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集

夏威夷 希爾頓飯店張學良的住處

暮年的張學良坐在輪椅上,看著電視屏幕,一位華人女侍向錄影機中放了一盤錄像帶,有頃,電視屏幕上出現外國戰爭片的畫麵。張學良有些激動地拍了拍輪椅的扶手,女侍把他推到可以望到大海的窗前,他望著茫茫夜色的長空,似陷人了沉遠的回憶……暮年張學良的畫外音:

“我的前半生打過許多勝仗,但沒有一次令我感到喜悅。因為在我的戰爭生涯中沒有打勝過日本人!也或許出於這個原因,就是在我被‘管束’逃難的時候,我最想聽到的消息就是:中國軍隊打敗了日本鬼子!在我由湖南郴州轉移到湘西沉陵城外鳳凰山之後,我不止一次地析求菩薩保佑了!……”

畫麵漸漸隱去,化出一九三八年春天鳳凰山上的鳳凰寺。

疊印字幕:鳳且山上的鳳且寺一九三八年春天

鳳且山上的鳳且寺

送子殿空空如也,沒有菩薩送子的神像。牆麵雖然破舊,但依稀可辨繪在牆上的那些可愛的畫像。

張學良偕於鳳至走到送子殿中,微微地閉上雙眼,望著繪在牆上的畫像似在默默地祈禱。

於鳳至小聲地:“是在想間琳嗎?”

張學良微微地搖搖頭。接著,他緩緩地走出送子殿:“大姐,你還記得那首《在太行山上》的歌嗎?”

於鳳至:“記得。是在過資江的時候,聽那些逃難的大學生唱的。調子記不住,詞還記得幾句。”

張學良:“記得哪幾句詞?”

於鳳至:“母親叫兒打東洋,妻子送郎上戰場。”

張學良:“現在,你該明白我剛才在祈禱什麽了吧?”

於鳳至沉重地點了點頭。

張學良:“大姐,我不知是什麽原因,越來越篤信命運了!”

於鳳至一怔:“小爺,這話從何說起呢?”

張學良:“當年父親出關的時候,時任黑龍江省主席的吳俊隆扶亂,亂語上批了四個字:‘大帥歸矣。’父親果真被日本人炸死在皇姑屯;今天,我們來到鳳凰山……”他歎了口氣,中止了說話。

於鳳至茫然地:“這鳳凰山有什麽照應嗎?”

張學良:“有哇!恰好應了大姐的芳名。”

於風至:“應了我的名字?”

張學良:“對!風至鳳凰山。”

於鳳至恍然醒悟,遂又哀傷地說:“當年,龐鳳雛征戰到了落鳳坡,一命歸西;今天,我於風至來到鳳凰山……”

張學良:“剛好說明你我到了家了嘛!”

這時,不遠的房子裏傳來孩子的哭聲,以及潑婦打孩子的罵聲:“你再哭,我就打死你這個小兔怠子!”

張學良槍然地歎了口氣。

於鳳至牢騷地:“自從劉隊長把家眷帶來,不是打就是鬧,小爺已經有好幾個夜晚睡不安穩了。”

鳳凰寺 劉乙光的住處

劉妻懷裏抱著一個不足周歲的孩子,不停地在幹哭。她打了孩子的屁股一巴掌,往**一扔,罵道:“小兔惠子,你就會哭,我讓你哭個夠!”

坐在旁邊正在做功課的男孩求情地:“媽!弟弟準是餓的,你給他熬點兒米湯喝吧!”

劉妻:“關你個屁事,給我好好地做作業!”

劉乙光走進:“不要這樣大吵大鬧好不好?讓隔壁的聽見有多不好!”

劉妻:“你怕隔壁的聽見,我可不怕!這些年來,你一個人在外邊享清福,讓我一個人在家伺候完了老的伺候小的,現在倒嫌起我來了,好!孩子給你,我回老家!”

劉乙光長歎了一聲,轉身走出屋去。

鳳思寺 張學良的住處

張學良、於鳳至相對無言,惟有隔壁孩子的哭聲。

於鳳至近似病態地長歎了一聲:“何年何月是個頭哇!”

張學良:“大姐,想開些!再說,這位劉副官也是人哇!他也需要和妻兒團聚。”

於鳳至:“你的心總是這麽善良,所以我們才會有今天。”

張學良慘然一笑。

劉乙光憤然地走進來。

張學良:“劉副官,我們都是從孩子長大的,快叫你的內人停止打罵孩子。”

劉乙光十分生氣地歎了口氣:“她是個神經病!孩子餓了,她又沒有奶水,就知道打、罵!”

張學良取出一些錢:“拿去,到沉陵縣城給孩子買些藕粉之類的代用品。”

劉乙光理所當然地收下了錢。

於鳳至生氣地瞪了劉乙光一眼。

劉乙光:“副總司令,今夭還去沉江劃船打魚嗎?”

張學良:“去!”

劉乙光:“我通知幾個弟兄陪你去。”轉身走出廟門。

於鳳至搖了搖頭:“你是不是因為住進了鳳凰寺,從而增添了一些佛心哪!”

張學良一怔,忙汕然地說:“大姐不要挖苦我嘛!”

於鳳至:“他是一條監視我們的忠實走狗,處處和我們過不去,可你對他還大發慈悲!”

張學良:“不要誤會,我是為的那個挨母親打的孩子!”

於鳳至生氣地站起身來,欲要邁步,突然覺得天旋地轉,急忙靠在張學良的身上。

張學良驚愕地;“大姐,你這是怎麽了?”

於鳳至鎮定片時:“這些天來,不想吃,也不想喝,身子虛得很,沒有一點兒力氣!”

張學良:“大概這些天來,你被他們母子吵得睡不好,也許安安靜靜地睡一覺就好了。”

於鳳至:“那你今天怎麽辦呢?”

張學良:“我自己去沉江劃船打魚。”他走到門口又轉過身來,“等著,我給你打一條鯉魚來!”

於鳳至槍然地搖了搖頭。

玩江上漂粉一隻木船

一位年過半百的漁翁站在船尾,有節奏地**起雙槳,輕聲哼著優美的船夫號子,很是悠然自樂。

張學良獨立船頭,俯視清澈見底的江水,似在尋覓什麽。突然,他大叫一聲:“李大哥,快撤網,這裏有好幾條大魚!”

劃船的李老大停止哼唱,放聲笑了起來。

張學良:“李大哥,你笑什麽?”

李老大:“叫你這麽大聲一喊哪,有一百條大魚也給嚇跑了!”

張學良:“那你說什麽時候撒網捕魚呢?”

李老大:“我聽你的!”

張學良:“我不會打魚,為什麽還要聽我的呢?”

李老大:“你有錢有勢,我是來陪你解悶的,所以嘛,你叫我幹啥我就得幹啥!”

張學良槍然一笑:

李老大搖搖頭:

“李大哥,你說錯了!”

“沒錯!像我這樣的窮人,誰能雇得起一條船在玩江上玩兒呢?平民百姓,身邊哪能有背著盒子炮的保鏢呢!”他邊說邊看著江岸上放哨的特務。

張學良悲哀地歎了口氣:“你哪知這其中的詳情啊!不談這些了,今天撤網捕魚,全都聽你的!”

漁歌音樂漸起,疊化一組鏡頭:

李老大停止劃槳,教給張學良撒網;

張學良數度撤網,均告失敗,遂泄氣地搖起了頭。

李老大耐心地教張學良撤網。

張學良終於學會了撤網。

張學良在李老大的指導下幾番撒網,一條金色鯉魚人網,他樂得手舞足蹈。

李老大高興地:“奇怪,沉江中很少打上鯉魚來,尤其是像這樣好看的金色鯉魚,更是百年不遇。”

張學良:“是吉兆吧?”

這時,江岸上傳來劉乙光的喊聲:“副總司令!天大的好消息,我們的軍隊在台兒莊取得了輝煌的勝利

張學良手拎著金色鯉魚大聲問:“劉副官!你再說一遍―!”

劉乙光:“我們國軍在台兒莊取得了抗日戰爭以來最輝煌的勝利!”

鳳凰寺餐廳

一桌豐盛的飯菜,中間那尾清蒸金色鯉魚特別顯眼。

桌子的周圍坐著十個身著便裝的特務,每人麵前擺著一大碗湘西土家人喝的米酒。

劉乙光:“今天會餐,是張副總司令請客。下邊,請張副總司令給兄弟們訓話!

十個特務很不情願地鼓掌。

張學良嚴肅地:“我張某人為什麽要請諸位的客呢?是為了慶祝國軍在台兒莊打了一個大勝仗!台兒莊大捷雖然與我們無份,但這是大長中華民族誌氣、大挫日本人銳氣的喜訊!”他端起一碗米酒,“弟兄們!為了高昂中華民族必勝的信心,於!

“幹!”

張學良痛飲這碗米酒,遂又大聲地說:“隻要我們國軍在抗日的戰場上打了勝仗,我張某人就自費請大家喝酒!

“謝副總司令!”特務們近似玩笑地說。

張學良放下酒碗:“大家盡興痛飲!劉副官,過來一下。”

劉乙光:“什麽事?”

張學良取出報紙:“你看,為慶祝台兒莊大捷,武漢三鎮的人民要搞七天的慶祝活動。”

劉乙光笑了笑:“那我們可不能效仿!”

張學良:“為什麽不能呢!

劉乙光:“我們沒有這個任務!

張學良:“難道武漢三鎮的人民有這個任務嗎?”

劉乙光結巴地:“這……我們就算有吧,一沒有搞慶祝的人,二也沒有這樣的費用。”

張學良:“我想好了!你去山下和李老大村子裏的人民商量一下,組織全村―甚至附近村子的老百姓一齊參加慶祝活動!費用不是問題,我張某人出!

劉乙光:“要搞多大的規模呢?”

張學良:“越大越好,越紅火熱烈越好!”

鳳凰寺院中

張學良在一棵古柏樹下邊全神貫注地打太極拳。

有頃,劉乙光引李老大走進院中,高興地:“副總司令,你看誰到了?”

張學良停止打拳,側首一看:“李大哥!快說說,你們村的百姓計劃怎樣慶祝台兒莊大捷?”

李老大:“我們合計了一下,端午節就要到了,幹脆把慶祝台兒莊大捷和過端午節合起來辦。”

張學良:“說得具體些,怎麽合起來辦?”

李老大:“附近幾個村的百姓舉行龍舟比賽。”

張學良:“太好了!告訴參加龍舟比賽的小夥子,獲勝者,我每人獎大洋一塊!”

李老大:“真的?”

張學良:“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李老大:“好!我這就去告訴他們。”

張學良:“慢!比賽那天,沉江兩岸要布置一下,把全民抗日的氣氛搞得越濃越好!”

鳳且寺餐廳

還是那張桌子,還是那十個特務在用餐,隻是每人捧著一碗白米飯邊說邊吃。

一個大個特務感慨地說:“如果咱們也能參加那天的龍舟比賽,一塊大洋的獎品咱不要,隻要副總司令再像那天一樣,請弟兄們吃一頓就行!”

另一個幹瘦的特務說:“這個主意不錯!請劉副官給他說一下,就說弟兄們也想高昂一下抗日救國的誌氣,想參加龍舟比賽。條件嘛……”

“我答應!”

吃飯的特務循聲一看:

張學良嚴肅地站在門口:“但有一個前提,你們雖然不是正規的國軍,但也屬於國軍的係列。因此,你們要參加老百姓的龍舟比賽,隻能贏,不能輸!”

幹瘦的特務說:“比賽那天,副總司令提前備好酒席,給弟兄們開慶功會吧!”

張學良:“你們都要記住:軍中無戲言!”

沉江兩岸

沉江兩岸人山人海,每人手裏拿著紙做的三角旗,上書“慶祝台兒莊大捷”、“打倒日本鬼子”、“中國必勝”等標語。

用竹子搭成的簡易的主席台兩邊各有一麵紅旗;前額寫有大字橫幅:“慶祝台兒莊大捷,軍民龍舟比賽。”

張學良在劉乙光的看護下坐在主席台上。

沉江中停著三條龍舟:第一條龍舟上的擊鼓者是李老大;第二條龍舟上的擊鼓者是那個幹瘦的特務;第三條龍舟上的擊鼓者是一位不曾見過麵的農民。

劉乙光拿著報紙糊的喇叭大聲地說:“參加龍舟比賽的隊員請注意!聽到槍聲就開始―!”

張學良起身,從桌上拿起一把手槍,對天鳴槍。

三條龍舟聽到槍聲猶如箭離弦,向前駛去。

李老大擂動鼓褪,大聲呼喊。

李老大龍舟上那十幾條好漢隨著鼓點的節奏,整齊劃一的船槳一起一落,龍舟飛也似的向前衝去。

特務組成的那條龍舟,鼓擂得沒有章法,劃槳的特務更是人齊槳不齊,龍舟在江中像條水蛇,拐著彎地前行。

岸邊看比賽的百姓高聲喊著“加油”的助威聲。

劉乙光一看特務的龍舟很快落在了後邊,就像是鬥敗了的公雞一樣沒有了精神。

張學良興致極濃,臉上露出了欣喜的微笑。

隨著熱烈的掌聲,李老大的龍舟第一個衝過了終點。

特務們的龍舟索性靠在江邊,退出了比賽。

主席台

在群眾高唱“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的歌聲中,舉行頒獎典禮。

張學良手捧著一擦銀元,交到李老大的手中。

李老大衝著張學良恭敬地鞠了一個九十度的大躬。

李老大把銀元分給參加龍舟比賽的年輕人。

劉乙光惡狠狠地訓斥他手下的特務們。

張學良高興地向著鄉親們揮手致意。

鳳皿寺餐廳

一桌豐盛的筵席。

十個特務垂頭喪氣地坐在桌前,誰也不敢動一筷子。

張學良在劉乙光的陪同下走進餐廳。

圍著餐桌等著吃飯的特務們肅然起身。

劉乙光:“請副總司令訓話!”

特務們無精打采地鼓掌。

張學良生氣地:“你們丟盡了國軍的臉I你們除了會看我以外,還會幹點兒什麽?”

劉乙光:“副座,你講話可要注意了!”

張學良生氣地:“好!不講了。我有言在先:這桌酒席我張某人不出錢,你們自己掏腰包!”他說罷轉身大步離去。

劉乙光驚得地看著這一桌酒菜。

鳳瓜寺 張學良的住處

張學良伸著雙手一邊幫著於鳳至纏毛線,一邊看報紙。

有頃,張學良生氣地一揮手:“你看,你看!”

於鳳至:“看什麽,你把毛線都弄亂了!”遂又細心地整理被張學良弄亂的毛線。

張學良近似自語地:“剛剛在台兒莊打了個大勝仗,又學著三國裏的招數,在黃河花園口搞了個水淹七軍!”

於鳳至:“何為水淹七軍?”

張學良:“據報紙上說:守備豫東的國軍為了打擊日本土肥原兵團的追擊,在花園口決開黃河大堤。”

於鳳至:“叫我看哪,日本兵淹死不了幾個,豫東地區至少又有上百萬老百姓流離失所,形成更大的難民潮!”

張學良:“這就是我最擔心的呀!”

劉乙光一步走進:“叫我說呀!你是有福不會享,像老百姓說的那樣:看戲落淚―老是替古人擔憂!”

張學良生氣地:“我是在為當代的老百姓擔優!”

劉乙光:“好!你是一位光知道先天下之優而優,後天下之樂也不會樂的菩薩行不行?”

張學良:“劉副官,有什麽事嗎?”

劉乙光:“上峰來電話說:今天副座有貴客來,讓我去沉陵縣城迎接。”

張學良:“是哪個貴客呀?”

劉乙光:“上峰沒交待,隻讓我告訴你:在家靜候。”

張學良沉吟片時:“我還是去沉江打魚!”

沉江上

李老大高興地**著雙槳,木船自由地漂流在江麵上。

於鳳至坐在船頭,一邊編織毛衣,一邊看張學良撤網捕魚。

張學良用心地撤網,遺憾的是網網沒魚。

於風至心疼地:“算了,休息一會兒吧!”

張學良:“不!說句迷信話:若是打不上魚來,今天來的貴客就是戴笠之流。”他說罷收網,竟然打上幾條不小的鮮魚.他高興地說:“好多好大的魷魚喲!”

於鳳至放下手裏的毛線活,邊幫著收魚邊說:“今天,你打上來這麽多繼魚,一定是有真的貴客來看你了!”

張學良:“這年月,誰還記得我張某人哪!”

這時,岸邊那個看守特務大聲喊:“副總司令!劉副官打來緊急電話,讓你趕快回鳳凰寺等貴客的到來―!”

張學良連頭也不抬:“不理他,繼續打魚!”

李老大好奇地:“你是哪個方麵的副總司令啊?”

張學良一本正經地說:“我是鳳凰寺中的副總司令!”

李老大:“那……誰是正司令呢?”

張學良:“就是你認識的那個劉副官。”

李老大:“他……不像!”

張學良:“怎麽不像?他叫我回去,我不敢不回去,我的行動得聽他這個正司令的。”

李老大:“你這個副總司令,為什麽每天都把打上來的魚又放回江裏去呢?”

張學良:“我是鳳凰寺裏的人,聽說過吧,廟裏的人心善,不殺生。”

李老大:“今天打的這些蛙魚,能不放回扛裏去嗎?”

張學良:“你留下有什麽用嗎?”

李老大為難地:“鯉魚值錢,我想拿到市麵上去賣些錢,給家裏添些東西,我也買瓶足六十度的白酒喝。”

張學良:“還是把這幾條蛙魚放回江裏去吧!”說罷取出一些錢交到李老大的手裏,“這些錢,夠你給家裏買東西用了吧?”

李老大看著手裏的錢:“這……”

張學良:“收下。你不說我是有錢人嗎?聽說你們湖南人愛吃有錢人的大戶,我主動請你吃,你怎麽倒不敢了呢?”

李老大:“我老實,從不敢造反。”

張學良:“我這個有錢人也怪,決不讓老實人吃虧!八月十五快到了,我一定送你瓶好酒過中秋節。”

李老大心疼地把一條條魷魚放回江裏。

張學良看著又獲取自由的縫魚遊去,遂又勾起無限心事。

鳳瓜山下

張學良、於鳳至以及數名特務駐步山門,焦急地等待著。

有頃,一輛黑色的轎車飛馳而來,戛然停在山門外。

劉乙光打開轎車前門,麻利地跳下車來,遂又快步走到轎車後邊,打開後門,伸出右手,擋在車門上方,身著戎裝、肩扛上將軍階的張治中走下轎車,他一眼看見張學良,異常高興地喊道:“漢卿!漢卿!”

疊印字幕:張治中 時任湖南省主席

張學良驚喜地:“文白!文白!”

張學良和張治中緊緊擁抱,久久才鬆開。

張學良很快平靜下來,感慨萬端地:“時下文白先生,是湖南最高的父母官。我作為東北的流亡之士,能勞你大駕前來探望,真是不勝感謝之至!”

張治中坦然地笑了笑:“漢卿還是那樣幽默、大度,足見其心胸豁達,能裝滿天下啊!”

張學良自我解嘲地:“這也叫江山易改,察性難移,到死也改不了東北漢子的直脾氣!”

張治中輕輕握住於鳳至的手:“夫人的麵色憔悴,需不需要去長沙醫院檢查一下?”

於鳳至:“謝謝文白先生,不要緊的,實在是太麻煩了!”

劉乙光和前來的特務耳語幾句,走過來行軍禮:“報告副總司令,為張主席洗塵的接風酒席已經備好,聽您示諭!”

張學良冷漠地笑了笑:“劉副官,你怎麽突然變得這樣乖了呢?”

劉乙光尷尬地:“這……”

張學良:“這是做給張主席看的吧?既然如此,文白先生,請進鳳凰寺的山門!”

望江樓廊枯下

一桌豐盛的酒席已吃到臨近尾聲的時候,但是從桌上看依然沒有殘宴的景況。

張學良和張治中雖已對酌多時,但仍舊沒有絲毫的醉意,隻是增加了幾分談興。

張學良:“文白先生,在你管轄的地盤上,有一個桃花源。仔細想來,我張某人真的成了當今湘西的陶淵明了!轟轟烈烈的抗日大事,我一點兒也不曉得。這對一個矢誌救亡報國的我來說,等於在消磨報國複仇的愛國之誌啊!”

張治中歎了口氣:“漢卿啊,說句實在話,對當前的局勢,不知反而沒有煩惱;相反,對於一個有愛國心的知之者,反倒更會痛苦萬分!”

張學良:“我寧可明明白白地去死,也不願意這樣胡吃悶睡的消磨日子裏 ”

這時,劉乙光走到桌前:“張主席,吃得差不多了吧?”

張治中很不高興地:“酒足飯飽,隻是談興未盡。”

劉乙光馗尬地:“那……就讓副總司令一邊陪著你看寺廟,一邊再接著談。”

鳳且寺院中

張治中邊走邊說:“目前全國抗日救亡的中心大事是保衛大武漢。但誰都清楚,大武漢是保衛不住的,要不了多少日子,就會淪落敵手。事實上,委員長已經通令有關部門,安排遷重慶的事情了。”

張學良仰天長歎,憤而不語。

張治中:“武漢三鎮失守之後,嶽陽、長沙就必然變成日本人進攻的重點。”

張學良:“你這位湖南省主席打算如何應戰呢?”

張治中:“我把湖南基層人員大多換了新人,民眾組訓、學生組訓、抗日自衛隊組訓都在積極地進行。同時,我還聘請了我的老朋友―八路軍的參謀長葉劍英同誌擔任顧問,指導我們打遊擊戰。”

張學良有些激動地:“看來,文白先生要在湖南打一場真正的全民抗日的戰爭了!”

張治中歎了口氣:“還是那句老話說得好: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隻能當一個有良心的謀事者了!”

張學良:“這就不簡單!可我呢,抗戰一年多了,全國軍民都踴躍參加,我身為軍人,反而旁觀坐視,實在是憋不住了!”

張治中:“我十分理解漢卿的這種心情。”

張學良:“救亡抗日,對我來說是國難家仇集於一身的大事!我怎能忘得了皇姑屯事件,怎能忘得了‘九.一八’!我的部屬望著我,全國人民―尤其是東北三千萬父老兄弟也都望著我,他們哪能不問:張某人到哪裏去了!”

張治中歎了口氣:“漢卿,你打算怎麽辦呢?”

張學良:“隻要能出去,做點兒什麽都行。此點務必請文白先生向委員長轉達。”

張治中:“好,你先寫一封信給委員長,我看到他的時候再作詳細的說明。”

鳳皿寺山門前

張學良雙手捧著一封信:“這是我寫給委員長的親筆信,請代為轉呈。”

張治中接過信:“請放心,我一定辦到。”

張學良緊緊握住張治中的手:“謝謝你來看望我。祝你在救亡抗日的疆場上打出軍威,打出國威來!”

張治中感傷地:“我一定盡匹夫之責!”說罷鑽進轎車。

轎車啟動了,緩緩向前駛去。

張學良、於鳳至目送轎車遠去。

沉江船上

張學良學著李老大的樣子熟練地劃著雙槳,小船在江麵上平穩地漂流著。

李老大愁眉不展地撒網,收起一看空無一物。

張學良:“不用急!慢慢來。”

李老大再次撤下一網,收網一看:一條蛙魚在網中掙紮。

張學良高興地:“這就叫功夫不負有心人!”

李老大自語地:“那有什麽用呢!中秋節到了,理應拿你做圓月的酒菜。可你的命大,這位風凰寺的副總司令心善,一向是放生。”說罷拿起縫魚就要扔到江水中。

張學良:“慢著放生!”

李老大一怔:“為什麽?”

張學良:“今天我也一改往常放生的習慣,帶上它,到李大哥家中過中秋節去!”

李老大一驚:“到我家過中秋節,你這個鳳凰寺的副總司令莫要取笑於我喲!”

張學良笑了:“你不歡迎?”

李老大著急地:“我歡迎,可我家鍋空飄幹,莫得東西給你下酒呢!”

張學良:“你隻要有顆歡迎我的真心就行!

李老大忙說:“心?有!”

張學良:“這就足夠了!當然,我還得問問鳳凰寺的正司令,隻要他點頭,一塊兒過中秋節的事兒就成了!”

一條普通的村落街道

一輛汽車費力地行進在泥濘的街道上。

村寨裏的大人小孩站在兩邊看熱鬧。

李老大快步迎上來,大聲吃喝:“停車!前邊不好走了。”

汽車停在街道上,劉乙光從汽車上跳下來。

李老大:“喲!鳳凰寺的正司令還親自開車呀!”

劉乙光一怔:“誰是鳳凰寺的正司令啊?”

張學良:“就是你嘛!”

劉乙光茫然地:“我?”

李老大:“他是副總司令,你能管他,還不是正司令?”

張學良:“李大哥說得對!劉副官,下令搬中秋節的禮品!”

李老大的破院子

滿院是積水和稀泥,外加亂跑亂叫的雞鴨,真是又亂又髒。

李老大頭前帶路,歉意地:“你看,我這院子有多髒!”

張學良緊跟其後:“我從小就生長在這樣的窮屯子裏,一走這種路,就想起我的老家來了!”

李老大:“你也是從這樣窮的村寨裏走出去的?”

張學良:“對!所以我願意到你們家來過團圓節。”

李老大:“當了官還記得窮百姓,真不易!”

李老大的正房

張學良站在李老大房子的正中央,打量著家徒四壁的窮家。

劉乙光帶著特務們走進正屋,把帶來的月餅、橘子、葡萄等水果放到木桌上,擺了滿滿的一桌子。

張學良笑著問:“夠過節吃了吧?”

李老大:“夠!叫我說呀,足夠我們半個村子的人吃一天了!”

這時,一個特務拿著一個紙箱走進。

張學良接過紙箱,取出兩瓶茅台酒:“李大哥,這瓶是今晚過團圓節喝的,這瓶是我答應送給你的好酒。”

李老大緊緊抱住那瓶茅台酒,對著瓶塞聞了聞:“喝了這麽好的酒,這輩子死了也不冤了!”

這時,一個男孩哭叫著:

張學良急忙拿來一盒月餅:

“我要吃月餅!……”

“不哭,每人二塊月餅!”

十多個光屁股的孩子緊緊圍住張學良。

張學良心情抑鬱地給孩子們分月餅。

武昌 蔣介石官邸

宋美齡望著夜空中的一輪明月,無限感慨地自語:“多皎潔的明月呀!”

蔣介石:“時下就要從武漢撤退了,哪還有這份閑情逸致過中秋節呢!”

宋美齡:“看來,在日本人的槍口底下,想過一個溫馨的中秋節也不能了。”

蔣介石:“你這是悲觀情緒!時下,隻有汪精衛那夥兒人才唱這種調子。”

王世和走進:“報告!湖南省主席張治中將軍轉來一封張學良寫給委員長的信。”

蔣介石接信拆閱。

王世和退下。

宋美齡:“漢卿在信中說些什麽?”

蔣介石:“老調重彈!舉國上下,好像就他一個人才是真正的抗日派!”啪地一聲,把信摔在了桌麵上。

宋美齡:“誰讓你無限期地剝奪他抗日的權利呢!”

蔣介石:“誰剝奪他的抗日權利了?是他自己嘛!我不同意他的弟弟張學思去看他,你批評我沒有人道主義。結果怎麽樣?張學思跑到延安去罵我們!”

宋美齡難以理解地搖了搖頭。

蔣介石:“張漢卿和我不一條心,放他出來,東北軍全都拉到延安去的!”

宋美齡:“那他就這樣度過後半生了?”

蔣介石:“我夠客氣的了!在這種非常時期,虎城關在監獄裏嘛!”

他會把這十幾萬

我都沒把他和楊

李老大正房門前

一張八仙桌,上麵擺滿了圓月過節的食品。

張學良、李老大、劉乙光,以及李老大的妻子圍坐四周,盡悄暢飲茅台酒。

李老大乘著酒興,看著有些羞怯的妻子:“為了給大家祝興,快唱一首你們土家人的(祝酒歌)吧!”

張學良帶頭鼓掌:“好!歡迎。”

李老大的妻子起身,衝著張學良行了一個土家禮,稍許醞釀了一下情緒,遂唱起了《祝酒歌》:

芳香的美酒醇又甜,

土家人見了好喜歡;

請茸貴的客人喝杯酒,

中秋的明月大又圓!……

張學良合歌擊拍,十分動情。一俊歌聲結束,禁不住地鼓掌稱道:“好!唱得好極了……”

李老大的妻子深鞠一躬:“請尊貴的客人答歌。”

張學良一怔:“讓我答歌?”

李老大忙說:“對!這是土家人的規矩。”

張學良:“可我不會唱《祝酒歌》呀!”李老大:“唱什麽都行,隻要能唱出你的真情來,我們就高興唱哼

張學良想了想:“好!我唱。”他緩緩起身,沉吟片時,小聲

“我的家在東北鬆花江上……”

劉乙光一聽歌聲皺起了眉頭;

張學良動情地歌唱;

李老大夫妻用心地聽唱……

鳳凰寺院中

於鳳至佇立寺院中,仰望著懸掛在正南方的一輪明月,陷人深沉的思念中。

這時,室內傳出劉乙光的老婆打罵孩子的吼聲,以及孩子們聲嘶力蠍的哭叫聲。

突然,寺院外麵傳來張學良與劉乙光的吵架聲。

於鳳至下意識一驚,遂側耳細聽:

劉乙光:“誰叫你在老百姓家唱這種歌?”

張學良:“不唱這種歌唱什麽歌?難道你讓我張學良唱漢奸的歌不成?”

劉乙光:“這種歌……也不準唱!”

張學良很是生氣地走進寺院大門。

於鳳至匆忙迎上去:“小爺,大過節的,快別生氣了!”

張學良: “不是我要生氣嘛!是他仗勢欺人,有意給我氣生!”

劉乙光:“仗勢欺人?好!那我就再仗勢一次:奉上峰的指示,從今以後,你再也別想見到這位李老大了!”他說罷轉身走進自己的住室。

張學良驚得自語:“什麽?我再也見不到李大哥了……”

於鳳至:“沒關係,還有我陪你嘛!”

張學良痛苦地:“大姐,我不單單是把劃船打魚當作消磨時光的事啊,我是在對著滾滾北去的沉江宣泄滿腹的積憤哪!”

劉乙光的住室

這是一間很大的殿房:一邊擺著一張大木床,上邊並倒著三個孩子;一邊是稍考究的南方特有的那種可以掛蚊帳的雙人床,劉妻抱著孩子坐在**,指桑罵槐地大聲說:“你們這些小王八息子聽著,今天是團圓節,誰不讓我團圓我就和他沒完!”

劉乙光一步走進:“文明一點行不行,這樣大叫大喊的讓人家笑話!”

劉妻:“你怕人家笑話,我才不怕呢,就是讓那些文明人見識見識!”

劉乙光:“你……也太不像話了!”

劉妻:“你像話?你隻知道對上司盡忠,心裏有過我和孩子嗎?一年就一個八月十五,你把俺母子扔在這廟裏,和這些泥菩薩圓月,你倒玩得痛快!嗚嗚……”傷心地哭了起來。

劉乙光:“別哭,你聽我說嘛!”

劉妻把頭一昂:“我不聽!這四個孩子是你姓劉的,明天一早,連這個吃奶的孩子一道扔給你,我回娘家!”

劉乙光:“你敢!你再給我撤潑,我就對你不客氣了!”他氣得下意識地舉起了右手。

劉妻一頭撲到劉乙光的懷裏:“給你打!你不打死我,你就不是爹娘養的!”遂大聲哭叫起來。

劉妻懷裏的孩子嚇得大哭,**那三個孩子也嚇得不知所以。

張學良的住室

隔壁傳來孩子哭、老婆叫,亂成一團的打架聲。

於鳳至病態地歎了口氣:“咳!這一夜又怎麽過呀……”

張學良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算了,為了圖個心靜,你我還是蒙頭睡大覺吧!”

鳳凰寺送子殿

兩支蠟燭吐著銀光,隨著徐徐的夜風搖曳,映照著空曠的殿堂,有些陰森可怕。

於鳳至:“為什麽這座送子殿中沒有送子菩薩呀?”

張學良:“民國年間,江南江北曾數度掀起過打菩薩的風,說不定送子菩薩也在劫難逃,被打碎了。”

張學良:“做什麽用呢?”

於鳳至:“紀念成千上萬送子上戰場,為國家打鬼子的母親們!”

張學良:“大姐!我願做這座送子殿中的門神,永遠為這些偉大的母親們站崗!”

於鳳至:“作為母親,我最想念的是遠方的孩子,所以我想到了全國的母親,尤其是那些把兒子獻給國家的母親。”

張學良:“作為軍人,我最想念的是殺敵報國的戰友和部屬,不知為什麽,我還特別想念我的那位同案犯。”

於鳳至:“聽劉乙光的老婆說,楊將軍早就被他抓起來了。”

張學良聽後一驚,遂又轉過身去,眺望送子殿外的夜空,兩眼漸漸地滋出憤慈的淚水。

同時,遠方疊化一組張學良和楊虎城發動西安事變的鏡頭。

有頃,張學良碎然拿起一支大號的毛筆,飽蘸濃墨,在太子殿的牆壁上寫下這首有名的七絕《自我遺憾作》:

萬裏碧空孤影遠,

故人行程路漫漫;

少年鬢發漸漸老,

惟有春風今又還。

頃刻,《自我遺憾作》化作男中音領唱和混聲伴唱及大合唱。

在動情的歌聲中疊化:

楊虎城將軍身陷圖圈作楚囚;

張學思身著八路軍戎裝衝鋒殺敵;

於學忠、何柱國等東北軍將領率部抗戰……

定格 疊印字幕:

第十二集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