道:“老朱,你跟我們倆說說情況,也讓我們知道是什麽事呀。”要是按照輩分,在幹乘警這行裏,朱得海得算是魯遠航和周泉的師傅輩。

朱得海猛抽了口煙,咬咬牙說:“你們隻知道我以前是刑警出身,可為什麽來的乘警隊你們不知道吧,那是因為好多年前我在辦案子的時候跑了個人。”

聽到這話,魯遠航仿佛想起來了,他拍了下周泉的肩膀對朱得海說:“老朱,你是說八幾年時的那個案子,我好像聽老師傅們念叨過……”

“唉……”朱得海歎了口氣,“你能沒聽說過嗎,這個案例早已經編成教材了。都怪我們幾個當時大意了,要說哥兒幾個在兩條線上走南闖北也算是老江湖了,沒想到竟然栽在一截鋼絲上。”

周泉連忙擺手說道:“老朱呀,你就別撫今追昔了,快點說吧,也讓我長長見識。”

朱得海點點頭說:“那還是八十年代的事呢,當時有個打擊車匪路霸創建平安鐵路的行動,我們幾個在刑警隊跟車打流。有一次在車上抓了個現行,較勁兒一審,是東北虎黃瘸子的人。在我們要把他送下車的時候,他想立功,就揭發說在車上還有一個大賊,叫老趕。”看著魯遠航和周全全神貫注的樣子,他繼續說道,“當時我們哥兒幾個一聽都興奮得不得了。因為全知道在賊群裏有這麽一個人物,可誰也沒見過,也沒和這個賊過過招。於是我們幾個人讓這個賊敘述一下老趕的模樣穿著,趕緊就奔車廂撒網去了。”

周泉有點不解地問朱得海:“就算是當時火車停站多,區間短,為一個賊也不至於鬧這麽大的動靜吧?”

朱得海搖搖頭:“你不知道,這老趕是個獨行。他從不跟人搭夥,屬於得手就跑的主,還特別警惕。所以打流小分隊多少次圍捕都沒能抓住他。還有,就是這小子有手名叫蘇秦背劍的手藝,號稱絕活。當時我們知道車上有這麽一個大活,我們能沉得住氣嗎?也算是該老趕倒黴,他在硬座車廂盯活兒時,讓戰軍一眼搭上了。”

魯遠航連忙問朱得海:“你是說程戰軍……”

“對,就是你師傅程戰軍。他發現老趕後立即給我們發了信號,我們奔硬座車廂前後圍攏準備抓捕。當時老趕已經下了一個活兒,並且在茶爐邊上把包洗過了。可他太貪心,又盯上一個穿著打扮像農民企業家的男人。他一直瞄著那男人的挎包,兩個多小時愣是沒動手。把戰軍急的呀,跳起來一把抓過農民企業家手裏的包朝老趕懷裏一塞說,有你這麽幹活的嗎,半天也不下手,你他媽的是不是老趕。當時別說老趕和那農民企業家了,連我們都嚇了一大跳。戰軍這手太生猛了。”

周泉聽到這裏“噗”一下差點把喝到嘴裏的水吐出來,他朝魯遠航看了看,意思是說你師傅當時就這個德行,這不是生拉硬拽嘛。魯遠航緊繃著的臉上沒露出一點表情。

“沒想到戰軍突然間來這麽一手倒把老趕震住了,他竟然順著戰軍的話答了一句,我是老趕,可我還沒偷呀。”朱得海繼續說,“當時戰軍一把揪住老趕說,你承認自己是誰就行,我沒工夫和你鬥嘴。這時候我們幾個人都上去了,亮明身份把老趕往餐車裏一銬就審。老趕心理素質相當好,當時是被戰軍一個突然襲擊他沒反應過來,等冷靜下來他也明白我們沒有他以前作案的證據,於是就拚命抵賴。”

周泉哼了聲說:“我看他扛不過去,要說起審查來,你們這一輩的人比我們方法多……”

朱得海點點頭:“閑話不說了,熬了這小子一天一夜,車快到終點站的時候他終於挺不住全撂了。當時我們哥兒幾個那個高興呀,戰軍最興奮,他趁著車到一個沿線站的時候跑下去搶著給刑警隊裏報喜。因為快到站了,我們幾個也放鬆了警惕,就在這個時候出事了……”說到這兒朱得海沒再繼續講述這段往事,他仿佛被自己的敘述感染了,沉浸在百般的懊惱之中。

周泉聽到半截突然間沒了下文,忙推了下朱得海說:“老朱,你接著說呀,別總說半截話呀。”

魯遠航好像聽明白了,他衝周泉說道:“老朱不願意回憶過去的事,我倒是聽師傅說起過。當時他們幾個搜老趕的時候漏了褲腰,老趕就是利用嵌在褲腰裏的一段鋼絲擰開銬子逃跑的。”說完他看了看朱得海,“老朱,你今天突然跟我們說這個,是不是……”

朱得海衝魯遠航緩緩地點點頭:“我剛才發現他了。”

周泉猛地站起來說:“老朱,你,你是說這個老趕在咱們這趟車上?”

“對,我雖然隻看到他一個側麵,但我能認出他來。也許這麽多年他老了,容貌也有變化,穿著打扮也文氣了,可我肯定就是他,就是這個賊王範趕春!”

周泉使勁拍了下桌子:“抓!抓這孫子,你隻要認準是他咱們就幹!為公安處消了這麽多年的積案,捎帶幫你老朱還了這個願。”

魯遠航沉吟了一下沒表態,平心而論,如果自己今天不是負案在逃,而是和從前一樣的身份,他會幫助周泉和朱得海盯住這個嫌疑人老趕,隻要他有所動作,絕不會讓他逍遙法外。可自己現在的處境,怎麽辦呢……

“我建議你們先別抓他,一個消失了這麽久的犯罪嫌疑人突然出現在車上,他背後很可能還有故事。”三個人順著說話的聲音轉過頭,武惠民正扶著椅背站在他們身後,“我不是想偷聽你們的談話。但你們如果貿然上去抓他,先別說法律程序上不允許,就算是抓住了,沒有任何證據他耍賴怎麽辦?假如他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團夥在車上,你們這麽一動,不就打草驚蛇了嗎?”

三個人相顧看了看,這個北河的老民警說得有道理。

魯遠航雖然讚同武惠民的觀點,但還是對武惠民的突然出現懷有戒心,這是不是盯著我呢? 自己畢竟剛從北河跑出來。所以他朝武惠民客氣地擺擺手:“老同誌,你先在軟臥裏休息,你反映的情況我們會請示上級匯報的,車上的事,還是我們自己辦吧。”這等於是婉言拒絕武惠民參加這個團體的討論。

武惠民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他上前走到桌邊說:“哥兒幾個,咱們都是警察啊,我誠懇地請你們相信我,相信我剛才說的都是真心話,我上車本意是想求得你們的幫助,沒有你們援手我抓不住這個貪官,可是你們有事情,我能幫到的地方肯定協助,誰讓咱們是一家人呢。”

魯遠航沒有再說話,朝周泉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說這個事情你來解決。周泉躊躇著對武惠民說道:“老武,我們不像你想的那樣魯莽,我們有自己的工作方式,你要是想幫忙可以,幫我們看一下嫌疑人。”說著指指陳軍,“這樣也可以把魯班騰出來和我們一起有個照應。好在快到新廣站了,到站我們就把人交下去,那時你就可以輕鬆了。”

武惠民還想說些什麽,可看到這三個人都凝神看著自己,隻好無奈地點點頭。這時,竇智從軟臥裏晃晃悠悠地跑了出來,手裏還舉著幾張詢問筆錄紙。到大家跟前他先向武惠民客氣地點點頭:“不好意思呀,老師傅,把您從軟臥裏請出來,一影響您休息了吧?”竇智話一出口魯遠航心裏翻了個兒,原來是竇智詢問男青年占用了武惠民待著的包房,看起來武惠民還真不是成心盯防著我呀。

周泉朝竇智擺擺手,竇智趕忙把手裏的詢問筆錄遞過去,看著朱得海說道:“師傅,我說這小子是個菜鳥吧,跟他一接觸,果然是。”朱得海嗯了聲,竇智沒看出朱得海情緒不佳,繼續闡述著剛才的論點,“他玩魔獸時間不是很長就跟一美眉聊上了,是又給人家買裝備又給人家充值,順便著自己也練級。聊得久了人家美眉提出見見麵吧,這傻貨把自己洗幹淨了就見麵去了。”

沉浸在以往回憶中的朱得海根本沒聽進去,順口答了句:“哦,網友見麵以前得先洗澡呀。”把竇智噎得翻了翻白眼。

周泉推了下竇智說:“站穩了,別跟黃鼠狼吃了煙袋油子似的。揀重要的說。”

竇智連連點頭,伸手扶住旁邊的椅背:“總之是這傻貨讓人家美眉給涮了,沒占著便宜不說還把自己的遊戲主ID給賠了。他急火攻心拿瓶硫酸想去平海找這個美眉算賬,其實他也是半夜唱歌給自己壯膽兒, 目的就是想找回自己的遊戲號,沒想真潑硫酸。”

這一番話把朱得海和武惠民聽得雲裏霧裏,可周泉倒是聽得有滋有味,他問竇智說:“乘務員檢查包的時候他幹嗎這麽大動靜兒,還又搶包又拿硫酸瓶子威脅咱們?這不是吃飽了撐的嗎?”

“咳,他包裏裝了自己印製的一百多張小傳單,上麵有這美眉的照片,而且還有對方的手機號碼,許多罵街的垃圾語言,他是怕咱們看見。”

“一個遊戲賬號至於的嗎,他這麽投入?”

“警長,你是不知道,遊戲賬號裏都帶著虛擬財富呢。我問他了,他的遊戲賬號帶了4萬金幣,按現在的市場價是100塊錢買600金幣,得值不少錢呢。”

“哦,他現在情緒穩定了嗎?”

“我看差不多了,我問材料的時候也開導開導他,現在何麗車長跟列檢老劉師傅正對他進行教育呢。”

周泉滿意地點點頭:“這回就算你獨立處置一起緊急事件,我想聽聽你打算怎麽辦?”

竇智想了想說:“雖然他有危害他人的預謀和傾向,也做了些準備工作,但沒有造成什麽後果。再說現在他也知道害怕了,我已經代表您對他進行訓誡了。我準備到下站新廣讓他下車, 自己回家找他媽去,行嗎?”

周泉拍了下竇智的腦袋,“毛還沒長齊呢,學會自己做主了。告訴你,不能讓他自己回家,到新廣站的時候辦交接交給車站民警,請他們幫助送上回程的火車,這樣才周全呢。”

竇智咧嘴笑著說:“是,是,周泉警長安排的能不周全嗎,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