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地頭蛇獻計迂回 張獻忠血洗重慶

半年多前,張獻忠在嶽城邊的洞庭湖上因和神靈鬥氣,折了左丞相徐以顯,如今在重慶銅鑼峽,又讓曾英堵在了大江之上,不得前進一寸。

張獻忠對眾將道:“事到如今,無論如何,湖廣是不能再掉頭回去的了,左良玉這老賊已經堵死了咱大西軍的退路。眾位弟兄隻有擰成一股繩,豁出命去攻下重慶,打破進入四川的大門,才是唯一生路。你們看,是繼續擁擠在這裏攻打曾英的水寨好呢,還是另想其他辦法?搖黃十三家曆來稱霸下川東,能不能在他們身上打打主意?我的個王軍師、汪丞相,你們都動動腦筋,出出主意。俗話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嘛。”

“大王,為臣已派人探聽清楚。”汪兆齡道,“這下川東數縣,除石柱一帶屬秦良玉牢牢控製的地盤外,其餘皆被搖黃十三家盤踞。他們勢力甚大,且又公開打出闖賊旗號,與我大西軍為敵。若要借助搖黃,恐怕不太可能。”

諸將也議論紛紛,莫衷一是。

王自賢猛然在膝蓋上一拍:“前些日子在奉節(筆者注:時名夔州)前來投靠我大西軍的龔完敬與江鼎鎮,不就在搖黃十三家幹了很久麽。我們是兩眼一抹黑的外來強龍,他倆是熟悉民情地理的地頭蛇,大王可從速將他二人招來,問問他們有什麽好主意。”

張獻忠一怔,拍著自己寬大的額頭說道:“軍師要不提醒,我還真把這兩個老雜毛忘得一幹二淨了。”馬上吩咐王尚禮,前去把龔、江二人叫來。

龔完敬與江鼎鎮新近率部前來請降,正尋思著如何在張獻忠和大西軍將領跟前顯示一下才識能力。此刻乍一聽見大西王主動問計,皆有受寵若驚之感,巴心不得抓住這一難得的好機會,好好表現一番,以圖獲得重用。

江鼎鎮聽了張獻忠的想法後道:“搖黃賊如同一湫惡水,散漫於千裏之外,攻破一點容易,要想把他們掃**幹淨,就實在太難。而那曾英呢?就像一盆大火,雖然燒得呼呼作響,看似猛烈,但後方空虛,不足為慮。隻要攻破銅鑼峽,重慶大門洞開,大王便可縱橫天府,如入無人之境了!”

張獻忠聽他說得有道理,手拂長髯,微微點頭。

龔完敬也道:“銅鑼峽固然堅險難攻,這兩年我和江鼎鎮被迫與搖黃賊為伍,長期活動在川北和下川東地界上,對這一帶地形尤為熟悉。曾英早有準備,大王在江上與他纏鬥,正合他的意思,故而難占上風。不過,我們隻消在曾英的後方打打主意,這銅鑼峽,就定能不攻自破了。”緊接著,便將自己的主意仔細呈上。

張獻忠聞計大笑:“到底還是地頭蛇厲害,一出手,就直戳掐川軍命門。大家都給孤王記住了,咱們這一路殺進川去,凡是願意為咱效勞的地頭蛇,都要務必加以優撫重用,方能取事倍功半之效。”

告誡完畢,張獻忠當即命令劉文秀:“你立即挑選矯捷健壯的兵士千人,身披草衣,帶上幹糧利刀,從北岸大山老林之中,匍匐潛進,繞到曾英水寨後麵。若是遇上巡哨官兵,隻消潛伏不動,務要瞞過他們。再在山中多割些幹柴茅草,一旦我軍開始進攻,你們即將柴草點燃,擲進寨去,等到火勢一起,你們即大呼殺出接應。”

旋即又命劉進忠:“你帶一萬兵馬,乘夜渡江,從南岸大山中,繞行到銅鑼峽上遊,在山間多藏旗幟,但見曾英水寨火起,便一齊大呼殺出,以接應南岸拉船兵士。”

待劉文秀、劉進忠銜命出營,兵馬開拔後,張獻忠隨之又萌生了一個更加大膽的想法,把王自賢、李定國、溫玉潔叫到跟前,指點著牛皮輿圖說:“陳士奇眼下把手中兵力,全部集中到重慶城池,未能布重兵於天險佛圖關阻擋我軍。這個天大的漏著,我們萬萬不可放過。你三人帶一萬輕騎,立即退向下遊,避開當麵敵軍,乘馬登山,繞道急馳150裏,攻破重慶上遊第一個大碼頭江津,盡量搶掠沿江民船,然後載兵順水而下,繞到重慶西麵,從背後襲取佛圖關,給陳士奇致命一擊。”

張獻忠口中所說的輕騎,便是執行長途奔襲任務的每名將卒,人人皆配一正一副兩匹坐騎,日夜不停,人不離鞍,輪換著騎。在大西軍中,騎兵和步兵的比例是“馬七步三”,主力部隊“人人有精騎或跨雙馬”“介馬有付,去來如風,一日夜踔數百裏”“每戰,一騎兵必二三馬,數易騎,終日馳驟而馬不疲”。

所以大西軍每打一仗,在繳獲戰利品時最重騾馬,其他均不在意。

長江沿岸山路奇險無比,萬名將卒人不卸甲,馬不離鞍,向著150裏之外的江津,逢山開路,遇水搭橋,狂奔而去。

龔完敬與江鼎鎮也獲得了立功機會,張獻忠命他二人隨同王自賢、李定國出征,給王、李二人做向導,並參謀軍機大事。

一切部署停當,待到次日上午,張獻忠登上旗艦櫓樓,登高俯視即將展開廝殺的戰場。其時正當初夏,隻見長河兩岸,碧草如茵,桃紅似錦,清涼山麓,濃翠欲滴,花香滿峽。

雖然此時即將展開的銅鑼峽之戰,已經成為吸引川軍注意力的佯攻之舉,張獻忠仍然把這場假戲,演得來轟轟烈烈,如同真的一般。

隻見數百條巨艦,半由纖夫於南岸牽挽而行,半向中流,搖櫓**槳而去。

張獻忠高踞櫓樓督戰,狄三品命水軍各執桌麵大小生牛皮盾牌,抵禦矢石火器。隻許前進,後顧立斬。

於是水陸大軍鼓噪而上,隻殺得山鳴穀應,江水盡赤。雙方正在鏖戰之際,川軍陸寨突然起火,南北山中,劉文秀、劉進忠兩彪伏軍呼嘯齊出。曾英情知不妙,急忙分軍迎擊。狄三品乘勢將船迫近水寨,火箭火彈一齊射去,放起火來,趁亂一陣砍殺。曾英登上高處督戰,未曾提防劉文秀一支奇兵從後麵不期殺到,一箭射中他的肩胛。餘大海、李占春兩名參將見主將受傷,趕緊鳴金退軍。

張獻忠也不窮追,見敵軍退入水寨,也照樣鳴金收兵,讓將卒休息一夜,次日再來攻打。

就在張獻忠率大西軍在銅鑼峽前與曾英、餘大海、李占春打得驚天動地,將川軍擊敗之際,王自賢與李定國、溫玉潔率一萬輕騎,已經沿著長江之南,翻山越嶺,繞道重慶西南麵的綦江,向北轉往江口,旋風般直撲江津。沿途城鎮官吏,莫說率兵阻敵,單是由那兩萬匹鐵騎匯成的馬蹄聲,鋪天蓋地,雷霆萬鈞的氣勢,便早已將他們的三魂嚇掉了兩魂,驚恐中帶上家小細軟棄城便逃,隻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哪裏還敢蚍蜉撼樹,以卵擊石?

王自賢與李定國坐鎮江津,派溫玉潔和龔完敬與江鼎鎮前去將沿江民船搜索一盡。

王自賢從俘虜的地方官員口中獲知重慶南岸海棠溪碼頭一帶停得有百餘艘大小船隻後,立即命李定國率一千精兵,飛騎趕往海棠溪奪船,以期切斷重慶守軍的南逃之路。自己則和溫玉潔將兵馬渡到長江北岸,水陸並進,回頭向著重慶城殺來,目標直指天險佛圖關。

佛圖關磴曲千層,地勢險峻,兩側環水,三麵懸崖,自古有“四塞之險,甲於天下”之說,為成渝古道咽喉要隘,兵家必爭之千古要塞。曆史上,凡欲取重慶城,必先攻陷佛圖關,絕無例外。

陳士奇未曾防到張獻忠會使出這一著,將四萬大軍龜縮在重慶城池中,隻派500人上佛圖關防守,這本身就是一招敗著。500官軍高踞在佛圖關上,看見大西軍鐵騎黑壓壓如潮水般湧來,一眼望不到尾,嚇得屁滾尿流,趕緊扯伸腳杆,棄關而逃,一呼隆湧進了通遠門。

一旦天險佛圖關被大西軍奪去,就如同武士被剝去了盔甲一般,全城頓時人心惶惶,驚恐萬狀。

陳士奇手中四萬兵馬,竟然被王自賢和溫玉潔率領的萬名鐵騎,如此輕易地堵在了三麵環水的半島上,落入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插翅難飛的絕境。

此時張奏凱、丁顯爵等將領都不願坐以待斃,要求背城一戰。陳士奇不準,認為這些將領要求在城外決戰,是想逃跑,把他們悉數攆進城裏待著,擺出一副老實挨打、決不還手的姿態。

王自賢和溫玉潔順風順水,由江津過河,扭頭向東,已經兵不血刃地拿下佛圖關,兵臨重慶城下。

然李定國率領的一支精騎,卻在重慶南岸海堂溪長江邊遇到了麻煩。他率領的千名滿麵征塵的騎兵,遭到被陳士奇派來防守海棠溪的裨將傅元中不顧死活地阻擊,眼睜睜看著黑壓壓一片戰船,緩緩向著北岸劃去。

這場突然爆發在海棠溪至儲奇門與朝天門江麵上的激烈戰鬥,《巴縣誌》卷二十一)上有詳細記載:“(李)定國率騎疾進,不分晝夜,至重慶南岸海棠溪。守城副將(傅)元中見流賊不滿千餘,又皆麵黑身瘠,馬匹、旗幟、甲仗等物皆狼狽無狀,遂不以為意,將南岸及江中戰船移至儲奇門、朝天門等處江邊。眾賊無計可施,隻得下馬偃臥而已。”

防守儲奇門的是明軍遊擊徐中傑,聞對岸海棠溪遭流賊騎兵襲擊,立即登上儲奇門城樓,用“千裏眼”(筆者注:西班牙人製造的一種單筒望遠鏡,當時已流入中國)觀察對岸情形。見對方人馬不多,軍容不整,喝令打開城門,手提大刀,到江邊登上戰船,飛快向著河心劃去。

此時,重慶守軍將驕卒惰,輕視流賊。不曾想李定國習於水戰,下水疾馳,如履平地,頃刻數裏。

李定國見王自賢和溫玉潔從西麵襲取了佛圖關後,馬不停蹄,緊接著便率部向重慶通遠門、定遠門、金湯門一帶城牆猛攻,自己卻被長江堵在了江南。

《巴縣誌》載,李定國遂在海棠溪江邊上:“奮力大吼:‘彼不以我等為意,所持者長江天險耳。今我兵深入,冒死一決,浮水過江,倘掠得大小戰船,敵軍逃路立斷也!’言訖,左手挾弓,右手持箭,口銜利刃,躍入江中。”

明末大儒王夫之在他撰寫的《永曆實錄.李定國列傳》中說:“定國長八尺,眉目修闊,軀幹洪偉,舉止有儀度,於群盜中獨以寬慈著。喜接文士,通兵法緯像,讀《通鑒綱目》,略通大義,不樂為盜,以幼鞠於張獻忠,莫能自拔。所部將二萬人,隨張獻忠馳突豫楚,崇禎十七年破四川。”

甚至連由大清雍正王朝保和殿大學士、吏部尚書、軍機大臣張廷玉任總纂官編纂的官修《明史·李定國傳列》也載:“李定國身長八尺,武藝高強,待人謙恭有禮,人稱‘小柴王’,軍中稱‘小尉遲’。當年率所部二萬人馬,從張獻忠襲安慶,直指南京。(崇禎)十六年李定國隨張獻忠破武昌,克長沙。十七年從張獻忠破重慶、成都,被封為安西王,地位僅次於孫可旺。”

古代八尺,約合當今一米八至一米九的高度,自然算得“軀幹洪偉”了,更不用說其餘諸多如“眉目修闊”“略通大義”“待人謙恭有禮”“獨以寬慈著”等通常用來塑造正麵人物形象的文辭。

在他倆筆下,李定國不僅是位形象出眾,文武雙全的儒將,即便做了強盜,也是因為自幼被張獻忠撫養而無法自拔,於情可堪。

見主帥如此英勇,李定國手下五位將領也“噗通噗通”一同跳入江中,徑直向對岸遊去。徐中傑在戰船上見了大笑道:“這幾個賊子前來送死耳!”

不逾時李定國泅至大船尾,斫斷鐵錨,從舵眼內鑽入船艙,立殺數人。船上之兵,無一敢舉刃相向,皆爭相躍入江中逃命。

李定國等六人掠得大船數艘,回到北岸。明軍士卒即持長槍,撓鉤,鳥槍登船搏戰,上下衝突。官兵見大西軍凶狠,人皆膽寒,望風而靡。

徐中傑督率左右官兵,駕船十艘四麵包裹,欲困李定國於江心。

徐中傑手持雕弓立於桅後,卻遭李定國一箭洞胸,應弦而倒,墜入江中。

眾卒見主官已死,立即潰散。

大西軍越加奮勇,如入無人之境。守儲奇門之明軍,也隨之頃刻瓦解。

大西軍軍師王自賢這年33歲,比張獻忠小了五歲,麵皮白皙,帶有風塵色,人略微顯得清瘦,下巴上有著疏疏朗朗的胡子,完全像一介書生,而不像是一個嫻於騎射,能夠身先士卒,衝鋒陷陣的將軍。

王自賢與溫玉潔隨攻城總指揮孫可旺縱馬馳騁於通遠門外,督促從四麵八方陸續趕來的大西軍兵馬加緊攻城。天地間鼓聲如雷,喊殺連天。大西軍將卒,人人奮勇爭先,個個衝鋒陷陣,一架架雲梯緊貼著外牆跟豎起,一門門佛郎機炮向著城內猛烈噴射。一架架猶如井架般高聳的攻城機,搖晃著巨大的身軀被推到城牆跟前,大西軍兵士們從攻城機上躍向牆頭,與守軍廝殺成一團。

劉文秀、艾能奇兩位王子以及劉進忠、馬元利、狄三品、白文選等數十員大將,各率本部或走陸路,或從水路陸續趕到,立即分頭攻打重慶城17道城門。

在大西軍排山倒海,無堅不摧的攻勢下,守衛在重慶城外的明軍全線潰散,扔下戰車、火炮、鐵蒺藜等構成的道道屏障,爭先恐後向著城裏狂奔。

大西軍用繳獲的巨炮、戰車和鐵蒺藜,向著重慶城西麵的通遠、定遠、金湯三座城門,發起更加猛烈的最後一擊。

重慶守城軍民驚訝萬狀地看到,幾乎每一個大西軍兵士在衝鋒的時候,都是狂歌亂舞著迎接死亡的到來。他們死得那樣毫無畏懼,那樣氣壯山河。刀槍拚得“嘁哩哢嚓”,拋石機如同冰雹一樣砸向城頭,炸藥包轟開一堵堵牆壁,一道道工事。被炮彈打著的建築物熊熊燃燒。夜裏火光衝天,亮如白晝。白天濃煙滾滾,滿眼火紅和血紅。牆上濺著血,路邊溝裏和路上坑窪處汪著血。通遠門的城門洞子前麵原本有幾層台階,此時堆積的屍體已經高高地漫過了台階的高度,鮮血匯成的湖泊在地上恣意汪洋。

重慶城危在旦夕!

陳士奇和重慶知府王行儉、巴縣知縣王錫賡即前往附近羅漢寺,征求前些日子從陝西漢中,逃難到此地的明瑞王朱常浩的意見,不顧“兩軍交戰不斬來使”的通行規則,下令砍掉大西軍軍使的腦袋,並將腦袋用長長的竹竿高挑在通遠門城樓上,以此向張獻忠作出明確無誤的回答。

瑞王朱常浩出現在被張獻忠大軍重重包圍的重慶城,卻不是因為近在眼前的張獻忠,而是因了此時尚在數千裏之外的闖王李自成的緣故。早在兩個多月之前張獻忠逗留於奉節之際,他尚不知道,一心向往著北京紫禁城裏那把金交椅的李自成,也同樣惦記著四川這塊大西南最為肥腴豐饒的土地,派出投降他的明朝總兵馬科為權將軍,黎玉田為節度使,率兩萬兵馬翻越秦嶺,前來攻取漢中。

在漢中開藩的瑞王朱常浩,乃是神宗皇帝之子,見李自成勢大,心中害怕,要求漢中總兵趙光遠和關南道陳勳,趕緊護送他到四川避難。

途經閬中(筆者注:時名保寧)時,四川巡撫陳士奇與新任四川巡按劉之勃正在南充(筆者注:時名順慶),特意改道,前去閬中參謁慰問。

瑞王眼淚汪汪地對二位方麵大員道:“孤王同母弟兄,福王、桂王、皆已慘死於流賊之手,僅存孤王一息,尚須仰仗諸台保護。此番前來貴地躲避兵災,不知可有長久安全居住之地否?”

陳士奇道:“西蜀號稱天險,兵多糧足,臣可保殿下萬全。若為殿下請求朝廷改封起見,殿下可與臣同赴重慶駐節。重慶三麵環江,江水浩闊,一麵連陸,又有天險佛圖關為之屏障。水道四通,商貨山積,人物駢闐,乃是蜀楚咽喉之地。朝廷尚未建有藩封在此,若能請求聖上改封重慶,那是最好不過。”

這番話自然令瑞王大為心動,想那重慶,是何等光鮮之要津大碼頭,與大山溝裏的苦寒之地漢中比起來,幾乎就是天堂地獄之分了。

於是瑞王命趙光遠仍返回漢中,組織兵力守城,劉之勃獨自前往成都履新,由陳士奇與陳勳乘船沿嘉陵江而下,護送瑞王前往重慶。

住在城中羅漢寺裏的瑞王聞知西麵佛圖關與東麵銅鑼峽雙雙失守,嚇得魂飛魄散,親自趕到總鎮署責問陳士奇:“君言蜀地天險,流賊難入,如今賊軍卻逼到城下來了。到了這步田地,巡撫如何能夠保得重慶平安?”

陳士奇安慰說:“殿下大可放心,重慶城全用巨石砌成,下連盤石,三麵懸崖,繞以大江,城內軍儲山積,足以支持十年。現有精兵四萬,有猛將丁顯爵、張奏凱守城。今臣已命人將銅鑼峽守軍調回,合兵五萬有餘,與全城二十幾萬百姓,守此堅城,賊人縱有百萬大軍,也斷難攻破。川中各路兵馬,聞得殿下困守在此,務必踴躍前來馳援。一旦將青木關、銅罐驛兩處險要之地占領,賊兵便無逃路,我軍可聚而殲之。請殿下靜居羅漢寺,靜候佳音好了。”

原來瑞王信佛,不茹葷酒,也無妃嬪,此番來到重慶哪兒也不住,就願住在羅漢寺中,與和尚為伴,整日裏佛堂上打坐,青燈下誦經。此刻聽得陳士奇這般一說,半信半疑,遂回駕羅漢寺,趕緊跪在菩薩坐像跟前,磕頭誦經去了。

此時大西軍攻城甚急,不斷有人奔來總鎮署報警。陳士奇與王行儉、王錫,加上與瑞王同來的關南道陳勳,全都登上城牆,協助丁顯爵、張奏凱等副將分門拒守城池。

眼看守軍嚴重不足,武器又不精,大西軍在城外摩拳擦掌,準備雲梯棧橋,如果此刻一聲令下,敵人發起衝鋒,這城裏如何抵擋得住?

官員們一個個愁眉苦臉,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候忽然聽得城牆腳下人聲大震。官員們回頭一看,不禁喜出望外。原來城內工商匠作各色人等,都清楚單單依靠官軍,這重慶城肯定守不住。於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家人性命和財產,自發邀約組織起來,主動上城來協助川軍保衛重慶。吆喝聲是編好隊以後上城民眾的壯膽口號,一時間此起彼伏,氣勢甚為雄勢。

老百姓上得城牆,隻見有的地段城牆單薄不說,而且還破損不堪。而城外的大西軍呢?恰似凶神惡煞,食人生番,如潮如湧,鋪天蓋地,一眼望不到盡頭,不由全都捏了一把汗。更惱火的是,值此要命關頭,也不知道自己跟著領頭者湧到這城牆上來,到底該做些什麽才對,全都惶惶然不知所以。

情急中隻聽有人猛地喊了一嗓子:“大家快些動手,挖土加固城牆啊!”

這一提議立即得到了萬眾響應。很快,全城百姓傾巢出動,一麵提著扁擔斧頭、菜刀鐵鏟,準備禦敵,一麵搬磚挑土,加固增高城牆。築牆的土就在城牆腳下就近開挖,一擔擔,一挑挑,運來將城牆加寬加厚。

城外大西軍見了城頭上的動靜,也叫喊起來,一個個巴心不得快些動手,早點破城。

城內百姓,萬頭攢動,往來如梭,想的是早些修好城牆,免遭屠殺。到底是人多力量大,眼看著那城牆一寸寸一尺尺往上漲,的確加寬加厚了不少。

不料,因日夜辛勞,風餐露宿,飲食無常,百姓中突然鬧起了瘟疫,不少人撂下扁擔鋤頭,臥倒不起,築城人數銳減。守城官兵和百姓頭領不得不把在城牆上夯土的人抽下來擔運泥土。這樣做,運土人數雖可保持,但城牆上浮土未夯,鬆軟不實。不少人燒著紅燭大香禱告,千萬千萬,這兩天不要出事啊!

偏這時候,城外幾聲號炮響過,大西軍發起了攻城信號。霎時間殺聲四起,金鼓齊鳴萬箭齊發,無數雲梯猶如雨後春筍般衝天而起,亂紛紛向著城頭撲來。

守城官軍百姓一齊奔上城牆,不料剛築的牆體腳下鬆軟,無法動步。眼看敵人就要衝上城來,一個百姓大喊一聲:“快夯土啊!”

一聲引來萬聲和,市街內疊聲吆喝:“賊軍快破城呐!快上城牆幫著兵爺夯土啊!”

頓時,城中千家萬戶把門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齊鋪鋪奔向城牆。許多染上瘟疫的人,也硬撐著跟了上去。夯土工具不夠,人們就手挽手,肩並肩,踏著節拍,有節奏地用腳踩土。隻見城頭上人影搖曳,躍動不止,千千萬萬個身體的重量,將新土踩得又牢又實。守城軍民用腳將土踩實,身邊又有親人助陣,個個同仇敵愾,勇氣倍增。百姓甚至利用手中的勞動工具鋤頭扁擔作武器,幫著守軍抵抗攻上城來的大西軍,砍的砍,戳的戳,砸的砸,不一會兒,衝上城牆的大西軍就被殺退了,雲梯也被掀倒砸斷了,重慶城也再次喘過一口氣來。

從19日淩晨到22日上午,這場慘烈無比的重慶保衛戰,已經片刻不停地進入到第四天。守軍將士非常明白,他們現在降也是死,戰也是亡,已經陷入了萬劫不複的絕境。

次日一早,驚天動地的戰鼓聲剛剛響起,隻見數麵大旗忽地豎起在江北嘴沙灘上,緊接著一陣金鼓聲,便由王尚禮帶來一幫金甲武士,一個個刀出鞘,弓上弦,雄赳赳,氣昂昂,整齊地排列在中心位置的禦營帳篷前。

張獻忠的禁軍,名為金甲營。與其他禦林軍不同,金甲營共500人,全是沒有家口的陝北精壯漢子,人人武功高強,精習拳技騎射,每人皆有良馬精械,隻遵張獻忠一人之命行事,張獻忠出入,必以相隨。平時錦衣玉食,極享人間富貴。

兼管金甲營的禦前統領王尚禮那時雖然隻是個遊擊,從三品,官銜大抵相當於後來的一個正師級幹部,可是連在大西軍中聲望隆盛的孫、李、劉、艾四家王子,以及眾多野戰軍中的都督大將,也都不得不對他高看一眼。

隨後,總管太監魏佶帶著幾名小太監,從禦營帳篷裏抬出一把金光四射,鑲珠嵌玉的包金椅,放在離河邊不遠的沙灘上。

一陣號炮響過,張獻忠大步從禦營篷裏出來,端坐在包金椅上,瞪大一對虎目,觀看將卒從陸上、水上破城。誰知打了三四個時辰,攻城之兵,竟然被城牆上擲下的矢石檑木擊傷甚多,將領們紛紛派人前來,稟報重慶城堅難攻。

張獻忠惱怒萬分,登上旗艦,先將重慶城沿嘉陵江岸上修築的城牆巡視了一番,再掉頭經朝天門進入長江,挨次到儲奇門、菜園壩、黃沙溪,巡視官軍守備。環視北、東、南三麵後,下令將禦營遷到西麵通遠門外的田壩上,召集眾將,緊急商議下一步行動。劉進忠、馬元利、溫玉潔等眾多將領皆認為,重慶城池堅固,兵多糧足,急切間實難攻取,如若執意攻城,不知會有多少將卒死在城下,必然會影響大西王的圖川大業,建議暫時放棄重慶,先拿下省會成都,占得中樞,再派兵回頭前來奪取重慶。

年近五旬,身材幹瘦,麵白無須的龔完敬出班獻議,說重慶地位在四川舉足輕重,此城不破,則全川各州縣皆會效仿,憑城據守,和大西軍血戰糾纏到底,那時就必將弄得遍地烽火,更難收拾了。棄重慶而取成都,有重慶作為敵軍後援,頻繁騷擾大西軍,對大西軍來說也是個隱患,縱然打下成都,也很難據守。如能不惜一切代價,先拿下重慶,則全川人心訇然瓦解,再取成都便易如反掌。至於其餘全省百餘州縣,無須大西軍勞師遠征,便可傳檄而定。

張獻忠讓他說得心動,說重慶的確應當攻下,無奈石牆石底,難以掘洞安置炸藥地雷,倘全用人攻,死傷必然巨大。而大西軍此番入川,號稱60萬,其實20萬青壯男女,是從湖廣江西掠來的挑夫,還有十幾萬隨軍眷屬,能戰之兵,頂多也就二十幾萬。萬一久攻不下,敵人援軍一旦趕到,反而會置大西軍於險境。

龔完敬說蜀中自古以來,但凡建造城牆,必然有一段牆基壓在泥土上,方能通達地氣,感應城隍祭享。他曾在重慶城中住過幾年,對此城尤其了解。重慶通遠門至金湯門之間五福宮附近,便有一段城牆,乃是土根,用盜墓賊使用的洛陽鏟細細探準位置,再行掘穴,定能打開缺口。

張獻忠聽罷大喜,拍著龔完敬的肩膀說重慶城要按你這主意拿下,咱老子就封你做這重慶知府。

這時已近傍晚時分,張獻忠命各營加緊攻城,使城內官軍幾麵應敵,自己卻換乘坐騎,前有鑾儀開道,後由一名金甲禁軍,雙手平舉著一把曲柄繡金黃龍華蓋,罩在張獻忠上方,前呼後擁來到禦營旁邊不遠處一座山頭上,觀看孫可旺導演這場即將發起的攻城之戰。

孫可旺由龔完敬帶著,來到通遠門與金湯門之間的一段城牆外麵。從這裏可以看到城內高出牆頭的五福宮飛簷,和在夕陽下閃耀著金黃色光芒的成片琉璃瓦。

孫可旺、龔完敬與眾多兵士所站之處,是一片上了年紀的墳地,遍地大大小小的墳墓猶如密密麻麻的窩窩頭一般,了無盡頭。

龔完敬帶著人用洛陽鏟探準位置,孫可旺便命兵士開挖地道。

城上守軍探出頭來,大聲笑著說你們在這裏自掘墳墓麽?要知道這天生的重慶城,全是石基連石牆,你們休得妄想挖地道埋地雷炸藥!

大西軍也不理睬,隻管埋頭挖去。

果然眾人挖盡土壤,僅僅在城基掘出三個一丈餘寬的空穴。牆下數尺之後,牆石仍與石基相連,並無能夠一直通到城裏的縫隙。張獻忠得知情況說,有這三個洞穴便已夠了。一次炸不垮它,就接著炸!直到炸垮通遠門城牆為止,他倒要看看到底是重慶城的石頭硬,還是大西軍的炸藥厲害!

更多大西軍此時已將無數個墳墓挖開,抬出棺材,揭開棺蓋,將死人或是骨架拖出,扔得滿地都是,再往空棺裏塞滿炸藥,一副副抬進洞裏,次第填滿,再用洞外浮土,回填築緊,隻將竹筒引信留出來。

大西軍在通遠門外把動靜搞得如此之大,陳士奇自然不敢掉以輕心,遂命副將張奏凱前來應對。張奏凱指揮守軍,時而放箭發炮,時而往下潑灑燒沸的稀粥開水,千方百計阻禦。

大西軍的健卒兵士,徹夜不停,直至拂曉時分,才將三個洞穴用炸藥塞滿,築土封死。天亮以後,眾軍後退。緊跟著孫可旺令旗一揮,通遠門城牆下隨即接連爆起三聲巨響,數裏之內,所有人都被震得來耳聾目眩。隻見通遠門至金湯門一段條石壘砌的城牆,有三處地方“嘩啦啦”向外傾圮下來,豁然露出三個缺口,牆內積土湧出,形成三個大大的斜坡。密密麻麻麇集在通遠門外野地裏的大西軍,等的就是這一刻,戰鼓與號角聲剛剛響起,數萬人一齊湧出,有的頭頂棺材板,有的持盾挾矛,恰似滾滾洪流,爭先恐後地向著缺口處的三個大斜坡,狂呼亂叫著衝了上去。

巴縣乃重慶府首縣,知縣王錫不單是個文弱書生,還是個少白頭,才翻過40歲這道坎,滿腦殼的頭發,便已經白得來一根不剩。自從大西軍開始攻城以來,他每日每夜地帶著民兵,拉著一車車熱氣騰騰的開籠大肉包子、油條、鍋盔和綠豆湯,前往戰鬥最為激烈的各道城門勞軍。

這天來到通遠門,恰逢城陷,守軍官兵大潰,衝下城牆拔腿向城裏狂奔而去。

王知縣將頭上金簪拔下,交與副將丁顯爵,苦著臉說丁大人,請拿去獎勵守城之人吧。丁顯爵說大勢已去,這重慶城是守不住了,我與你一同去找個好死處吧。說罷,扶著王錫向城外走去,打算跳長江而死。沒想剛走到城門洞子,大西軍已經衝進城來,丁顯爵迎上前去拚命,被亂刀砍死,王錫想死不能,成了大西軍的俘虜。

張奏凱半個時辰前才離開通遠門城牆,回到已充做兵營的五福宮中用早膳。猛然聽見三聲巨響,和從數萬條喉嚨裏發出來的震天撼地的喊殺聲,大吃一驚,趕緊提刀上馬,率領一隊步兵出了廟門,向著城**奔來。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種奇異的聲響。

他被這種聲響震住了。

與此同時,城牆上的守城軍民也也都看清楚了,上萬名著裝統一威武雄壯的大西軍騎兵揮舞著雪亮的馬刀,猶如一片雲團般向著城牆席卷而來。無數隻鐵蹄叩響大地,擂出一團悶雷般的轟鳴聲。

在騎兵的頭上,一麵飾有彩穗的紅色大旗迎風飄揚,旗幟正中,大書“大西”二字。

張奏凱見大勢已去,慌忙率領親兵奔向重慶羅漢寺,想保瑞王突城逃走,恰與陳士奇在小梁子相遇。二人正要合兵去奪南紀門,搶船渡過長江,卻被李定國聞訊追來,一陣砍殺後,張奏凱被李定國斬於馬下,瑞王與陳士奇雙雙落網。

潮水般湧入城裏的大西軍,有的前去占領重慶城內各處險要之地,有的遵照軍令,將龔完敬、江鼎鎮預製的“殺官救民”的旗幟每隊一麵打在隊列前麵,用外省話沿街反複高聲呼喊:“大西軍隻殺貪官,不犯順民。重慶百姓,各安生業,休要驚慌。”還有的喊:“門前貼上順民二字,大西軍秋毫無犯。”

這一招著實厲害,老百姓馬上拿起扁擔菜刀,幫著大西軍抓捕四處潰散的川軍和散吏。凡投降或是被抓獲的川軍,被陸續押送到通遠門和金湯門外至長江邊上的曠野裏,靠著大大小小的墳頭,或躺或坐,頂著烈日暴曬。

兩個時辰後,騎在高頭駿馬上的大西王張獻忠,緩轡徐行,高踞百姓頭上,左顧右盼,好一副天神下凡的模樣氣概!前邊有儀仗與器樂引導,香爐中燒著檀香,輕煙氤氳,香滿通衢。一個金甲武士騎著高頭大馬,擎著一把黃傘。隨行其後的一群鐵騎上,則是孫可旺、汪兆齡、劉進忠、馬元利、王尚禮等文武官員。

隊伍浩浩****穿過通遠門,遝遝進入重慶城。

重慶人的夢破碎了,碎屑掛在樹梢上,在已經被毒烈的太陽鍍成古銅色的風中哭泣。

等到張獻忠騎著高頭大馬,率領禦營隨員與金甲侍衛開進城去,先期入城的龔完敬、江鼎鎮,艾能奇等,已經布置好一派重慶滿城百姓“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的熱烈景象:無論商鋪民居,家家戶戶,均在門前擺設香案,恭迎張獻忠進城。

張獻忠騎的是一匹青海產的烏龍駒,這匹大西王的禦騎,自從去年他在武昌稱王後,便已經換成了黃轡頭,黃絲韁,金嚼環,盤龍鎏金鐙,鍍金銅鈴。

走在最前邊的是軍容整齊的200名金甲武士,一色甘草黃高頭大馬。這200名武士的後邊是一位身材高大的金甲旗手,騎在馬上,擎著一柄黃傘。黃傘左右是十名駕前侍衛,全都儀表英俊孔武,神情莊嚴,也全都是王尚禮統領的金甲營武士。

其後才是張獻忠,他本來就身材魁梧,身穿戎裝,腰掛寶劍,此刻騎在高大雄壯的烏龍駒上,更增添了他的威嚴和英雄氣概。

張獻忠身後,又是200名衣飾鮮亮的金甲武士。

衣冠不整的巴縣知縣王錫被一群大西軍兵士押著,剛巧從此地路過。雖然王錫發白似雪,精神倒還充沛,挺腰昂頭,怒視著得意揚揚順著大街過來的張獻忠大隊人馬,厲聲喝道:“我太祖太宗三百年來,深仁厚澤,施之於乃祖乃父。爾等不知圖報,反而犯上作亂,流毒數省,能無愧於祖宗廬墓否?”

張獻忠平生最痛恨咬文嚼字,拍馬上前,爆著粗口罵王錫:“少在咱老子跟前冒酸水,咱不喜聽這些之乎者也的臭玩意兒!不過,當了俘虜不怕死,還敢當著麵嗬斥教訓孤王,這一點倒是實在難得。你把咱老子教訓夠了,孤王也得教訓教訓你兩句不是?聽說你這知縣,這些日子吃了飯就忙著給守軍送剛開籠的大肉包子,油條綠豆湯,鼓勵他們和孤王作對。現在城破了,你這條老命,應當如何處置,你自個兒說說。”

王錫見張獻忠得意,愈發提高聲調大罵:“吾乃堂堂朝廷命官,豈能與爾等鼠輩同天共日!死生之事,微不足道。”

張獻忠大怒:“你要想死,咱還不能讓你死得鬆活了!”吩咐王尚禮,命金甲武士將王錫倒吊在衙門前一株苦楝樹上,聽憑軍士與百姓投石射箭。

高踞在馬背上的張獻忠看到一隊隊的俘虜,正源源不斷通過此處,往城外押去,不禁來了興致,索性來到十字街頭,喝令俘虜向其跪拜歡呼,不跪者立即斬首,跪拜而不歡呼者也斬。嚇得老百姓忙不迭地往後躲閃,俘虜們則趕忙跪下了一大片。

可是張獻忠看到,其中竟有幾個衣冠齊之人,昂昂然怒視著自己,挺立不跪。

張獻忠甚感驚異,問:“你們可曾聽清楚,見我不跪者要砍頭?”

這話一出口,那些剛剛站起來的,又忽地跪了下去。

隻聽站立者中有人大喝道:“我等乃秀才紳衿,自幼熟讀聖賢之書,國難當頭,理當成仁取義,豈能因怕死而跪拜你這草寇!”

張獻忠命將說話之人拉出去砍了,剩下幾個倔強之人,見人頭滾地,早嚇唬得腿軟膝酸,跪了下地。

張獻忠見了嗬嗬大笑,如此依法炮製,進城途中這一路上,除當街倒吊死巴縣知縣王錫外,還一口氣殺了七八十個紳衿和俘虜。

張獻忠教訓手下:“咱們出身寒微,不能學他們之乎也者,引經據典。與秀才們說斯文,那是自曝其短,自取其辱,會讓這批驢逑日的腐儒更加看不起咱們。今後破了城池,便都照著孤王今日這般行事。尤其是秀才舉人出身的狗官,必須毫不留情地殺掉,要做到順我者生,逆我者亡,才足以成就雄霸天下的偉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