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角逐004

威爾基就要結束在中國的訪問了,他帶著成年人的**,傾倒在蔣介石的夫人宋美齡的魅力之下。“他想出了一個能夠使他們之間的交誼持續下去的令人興奮的主意,提議夫人對美國進行一次友好訪問。威爾基非常真誠地相信,夫人訪美能夠達到雙重目的:‘對我的美國同胞理解亞洲問題有著極大的重要意義’;夫人以‘她的智慧,循循善誘的天賦,高尚的品格……以她的才能和魅力,豁達和同情心,雍容的儀態和火一般的堅定信念……一定會成為最理想的外交使節……我們將以超出尋常的注意力傾聽她的聲音’。”

誠如一位美國史學家所評論的那樣:“威爾基為自己的這一建議激動得熱血沸騰。他在與夫人最後一次會晤中不停地請求她一定要在‘明天’就和他同機飛往美國。”同時,他還忘乎所以地對宋美齡說了這樣的話:

“我會盡力勸說羅斯福撥給夫人要求得到的全部飛機。”

蔣介石不懂英語,無法知道威爾基和宋美齡在說些什麽。但是,可能是前有“捉奸記”插曲的緣故,他對威爾基和宋美齡用英語交談且又眉來眼去、頻頻傳情的場麵感到別扭和不快,礙於外交禮儀——更重要的是需要大批的美援及租借物資,他隻好把這男子漢所難以容忍的醋意和怒火暫壓在心底。會晤一結束,他把威爾基剛剛送出門口,就又轉過身來,竟然對侍從下了這樣一道命令:

“把窗戶統統打開,把這個外國人身上的氣味都放出去!”

……

二十

溫德爾.威爾基離去之後,最大的受益者蔣介石對史迪威采取了敷衍塞責的態度,因為他相信羅斯福總統會對史迪威作出新的安排。

史迪威對威爾基中國之行的表現是很不滿意的,可他這位蹩腳的政治家決不會想到幕後有那樣多的政治交易——多數是對準他的。因此,威爾基在山城重慶攪起的“旋風”尚未散去,他就又投入到藍伽計劃和反攻緬甸的策劃中去了。他根據緬甸錐形地形的特點,認為收複緬甸必須從北和西兩翼出擊。西麵的部隊由藍伽計劃訓練完成,代號為X部隊;北麵的部隊應由雲南昆明等地在設立的整訓三十個師的基地培訓完成,代號為Y部隊。如果再加上駐印英軍和第十航空隊的空中支援,收複緬甸指日可待。

史迪威的軍事計劃是一廂情願的,因為他忘記了任何重大的軍事行動都受著政治製約。而像收複緬甸這樣極為特殊的戰役,還要受著中美英乃至於緬甸和印度不同利益的製約。因此,他很快就應了孔明的一句名言:“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這時,史迪威的“國務卿”約翰.戴維斯回國述職之後又返回了山城,並給他帶回了令人沮喪的報告:“這個戰區完蛋了。他們不再向這裏提供援助……居裏看上去似乎想要掐斷我的喉嚨,中緬印戰區已沒有多大希望,‘主要戰略方向在其他地方’。參謀總長(馬歇爾)說,派不出地麵部隊。”就常理而言,出任這樣一個不受重視且又時時有可能被人排擠的戰區指揮長官,史迪威有理由混天度日,過著“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的清閑舒服還又不用負任何責任的日子。但是,這不符合史迪威的軍人性格,他不願等待命運的安排,喜歡向命運挑戰,因為他堅信靠自己的努力會幹出一番事業來的。他幾經痛苦的思索和抉擇,毅然決定不顧來自美國和重慶的各種幹擾,繼續請見蔣介石,協商反攻緬甸的大計。

然而就在史迪威準備請見蔣介石的當天,即溫德爾.威爾基離去的翌日——十月九日的晚上,他收到了設在印度的司令部副參謀長費裏斯的報告,告訴他在拉姆加爾受訓的中國軍隊遇到了英國人的幹擾。為此,他非常氣憤地寫下了這段日記:

令人沮喪。阿奇(韋唯爾)同意(中國增兵),但總督已把此事提交倫敦。“國內政府有最後決定權。”哈特利說。因此,他們必定要抱怨此事。給喬治(馬歇爾)發去急電,求援。否則,它將毀掉我們的一切工作,激怒中國人,危害未來的所有合作,毀掉這一機會。自我們在這裏幹了些事之後我們有了一些權力,可他們對此會予以注意嗎?不——英國人的策略是,“不能要那些肮髒的中國佬”;長期政策:害怕中印合作,害怕單獨行動。除此還能有什麽。

無論如何,蔣介石會發脾氣,也許要退出整個行動。如果他這麽做,我們就白幹了。或許喬治能拯救此事。

在蔣介石看來,英國人的所作所為是必然的,沒有什麽可值得大驚小怪的。英國人出於敗落的宗主國的特殊心理,是絕對不讚成中國軍隊進駐要求獨立的印度境內的。也是出於同樣的原因,英國人從根本上講不讚成中國軍隊解放緬甸。而中國——以蔣介石為首的政權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願意犧牲中國的軍隊為“英國佬”解放緬甸,因為在中國的國土上駐有近百萬的日本軍隊啊!有意思的是美國——主要是史迪威中英兩國都不熱心的藍伽計劃和緬甸戰場在日夜焦慮。時下,英國人反對在印度拉姆加爾整訓中國軍隊,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在變相地告誡中國:不要派軍隊染指緬甸。聰明的蔣介石不僅不會借此挑起中英之間的衝突,而且還將其視為給史迪威出難題的一個天賜良機。他一反常態,非常痛快地批準了由商震主持製訂的向緬甸實施進攻的計劃,並將中國預計派出的部隊由十到十五個師改為十五到二十個師。不知實情的史迪威樂觀地認為:“看來不錯。”蔣介石卻加重語氣對史迪威說:

“請記住,這份作戰計劃是建立在美國和英國派出足夠的艦艇和航空母艦,並在孟加拉灣獲得製海權和製空權基礎之上的。再者,英國人還必須保證在仰光實施兩棲登陸。”

“這我清楚,而且我和委員長的意見是一致的。”史迪威連忙答說。

“英國人阻止中國部隊在拉姆加爾整訓是沒有道理的,我也充分相信貴國是有辦法改變他們這種做法的。”

“是的,一定會有的。”

“我已經批準了反攻緬甸的作戰計劃,能否執行,就看英國人的態度了。”

“我一定說服他們同意。”

“為了方便你的工作,我授予你在印度之全權,務必嚴守軍紀。”

史迪威知道此次印度之行的艱難,認為靠他一個人的力量是無法改變“英國佬”的態度的。他就像豎起脖子上的羽毛、準備決鬥的公雞那樣勃然大怒:“這麽說他們決心要拆台囉!立即給喬治(馬歇爾)發十萬火急的電報,請他幫忙。”他希望馬歇爾以英美參謀長聯席會議成員的身份改變英國人的立場。接著,他打點行囊,帶著自己的參謀班子飛往印度,和老對頭——“獨眼將軍”韋唯爾進行舌戰。

英國人突然反對把中國人運到印度進行整訓是有原因的。從曆史根源上看,中國和印度——尤其是印度深受英國殖民主義者的統治之苦。英國要推行防止中印合作的長遠政策,就“必須阻止中印兩國人民——尤其是兩國軍隊的接觸”。在史迪威看來,英國“防止中印合作的長遠政策”的本質是隻關心大英帝國的利益;而蔣介石的所作所為表明,他隻關心中國自身的生存。簡而言之一句話:英國和中國關心的都不是如何取得勝利,“而是怎樣在戰後獲得更多的利益,或至少保持現有的利益”。另外,聖雄甘地和尼赫魯在印度發動了轟轟烈烈的民族獨立運動,強烈要求大英帝國還印度人民以自由,英國為保全自己在印度的利益,除去下令逮捕聖雄甘地等領袖人物而外,再就是封鎖來自世界各國的支持印度獨立的消息。基於中印兩國的曆史淵源,以及蔣介石訪問印度時作出的支持聖雄甘地的姿態,英國駐印總督遂給內閣寫信,由帝國作出決定:阻止中國軍隊以整訓為名進入印度。

自然,老奸巨猾的“獨眼將軍”韋唯爾決不會道出大英帝國的難言苦衷,而是當麵向史迪威提出了各種困難:“鐵路運輸已經飽和,每天運送軍隊的數額不能超過二百名;機動車和畜力車數量有限,如用於運輸中國部隊,將影響印軍運輸。”最後,他竟然向史迪威發出這樣的質問:

“請史迪威將軍告訴我,還有多少中國軍隊要來?他們為什麽要來?”

史迪威聽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震愕不已地發出這樣的自問:“為什麽?我的天哪!……”但是,當他稍許平靜下來再一想:“他們不想讓中國軍隊參加收複緬甸的戰役,這是問題的實質。”當他再一“看獨眼將軍”韋唯爾那毫無表情的臉,遂憤慨地說了這句話:

“中國軍隊來印度整訓,是為了協助我們盟國收複緬甸。”

“謝謝。”韋唯爾做出無可奈何的樣子,漠然地答道,“這需要帝國政府作出決定。”

史迪威非常氣憤地回到了自己的住處,頓感身處異國,一片淒涼。他無處訴說這滿腹的憤懣,唯有像往日那樣打開日記本,記下這一天難以宣泄的悲愴情緒:

五點三十分同費裏斯一道去見韋唯爾。這個那個地一通大叫大喊,他明確說我們的拉姆加爾訓練計劃不受歡迎。全是困難——鐵路、公路、航運、用水、食品、運輸,等等,將妨礙印度軍隊的進展安排。如果我們用了卡車,那就會減少他的運輸量……在此之前他一直不了解這一情況,也沒有人提出請求,這個數字尚不能確切肯定。實際上,這使他心煩意亂。

好吧,見這個該死的老傻瓜的鬼。我們剛剛查出這一問題。他們不想讓中國軍隊參與回緬甸,問題就在於此……令人失望的會麵。

翌日——十月十八日,史迪威收到了馬歇爾將軍的來信,告知他已經和參謀長聯席會議英國方麵的將軍商妥,為史迪威在印度整訓中國軍隊提供一切方便,不久,這一決定就會由英國政府通知駐印總督和韋唯爾將軍。史迪威激動地看了好幾遍,頗有些得意地自語:

“否極泰來!終於出現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樂觀局麵。”

就常人而言,沒有必要再找韋唯爾將軍繼續談這件事了,因為這位“獨眼將軍”在沒有接到英國政府通知之前,是肯定不會改變立場的。可是史迪威不屬於這種常人之列,他希望再看看這個“老傻瓜”韋唯爾是如何表演和轉變觀點的,借用中國的話說:“有意取笑和看韋唯爾將軍的熱鬧。”所以,他秘而不宣馬歇爾將軍的來信內容,以十分的真誠繼續說服這位“獨眼將軍”改變立場,支持在印度拉姆加爾整訓中國軍隊。

誠如史迪威在日記中所寫的那樣,韋唯爾這個“英國佬對藍伽計劃怒氣十足”。日記寫道:他明確說不歡迎中國人。沒有住處,無法運輸,沒有物資……昨天缺一萬一千輛卡車,現在變成了三萬三千輛。印度軍隊有一百四十萬人,他對我們提的任何事情都離不開他的部隊。總的態度是拒絕中國人,但他想讓我們的空軍服從他的指揮”;“他們對印度有一點中國人都惱火得不行”;“還是老一套,像過去關閉緬甸公路、拒絕軍隊一樣。他們似乎沒吸收教訓”。

十月十九日,英國駐印度總督和韋唯爾將軍收到了英國政府的指令,立即會見史迪威將軍,態度也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對此史迪威寫道:“現在他們每天可以運送四百人,而且還能搞到一些牲畜,還有卡車。他們將在需多給我們一個防區,他們將為我們提供補給品。”但是,作為交換條件,“他(韋唯爾)堅持要指揮拉姆加爾的部隊”。更出乎史迪威所料的是,韋唯爾將軍竟然提出想指揮美國駐在印度的第十航空隊。史迪威當即答說:

“我早已收到我國政府的訓令,第十航空部隊隸屬美軍係列,其他盟國無權指揮。至於韋唯爾將軍指揮在印整訓的中國軍隊一事,也須請示蔣委員長後再定。”

史迪威作為一名美國將軍,原本是不相信“戰爭是政治的繼續”,“軍事是為政治服務”這一學說的,然而他通過和蔣介石,和韋唯爾,乃至於和羅斯福總統的私人代表勞克林.居裏、溫德爾.威爾基等打交道,首次認識到大軍事理論家克勞塞維茨這一論斷是何等的正確啊!

接著,史迪威又和韋唯爾商談反攻緬甸的作戰計劃,首先,他提交了自己製訂的反攻緬甸軍事方略,供雙方討論。

韋唯爾仔細地審閱了這份反攻緬甸軍事方略之後,為難地提出:目下北非戰局,尚未分曉,英國海空軍能否南調,孟加拉灣能否有製海製空之權,皆不可知,不能遽議收複仰光。“伊本有‘英軍收緬甸’私案,但其目標不在仰光而在阿恰布,如阿恰布得手,則可收複上緬甸,沿欽敦江東進,為下一度收複全緬之前驅。”

明眼人一看即知,韋唯爾之策“旨在保衛印度,而非打通中緬,自與史迪威目的不同”。雙方爭論甚烈,依然沒有結果。韋唯爾“仍謂緬南收複需要海軍助力,而海軍助力不可必得,不如先收複北緬。於是史迪威收複全緬案,與韋唯爾之收複北緬案乃同時審議”。結果,史迪威飛返重慶,並於十一月三日會見“委員長於黃山,報告在印商談結果如下”:

一、收複緬甸之開始日期,定在一九四三年三月一日左右。

二、使用兵力為英軍一師、印緬軍六師,共七師。其中三師自英帕爾經卡兒瓦沿欽敦江流域奪棠沙、斯威堡、孟尼瓦,另一師占阿恰布向東進展,其餘三師為後備軍。

三、中國軍隊若幹師,自雲南出擊臘戍,奪曼德勒,經羅列姆占羅衣考,此部隊須於二月二十五日以前準備齊全。

四、在印之中國軍隊,以雷多為根據地,經胡岡穀地與孟拱,奪取密支那,與英軍在棠沙會師。

五、因航空母艦未能確定,故孟加拉灣方麵,能否握有製海製空之權,尚待再商。

六、雷多方麵,須建築道路、兵房、堆棧、修理工廠,及足容三千人之醫院,並須儲備四十五日之糧食、三個月之彈藥。

蔣介石聽後表情凝重,一言不發。史迪威誤以為中國方麵有困難,或者這位蔣委員長又節外生枝,甚至是撂挑子不幹了,遂“叩問雲南方麵中國可用之兵力,與準備完成之可能日期”。蔣介石鄭重告之:

“中國擔任之兵力,除駐印兩師外,並可再派一師,參加拉姆加爾訓練,為後備軍。雲南方麵,預定出兵十五師,可於二月以前準備完成。但此次緬甸作戰之中心問題,在英國能否在孟加拉灣握有製海製空權,以阻止仰光方麵敵軍之增援。如海空實力不能充分準備,則我不願令派一兵一卒參加此次戰役,因吾人不能再受第二次之挫敗。”

史迪威清楚蔣介石的方略是:“堅持南北緬水陸同時夾攻之戰略,自始不變。”“然英國人收複緬甸,本自有其時期與方略……英國寧願以自力收複緬甸之一部,而不願以中國之兵力收複緬甸之全部。”怎麽辦?史迪威再次陷入進退維穀之中,遂發出這樣的喟歎:

“引導兩個國家一致對付日本絕非易事!”

史迪威為了完成所謂的中緬印戰區的戰鬥任務,同時也是為了一雪緬戰失敗的恥辱,隻好忍辱負重,甘願身受中英兩國的夾板氣,再次奔波於重慶、新德裏之間,竭力說服蔣介石和韋唯爾同意他的收複全緬甸的戰略計劃。但是,這位“尖刻的喬”有一個致命的弱點:愛以形象的比喻發牢騷。請看他說的這段牢騷話。

“活見鬼,我成了一名聽差了,我跑到重慶拉拉委員長的袖子,告訴他最好南下向薩爾溫江進攻,因為英國人正計劃從南麵攻入緬甸……如果英國人單獨占領了緬甸,中國人可就無地自容了。接著,我又飛到印度,拉拉阿奇(韋唯爾)的袖子說,委員長正準備南下薩爾溫江,你們最好也迅速采取行動,如果中國部隊真的大膽地揮師南下,而你們卻仍按兵不動,你們英國人沒有盡到白人的義務,往後的日子可難過了。”

在這期間,史迪威誠如他的一位朋友說的那樣,“像蟋蟀那樣到處跳……什麽事都要管”。就在他往返重慶、新德裏“扯袖子”的過程中,他還擠時間經常到拉姆加爾訓練基地,和負責訓練的孫立人、廖耀湘共同製訂計劃,“視察駕駛員訓練隊、軍樂隊、醫院和靶場。史迪威為自己能再次從事訓練部隊的工作感到十分愉快”。

史迪威利用重大節日之慶典——尤其是孫中山先生的誕辰紀念儀式,“站在中國國旗下,向中國部隊發表演說。他用漢語向士兵們講述中國曆史故事,給他們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他為使講演更加富有色彩,恰當地引用了中國典故。在說到效忠國家時,他列舉了宋朝大將嶽飛抗擊入侵金兵的例子。他還講了越王勾踐臥薪嚐膽,不忘失敗的恥辱的故事。他告訴部隊,他代表的是蔣介石。他們必須英勇戰鬥,否則他就有負重托,無顏見使他獲得榮譽的委員長。他提醒中國士兵們應對他們自己的國家有所貢獻。他叫他們不必為武器和裝備擔心,他會親自保證部隊得到與日軍同樣精良的裝備”。他看著這些在拉姆加爾訓練的可愛的孩子們,真是打心裏高興極了。為此,他曾寫信告訴自己的妻子:

我們給中國軍隊開辦的訓練學校十分氣派。學生們學得很快。他們吃得很好,醫療上得到關心,教學也有實效,他們還拿到了軍餉,可以看電影、進行田徑鍛煉,等等。他們喜歡這些;你知道,中國軍隊從未受到過如此的待遇。他們會是好樣的。

總之,史迪威的“議事表中滿滿地排著兵站、交通管製、醫療衛生、通訊與工程保障,以及從蚊帳到榴彈炮等各類問題。在過去幾個月中,美國參謀人員已經和中國作戰處共同確定了一個齊裝滿員的整編團所需的人員和裝備的詳細數字,以及每種裝備占租借物資的確切比率”。據計算,必須每月經由駝峰空運四千三百噸物資,方可滿足在雲南整訓的Y軍三十個師的需要。

結果,由於占用陳納德將軍的裝運燃料油的貨艙容積,因而遭到自以為獲得總統特使威爾基支持的陳納德的反對。

在史迪威的心目中,陳納德依舊是一個不守紀律、愛虛榮的部下,他從未把他看成是一個主要的競爭對手。所以,當史迪威收到陳納德的抗議書後,冷漠地笑了笑,拿起筆就在抗議書上批了這段文字:

陳納德總是像鴨子那樣咯咯地叫個不停,真礙人手腳。他對比斯爾仍然耿耿於懷。我要他住嘴。執行命令。

另外,史迪威似乎生來就和政客、官僚、喝兵血的高級將官無法共事。就在他往返穿梭“扯袖子”和監督整訓部隊的過程中,他和他的中國副手羅卓英鬧翻了。原因是極其簡單的:按照國民黨的軍隊傳統,軍餉交由主管首長分發,而分管這件事的最高長官羅卓英不思改進,按照以往的規矩辦理。不久,史迪威聽說羅卓英及其屬下克扣士兵的軍餉,他怒不可遏地質問羅卓英,並擅自決定改變以往的規矩,要當麵把軍餉發到每一個士兵的手裏。這樣一來,士兵高興了,羅卓英等就丟了麵子,由此和史迪威產生矛盾,甚至怠工。史迪威整理了羅卓英的十大罪狀,控告到了蔣介石那裏,並強烈要求撤換羅卓英。

蔣介石雖然也是一位剛愎自用的軍事家,但他決不像史迪威那樣沒有城府,把心存的大小事都掛在臉上,把一切心裏的話都放在嘴上。有時,他為了達到某一政治目的,還違心地賠著笑臉說相反的話,直到他認識到應該“揭鍋”的時候,方才翻臉、攤牌,甚至搞突然襲擊,置對手於死地。再者,為了某種所謂最大的利益,他也可以隨意地放棄局部的利益,或采用變通的手法彌補有意失去的局部利益。這就是蔣介石口中的“韜光養晦”。

史迪威並不完全了解蔣介石自中國傳統中承繼下來的這套治國之策和用人之道,他從不認為蔣介石“棄卒保車”甚至“遣卒保車”是一種對付他乃至於美國政府的手段。相反,他卻認為這是自己堅持原則的結果,有時還視為正義戰勝邪惡的必然。這就是史迪威和蔣介石的真正區別,這也決定了史迪威無論由誰支持,最終必然敗在蔣介石的手下。

史迪威提出了撤換羅卓英的要求,以為還會像當年排除杜聿明那樣難,出乎他所料的是蔣介石當即允諾。更令史迪威震驚的是,他久已想獲得師團幹部的任命和裁撤權,這次蔣介石也欣然同意了。為此,他激動地寫下了這則日記:

報告與韋唯爾開過的會議情況。一係列的驚訝。一、我可以隨時撤羅的職。蔣介石對此作了重複。二、在做準備工作時我可以對長官部下命令。三、蔣介石將在雲南一側部署十五個師,這還不包括印度支那邊境上的防禦力量,對緬甸的進攻準備工作將於二月十五日前完成。四、他將為此配備盡可能多的炮兵部隊。五、夫人建議我來挑選作戰的師團和任命指揮將領……蔣介石同意。六、我來指揮中國駐印軍。……七、聯合指揮。我的建議——蔣介石指揮。不,他不願意。那麽他能否接受和派我以參謀長身份代替?不可,我告訴他們韋唯爾不會接受。哦,蔣介石說,組成一個參謀部——一個英國佬、一個美國人、一個中國人,把我放在前邊。不可,還是因為韋唯爾。我說,如果斯利姆來指揮英國佬就妙極了。

“花生米”說,“海空控製權一定要有保證”,否則他就不行動。

總算有了些進展,如果他們的想法同所說的一樣。好極了。這是我們向前邁出的最大的一步。

史迪威並不知道這“前進”的背後還有更大的陰謀。他竟然作出了這樣的判斷:是剛剛回國述職的宋子文在起作用?還是“我列出的必備之事是否嚇壞了他們?在這一點上他們顯然已談論過,因此才建議撤下羅(卓英),代之以一個軍銜略低但更多地懂得現代武器的人”。

史迪威是起綽號的能手,但唯一沒有享受此“殊榮”的是宋子文。僅從這一點上看,史迪威對宋子文的印象不壞。尤其是宋子文回國述職給他帶來的兩件禮品——手表和打火機令他格外喜愛。但令他感到更為舒服、順耳的卻是宋子文的這段話:

“我為什麽送給您這樣兩件小禮品呢?因將軍心中最珍貴的東西是時間,我希望您能戴著這塊表爭分奪秒收複緬甸;將軍畢竟臨近花甲之年,指揮打仗累了的時候,用我送的打火機點燃雪茄吸上幾口,解解乏。”

就在史迪威和宋子文愉快相見不久,他的小兒子約瑟夫.W.史迪威和女婿歐內斯特.伊斯特布魯克上校來到了他的身邊供職。這對身在異國迭遭創傷的史迪威將軍而言,無疑是一種精神上最大的慰藉。

與此同時,史迪威收到了馬歇爾將軍等人發自美國的密件,告訴他蔣介石及陳納德等人四處告狀,不把他趕回美國誓不罷休。令他憤慨的是,不僅陳納德通過威爾基向羅斯福總統告了他的狀,而且蔣介石夫婦還利用私人關係,策動駐華使館海軍武官麥克休上校進一步向美國軍部施加壓力,要求召回史迪威。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麥克休原為語言教官,早在三十年代就是蔣介石的顧問端納的好友和高爾夫球友。那時,他每周總有三四次去蔣公館吃午飯。作為“宮廷圈子”裏的人物,他也成了美國大使的耳目。當時任駐武官的史迪威對此極為憤慨,並和麥克休結怨。

到了現在,“蔣介石夫婦又把麥克休請到家裏吃飯,向他強調用陳納德取代史迪威對盟國的好處”。為此,麥克休給美國海軍部長寫了一封信,強調“史迪威堅持奪回緬甸是出於他在緬甸慘敗以後所產生的個人野心。它分散了力量,妨礙按陳納德的計劃充分發揮空軍的作用”。他認為“隻要撤換史迪威和比斯爾,解散他們龐大的參謀機構,尤其是把權力移交給陳納德”,就能鼓舞委員長,“使這個戰區的局勢得到根本的改變”。

海軍部長諾克斯把麥克休的報告轉送陸軍部長史汀生,史汀生又將它轉給馬歇爾。“馬歇爾讀後怒不可遏。當他聽說麥克休又把這套理論講給在新德裏的韋唯爾聽後,更是火冒三丈。馬歇爾認為,麥克休插手,對美國在中緬印戰區作出的戰爭努力造成了‘不可彌補的損失’。他氣憤地要求海軍部不許當時正在回國途中的麥克休再去中國任職。”

但是,對於麥克休的告狀信,羅斯福總統是很有興趣的。這是因為“羅斯福早有調史迪威去其他地方的打算,所以他很願意屈從於中國方麵為陳納德施加的壓力,接受集中使用空中力量的建議”。這自然遭到了陸軍部長和參謀總長的堅決反對。軍界認為:“重新打通滇緬公路十分必要。這與使用空軍力量非但沒有衝突,而且是對空軍的支持。為了滿足中國戰場陸空軍部隊的作戰需要,必須建立一條可靠的補給線。”因為“即使空運司令部能夠完成運輸所有必要物資的任務,但隻要日軍仍然占領著北緬,這條空運線以及位於阿薩姆的終點站就始終處於敵人的威脅之下,要保證安全,就必須開進緬甸。要把作戰物資送到中國地麵部隊手中,就要開辟陸上通道,作為空中運輸線的補充。作戰處明確說,‘隻有通過戰鬥奪回緬甸’,上述目的才能達到”。

這場爭論的核心是中國戰區的戰略問題,其表象則是史迪威的去留。可是令史迪威本人寬慰的是:“對於陳納德要求獲得最高指揮權的願望。陸軍部從未認真予以考慮過。”在軍界看來,“陳納德通過‘外交渠道’直接乞求於總統,並繼續動員其親信進行院外活動,犯下不可饒恕的罪行,使他在陸軍部聲名狼藉”。尤其是史迪威聽說,馬歇爾將軍對陳納德致羅斯福總統的信的評價是:“隻不過是一派胡言,戰略倒不錯,就是毫無意義。”這使得史迪威那憤懣不平的情緒得以緩解。同時,他還認為自己立於眾敵攻擊之中是一種驕傲的本錢。

也就是在這種錯綜複雜的政治氛圍和戰略態勢下,在溫德爾.威爾基的安排下,宋美齡於十一月十八日赴美訪問,史迪威去九龍坡為“白雪公主”——史為宋美齡起的綽號——送行。他望著那架遠遠飛去的專機,遂禁不住又發出這樣的自問:

“羅斯福總統會聽‘白雪公主’的嗎?……”

二十一

宋美齡出訪美國獲得了巨大的成功!

宋美齡安抵美國不久,羅斯福總統的夫人專程去紐約的醫院看望她。羅斯福總統的夫人發現她是那麽的“弱小和嬌嫩”,以至這位美國“第一夫人”“油然生出了想要幫助她並把她當做自己女兒的願望”。事實也正是如此,宋美齡及其隨行人員很快由紐約遷到華盛頓落腳,並作為最高貴的國賓住進了白宮。

羅斯福總統很早就聽說宋美齡的魅力了。當他第一次會見宋美齡的時候,就“改變了讓被會見者坐在自己身旁沙發上的慣例,在麵前擺了一張牌桌,在桌的另一邊放上一把椅子。他對女兒解釋說,這樣安排是因為他不想與客人靠得太近”。久而久之,隨著了解的加深,總統發現宋美齡身上有一種“堅如鋼鐵般的意誌,這與總統夫人所描述的可愛而又溫柔的形象並不完全一致。一天晚上,賓主共進晚餐時,羅斯福就約翰.L.劉易斯發起的礦工罷工事件問蔣夫人,她的政府在抗戰時遇到這種情況,會采取什麽對策?蔣夫人用一個手指在自己的脖子上做了一個殺頭的姿勢,總統仰頭大笑,同時朝著桌子對麵的夫人說道:‘埃莉諾,你瞧見了嗎?’”。

羅斯福總統的隱喻是:在美國長大的宋美齡壓根就不懂得什麽叫人權和民主。

但是,羅斯福總統忘記了中國這塊古老的大地是可以改變人的本性的。隻要把宋美齡和蔣介石聯姻前後的言行作一比較,就會發現她早已判若兩人。同時,也會從宋美齡思想變化的軌跡中發現東方文化潛移默化的力量。

話又說回來,宋美齡以她特有的風采,的確贏得了羅斯福總統的歡心。

宋美齡在訪美期間,頻頻拋頭露麵於社交界和政界,激起了一片片讚美和歡迎之聲。正如威爾基曾經預言的那樣,美國人正以“超過對其他任何人的注意力”傾聽她的聲音。當二月十八日宋美齡在美國國會發表演說時,她在聽眾中掀起了陣陣狂熱。一位評論員曾這樣寫道:“真了不起啊,我從來沒有經曆過如此動人的場麵。蔣夫人幾乎使得我的眼淚奪眶而出。”那天,宋美齡“身著妖豔的黑色旗袍,體態嬌小苗條,神情自若,一口標準的英語優雅而又動聽”。她使國會覺得是在聽“世界上的一位偉人演講”。據一位也被宋美齡迷住而且對當時的情形很了解的記者報道說,“議員們全部被夫人的風采、嫵媚和才華‘吸引了……驚愕了……繚亂了’。在議員們全場起立,熱烈鼓掌達四分鍾之久以後,蔣夫人開始了演講,她的主題是:戰勝日本比戰勝德國更為重要,美國應該讓她的人民去中國戰鬥,而不應該在太平洋花費那麽多的力量”。當她說到,經過五年半的抗戰,中國人民相信,“與其忍辱接受失敗,不如光榮地冒失敗之險,去爭取勝利”時,歡呼的掌聲達到了**。

另外,宋美齡以她非凡的外交手段和演講天才,“在美國人心目中激發起想要表示友誼的強烈願望。人們覺得,她在某種程度上就是這種普遍願望的象征”。對此,《華盛頓郵報》載文說道:“她所想要的,都是為了地球上的全人類。”

但是,宋美齡在幕後的活動情形就完全不同了。自從她於十一月二十七日乘坐陸軍部提供的飛機在美國降落起,她就開始嚐試勸說美國改變戰略。她在與趕來迎接她的總統政治顧問——霍普金斯談話時,就閉口不提歐洲和太平洋戰爭,隻是大談特談美國“在中國大陸上的所作所為”。她毫不掩飾她“對史迪威的厭惡,和對陳納德的無比欽佩”。她告訴霍普金斯,史迪威“不了解中國人民,是史迪威逼著蔣介石把中國最精銳的一個師投入緬甸,以致後來該師全軍覆滅。這是一個巨大的錯誤”。

就是在拜會羅斯福總統的時候,宋美齡也當仁不讓地抨擊了史迪威在華工作中的所謂失誤,同時也直言不諱地稱道了陳納德所領導的“飛虎隊”的曆史功績。另外,她為了改變軍界支持史迪威的現狀,按羅斯福總統的話說,“個個都是她企圖‘勾引’的對象”。請看如下史實:

參聯會主席萊希海軍將軍就曾被邀請來到她在白宮的套間。萊希後來回憶說,他“一直未能弄清楚,那次邀請的目的到底是什麽”。陸軍部長史汀生發現她是“一位極有魅力,又非常迷人的小夫人”:她竟然“說我的手很漂亮”。但是史汀生又告誡也受到邀請的陸軍部長助理麥克洛伊,要嚴加提防她所說的話。蔣夫人纏著所有來訪的人,要求為空運司令部增撥飛機。由於她糾纏不休,以至……新型C—46飛機還沒來得及完成全部性能試驗,羅斯福就下令立即交付中國使用。這種飛機在喜馬拉雅山地區惡劣的氣候條件下所暴露出來的構造上的問題,使許多飛行員喪了命。

宋美齡出訪美國還有一個鮮為人知的重要使命,那就是通過她的外交手段提高中國的國際聲望,讓中國真正成為世界四強——美英蘇中——之一,把蔣介石捧上“國際領袖”的寶座。自然,她作為蔣介石的夫人也就一躍成為四大“國際領袖”之一的夫人。

聰明的宋美齡完全清楚羅斯福總統的對華構想,也清楚在史迪威使華之前聯合國宣言草案簽署的時候,中國就被列為四大強國之一。隻是由於丘吉爾首相的堅決反對,羅斯福總統才把名列第二的中國改排在第四位。為此,宋美齡和蔣介石是非常感激羅斯福的。

宋美齡清楚,近一年以來,除了要使中國成為戰後世界結構中的四大強國之一以外,羅斯福的主要目標還有:“目前,繼續讓中國參戰,將來和美國結成盟國。”他認為,“無論哪個國家都不會像中國那麽有可能成為戰後麻煩的根源。為了給中國未來的穩定奠定基礎,羅斯福製訂了四項原則……第一,中國必須與蘇聯達成一項協議,防止蘇聯在戰後幹涉中國;第二,中國必須收回被日本和其他國家侵占的領土,包括香港;第三,支持國民黨政府,把它看成能夠統一中國的唯一政權;最後,美國在遠東的外交政策,必須以中美兩國的密切工作關係為基礎來製訂”。事實上,“羅斯福已經朝著使中國獲得國際上的平等地位邁出了重要一步。美國經過談判廢除了美中不平等條約和所有保留的治外法權、特權及租界。同時他還敦促英國也采取同樣的做法,不過香港除外”。據來自外交部的消息,羅斯福總統已經說服丘吉爾首相,決定在一九四三年一月十一日,美英分別與中國簽署協議。

由於羅斯福總統的努力,美英“正式廢除與中國的不平等條約,從此結束了自第一次鴉片戰爭以來對中國主權長達一個世紀的侵犯”,蔣介石歡呼這一事件是“中國曆史上的新篇章”,使一個獨立的中國享有“與英國和美國完全平等的地位”。這也給宋美齡造成了一種幻覺:從此,中國就以完全平等的地位參與第二次世界大戰的事務了!

據可靠的消息,就在美英分別簽署廢除不平等條約協議的第三天,即一九四三年一月十四日,羅斯福總統和丘吉爾首相將相會於北非摩洛哥之卡薩布蘭卡,舉行世人矚目的卡薩布蘭卡會議。蘇聯的斯大林是否與會?未定;中國的蔣介石是否在受邀之列?不得而知。在這樣的情況下,宋美齡如果能說服羅斯福總統邀請蔣介石出席,不僅會提高蔣介石的國際地位,而且還會提升中國戰區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的戰略地位。

不久,宋美齡又獲悉:斯大林拒絕赴會,原因是“蘇聯在斯大林格勒發動決定性的攻勢”,他“一天也不可能離開”。而中國,根本就未在被邀之列。

這極大地激怒了好大喜功的蔣介石,同時也使宋美齡看清了所謂平等的虛偽。按照往昔的經驗推理,蔣氏夫婦認為一定又是自視不凡的丘吉爾在“搗鬼”。事有湊巧,在卡薩布蘭卡會議召開的前夕,中國和英國在收複緬甸的問題上發生了衝突,致使史迪威和蔣介石的矛盾再次尖銳起來。

就在宋美齡籌謀讓蔣介石參加卡薩布蘭卡會議期間,蔣介石依據他的韜光養晦的策略,借收斂和史迪威的矛盾以取悅羅斯福總統,希望羅氏能再為之撐腰、說話。從而開始了被史迪威稱為“與‘花生米’同甘共苦”的階段。

在這期間,“史迪威大權在握,意興勃勃”,為收複緬甸調兵遣將:“十月、十一月之間,各地參戰部隊,紛紛向滇西方麵秘密開動,陳誠由鄂調滇督師,宋希濂守滇西,鄭洞國任駐印軍軍長。史迪威不滿意之高級將領,如羅卓英、俞飛鵬、杜聿明等,皆已另調他職。”史迪威遂於十二月二日電告馬歇爾:“中國方麵業已盡如美方之意見,美方亟應履行援助之諾言。”蓋其時“史迪威方為中國戰場向美提出驅逐機兩隊、中型轟炸機一隊之要求,且欲將中印每月空運之三千五百噸加至一萬噸”。

也就是在這一時期,政治嗅覺極其不靈敏的史迪威寫信告訴他的妻子:“‘花生米’那幫人越來越友好,我甚至覺得他們令人起敬,當然你明白我是什麽意思。他們開始考慮也許我們有些道理。幾個月前的討厭家夥改變了主意,現在和我們站在一起了。如果我祖父那邊的人(指美國人)能全心全意地合作,那就隻有好處。”其中,他對傳說中接替羅卓英的陳誠印象最佳:“陳看來是個討人喜歡的家夥”,“向他詢問官兵的訓練情況和作戰能力,證實了我的觀點:下級軍官,好的;師長們素質不穩定,全部需要進行進攻的訓練”。

簡而言之,在盲目樂觀的史迪威看來,隻要“我們能夠在韋唯爾屁股底下點上一把不滅的火”,翌年春季收複緬甸的戰役就正式打響了!

史迪威的運氣或許又應了中國這句格言:“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接著,他又收到了馬歇爾將軍無法滿足緬甸戰役所需要的軍火物資的電報。他閱後雷霆大發:

“上帝!這就是我們要進行一次戰役所得到的支援。我不清楚他們給非洲運去了什麽。我能用預期得到的這些東西安撫住中國人嗎?這是為了‘支援中國軍隊’,我真他媽說不清,他們也許會嘲笑我,也許還會默不做聲。”

接下來,又是老調重彈,中英雙方為著各自的利益,又以收複緬甸的進軍路線為名目展開了無聲的彼此掣肘。史料記載:

華軍路線,不從英坊(即英帕爾)出發,改由(即胡岡)河穀(即孟拱)河穀入緬。此路菁叢蔽天,蚊蚋遍地,蛇虺出沒,山嶺崎嶇,行軍已大艱難,而英坊地理環境較為平坦,韋唯爾特留為英軍入緬之用。尤其要者,作戰目的不在奪取仰光,而在占領密支那。奪取仰光,事關中國海上通路,中國自可不惜動用三個餘萬之大軍,一與搏戰;奪取密支那,與國際通路並無直接關聯,中國應否以如許兵力冒此艱險,宜有考量。而史迪威誌切一報前歲緬甸失敗之辱,竟不顧及,又此路進軍,補給方麵亦甚有困難……十一月十九日英美參謀人員在新德裏開會時,英方明告,謂在此情形之下,唯有將收複仰光與收複北緬兩案同予暫緩,改用英方明春占取阿恰布之計劃,因其時北非盟軍登陸,蘇德戰爭亦於盟軍有利,地中海之英國艦隻當有移調印度洋之可能。在馬歇爾全力支持之下,史迪威雖能獲得雷多築路器材與工程人員之優先權,而英國對於收複仰光方案,則仍不願如期實行。

為什麽會相繼出現這樣“倒黴”的事情呢?史迪威隻好對著世界地圖分析第二次世界大戰發展的態勢,他終於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盟軍於十一月八日在北非登陸後,曆經一係列混亂局麵,到目前為止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北非戰役將延長,這就排除了一九四三年年底以前在中緬印戰區采取大規模行動的可能。在太平洋,美國在保衛瓜達卡納爾島的戰鬥中損失了兩艘航空母艦,使美太平洋艦隊隻剩下最後一艘航空母艦。在大西洋,船隻損失嚴重,尤其是摩爾曼斯克航線,平均每四十艘就要損失十三艘。當各戰場都要求加強力量的時候,盟國就很難同意向戰略和作戰目標都有爭議的中緬印戰區調撥其他戰區亟需的物資了。”

史迪威這時的心情壞到了極點,他用“糞堆裏的哭聲”這樣的比喻自嘲,幾乎是憤怒地向遠在大洋彼岸的妻子發牢騷:“有時候我的腦子剛鬆快一下,心想‘好家夥,進展不錯’!恰恰就在這時,我們自己的人又把一車大糞倒到了我身上,外帶著扔進來的一顆手榴彈。”

十二月七日——珍珠港事件一周年紀念日到了,史迪威作為一位高級的美國將領,那種雪恥、複仇、教訓日本人的特殊心理是可想而知的。正當他暗自咒罵自己在軍界的好友及靠山——馬歇爾將軍忘記緬甸慘敗的時候,他意外地收到了馬歇爾的電報通知。大意謂:“由於重新打通緬甸運輸線可以加強從中國出擊的空中力量,美國決定增加對緬甸戰役的支援。你的要求已放在僅次於艾森豪威爾指揮下的北非戰場的優先地位。為表示美國對緬甸的重視,支援項目中還增加了六千名美國勤務部隊,執行築路及其他任務。”史迪威閱此電文愁雲頓逝,笑著自語:

“喬治就是喬治!……”

正當史迪威暗自高興“進展不錯”之際,“獨眼將軍”韋唯爾又把“一車大糞”倒在了史迪威的身上——也就是在可堪紀念的十二月七日這一天,韋唯爾發來了電報,提議取消進攻北緬的計劃。這猶如晴天霹靂,驚得史迪威幾乎失去了知覺,因為他清楚這標誌著緬甸戰役被扼殺。

史迪威深知韋唯爾代表英國作出這一決定的分量,他為使此事不在山城引起軒然大波,自然也是為了他這幾個月的心血不至付諸東流,決定在向蔣介石封鎖消息的同時,立即飛往印度新德裏會晤韋唯爾將軍,再次去幹他最討厭的工作——“扯袖子”。

韋唯爾是一位典型的英國將軍,他喜歡擺排場、講資曆,同時還有著英國人那特有的在所謂紳士風度掩蓋下的虛榮心。由於東南亞所有英國的殖民地——尤其是緬甸都是在他親自指揮下丟給日本人的,他不由得擔心:如果史迪威真的帶著中國軍隊收複了英國的失地,世界的輿論將會如何評價英國的皇家軍隊?又會怎樣看待他這位資深位尊的“獨眼將軍”?未來英國人再如何統治這些大英帝國的殖民地?……所以,他除去站在英國立場上行事而外,從情感上說,他也是堅持反對中國軍隊入緬參戰的。

韋唯爾和史迪威在近一年的軍政折衝中,都逐漸地摸清了蔣介石的真實用意——一切為了重新打通國際通道滇緬公路。因此,攻克連接國際通道的仰光是中國參戰的最高目的。另外,鑒於前次入緬參戰失敗的教訓,在重新部署收複緬甸戰役的時候,中國要求參戰盟國必須有製空權和製海權,而且還要形成南北夾擊之勢,否則,中國是不會出兵參戰的。為此,狡猾的韋唯爾把球踢給了史迪威:

“我們可以利用製空權切斷他們的內陸公路網嘛!”史迪威不容韋唯爾把話講完,就堅決地說。

“可我國皇家空軍都用於北非戰場了!”

“我設法請求美國提供,解決緬甸戰場上的製空權。”史迪威開始有點火氣了,“關鍵是貴國必須派出強大的海軍艦隊在仰光登陸,與中國軍隊形成南北夾攻之勢。”

“我已接到帝國政府的通知:皇家海軍全部用在歐洲戰場,根本無暇東顧印度洋上的製海權。”

史迪威清楚地知道,這樣一來就真的取消了春季收複緬甸的作戰計劃。如何才能改變“英國佬”的決定呢?他一時想不出充足的理由,遂陷入了蹙眉凝思之中。

韋唯爾自以為得計——迫史迪威動搖了收複緬甸的決心,又繼續大擺困難:

“中國在印度拉姆加爾整訓的X軍,在雲南訓練的Y軍,會有多大的戰鬥力呢?”

韋唯爾的這番話語,等於在質疑史迪威整訓中國軍隊的計劃,因此史迪威用尖刻的口吻回答說:

“請韋唯爾將軍不必為此擔心,隻要貴國按原定計劃出七個師,我們就一定能收複緬甸。”

“很抱歉,”韋唯爾下意識地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由於北非戰場吃緊,我國不得不把許諾的七個師減為三個師。”

對此,史迪威還能說什麽呢?他唯有暗自大罵:“英國佬,真不是東西!……”

韋唯爾望著憤而不語的史迪威,遂又以勝利者的口氣說道:

“我國希望把一九四三年春季收複緬甸的計劃,改到秋季十一月份。到那時,我們可以同時派出二十二個師進攻南緬和馬來亞。”

就這樣,史迪威結束了和韋唯爾的第一次會晤,懷著愴然的心情回到自己設在新德裏的司令部。未等他征詢參謀人員對收複緬甸戰役的意見,參謀部就變成了牢騷的集中地。用史迪威的話說:“極其悲觀,故意設置障礙。提供物資援助,但歪曲鐵路、公路的運輸能力等等。”

史迪威不願聽這些泄氣的話,他氣衝衝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接通了重慶何應欽的長途電話,希望能從何氏那裏得到一點令人欣慰的消息。然而使他悲哀的是,何應欽對他說,“時間短促,無法將部隊重新組織和集結起來。典型的策略——有意拖延,然後將缺乏時間作為借口”。史迪威沒好氣地掛上電話,自言自語地罵道:

“狗娘養的!似乎收複緬甸是為了我史迪威!……”

但是,史迪威是一位決不向困難屈服的美國將軍,他和“獨眼將軍”韋唯爾反複協商,又達成了主要以史迪威讓步為前提的新的春季收複緬甸的作戰計劃。他為了再向中方做“扯袖子”的工作,遂將和韋唯爾會商的結果以備忘錄的形式函告何應欽、宋子文。其文略謂如下:

二、以第十七及第二十三兩師由英坊分狄定姆與卡廉姆嶽兩路南進,集中於卡兒瓦,南攻帕克庫,另分一部由塔木攻西**,在雨季內堅守更的宛河(即欽敦江);

三、據英海軍上將蘇馬維爾稱,因無航空母艦與巡洋艦,伊不能保證孟加拉灣之製海權;

四、此攻勢之作用,在牽製日軍不使增援緬北,如中國向保山出兵與拉姆加爾到密支那之華軍,夾擊日敵,則帕克庫之英軍亦可北進。

與此同時,史迪威預感到這一妥協作戰計劃前途難卜,遂求助於馬歇爾將軍,以給英國和中國施加壓力,促使這一春季收複緬甸的作戰計劃順利實施。

很快,史迪威的備忘錄轉到了蔣介石的手裏。也就是在這時候,蔣氏依然未收到參加卡薩布蘭卡會議的正式邀請,就常識而言,蔣氏被冷落的大局已定。他在這種難以平衡的心理狀態之下,自然對英美——尤其是英國首相丘吉爾越發充滿敵意。加之,史迪威呈轉的這份備忘錄與原計劃相去甚遠,他遂以“察見英方之變卦與美國無意出兵”為由,於十二月二十八日以如下電文密告羅斯福總統:

去歲丘吉爾首相在華盛頓太平洋作戰會議席上,曾向各代表保證英國將於印度雨季告終以前,集中戰鬥艦八艘、航空母艦三艘(附以通常應備之軍艦)於印度洋,以參加克服緬甸戰事……中國據此保證極力籌備,今據史迪威將軍自印度攜回消息,謂英海軍上將蘇馬維爾曾與明言,英國海軍並無戰鬥艦、航空母艦及巡洋艦在孟加拉灣作戰之準備。……

兩月以前,韋唯爾將軍亦曾麵見史迪威,謂將以英印軍七師參加收複緬甸之戰,但最近又麵告史迪威謂,英軍隻能動員三師作有限度之作戰計劃,其目標以阿恰布與更的宛河線為限。中國應用之軍隊皆已準備就緒,唯如英國不能踐其諾言,致使吾人反攻緬甸計劃無形打消,則實遺憾。

敬以至誠,請閣下敦促英方以充分之陸海空力量,負起共同收複緬甸之責任,中國軍隊與人民經過五年半軍事與經濟之消耗,實不能在緬冒第二次失敗之危險。

對此,史迪威一無所知。

也就是在這期間,史迪威見到了一位小人物——美國租借物資管理委員會駐重慶代表艾爾索普。

艾爾索普是羅斯福總統的親戚,也是一位被時人稱做“可以影響總統”的華盛頓著名專欄作家。一九四一年,他在來華出任陳納德的新聞發布副官的時候,就把陳納德奉為崇拜的偶像。幾個月後,他在香港被日本人捕獲,在坐了一段監獄之後,被遣返美國。他在留居美國期間,一麵利用他手中那支生花的筆,借報紙這塊陣地拚力鼓吹飛機是製勝的決定性武器以及這一理論的創造者陳納德,一麵利用和羅斯福的特殊關係遊說白宮的實力人物霍普金斯,並通過霍普金斯當上了美國租借物資管理委員會駐重慶代表,借此向史迪威發難。對此,美國的史學家作了如下評述:

艾爾索普的報告危言聳聽。他還沒有到中國,就已在與返美飛行員談話的基礎上,有聲有色地向霍普金斯報告說,美國空軍在中國的處境是“民族的悲劇……國家的醜聞……是對美國總統、軍隊和國家聲譽的嚴重損害”。他請求在兩個月內召他回國,當麵報告情況。他一到重慶,就拜會了史迪威……

艾爾索普建議撤換史迪威這個“傲慢、狹隘、守舊的常規步兵”,說他不但無知,而且還嚴重低估了空中力量的作用,他的地麵戰役“隻能以一種對我們所有人來說近似災難的結局而告終”。他說史迪威以屈尊俯就的傲慢態度對待中國人。史迪威的訓練計劃被曲解為“用美國人取代中國人在戰場上進行指揮”。……艾爾索普的結論是,由於史迪威壓製空軍的作戰努力,並明白表示隻要馬歇爾繼續擔任參謀總長,他就決不放棄對美援物資的控製,因此史迪威必須被調離。

對此,史迪威則更是一無所知。

史迪威終於送走了令他厭惡的一九四二年。正當他暗自思忖一九四三年是吉還是凶的時候,馬歇爾將軍就在新年伊始給他發來了一件密電,告知他蔣介石於去歲十二月二十八日致電羅斯福內容,以及羅斯福對蔣介石的答複——“強調重新建立陸上補給線的必要性,敦促蔣在他以總統的身份與丘吉爾磋商以前不要作出消極的決定”。對此,史迪威的結論是:

“羅斯福總統是讚成春季收複緬甸的作戰計劃的,正因如此,他才決定以總統的身份與丘吉爾磋商,並要求蔣介石不要作出消極的決定。”因此,史的心情是激動的。

另外,負責卡薩布蘭卡會議具體文件草擬工作的馬歇爾將軍,知道羅斯福總統將代表美國向英國施加壓力,因此,他在密電中命令史迪威必須設法盡快開始進攻。為此,史迪威懷著更加激越的心情迎接一九四三年。他“向宋子文發出一份又一份備忘錄,從中國自身利益、未來戰略、取消緬甸戰役可能促使美國取消對華援助等方麵勸說中國”。史迪威強烈暗示,如果中國不參加行動,他的政府一定會就“中國目前的形勢,它的人員、組織和政策情況是否還值得美國繼續向該地區投入人力和物力提出疑問”。

“中國拒絕發動春季收複緬甸的戰役!”

二十二

重慶的冬天是濕冷濕冷的,對於來自美國的史迪威將軍而言,“這種可惡的氣候令人消沉,簡直無法形容”。再加上重慶大霧蔽日,一個月難得見上一次明亮的太陽,就越發加深了史迪威將軍悲寒與懷鄉的情感。

史迪威由於不適應這種濕冷多霧的氣候受了涼,加之春季進攻緬甸的計劃眼見著泡了湯,使得他的情緒非常不好,經常一個人關在辦公室裏生悶氣,或自言自語地罵娘。

宋子文知道了這些情況,他或許是有意排解史迪威內心的積鬱和憤懣,邀史迪威共進晚餐。在史迪威看來,這餐“中國飯菜妙極了”!但宋子文“卻堅持說僅僅是便飯而已”。接著,主菜上席了!“這道菜是炸的,外焦裏嫩,環形,拇指上戴的戒指般大小。”宋子文一看史迪威有點愕然的樣子,忙介紹道:

“這是廚師的絕活兒,他對此十分驕傲,請品嚐。”

史迪威拾眼一看,站在旁邊的廚師就像是唱完堂會的演員那樣,在躬身等待主人給予語言和物質的獎勵。他會意地點了點頭,旋即用筷子揀起一個外焦裏嫩的環形“戒指”送往嘴裏,就像是一位地道的美食家在品評佳肴。他終於露出了滿意的微笑,遂豎起大拇指,禁不住連聲讚曰:

“好!妙極了,真可謂是妙不可言。”

廚師很有禮貌地道了聲“謝謝”,轉身走進廚房去做更拿手的萊了。

“TV,”史迪威按照美國人的叫法親昵地稱呼宋子文,隨手又揀起一個外焦裏嫩的環形“戒指”,在餐桌中央晃了晃,“如此美妙的佳肴是用什麽原料做成的?”

“肚子。”宋子文淡淡地答說。

“肚子?”史迪威驚愕地重複道。

“對。”宋子文微微點了點頭,“你是知道的,就是腸子,豬大腸的末端。”

“換句話說,這道菜叫炸豬腸子、燒烤括約肌,對嗎?”

“對。”

“好啊!我現在在咬豬屁股。”

宋子文聽後禁不住笑了,而且笑得幾乎到了噴飯的程度。

但是,史迪威卻未跟著笑。他竟然多愁善感地聯想到了自己在華的現狀,遂又自我嘲諷地說了這句話:

“我所能做的一切就是咬一口臭東西,而後我就成了一名完全合格的飲食專家。”

“請吃感恩節大鵝。”宋子文為了轉換氣氛,指著一道新上的菜熱情地招呼著。

史迪威聞聽一怔,方知今天是感恩節:“天啊!我怎麽連感恩節都忘了呢!”接著,他再仔細一看擺在餐桌中央的大鵝——“它的頭和脖頸堅挺著,仰成一個自鳴得意的角度,它的兩眼中閃著驚奇的神色,嘴裏吐出一隻燈泡。做飯的人從鵝的咽喉處捅出一隻手電筒,產生出一種新奇、優雅的效果”。他看著這巧奪天工的造型,似乎感到仍有不完美之處,有點遺憾地問道:

“可能是廚師個人的好惡吧。”宋子文看著史迪威那認真的表情,隨口解釋道。

“但我希望在下一個大節日時能見到一盞。”

這就是史迪威的性格。

史迪威的情緒就像是重慶隆冬的天氣那樣越來越不好。到了一月八日的時候,他學著中國人的樣子希望“八”字能給他帶來吉祥的消息。但是,當他再一看日曆,又發現八日是星期五,一種不祥的預感又打心底冒出——在西方人看來,星期五是最不吉利的日子。他下意識地擺了擺頭,似乎是在說:

“為什麽偏偏在八號是星期五呢?……”

有頃,宋子文打來了電話,請史迪威的助手多恩將軍去他的官邸,說是有緊急的要事當麵相告。這又引起了史迪威的警覺,他暗自詫異地自問:

“TV有緊急的要事相告,為什麽不找我呢?……”

宋子文是一位十分注重禮儀的外交家,他深知史迪威這位美國將軍的性格,更清楚史迪威和蔣介石的矛盾,因此擔心把蔣介石致羅斯福總統聲明中國拒絕參加春季收複緬甸戰役的電文直接轉給史迪威,會惹得史當場發作,搞得雙方都下不了台。他反複權衡利弊,終於想到了多恩將軍。

但是,這並沒有改變或減輕史迪威的憤怒。他閱罷這則電文之後,提筆在日記上寫下了六個大字:黑色的星期五。而且還在每一個字的下邊塗了黑點,以示醒目。接著,他懷著對蔣介石無比憤恨的心情在日記上寫下了這段燃著怒火的話:

“花生米”說他不會去打仗。“日本人將垂死抵抗,他們已有足夠的準備時間。我們的供應線狀況不佳,英國人的力量不夠充足。我們冒著失敗的危險,在緬甸遭受失敗的結果將是災難性的。聯合的海陸行動是必要的。我們可以利用這一時間開展空中攻勢,我管保其結果與所投入的力量相比要合算得多。”等等,等等。

當然,到秋天日本人是不會打的,他們頂不了太多時間了。我們的供應線已將完善,英國人也將有“足夠”的力量了,但這並不能保證他那時就比現在更願意幹點什麽。

史迪威就像往常那樣,很快就從對蔣介石憤怒的情緒中解脫出來,思索著可能引起的連鎖反應:“對英國佬來說,這是一個多好的機會啊,正是他們所要得到的,現在他們可以撒手了。中國人也可以撒手了,讓他媽的美國人去幹去打吧。陳納德哇裏哇啦的胡扯使我陷入了困境。他一直在說個不停,現在他們會讓他放手幹了。除非我們強硬起來並在眼下就把大元帥束縛住,否則他將會永遠失去控製。”同時,史迪威還認為:“如果我們使得陸軍部足夠強硬,並以退出相威脅——卡住物資,存起來,運走——我們也許還能有所收獲,從而使這一變更得到補償。但如果他們不夠強硬,我們今後也就捏在‘花生米’的手心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