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集
夏威夷海濱 聖誕節
歡樂的夏威夷海濱:各家店鋪張燈結彩,擺放著各種各樣的聖誕禮品;各種類型的酒吧、咖啡廳非常熱鬧,不同膚色的流行歌手在樂隊的伴奏下放聲歌唱;不同民族的家庭扶老攜幼走在海濱大道上,歡歡樂樂地購物或聽音樂表演……
暮年的張學良戴著一頂聖誕老人的帽子,異常開心地坐在輪椅上,一讓人推著走在海濱大道上。搖滾音樂漸漸遠去,他的耳邊隱隱響起《在鬆花江上》的歌聲,隨之,這人頭攢動的歡樂人流,漸漸化成了逃難的畫麵……畫外音:
“人哪!誰不喜歡過安逸祥和的生活?人哪!又有誰願意成為難民到處流浪?我曾經為了自己能過上安逸祥和的生活,不惜挑起戰爭,在中原大地製造一起又一起難民潮。結果,日本軍國主義趁著我們這些想稱王稱霸―世代都過所謂安逸生活而熱爭人王之主的時候,卻又製造了神州大地上最大的難民潮!更為可悲的是,我這個曾經製造過難民潮的人還成了一名被‘管束’的難民到處流浪!是天大的笑話,還是耐人尋味的嘲諷?現在再追憶起來,真可謂是五味俱全哪!……”
暮年張學良的畫麵漸漸隱去,化出悲壯的流民圖。
疊印字幕:湘翰交界的山地一九三七年初冬
湘翰交界
山風呼嘯,滿天飄著大雪。《在鬆花江上》的旋律時斷時續,回**在山穀大地。
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難民:有的推著獨輪車,有的背著老人,有的挑著孩子……迎著刺骨的風雪艱難地走著。更為悲滲的是,山路兩邊倒下一個接著一個凍死、餓死的難民,上麵覆蓋著一層白雪。
兩輛軍用吉普車不停地鳴著喇叭,緩慢地爬行在山路上。
難民嚇得讓開山路,循聲望去:
每輛吉普車的前麵站著兩個持槍的衛兵,大聲地吹喝:“讓開!讓開!老子的手槍可沒長著眼睛……”
山坡上站著一位身著長衫的老人,操著東北話說:“橫啥呀!有能耐和日本人犯橫去。”
衛兵甲:“你他媽的再說一遍?老子崩了你!”
山路中央倒著一位老人,身旁有一位十多歲的女孩放聲地哭著:“爺爺!爺爺呀……”他們攔住了通路。
吉普車停在原地,汽車喇叭“笛!笛……”響個不停。
第二輛吉普車隻好停車,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劉乙光焦急地罵道:“他媽的!又發生了什麽事情?”
張學良坐在後排座位上,客氣地:“劉隊長!你下去看看,處理一下。”
劉乙光:“外邊太冷了!”
張學良一氣之下伸手打開後車門,回身對於風至說:“大姐,我下去幫著疏導一下。”
劉乙光:“你可不能下去!難民們要是認出你來……”
張學良:“他們吃不了我!”伸手把圍巾往上一提,罩住了嘴巴和鼻子:“放心吧!”遂大步走到前邊。
這時,第一輛吉普車上的那兩個衛兵正在俯身抬凍死在路中央的老人。
女孩跟在後邊大聲地哭叫著:“爺爺!爺爺……”
張學良撫摸著女孩的頭,問道:“孩子,不要哭,告訴我:你是什麽地方的人哪?”
女孩哭著說:“關外的。”
張學良一驚:“關外什麽地方的?”
女孩搖搖頭:“不知道。”
張學良一怔:“為什麽?”
女孩:“我聽爸媽說:在我五歲那年,日本鬼子占了我們家鄉,我就跟著爸媽,還有爺爺逃到了上海。”
張學良:“你爸爸媽媽呢?”
女孩:“上個月,被日本飛機投的炸彈炸死在上海了。爺爺凍死前對我說:孩子,爺爺不行了,如果你能活下來,唱著爺爺教的那首歌,你就能找到咱的老家。”
張學良:“是什麽歌呀!能唱給我聽聽嗎?”
女孩點了點頭,她迎著風雪哭泣著唱起了:“我的家在東北鬆花江上……”
張學良的心被這歌聲撕碎了,他也禁不住地跟著唱起了“我的家在東北鬆花江上……”
這歌聲就像是酵母,一個、兩個、三個……無數個逃難的難民迎著風雪放聲唱起了“我的家在東北鬆花江上……”最後形成了衝天的大合唱,隨著風雪回**在山穀、長空。
在歌聲中疊化一組鏡頭:
張學良從於鳳至手中接過一裸銀元,交到那位穿長衫的老人手中,遂把女孩委托給了他;
張學良拱抱雙拳,含淚向難民們告別,登上吉普車;
張學良坐在吉普車上探出頭,不停地向難民揮手;
高唱“我的家在東北鬆花江上”的難民站在風雪中,目送遠去的吉普車。
湖南郴州 一家不大的旅館
旅館二層樓上:一支蠟燭吐出昏暗的銀光,映出室中兩張床板,一張原色長桌,兩把木椅。
劉乙光引張學良、於鳳至走進客房,指著房中的設備:“副座,夫人,條件是艱苦了點兒,不過比起那些逃難的人來說,這兒就是天堂了!”
張學良、於鳳至打量了一下房間,誰也沒有說些什麽,遂分別打開自己的行李鋪床。
劉乙光:“副座,奉上峰的指示:明天,你隨我上蘇仙嶺,住在蘇仙廟中。於夫人呢,繼續留在這裏。”
張學良:“為什麽?”
劉乙光:“據打前站的弟兄說:蘇仙廟十分荒涼,沒有香火,隻有兩個老道守護,比起這裏來就艱苦多了!”
於鳳至:“我不是為了享福來的!明天,我也跟著小爺上蘇仙嶺,住蘇仙廟。”
劉乙光:“於夫人有所不知,聽當地的老百姓說:蘇仙廟鬧鬼,大白天都有狐仙出沒,等我們和副座把邪氣壓一壓,條件也有所改觀以後,我再請示上峰,看允不允許於夫人上蘇仙嶺。”
張學良:“聽劉隊長的口氣,大姐連陪同我的權力都給剝奪了,對嗎?”
劉乙光:“不,不!上峰有明確指示:在蘇仙嶺期間,副座每周下山一次,與於夫人團聚。”
郴州旅館
張學良與於鳳至情緒低落地坐在各自的木板**,聽著大街上人聲鼎沸的吵鬧聲。
有頃,張學良低沉地:“上海失守了,據我的判斷,南京陷落隻是時間問題。因此,應當催促小妹帶著間琳盡快離開上海,南下香港。”
於鳳至一籌莫展地歎了口氣:“可是小妹講得清楚:她南下香港之前,一定要帶著間琳來看你。”
張學良:“這實在是太危險了!我在蘇仙嶺落身之後,你立即通知她:就說沿途都是難民,很不安全,千萬不要來。”
於鳳至沉吟片時:“還是你通知她為好。”
張學良:“好!這件事就由我來辦。”
於鳳至歎了口氣:“你上蘇仙嶺以後,我真不知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郴州如何打發日子!”
張學良:“平常,讓王媽陪著你聊天、逛街;周末,我下山來看你。”
於鳳至:“那你一個人住在蘇仙廟裏怎麽過呢?”
張學良:“讀書!讀煩了,就自尋其樂。”
這時,大街上傳來哭聲。
於鳳至走到窗前看了看:“咳!又有一位逃難的老人凍死或餓死了!”
張學良凝思良久,說了一聲“睡覺!”起身吹熄蠟燭,倒在木板**蒙上了被子。
於鳳至看著張學良在木板**輾轉反側、難以人眠的樣子,禁不住地又歎了口氣。
郴州 蘇仙廟
一座破敗的大門,匾額斑駁,隱約可見“蘇仙廟”三字。
張學良在一個年長道士的陪同下走進廟門,打量荒煙蔓草的廟宇和荊棘叢生的院落,感歎地問:“道長,這蘇仙廟恐怕有上百年的曆史了吧?”
老道:“貧道在此修煉已有六十餘載,未曾聽人說起蘇仙廟的過去。”
張學良:“道長何方人士?”
老道:“聽父親說:祖籍廣西。不過,貧道出生在郴州。”
張學良:“這樣算來,你應當是太平軍的後代了。”
老道:“聽父親說,太平軍的結局很不太平。他從屍橫遍野的戰場上逃到這蘇仙嶺,隱名埋姓,當了道士。”
張學良:“你聽說過楊家將的故事嗎?”
老道:“聽說過。”
張學良:“那個上五台山當和尚的楊五郎像不像你的父親?”
老道沉默不語。
劉乙光走到近前:“副座,你問這些閑事有什麽用嗎?”
張學良:“觸景生情啊!”
劉乙光:“有意思!看見這座破廟能生什麽情呢?”
張學良:“當年,看破紅塵的楊五郎出家當了和尚,一旦敵人打過來,他還能以五台山和尚的身份參戰、破敵;可我呢,麵對日本的侵略,想抗敵而不能,卻被迫上蘇仙嶺出家當和尚!”.
劉乙光急忙阻止:“莫談國事!進廟裏修行……不,不!進廟裏休息吧!”
張學良冷笑:“不用改口,對我而言.修行和休息是一樣的。”
郴州旅館
於鳳至坐在**沉默不語,她身邊放著幾張報紙。
一個持槍的便衣守在門口,難以理解地問:“這麽多天了,你除了看報以外,為什麽連一句話都不說呢?”
於鳳至:“你希望我說什麽呢?”
便衣:“俺……也不知道!”
於風至:“聽口音,你是山東人吧?”
便衣:“沒錯!和秦瓊、程咬金是老鄉。”
於鳳至:“可你沒有秦瓊、程咬金的膽量!”
便衣:“瞎說!俺就是膽大,會功夫,才被選來看管你們的。”
於鳳至:“看管我們夫妻二人算什麽能耐!”
便衣:“你說吧,俺和誰叫勁才算能耐?”
於鳳至:“日本人!”
便衣:“這……”
於鳳至:“用我們老家的話說:這就叫兔子扛槍……”
便衣:“什麽意思?”
於鳳至:“窩裏橫!”
便衣:。你……,,
於鳳至:“我說的都是事實!你的老家山東被日本人占了,不回家打日本,跑到這兒來耍威風,算什麽能耐!”
便衣背過身去,不再說什麽。
於風至無所事事,再次拿起一張報紙。
這時,王媽拿著一封信走進:“於夫人!來信了。”
於鳳至騰地一下跳到地上,接過信拆閱。有頃,她激動地說道:“王媽!走,上蘇仙廟。”
王媽:“幹什麽去啊?”
於鳳至:“小妹來信了!過幾天,她就到郴州來了。”
便衣:“你給俺站住,沒有俺的允許,你哪裏也甭想去!”
蘇仙廟
張學良坐在一張供桌前。忽而裁紙,忽而用心疊紙飛機。他疊好一個紙飛機就用線繩串起來。
特寫:沿著供桌長長的一串紙飛機。
張學良疊好一個飛機,用繩串起,習慣地伸手拿紙,供桌上空無一張,他大聲喊:“道長!”
老道慌忙走進:“有何吩咐?”
張學良:“拿紙來!”
老道:“貧道識字不多,所存的紙張全都被你用完了!”
張學良:“還有上香時用的燒紙嗎?”
老道:“那是敬神的紙錢,怎麽可以用來疊紙飛機呢?”
張學良取出一塊銀元:“我用錢買行嗎?”
老道:“當然可以!但貧道不知:你疊這麽多紙飛機有什麽用呢?他能打日本鬼子嗎?”
張學良:“請問你們逢年過節就燒香,真的能敬神仙嗎?”
老道:“這……就是信仰者的一片心嘛!”
張學良:“對!疊這些紙飛機,也是我的一片心哪!”
這時,劉乙光走進:“副座,快把這些紙飛機收拾好,準備下山去郴州。”
張學良一征:“還不到下山團聚的日子呀?”
劉乙光:“特例:是趙四小姐到郴州了!”
張學良:“真的!”
劉乙光:“這次,我絕不騙你!”
郴州旅館
間琳嗽著小嘴,生氣地:“媽!爸爸怎麽還不來呀!”
趙一荻:“別急,爸爸會來的。”
於鳳至拿著一個剝好皮的橘子,哄著說:“聽大媽的話,吃了這個橘子爸爸就會來的。”
間琳:“媽,大媽說的話靈嗎?”
趙一荻:“靈!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每逢過年,你姥姥就送給我們很多橘子,說吃播子,一家團聚。”
聞琳走到於鳳至麵前:“大媽,我吃!”接過剝好的橘子大口地吃了起來。
有頃,屋門打開了,張學良叫了一聲:“小妹!”快步走到近前,當著於鳳至的麵緊緊地擁抱了趙一荻。
突然,間琳“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張學良聞聲下意識地鬆開雙手,轉身一看:
間琳把橘子往地上一扔,邊踩邊哭著說:“就是你鬧的!就是你鬧的……”
張學良震愕地:“兒子,你怎麽也來了?”
間琳:“要不是我吃個橘子,你還來不了呢!可你……”
張學良:“爸爸怎麽了?”
間琳:“你不要我了!”
張學良:“兒子,這怎麽可能呢?”
間琳:“可你一進門,為什麽不先抱我呢?”
張學良一把抱起間琳:“爸爸沒想到你會來嘛!你信不信,爸爸最想的是你!”
聞琳用力一掙跳到地上,嗽著嘴:“爸爸說謊!”
張學良微微地搖搖頭:“爸爸一生不會說謊!”他邊說邊取出疊好的那長長的一串紙飛機,用力往空中一拋,幾十個紙飛機在空中飄來**去。
於鳳至和趙一荻看著這些紙飛機驚呆了。
間琳:“好多的飛機喲!是爸爸疊的嗎?”
張學良滿含感情地點了點頭:“兒子,開始的時候,爸爸想你的時候,就看你送給爸爸的那個紙飛機;後來,我每夢見你一次,就疊一個飛機。兒子,你數數,爸爸夢見過你多少次了!”
間琳叫了一聲:“爸爸!”緊緊抱住了張學良。
張學良緊緊抱住間琳,感情地:"兒子,爸爸什麽時候才能不再疊紙飛機呀!”
間琳:“現在!”他伸出手,“媽!我要洋火。”
趙一荻一怔:“你要洋火幹什麽?”隨手遞上一盒洋火。
間琳:“你甭管!”他小合地劃著洋火,拿起那一長串紙飛機點著,高興地說道:“爸爸再也不用疊飛機了!”
趙一荻著急地:“間琳,快別燒這些紙飛機!”
間琳繼續高興地燒紙飛機:“媽!你不是說過嗎?我再也不離開爸爸了,那爸爸就不用疊這些想我的紙飛機了!”
張學良聽後一陣酸楚,險些流出淚水。
間琳繼續高興地燒紙飛機。於鳳至、趙一荻望著那些燃燒的紙飛機緩緩地低下了頭。
破舊的小餐廳
一桌極其簡單的湖南飯菜,每人麵前擺著一碗米酒。
趙一荻沉重地說:“上海的‘八.一三’打響之後,日本的飛機、大炮就像是下冰雹似的把炮彈投到老百姓居住的地方,軍民死傷不計其數,民房不是被炸就是被汽油燃燒彈焚毀。就說經常關照我們孩子的鄰居吧,也被日本人的飛機炸死了!”
於鳳至無比悲憤地:“又是一次‘九.一八’事變!咳,冬天到了,上海又有多少老百姓被凍死或餓死呀!”
張學良端起麵前的那碗米酒,擎舉在額前,默念片時,遂灑向夜空。接著,悲憤的淚水順著麵頰潛然而下。
這時,大街上傳來“我的家在東北鬆花江上……”的歌聲,顯得是那樣的悲槍而又淒涼。
於鳳至、趙一荻相繼端起麵前的那碗米酒,擎舉在額前,默念片時,灑向空中,隨著潛然而下的淚水,她們低聲吸泣起來。
間琳天真地:“不哭!爸爸不是說過嘛,要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
旅館客室
趙一荻:“來自北平的消息說,你的好朋友張大千身陷圖圈,死活不明。”
張學良焦急地:“有沒有確切的消息?”
趙一荻搖搖頭:“日軍占領北平後,日本侵略者與漢奸同時出麵,請大千先生擔任日華藝術畫院院長和偽北平藝術專科學校校長,均遭到了大千先生的堅拒。”
張學良:“這是意料中事。後來呢?”
趙一荻:“後來,他在莫談國事的北平竟然發表對日軍燒殺、搶掠等罪行不滿的言論,被日本憲兵隊逮捕,從此失去了消息。”
張學良:“你是如何聽說大千先生遇難的呢?”
趙一荻:“報紙上登載的。”
張學良:“馬路新聞,不足憑信。”
趙一荻:“就在我來湖南之前,上海還開了一個張大千遺作畫展,引起轟動。”
張學良悲痛之極:“這是日本侵略者又欠下中國人民的一大罪行!”
趙一荻打開皮箱,取出幾幅畫軸:“這是你和大千先生有關的幾幅畫作,我帶來了,萬一消息是真的,你就留個紀念吧!”
張學良打開一幅畫軸一看,驚得自語:“啊!就是這幅石濤的膺品,才引出我和大千先生的友誼……”
畫麵漸漸隱去,化出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初的北平。
疊印字幕:北平 二十一世紀三十年代初
三十年代的北平 張學良行轅客室
張學良佇立室中,得意地欣賞一幅山水畫。
衛士引章士釗走進:“報告,行嚴先生駕到。”
張學良無動於衷,依然在欣賞畫作。
章士釗示意衛士退下,走到張學良的背後,用心觀賞這幅山水畫,嘖嘖稱道:“好畫!石濤和尚的山水大作,真是名不虛傳!久聞大名,未睹真顏,不想在漢卿將軍處方得一睹為快呀!”
張學良聞聲回身:“噢,行嚴先生到了……”
章士釗心不在焉地:“欣賞有時了!更沒有想到我的老友雨帥,能收藏石濤和尚的稀世珍品。”
張學良:“這幅佳作不是先父收藏。”
章士釗:“那……這幅山水畫從何而來呢?”
張學良:“是我從琉璃廠出高價買來的。”
章士釗一怔,急忙取出手帕擦眼,複又用心地細看這幅名畫。張學良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章士釗微微搖頭,遂又啃然長歎了一口氣。
張學良:“行嚴先生,難道這幅石濤的山水畫是鷹品?”
章士釗:“不敢下此斷言,可也不敢說它就是石濤的真跡。”
張學良:“您是出了名的古畫鑒賞家,請予指教。”
章士釗:“漢卿將軍不是也擅長此道嗎?那些專門製造胭品的能手,就是因為有了我們這些鑒賞家才應運而生的。”
張學良邊聽邊不以為然地笑了。
章士釗:“就說當今畫壇宗師陳半丁老先生吧,他也真偽難辨,出巨資買了一冊所謂的真跡名畫。”
張學良大驚:“噢?還有這等奇事!”
章士釗:“有!就發生在前幾天。說來還是一段蠻有意思的趣聞呢!陳半丁老先生買了畫冊之後,十分得意地邀請北平藝苑的名流到家中鑒賞。沒想到,一位不在邀的中年人一看畫冊就笑著說:
是這個冊子呀,不用看了,我曉得’!”
張學良:“噢?是否是他……”
章士釗:“一點兒不假。畫冊原來是他臨摹的。接著,他不慌不忙地講道,畫冊的第一頁畫的是什麽,第二頁畫的是什麽,題的是什麽款,用的是什麽印章,如數家珍,一一道來,驚得陳半丁老先生連眼鏡都滑落到地上。”
張學良連聲讚歎:“畫壇奇人!奇人……”
章士釗:“他的長相也夠奇的了!剛過而立之年,濃密的胡須就垂到胸前。”
張學良:“他是何人?”
章士釗:“張大千!”
張學良:“張大千?……”
章士釗:“對!所以我對你買的這幅石濤和尚的山水畫……”
張學良:“怕是這位張大千臨摹的度品。”
章士釗微微地點了點頭。
張學良肅然震怒:“衛士!”
衛士應聲走進:“在!總司令,有何吩咐?”
張學良命令地:“明天,把一位長著大胡子的中年畫家張大千給我請進府來!”
衛士:“是!”
章士釗:“慢!”
張學良:“行嚴先生有何示諭?”
章士釗:“你萬萬不可因一時之怒,毀了這位畫壇奇才!”
張學良坦然大笑:“區區小事,我自有良策相對。”
北平行轅庭院
衛士引一位身著長衫、提著弦子背著鼓的藝人走過。
北平行轆客室
張學良依然佇立室中,肅然觀看那幅石濤的山水畫。
衛士引藝人走進:“報告!劉寶全先生到。”轉身退下。
張學良聞聲轉過身來,客氣地:“劉先生,請坐。”
劉寶全:“張副總司令,今夭就給您一人唱堂會嗎?”
張學良:“不還有臨摹這幅山水畫的奇人。”
劉寶全看畫一怔:“這不是清朝初年石濤和尚畫的嗎?”
衛士走進:“報告!他來了。”
張學良:“請進!”
衛士轉身退下。
有頃,張大千風度飄逸卻有些緊張地走進。
劉寶全愕然失聲:“是大千你……”
張學良:“你們認識?”
張大千:“認識,我很喜歡劉先生的鼓書。”
張學良:“真是緣份!大千先生喜歡京劇嗎?”
張大千:“喜歡。”
張學良:“鍾情於哪一派?”
張大千:“餘叔岩老先生。”
張學良:“這更是緣份了!早知如此,今天也應該把餘老先生請來唱一段《空城計》。”
張大千惶恐地:“忽我直言,我素來和張副總司令無緣,不知今天您為何召我到貴府?”
張學良:“請大千先生前來鑒賞一幅古畫。”
張大千一怔:“鑒賞古畫?”
張學良:“對!就是這幅石濤的山水畫軸。”
張大千一看大驚失色。
張學良:“我出巨資買來之後,請行家一看,說是鷹品。我問出自何人之手?鑒賞家告之:惟大千先生知曉。”
張大千神色緊張,沉默不語。
劉寶全在一旁暗自焦急。
張學良:“今天請大千先生來府上,就是請你慧眼辨真偽,給我指出臨摹者是誰?”
張大千:“做什麽呢?”
張學良:“我要和他交朋友。”
張大千冷漠一笑:“怎麽個交法?”
張學良:“這要請教大千先生了!”
張大千:“明人不作暗事,這幅石濤廚品乃不才所畫。”
張學良驚喜地:“真的是你?”
張大千:“是我!您想作何處置,我張大千悉聽尊便!”
劉寶全焦急地:“張副總司令,看在我們這些老朋友的麵子上,請大千先生把錢退給您就了結了吧?”
張學良:“這錢不能退!”
劉寶全:“那……該怎麽辦呢?”
張學良:“一、騙過張學良的人,要重賞;二、罰劉寶全先生為我結交畫壇奇人―張大千先生,唱一段(桃園三結義)!”
劉寶全:“真的?”
張學良:“真的。不過,未知大千先生是否肯賞臉哪!”
張大千:“隻恐不敢高攀!”
劉寶全:“好!我這就支鼓定弦,開唱《桃園三結義》。”
在劉寶全的鼓書中疊印:
張學良和張大千微合雙目欣賞鼓書;
張學良和張大千親切交談;
張學良設宴款待張大千和劉寶全。
畫麵漸漸隱回一九三七年初冬的郴州賓館。
郴州賓館
趙一獲邊收拾畫軸邊說:“這幾幅大千先生的墨寶,記錄了你們之間的友誼,萬一……”
張學良:“絕不會有萬一的!大千先生吉人自有天相,他會堅強地活下來的。”
趙一獲指著人睡的間琳:“小聲點兒,別把他吵醒了!”
張學良走到窗前傾聽,大街上已經沒有了行人的動靜。
張學良輕輕打開屋門,看了看暗無一人的走廊,遂又輕輕地關死屋門。他吹熄茶油燈,用力擁著趙一荻:“小妹,快給我說說想聽的事!”
趙一荻小聲地:“聽說學思去了那邊,正在那邊的軍校補課,不久就帶那邊的兵上前線了!”
張學良:“學思的路走對了!”
趙一荻:“你的部下呂正操等人正式成了八路軍,聽說在冀中一帶抗日。”
張學良:“很好!”
趙一荻:“聽說委員長準備邀請周先生參加他的國防政府,周先生表示隻要真心抗日,他可以不計較名份參加。”
張學良:“這就是周先生!另外,我那位到國外考察的同案犯有消息嗎?”
趙一荻:“有!香港的報紙上說,他已經到了香港,並給委員長迭電發去請纓抗戰書。”
張學良搖了搖頭,啃歎地:“他呀,這種剖心銘誌的作法未必有好下場啊!……”
香港 楊虎城下榻處
楊虎城與夫人謝葆真在收拾行李。
有頃,一位身著西服的青年人走到門口。
兩個彪形大漢上前攔住:“幹什麽的?”
青年生氣地:“你們是幹什麽的?”
一個大漢:“我們是奉命保衛!”
楊虎城走到門口: “王秘書到了,快請進!”
王秘書走進,用力關死屋門:“楊主任!情況有點兒不妙,可否緩幾天再動身北上?”
楊虎城:“這怎麽可以呢!我是國家派出考察的,回國了,應當向國民政府複命、交差嘛!”
王秘書回身指著屋外:“你看那兩個人……”
楊虎城:“不用去管他們!再說宋子文專程來港,並帶來了委員長的電報,”回身取來電報,“你看,委員長的電文寫得清清楚楚:囑至南昌相見。”
謝葆真:“再說,楊主任已經給委員長和戴笠複電,告之近期起飛。”
屋門打開了,宋子文拿著機票走進:“楊主任,飛機票訂好了,是十一月三十日的。”
楊虎城接過機票:“謝謝!”
宋子文:“你先到武漢,你的老鄉長於右任先生在那裏,熟悉一下抗日的情況,然後再去南昌。至於嫂夫人的機票還要等兩天。由我送她上飛機,放心吧?”
楊虎城:“放心!葆真,你先回西安看看孩子,委員長一下達對我的任命,你就回來!”
宋子文:“我告辭了旦抗日戰場上見。”
楊虎城緊緊握住宋子文的手:“一言為定:抗日戰場上見!”
武漢 濱臨長江的一座酒店包間
一桌豐盛的湖北名菜,隻有一位美髯飄胸的長者與楊虎城、王秘書同桌共用。
疊印字幕:國民黨元老 於右任
於右任:“虎城啊!你出國這幾個月,華北讓日本占了,上海也讓日本占了。時下,南京失守在即,這武漢很快又成為日本人下一個進攻的重點地方。”
楊虎城:“那委員長是怎麽想的呢?”
於右任:“他能想些什麽呢1國民政府決定西遷重慶,為應付戰局,他坐鎮武漢,號令三軍。”
楊虎城:“那武漢實質上是時下的首都。”
於右任:“這是不言而喻的事。敵人節節進迫,我們節節潰退。你回來有什麽打算嗎?”
楊虎城:“我想先去南昌見委員長,聽聽他的意見。如果他對我不放心,我就回到西北抗日去。”
包間的門打開了,戴笠笑著走進:“楊主任,委座從南昌打來電話,要你立即趕到南昌。”
楊虎城起身,行軍禮:“老鄉長,後會有期!”
於右任:“虎城,不知為什麽,我突然想起兩句名言: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楊虎城拱抱雙手:“我楊虎城不是荊柯!”
戴笠生氣地:“委員長更不是秦王!走吧?”
楊虎城:“走!”
江西南昌關押楊虎城的地方
戴笠帶著楊虎城、王秘書走進一間陳設簡單的書房。
楊虎城疑心地:“委員長何時接見?”
戴笠:“南京戰事吃緊,委員長去前線了,讓你在此小住。”
楊虎城打量一下房間,有意地問:“這就是我請纓抗日的地方吧?”
戴笠:“這是委員長決定的事,我無權過問。”
楊虎城:“你會留在此地相陪嗎?”
戴笠:“我可不像你那麽清閑,還記得吧?我陪著夫人去漢卿家,你擋了我的駕,還對漢卿說:我陪著他。對吧?”
楊虎城:“情況不一樣嘛!”
戴笠:“所以,我也不陪你。”他轉身一揮手:“來人!”
那兩個彪形大漢走進:“卑職在!”
戴笠:“楊主任的安全就交給你們了!”
郴州 蘇仙廟
張學良與趙一荻守著一盆炭火取暖。
有頃,老道送來一些木炭,小心地架在火盆上,遂離去。
張學良歎了口氣:“如此呆上一年,我就真的成了看破紅塵的出家人了!”
趙一獲:“那我也就在此陪著你出家。”
間琳凍得跑進來:“我可不在這裏出家!這廟裏太冷了,媽,爸,咱們回自己的家吧!”
正在這時,於鳳至拿著幾張報紙氣乎乎地走進來:“小爺!小妹! 日本鬼子攻陷了南京,放假數天,任其燒殺搶掠,據不完全統計,在南京屠殺的人民不下二十餘萬!”
張學良聽後久久不語,他突然就像瘋了一樣,一腳把火盆踢翻,大呼一聲:“法西斯―!”遂又雙手抱著頭失聲她哭了。
間琳嚇得緊緊地抱住趙一荻:“媽,我怕,我怕……”
張學良歇斯底裏地大喊:“就是我們這些吃糧人太怕日本人了,這些泯滅人性的日本軍隊才敢如此大屠殺!我……我張學良麵對這二十幾萬冤魂,算個什麽東西呀!”他哭得十分傷心。
蘇仙廟裏靜得怕人,隻有張學良的哭聲。
許久,於鳳至悲憤地:“小爺,哭有什麽用?還是想想小妹和間琳的事吧!”
張學良滿麵淚痕,他緊緊地抱住間琳:“兒子,你不是想離開這蘇仙廟嗎?”
間琳膽怯地:“嗯……”
張學良吸泣地:“明天就跟著你媽媽走,好嗎?”
間琳:“好!爸爸也來嗎?”
張學良憤怒地:“我……我也不知道。”
趙一荻:“小爺,你有什麽囑托嗎?”
張學良:“一定要把咱們的兒子養大成人,告訴他,永遠記住咱們的老家在沈陽!”
趙一荻:“我記下了。”
張學良:“經常關心一下我那個同黨的下落。”
趙一獲微微地點了點頭。
南昌 關押楊虎城的地方
楊虎城:“王秘書,雙十二又要到了!去年的今天,我和張將軍為了抗日救亡發動了兵諫。一年後的今天,盡管中國丟了大片的國土,犧牲了那麽多的將士和百姓,但我們畢竟舉國上下抗日了!”
王秘書:“可你怎麽辦呢?”
楊虎城:“我這次回來,就是為了抗戰,哪怕是當一兵一卒,犧牲在抗日的戰場上!沒想到,他不但不讓我上前線,而且還像對待張將軍那樣,把我也犧牲掉了!但我問心無愧。”
門打開了,戴笠走進:“楊主任,誰把你犧牲掉了?”
楊虎城沉默不語。
戴笠:“如果委員長想犧牲掉你,還用得著讓我把你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嗎?”
楊虎城一驚:“什麽?要把我轉移走?”
戴笠:“對!委員長說,南京陷落了,南昌是很危險的,給虎城找個日本人到不了的地方。看!他多麽關心你呀。”
楊虎城緊咬嘴唇,憤而不語。
王秘書:“我可以陪同楊主任嗎?”
戴笠:“這不是你該幹的事!明天,收拾一下東西,該去什麽地方就去什麽地方。”
王秘書憤怒地:“你戴笠……”
戴笠:“我怎麽了?”
王秘書:“還有一點兒人性嗎?!”
郴州大街
張學良在劉乙光的陪同下走在大街上。
迎麵走來一個國民黨軍隊的中校軍官,衝著張學良恭敬地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副總司令!”
張學良故作不識地昂首走過,若無其事地問:“就要過春節了,澡堂子裏還會有單間嗎?”
張學良:“聽你的!”
蘇仙廟
張學良坐在桌前,用心地閱讀線裝書。
劉乙光引戴笠走進:“副座,你看誰到了?”
張學良轉身一看,冷笑地說:“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說吧,委員長又有什麽指示了?”
戴笠尷尬地:“那我也就開門見山了!委員長說,南京陷落了,郴州也會受到影響,讓我給副座找個日本人到不了的地方!”張學良:“看來,我更得感謝委員長了!”遂大聲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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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集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