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在冼星海揮棒指揮合唱隊、交響樂隊的畫麵上,聲似千軍萬馬激戰疆場的《怒吼吧,黃河》衝天而起。

熒屏上漸漸現出猶如金雞引頸鳴唱的中國地形圖,並相繼疊印:

自東北三省、華北、東南、華南、西南、西北等地依次燃起堆堆抗日的烽火;

在抗日烽火熊熊燃燒的中國地形圖上突現出奔騰咆哮的黃河、長江、淮河、珠江、黑龍江;

彎曲狂瀉的黃河、長江、淮河、珠江、黑龍江五條江河漸漸拉直,化作五線譜,飛速地出現高音譜號、調號以及《怒吼吧,黃河》不同形狀的音符;

不同形狀的音符紛紛跳出,組合成三個紅色的大字:

冼星海

劇名《冼星海》漸漸隱去。

在冼星海一生不同曆程的畫麵上疊印出演職員表。

黃浦江碼頭 展 外

陰拔的天空濃雲低垂,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渾濁的黃浦江上停泊著一艘艘外國巨輪。

碼頭上擺滿了不同國籍的各種貨箱。

中國的“苦力”不停地卸船、裝車,或卸車、裝船。

持槍的外國巡捕,大腹便便的船主,掄鞭抽打碼頭工人的工頭……慘不忍睹。

鏡頭緩緩搖到停泊碼頭的法國郵輪“昂達利一雷本”號,隻見不同國籍的旅客手持船票有序上船。

甲板上:有的旅客匆忙進人船艙找鋪位,有的扶著船舷向送行的親人告別。

身著海魂衫的法國海員古久裏親熱地挽著中國工人著裝的夏童大步走來。

檢票的海關官員閃身一旁,奴顏微笑,伸出右手向郵輪一指:“請,請,就要開船了。”

古久裏挽著夏童登上郵輪,懷著不同的心情望著就要離去的上海。

“嗚!嗚―”

“昂達利一雷本”號郵輪緩緩起航,離開了碼頭。

甲板上、碼頭上傳來“再見,一帆風順……”的話別聲。

夏童神色肅穆地望著煙霧迷漫的上海陷人沉思。

古久裏看了看夏童的表情,輕輕打了一拳:“夏童!你每次上船,臉色就不大好看。”

夏童:“咳!討飯的孩子,離開挨餓、生病的母親遠走異鄉,臉上是露不出笑容來的。更何況……”

古久裏:“這次一去就是五年,對吧?”

夏童微微地點了點頭:“古久裏,你可不要忘了,船上還有一位不能和祖國告別的乘客呢!”

古久裏聳了聳肩膀:“我會利用職權關照他的,雖然我和他還沒見過一麵。”

底艙鍋爐房 內 日

幾個赤膊的火夫汗流渙背,一個接著一個往爐中鏟煤。

其中一個身材偏高的小夥子雙手拿著一把大鐵鏟,俯身鏟煤,不大熟練地向爐中送去。

特寫:掛在腰間的竹簫隨著鏟煤的動作擺動著。

“開飯了!開飯了……快上去洗洗測測,到甲板上透透氣,涼快涼快!”隨著話聲,一位年長的中國火夫順著船艙的梯子走下來。

那幾個十分勞累的火夫扔下鐵鏟,順著通向甲板的梯子“瞪瞪……”地離開了底艙鍋爐房。

那位腰間掛著竹簫的火夫繼續向爐中鏟煤。

老火夫走到跟前,輕輕地拍了拍他的後背,深情地說:“星海,你也上去吧!”

冼星海轉過身來,特寫:

滿臉煤灰,汗水津津,衝得臉色有深有淺,一雙眼睛閃爍著倔強、聰慧的光芒。他伸出右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張著嘴喘著粗氣,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

冼星海拄著那把大鐵鏟,為難地:“我……沒買船票,怕……”

老火夫:“這,我知道。鍋爐房的氣溫有四十多度,老是悶在這底下,你會暈過去的。”

冼星海遲疑片刻,扔下手中的大鐵鏟,拖著疲憊的身軀,跟著老火夫登上船梯。

甲板上 外傍晚

身著學生裝的冼星海悄然走上甲板,伸了伸懶腰,活動了一下四肢,放眼望去:

即將沉人大海的夕陽和金色的晚霞在碧波萬頃的海麵上泛起粼粼波光。

冼星海似感慨良多地吐了一口積鬱在胸的長氣。

不遠處傳來一陣笑聲。冼星海循聲望去:

前甲板上聚集著七八個“放洋”的中國男女學生在說笑。

一個戴著博士眼鏡的青年感歎地說:“咳!我們總算從那孤陋寡聞、閉關自守的小天地裏走出來了!”他轉身一看:

夏童望著大海上的落日狂濤沉思不語。

戴博士眼鏡的青年說道:“夏童!你把那首詩再大聲地朗誦一遍吧!”

夏童微微地點了點頭,鏗鏘有力地朗誦道:

出國去,

走東海、南海、紅海、地中海;

一處處的浪卷濤湧,

奔騰浩瀚,

送你到那自由故鄉的法蘭西海岸。

到那裏,

舉起工具,

出你的勞動汗;

造你的成績燦爛。

磨煉你的才幹;

保你的天真爛漫。

他日歸來,

扯開自由旗,

唱起獨立歌。

爭女權,

求平等,

來到社會實驗。

推翻舊理論,

全憑你這心頭一念……

隨著夏童朗誦詩歌的結束,甲板上響起一陣掌聲。

一位打扮十分摩登的女學生讚賞道:“您朗誦得真好!但不知您是……”

戴博士眼鏡的青年忙介紹:“他是我們嶺南大學的高才生,是去法國勤工儉學的。”

女學生:“噢,這首詩是您寫的嗎?”

夏童:“不!我可沒有這樣激昂的才情。”

女學生:“請問是出自哪位大詩人的筆下?”

夏童:“這首詩,是出自九年前赴法國勤工儉學、尋求救國之路的一位誌士的筆下。”

身著西裝革履,拄著文明手杖的楊德烈快步走來,生氣地:“柳鶯!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害得我到處找你!”

柳鶯迎上去,挽著楊德烈的胳膊,撒嬌地:“這裏多好,一等艙那個小房間悶死了!德烈,我們一道欣賞這大海之上的落日狂濤吧!

“檢票了!檢票了……”

談興正濃的男女循聲望去:兩個法國船警一邊吃喝一邊從郵輪的後麵快步走來。

冼星海聞聲一怔,有些慌亂地掉頭就走。

兩個法國船警大聲一呼:“站住!”隨即熟練地一個人抓住了冼星海一隻胳膊。

甲板上的各國旅客相繼圍了過來,一片喧嘩聲。

夏童擠進人群,衝著冼星海點了點頭,旋即快步走去。

一個大塊頭的船警:“喂!快把船票拿出來。”

冼星海惶然地不知如何回答。

另一個年長的船警:“沒有船票,一定是混上船的小偷!”

冼星海大聲抗辯地:“我不是小偷,我是船上燒鍋爐的火夫!”

大塊頭的船警:“胡說!燒鍋爐的火夫怎麽跑到這兒來了?這是你該呆的地方嗎?”

一位中國紳士:“我看他不是小偷,也不是燒鍋爐的火夫。根據我的經驗,他是一個沒買票混上船的窮學生。”

一位年過半百的外國女人拿著手帕捂著口鼻:“船警!快把他弄走吧,免得這個東亞病夫把傳染病帶上船!”

柳鶯趨步上前:“德烈!你送給我的那串寶石項鏈,上船以後就丟了,說不定就是讓他偷去的,快搜搜他!”

楊德烈應聲走到冼星海身邊,欲要動手搜身。

恰在這時,古久裏撥開圍觀的人群走到近前:“喂!發生了什麽事情?”

年長的船警:“古久裏,你來得正好,這個人是你管轄的鍋爐房的火夫嗎?”

冼星海驚愕地看著古久裏。

古久裏打量冼星海,看見掛在冼星海腰間的竹簫,得意地眨了眨眼睛:“是的!是我新雇上船來的火夫。”

冼星海聽後一怔,惑然不解。

古久裏拍了拍冼星海的肩膀:“開飯了!吃完飯快去幹活吧。”隨即吹著口哨走去。

查票的船警、圍觀的旅客看著茫然離去的冼星海。

甲板上 外 夜

“昂達利一雷本”號郵輪航行在夜色的大海上。

古久裏、夏童、冼星海緩步走到船頭的甲板上,隨意地交談著。

夏童:“古久裏,感謝你保護了我的同學。”

古久裏:“不必客氣!保護一位到我國尋找革命真理的窮學生,這是我應該做的事。”

冼星海:“抱歉!我到貴國不是尋找革命的真理,而是去學音樂。”

古久裏近似自語地:“去學音樂?……”

冼星海自信地:“對!

古久裏再次看見冼星海掛在腰間的竹簫:“星海,這是一件東方樂器吧?叫什麽名字?”

冼星海取下掛在腰間的竹簫,遞給古久裏:“是的,它名叫簫。”

古久裏好奇地:“簫?你一定會吹吧。

冼星海點點頭。

夏童忙說:“他當然會吹了!星海是我們嶺南中學有名的‘南國簫手’了。

冼星海急忙解釋:“不過,那時吹的不是這樣的竹簫,而是洋簫。

古久裏:“洋簫?

冼星海:“對!就是你們西洋的樂器單簧管。”

古久裏:“你的單簧管呢?”

夏童:“他哪有錢買啊!他吹的單簧管是學校的。

古久裏雙手捧著竹簫問道:“你能用這支竹簫吹一首好聽的曲子嗎?

冼星海雙手接過竹簫:“能!

古久裏:“噢……換句話說,能吹一首表達你的情感的曲子嗎?

冼星海:“可以!”他雙手捧簫,醞釀了一下情緒,把竹簫的一端放在唇邊,嗚咽的簫聲悠然而起。

隨著冼星海吹奏的《鹹水歌》的簫聲,漸漸化出……

廣州郊區鳳凰村頭 外 日

冼星海吹奏《鹹水歌》的簫聲,漸漸化作喚呐等樂器奏出的歡快而又喜慶的婚禮音樂。

在喚呐高奏的樂曲聲中漸漸搖出:

一條彎曲的小河穿過鳳凰村;

小河兩岸停泊著大小不一的漁船,形成南方那獨有的水上漁村的景觀;

戴著鬥笠的漁民提著活魚、拿著禮品走下漁船,有說有笑地向鳳凰村中走去;

鳳凰村中的茅舍、草屋掩映在高大的鳳凰樹中;

老人、小孩、青年男女匯成人流,相繼走進貼著大紅喜字的門中。

鬱家大院 外 日

院中長著兩棵參天的鳳凰樹。

鳳凰樹下放著一張八仙桌,四周站著八個吹鼓手,拚命地吹吹打打。

院中擠滿了趕來看熱鬧的男女老少村民。

一些好奇的青年湧向正房門口,探頭向屋裏看去。

站在後邊的青年男女焦急地問:“新娘怎麽還不唱《鹹水歌》呢?”

一個站在前邊的青年轉過頭來,玩笑地:“你又不是新郎官,著的哪份急呢?”

正房門**發出一陣歡樂的笑聲。

“伴娘到!請讓開屋門―”

擠在門口的男女青年下意識地轉過身來一看:

院落中的村民自覺地讓出一條通道,四個沒有出嫁的姑娘打扮成伴娘結伴走來。

擠在正房門口的男女青年閃身兩旁,目送四個伴娘走進正房。

正房偏室 內 日

身著嫁衣的新娘害羞地坐在床邊。

四個伴娘圍在新娘的左右,內心有著說不出的喜悅。

其中一個叫三妹的伴娘催促:“時候不早了,該唱離家前的《鹹水歌》了!”

新娘害羞地搖了搖頭。

四個伴娘七嘴八舌地:“不唱怎麽行呢!這可是咱們漁家傳下來的規矩啊。”

這時,屋外傳來起哄的叫聲:“噢!新娘不唱《鹹水歌》,心裏想郎不想娘了!……”

伴娘三妹的母親鬱嫂命令地:“三妹,新娘不好開口,你就帶個頭吧!”

三妹微微地點了點頭,一邊放聲唱起饒有漁家風味的《鹹水歌》,一邊扶著新娘向門口走去。

新娘和另外三個伴娘輕輕合唱《鹹水歌》,緩緩走出正房的大門。

吹鼓手停止吹奏,離開那張八仙桌。

圍觀的村民翹首爭看三妹扶著新娘領唱《鹹水歌》。

鳳凰樹下吹瑣呐,

十六阿妹忙哭嫁;

莫非阿哥不戀妹,

莫非難舍老阿媽……

三妹挽著新娘和另外三個伴娘唱著《鹹水歌》走到八仙桌旁邊。

一個青年大聲問道:“哎!大家看喲,新娘唱《鹹水歌》為什麽不落淚啊?”

“新娘想郎不想娘!”

三妹的母親鬱嫂走到桌前,用力擰了新娘一下。

新娘頓時變色,跟著三妹的領唱發出泣咽的哭腔,遂漸漸地淌下了淚水。

冼星海的母親黃蘇英擠到鬱嫂的身邊,小聲稱讚地:“鬱嫂,你家三妹領唱得真好,都趕上你年輕的那陣子了!”

鬱嫂笑了:“蘇英妹子,比起你年輕的時候差遠了!”她說罷有些得意地向大門口望去:

冼星海左手提著一隻破舊的藤箱,右手拎著一隻黑色的小提琴盒,快步走到那棵大鳳凰樹下,放好藤箱和提琴盒,迅速掏出一個小本子,從胸前摘下一支鋼筆,全神貫注地記錄《鹹水歌》的曲譜。

鬱嫂捅了黃蘇英一下,指著對麵那棵大鳳凰樹:“哎,快看啊,你家海仔回來了!”

黃蘇英順著鬱嫂指的方向一看:

冼星海繼續在所謂“靈感”小本上記錄著《鹹水歌》。

黃蘇英驚叫了一聲“海仔!”推開人群走去。

冼星海聽到了母親的喊聲,他叫了一聲“阿媽!”迎著母親走去,遂緊緊抱住了母親黃蘇英。

黃蘇英用手撫摸著冼星海,有些不安地:“海仔,你不是要到明年才從上海國立音樂學院畢業嗎?怎麽……”

冼星海猶豫了一下:“我被學校除名了!

黃蘇英大驚:“為什麽?”

冼星海:“學校說我參加了學潮。”

黃蘇英長長地歎了口氣。

冼星海突然轉怒為喜:“阿媽!你別著急,快閉上眼睛,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黃蘇英微微地搖了搖頭,又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冼星海取出一張聘書,雙手放在黃蘇英的眼前:“阿媽!你快睜開眼看啊……”

黃蘇英忐忑不安地睜開眼,雙手接過聘書一看,畫外音:

“特聘請冼星海先生為我校音樂教員,每月薪水一百元。嶺南大學校務委員會 民國十八年七月。”

黃蘇英驚喜地:“這就好了!這就真的好了……”

鬱嫂走到近前,高興地叫道:“海仔!”

冼星海禮貌地:“鬱嬸。”

鬱嫂打量了一番冼星海,愛責地:“你呀,一去就是好多日子,你阿媽白天盼,晚上想,眼睛都快望穿了!

冼星海內疚地:“這次回來就不走了,留在廣州陪著阿媽和鬱嬸。”

鬱嬸:“真的?”

黃蘇英雙手把聘書送到鬱嬸跟前:“看!這是嶺南大學的聘書。”

鬱嬸接過聘書一看,緊緊抓住黃蘇英的雙手:“這下你可真的熬出來了!

這時,三妹領唱的《鹹水歌》結束了。

司儀大聲地:“奏樂!送新娘上彩船―”

吹鼓手再次奏響送親的樂曲,好不熱鬧。

三妹把一頂紅色蓋頭罩在新娘的頭上,遂與其他三個伴娘扶著新娘向大門走去。

小河岸邊 外 日

吹吹打打的樂手引路,沿著岸邊走去。

三妹等四個伴娘保護著頭罩紅色蓋頭的新娘跟在後邊。

鬱嬸和黃蘇英、冼星海等漁民緊緊跟在新娘的後邊,一邊議論一邊走著。

冼星海:“鬱嬸!最近我司徒喬哥來信了嗎?他在法國學習得怎樣?生活得還好嗎?”

鬱嬸有些傷感地:“喬仔的信還是早些天來的,說他在巴黎一切都好,不要我記掛他。”

黃蘇英看著伴娘三妹,嘖嘖地:“海仔!你看三姑娘出落得有多好,比你們訂親的時候……”

冼星海忙打斷:“阿媽!快別說這些了。”

黃蘇英:“好,好!我不說還不行。”她轉眼看著鬱嫂,“晚上讓三妹來我家玩吧,就說她海仔哥從上海回來了。”

鬱嫂樂嗬嗬地:“行!行啊……”

小河岸邊 外 日

迎親的彩船停靠在小河岸邊。

吹鼓手吹吹打打地走上迎親船,坐在船頭盡情演奏。

岸上站滿了看熱鬧的漁民,爭看三妹等四個伴娘扶著新娘走下河岸,小心地登上迎親的彩船。

鬱嬸高興地:“海仔都快二十四歲了,三妹也成了個大姑娘了,我看你我這親家也該做了。”

黃蘇英:“是該做了!他們的事辦啦,咱老姐妹倆也就算去了塊心病。再說海仔又找到了不錯的事由,這喜事……”

鬱嫂:“一定要辦得像個樣子!到時,讓海仔和三妹進城照張大大的相片,給喬仔寄一張去,讓他在法國巴黎也高興高興!”她轉身看著不語的冼星海,“海仔,三妹送完新娘回來以後,今晚就去看你。”

冼星海:“鬱嬸,今晚我還要進城,我看就不要讓三妹來看我了!

黃蘇英生氣地:“為什麽?今晚你哪兒也不準去!”

冼星海:“阿媽!你聽我說,是這麽回事,在城裏碰到一位要好的朋友,他給了我一張今天晚上的音樂會人場券。”

黃蘇英:“是什麽音樂會啊?”

冼星海突然來了興致:“是法國當代印象派著名作曲家杜卡斯的作品演奏會。鬱嬸,杜卡斯大師……”

鬱嬸:“好了,好了!你和喬仔一樣,張口就是這個大師,閉嘴就是那個名人,我和你阿媽也不懂。”她轉身看了看歎氣的黃蘇英,“海仔!我和你阿媽同意了,今晚去聽音樂會吧!”

冼星海:“鬱嬸真好!”

隨著樂聲遠去,迎親彩船也順河而下。

送行的漁民望著彩船消失在小河遠方。

廣州音樂廳門口 外 夜

一幅碩大的廣告牌懸掛在音樂廳大門旁邊,上邊畫著杜卡斯的肖像,兩邊用中文寫著:法蘭西國印象派大作曲家 刁客士(今譯杜卡斯)

身著西裝的冼星海駐足杜卡斯肖像前久久不願離去。

穿著夜禮服的男女觀眾很有身份地走進音樂廳大門。

冼星海依戀不舍地走到音樂廳門口,買了一張節目單,雙手捧在麵前一看:

特寫:節目單的封麵印著杜卡斯站在巴黎音樂學院大門口的照片。

冼星海端詳片刻,小心地裝進西服口袋裏。

音樂廳中的過道 內 夜

聽眾持票站在過道上尋找自己的座位。

冼星海持票走到前排看了看,猶豫片刻,遂又走回後排靠近門口的一個空位坐下。

一位青年挽著一位摩登少女走進,對著票看了看座位號,衝著冼星海高傲地:“先生!你坐錯位子了吧?”

冼星海匆忙站起,拿著手中的票客氣地:“先生,請問您的票是幾排幾號?”

這位青年:“七排五號,比你的票好多了!”

冼星海搖了搖手中的票:“比我的票差一點。”

這位青年看了看冼星海手中的票:“啊!七排三號……比我的票是、是稍好一點。

摩登少女撒潑地:“你就是舍不得為我花錢,把三號座位的票讓這個鄉巴佬買走了!

這個青年尷尬地:“不是我小氣!我買票的時候一、三、七號都賣完了,所以嘛……”

摩登少女大鬧:“如果你、你真心愛我,就出十倍的錢,從他手裏把三號的票給我買下來!

這位青年忍痛取出一大迭鈔票送到冼星海的麵前,哀求地:“先生,您……”

四周座位的聽眾投來好奇或憤怒的目光。

冼星海大方地:“何必這樣為難呢!錢,你自己收起來,我和這位女士的票換一下,不就全都解決了嗎?”

這個青年接過冼星海手中的票,感激地:“這錢你一定要收下。”

冼星海淡然地笑了笑:“先生,你誤會了。我所缺的是作曲大師杜卡斯的音樂,而不是你這一點錢。

這時,音樂廳中響起了悅耳的鈴聲。

冼星海:“音樂會就要開始了,快陪著你的女友去七排欣賞音樂會吧!

這個青年連聲說著“謝謝!謝謝……”遂挽著那個摩登少女向前排走去。

冼星海坦然地坐在了那個摩登少女的座位上。

四周的聽眾不解地搖頭坐下。

冼星海身旁的聽眾自語地:“咳!真是一個鄉巴佬。”

這時,前排一位學者轉過身來看了看微閉雙眼的冼星海:“喂!你是學音樂的吧?”

冼星海點點頭:“是!”

冼星海身旁的青年茫然問道:“先生,您怎麽知道他是學音樂的呢?”

學者侃侃而談:“在西方各國,有錢的人聽音樂會坐前排,進包廂,是為了顯示自己的地位、身份;從事音樂工作的音樂家坐在後排,是為了更好地欣賞音樂,從前輩大師的作品裏學習創作技巧。”

“坐在前排聽得不更清楚嗎?”青年追問道。

學者:“前排距離舞台上的交響樂隊太近,加上我國劇場音響效果很差,隻能聽到大轟大嗡的響聲,無法聽辨出交響作品中那維妙維肖之處,更不能區別各類不同樂器的音色。這用得上我國的一句俗話:外行看熱鬧,內行聽門道嘛。”

四周的聽眾向冼星海投來敬意的目光。

舞台上 內 夜

紅絲絨大幕徐徐打開,舞台上擺著一個完整的三管交響樂隊。

舞台下的聽眾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一位身著黑絲絨長裙的報幕女郎走到台前,微微地向聽眾欠了欠上身,示意安靜。

舞台下的聽眾漸漸地安靜下來。

報幕女郎拿聲拿調地:“杜卡斯是法蘭西樂壇、近代三大印象派巨子之一,和德彪西、拉威爾齊名。他不僅是全法無線電音樂總監,巴黎音樂學院高級課程的顧問,而且還是巴黎音樂學院作曲係資深的教授,法蘭西以及各國青年音樂者的導師。他的音樂作品內容雄厚,富有偉大的想象、被音樂界評為‘近代的貝多芬’!”

舞台下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報幕女郎:“今天演出的大型交響樂《學徒索西爾》,是杜卡斯於一八九七年根據歌德的名詩而創作的。下邊,請中國的聽眾欣賞這首不朽的名作!”

舞台下再次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報幕女郎轉身走進側幕。

身著黑色燕尾服的法國指揮快步走到台前,彬彬有禮地欠身致意。他倏然轉身,健步登上指揮台,右手從譜架上拿起指揮棒,昂首巡視樂隊,舉起雙手。

近百名的樂手喇地把樂器擺成演奏狀。

法國指揮用力揮下手中的指揮棒。

樂隊奏響大型交響樂《學徒索西爾》……

聽眾席 內 夜

冼星海看著舞台上激動興奮的指揮,如醉如癡的樂手,他屏息靜聽著。

冼星海很快被那磅礴的氣勢,優美的旋律,五光十色的和聲所震驚,他完全傾倒了,懾服了。

冼星海的畫外音:“啊!多麽神奇美妙的音樂喲…外國產生了多少音樂夭才,巴赫、貝多芬、舒伯特、瓦格納……又是一個杜卡斯!當今的中國,要產生音樂天才真是太難了!中國的音樂喲,你何時才能在世界樂壇上占有一席之地呢?什麽時候?什麽時候?……我們學音樂的人,要擔負起振興祖國音樂的責任喲!……

冼星海下意識地取出節目單,久久凝視封麵上杜卡斯站在巴黎音樂學院門前的照片,隨著《學徒索西爾》音樂自然流瀉,他陷入了遐想……

(幻覺……)

隨著音樂的展開,照片上的巴黎音樂學院突然光芒四射,金碧輝煌。

巴黎音樂學院的大門緩緩打開,從門中走出儀表威嚴的杜卡斯教授,隻見他的頭上罩著一輪五彩光環,宛如天神來到了人間。

站在大門外的冼星海拘謹不安地看著。

杜卡斯緩緩向冼星海走來,笑容可掬地伸出雙手,用力握住冼星海有些顫抖的手,熱情地說道:“歡迎你!來自中國的年輕人……”

雷鳴般的掌聲把冼星海從幻覺中驚醒。

冼星海把手中的節目單緊緊貼在胸前,癡然地望著舞台上,謝幕的指揮和樂手,繼續思索著、思索著……

珠江岸邊 外 夜

夜漆黑漆黑的,隻有珠江中的水上漁村亮著燈光。

水上漁村的船頭上傳來低沉的歌聲:

頂硬上,鬼叫你窮!

哎嗬喲嗬,哎嗬喲嗬,

頂硬上,鬼叫你窮!

鐵打心肝銅打肺,

立實心腸去握世。

握得好,發得早,

老來歎番好!

血啊,汗啊,

窮啊,餓啊!

哎嗬喲嗬,哎嗬喲嗬,

頂硬上,鬼叫你窮!……

冼星海沿著珠江岸邊快步走來,他被這輕聲吟唱的歌聲吸引了,遂駐足傾聽。有頃,他自語地:“這不是阿媽最愛唱的《頂硬上》嘛!”

冼星海聽著《頂硬上》的歌聲向前走去。遠方疊印:

黃蘇英小聲唱著《頂硬上》坐在船頭淘米做飯。幼稚的小星海拿著一支竹簫在吹弄;

黃蘇英哼唱著《頂硬上》在工廠做工;

黃蘇英邊唱《頂硬上》邊給有錢人家洗衣、拖地……

冼星海大步走在珠江岸邊,畫外音:“去巴黎,找杜卡斯教授學作曲!”

冼星海繼續大步走在珠江岸邊,畫外音:“我走了,阿媽怎麽辦呢?……”

冼星海在《頂硬上》的歌聲中快步走著,很快消失在珠江岸邊的夜幕中。

黃蘇英家 內 日

黃蘇英高興地打開一個紅布包袱,是幾件中式衣服。

黃蘇英拿起一件上衣看了看,誇獎地:“三妹的手真巧。”

冼星海走進屋,低沉地:“阿媽,我回來了!”

黃蘇英拿著上衣,興奮地:“你回來得正好,快穿上三妹為你做的新衣服,讓阿媽看看合不合適?”

冼星海:“先不急試衣服。”他取出一疊鈔票,雙手捧到黃蘇英的麵前,“阿媽!這是給你的錢。”

黃蘇英一怔:“海仔,這是從哪兒弄來的錢?”

冼星海:“我把小提琴賣了。”

黃蘇英一驚:“你、你不再學音樂了?”

冼星海:“學……”

黃蘇英:“那你……靠什麽來學?”

冼星海沉默良久,異常痛苦地:“阿媽,我想去法國巴黎學音樂……”

黃蘇英驚得把手中的衣服失落在地,她忙問:“你、你不去嶺南大學教書了?”

冼星海堅定地:“不去了!”他說罷拾起掉在地上的衣服看了看,遂又放在**,“我知道阿媽會生氣的。”

黃蘇英久久不語,她驀地揚起頭:“去吧!一不要為了我,誤了你一輩子的大事……”

冼星海不安地望著黃蘇英,他碎然伸出雙手,激動地叫了一聲“阿媽!”遂用力抱住了黃蘇英。

黃蘇英用微顫的手輕輕撫摸著冼星海的後背,極力控製著情感:“海仔!你有出息了……阿媽就是累死、餓死,或者是病死,臉上都會掛著笑的……就是別忘了三妹,她是個頂好的姑娘,阿媽打心眼裏喜歡她……”

冼星海硬咽地:“阿媽!……”

珠江碼頭 外 日

碼頭上停靠著一艘小火輪,上船的旅客擁擠不堪。

黃蘇英取出一個小布包,塞到冼星海的手裏,強作笑顏地:“這是我托人兌換的法郎,帶著路上用吧。”

冼星海無聲地看著手中的法郎。

黃蘇英取出一封信:“這是你鬱嬸給司徒喬的信,他在巴黎郊區玫瑰園落腳,有難處就找你喬哥想辦法。”

冼星海小心地收好錢和信。

黃蘇英:“阿媽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誰幫你出錢,把你送到巴黎……”

冼星海:“阿媽,你就放心吧t上海我有幾個要好的同學,他們一定會幫我的忙的。”

黃蘇英微微地點了點頭。接著,她又解開一條細長的布袋,取出一支竹簫,看了看,動情地:“海仔,這還是你阿公下南洋的時候做的,每逢記掛家鄉的親人,他就吹起這管竹簫。你把它帶上,經常不斷地吹著它……立實心腸去握世吧……”

冼星海雙手接過這管竹簫,緊緊抱在胸前。

“嗚!嗚―”

冼星海把竹簫別在腰間,用力抓著黃蘇英的雙手,說罷“阿媽,保重!”提起藤箱,轉身朝著碼頭大步走去。

黃蘇英木然地站在碼頭上,看著冼星海登上小火輪。

小火輪緩緩離開碼頭,駛向江心。

冼星海不停地揮手喊道:“阿媽!保重―”

黃蘇英依舊是木然地望著遠去的小火輪和冼星海,她禁不住地哼唱起了《頂硬上》:“頂硬上,鬼叫你窮!鐵打心肝銅打肺,立實心腸去握世……”

冼星海乘坐的小火輪漸漸地消失在江麵上。

黃蘇英還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哼唱著《頂硬上》……

(漸漸化人……)

“昂達利一雷本”號郵船甲板上 外 夜

黃蘇英哼唱《頂硬上》的歌聲化作嗚咽的簫聲。

冼星海背靠著船舷在吹奏《頂硬上》的變奏旋律。

冼星海的簫聲劃破夜幕籠罩下的大海,飄向遠方。

古久裏感慨萬端地:“冼!我從簫聲中聽懂了你的誌向。但我必須嚴肅地告訴你:一個買不起船票的青年,連進巴黎音樂學院大門都不夠條件,想成為作曲家……”

冼星海急忙答說:“他卻百分之百的符合條件!”他更加激動地抗辯,“貝多芬的母親曾經為貴族做廚娘,我的母親也為人做洗衣婦,我為什麽不能像貝多芬那樣在音樂上做出貢獻?”

古久裏被冼星海的精神震懾了,一時不知說些什麽。

夏童:“有誌者,事竟成,我相信星海能成功。”

古久裏習慣地聳了聳肩膀,近似自語地:“看來,我有義務幫著冼去實現自己的理想了。”

冼星海:“謝謝!”

夏童:“音樂,真是難以捉摸的東西……星海,你到巴黎求學,僅僅是為了振興祖國的音樂?”

冼星海:“那還能為了什麽?”

夏童沉吟片時:“不說了!讓我們一塊到巴黎去尋找答案吧!”

“嗚!嗚―”

“昂達利一雷本”號郵輪發出前進的吼號。

冼星海緊緊握住手中的竹簫,堅定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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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