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集

夏威夷海灘

暮年的張學良坐在輪椅上,看見一位白皮膚的姑娘攙扶著一位黃皮膚的老年婦女,十分高興地觀看波浪滔天的大海,他有所感地點了點頭,遂送出深沉的畫外音:

同時,在暮年張學良的遠方疊印出相關的畫麵:

“人間的友情是寶貴的!在遠去的歲月裏,有很多驚天動地的大事漸漸地淡忘了,但是,有些真誠的友情就像是陳年老酒,隨著時間的久遠愈覺醉香。經國先生小我十歲,且又過早地先我而去,可在溪口那幾個月的時光使我久久不忘。那時,他是中國人心目中的太子,經常來雪竇寺與我這個被管束的人下棋、聊天或釣魚,幫著我排解優愁。有時,他索性把書本帶來與我共讀。不久,溪口的‘小洋房’竣工,他又主動請我去同住。就這樣,兩個不同性質的被‘管束者’很快由書友變成了朋友。‘七.七’盧溝橋一聲炮響,兩顆心又係在了一起……”

南京大街

報童拿著報紙大聲吃喝:“看報!看報! 日本軍隊大舉進攻盧溝橋,中國全麵抗戰開始了!”各界人士表情凝重,排隊爭購報紙傳閱。

上海大街

報童拿著報紙大聲吃喝:“看報!看報!中共毛澤東等領銜發表《為日軍進攻盧溝橋通電》!”

各界人士表情不一,排隊爭購報紙傳閱。

溪口 中國旅行社

張學良伏案讀書。他一邊搖動手中的葵扇一邊在書上寫些眉批與旁注。

於鳳至沉重地端著碗走進:“休息一會兒吧,先把這碗冰糖銀耳蓮子粥喝了,去一去暑氣。”遂放在書桌上。

張學良歎了口氣:“真沒想到,在國破家亡的今天,我張某人竟然跑到這個世外桃源裏享清福來了!”

這時,蔣經國手搖著一份報紙走進,學著報童的樣子,分外激動地:“看報!看報!張副總司令打回老家去的時候到了!”

張學良怔了片時,驀地站起身來,一把奪過蔣經國手中的報紙,邊看邊激動地念:“武裝保衛平津,保衛華北!不讓日本帝國主義侵略中國寸土!為保衛國土流最後一滴血!”

蔣經國:“你再看看這一段:全國同胞、政府與軍隊,團結起來,建築民族統一戰線的堅固長城,抵抗日寇的侵略!”

張學良:“好!好!大姐,拿酒來!為了早日飲馬長城邊,直搗黃龍府,幹杯!”

於鳳至有意提醒:“你們二人先看看這些話是誰講的!”

張學良一驚:“啊,怎麽是中共毛澤東他們講的?”

蔣經國:“南京中央也會很快發表抗日聲明的!”

張學良:“有道理,中央政府通電聲明,就不是單純的口號了,自然還應公布全民抗戰的計劃。”

蔣經國:“所以,晚幾天發表通電聲明是情理中事。”

張學良:“為了力促南京政府抗日決戰,你我分頭給委員長寫信,表示殺敵報國的決心!”

上海街頭

報童在街頭大聲喊著:“看報!看報!蔣委員長在廬山發表講演,地不分南北,年無分老幼,團結一心,共同抗日!”

各界群眾排成長龍,爭相搶購報紙。

有頃,一隊青年學生高舉抗日救國的橫幅,高呼“打倒日本帝國主義”的口號,群情激憤地走來。

上海趙一荻住處

趙一荻駐步窗前,激動地聽著窗外傳來的抗日救亡的口號聲。稍頃,她禁不住地打開了窗子,探頭觀看街頭的遊行隊伍。

間琳走進,吸著嘴:“媽!你怎麽也打開窗子看遊行的呢?”

趙一獲抱起間琳:“兒子!不要問了,你也來看。”

間琳天真地:“媽,他們為什麽要遊行呢?”

趙一獲:“要求政府打日本鬼子!”

間琳:“他們比爸爸晚多了,好早以前,爸爸就為打日本鬼子的事,把委員長都給扣起來了!”

趙一獲放下間琳,關好窗子:“兒子,你可不能亂說喲1"

間琳嗽著小嘴:“誰亂說了!”

蔣士雲拿著一張報紙站在門口,笑著說:“間琳沒有亂說!”她抱起間琳親了一口,遂又放下。

趙一獲:“看你高興的樣子,準有什麽好消息告訴我。”

蔣士雲:“對!委員長在廬山正式發表抗日講話了!貝先生說,快給四小姐送一份今天的報紙,讓她也高興高興。”

趙一獲接過報紙看了看,激動地:“委員長同意全民抗戰了,漢卿能帶兵抗日嗎?”

蔣士雲:“當然能了!”她小聲地說:“貝先生聽宋委員說,蔣委員長正在廬山和你認識的周先生商討抗日的事呢!”

趙一荻驚喜地:“真的?”

蔣士雲:“真的!你想想看,蔣委員長都和他們商討打日本鬼子的事了,漢卿還能在溪口過管束的日子嗎?”

趙一荻:“也就是說……”

蔣士雲:“你又可以回到他的身邊,當一個名副其實的救亡抗日的花木蘭了!”

趙一荻:“還有什麽好消息嗎?”

蔣士雲:“有!”

趙一荻:“能夠寫信告訴副總司令和大姐嗎?”

蔣士雲:“當然能了!”

溪口 中國旅行社

張學良拿著一封信將信將疑地:“大姐,如果說貝夫人的消息是真的話,蔣夫人和子文兄為什麽不向我通點兒風聲呢?”

於鳳至:“你是被管束之人,沒有國民政府的決議―或者說委員長的恩準,誰敢輕易地向你通報消息呢!”

張學良點點頭:“大姐說得對!我還得等。”

於鳳至:“可等到什麽時候算一站呢?”

張學良:“國共攜手抗戰時,張某走出管束日!”

成群結隊的日本飛機掠過陰雲密布的上海,投下無數重磅炸彈,頃刻之間,上海被硝煙和戰火所籠罩。

疊印字幕:一九三七年八月十三日裸發上海抗戰

在保衛上海的抗戰畫麵上,疊印字幕:

中國工農紅軍於八月十八日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朱德任總指揮,彭德懷任副總指揮。

南京 宋子文公館客室

宋子文打電話:“請接通溪口,我要和張漢卿通話!”啪地一聲掛上電話。

端納激動地:你一定要告訴漢卿,他是促成國共合作、共同抗日的功臣,等他回到南京以後,我們要舉行隆重的宴會,為他慶功!”

這時,電話鈴聲響了。

宋子文拿起電話:“喂!你是張漢卿嗎?”

遠方現出張學良接電話的畫麵:“我是張漢卿,子文兄,有什麽大事相告嗎?”

宋子文:“委員長和周先生達成了共識,國共兩黨捐棄前嫌,共同對敵,不久就要公開發表國共合作的聲明!”

張學良分外激動地:“子文兄,我的理想就要實現了!”

宋子文:“已經實現了!紅軍已經改編成國民革命軍,近日就開赴華北前線了!”

張學良:“委員長何時把我派到抗日的前線去呢!”

宋子文:“我不清楚!但是,我一定把你的請求轉告委員長!”

張學良:“謝謝!”

宋子文:“我再告訴你一個消息,出國考察的楊虎城將軍給我打來電報,要求回國,請續抗戰。我也轉給了委員長!”

端納搶過話筒:“喂!我是端納,告訴我,周恩來沒有忘記你,說你是第一大功臣!……”

突然,電話掐斷了,出現了盲音。

端納拿著話筒:“看來,還是不讓談共產黨啊……”

廬山仙人洞前

陳誠:“北平失守在即,上海也難固守。時下,我們隻有集中兵力於滬杭寧一線,與日本決一死戰。”

蔣介石:“北方戰線是如何安排的?”

陳誠:“主要是原西北軍宋哲元所部和閻錫山的部隊。另外,中共不是高喊抗日嗎?我們已經根據您的指示:同意八路軍開赴前線,與敵寇作戰。”

蔣介石:“很好!打勝了,是國家的光榮;打敗了,國民就知道他們是什麽樣的隊伍了!”

陳誠:“同時,我們也可假借日本之手,削弱宋哲元、閻錫山的實力。”

蔣介石:“這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陳誠:“外界―包括宋委員這些人,強烈要求釋放張漢卿,讓他帶兵上前線。”

蔣介石:“這是絕對不行的!我費了這樣大的力氣才把東北軍拆散,他隻要出山,拆散的東北軍又會形成一支不聽招呼的地方軍!”

陳誠:“有誰出麵讓張漢卿繼續讀書思過呢?”

蔣介石:“我自有安排。”

陳誠:“楊虎城呢?”

蔣介石:“讓他暫且呆在國外。等時機成熟了,再了結他的問題。”

澳口 中國旅行社門外

張學良在於鳳至的陪伴下駐足門口,焦急地眺望山路。

有頃,一輛轎車駛來,戛然停在門前。

張學良偕於鳳至大步迎上前去。

轎車後門打開了,宋美齡步出車門。

張學良緊緊握住宋美齡的手,激動地:“夫人!你一定給我帶來了委員長下達的討日檄文,對吧?”

宋美齡吸嘴地:“這……”

張學良:“用不著解釋,委員長講得十分清楚:年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任,皆應抱定犧牲一切之決心。我張學良身為軍人,和日本軍國主義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早已抱定犧牲一切的決心了!”因過分激動,兩眼又滋滿憤慨的淚水。

宋美齡:“漢卿,平靜些,好嗎?”

張學良:“夫人!我平靜得下來嗎?快把委員長的手諭給我吧,讓我在血戰日寇的疆場上獻出我的一切吧!”

宋美齡無限傷情地搖了搖頭。

張學良驚得倒退了兩步,愕然相問:“怎麽,你沒給我帶來討日的命令?”

宋美齡無力地點了點頭。

張學良:“那……你來溪口做什麽呢?”

宋美齡:“一、看看你,借以撫慰自己的良心;二、傳達委員長對你的口諭。”

張學良:“他說些什麽?”

宋美齡:“讓我再三轉告:要你好好讀書。”

張學良大驚失色,幾乎失去了知覺,他木然地平視前方,兩行悲涼的淚水潛然而下。

宋美齡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她緩緩地轉過身去,掏出了手帕,輕輕擦拭雙目。

空氣幾乎都凝固了,惟有遠方傳來的沉悶雷聲。

於風至強壓著內心的憤感之情:“小爺,請夫人進屋坐吧。”

中國旅行杜

張學良全身微微顫抖,就像是散了架似的坐在沙發上,緊閉的雙眼依然淌著淚水。

宋美齡竭力控製自己的情感:“漢卿,你有什麽要求嗎?盡管提出來,我努力幫助你解決。”

張學良終於從波濤洶湧的情潮中平靜下來,他無限悲槍且又鎮定地說:“溪口恐非久留之地,一荻應該到個安全的地方,撫養我們的孩子間琳。”

宋美齡:“請放心,我一定請四小姐於近期來澳口,和你相商撫養孩子的地方。”

張學良:“另外,我的其他一些家事也需要作些安排,如果委員長允許的話,就請我的四弟學思也來溪口一趟。”

宋美齡猶豫地:“學思他……”

張學良:“為我丟失東北三省吃了不少苦頭!在我留居宋公館的期間,學思來看我,被警衛拒絕,在門口含淚等了一個多小時,才依依離去。”

宋美齡斷然地:“我一定促成你們兄弟相見!”

南京蔣介石官邸

蔣介石生氣地:“張學思左傾,批準他們兄弟相見,對漢卿改造靈魂沒有好處嘛!”

宋美齡抗辯地:“一旦傳揚出去,你不允許他們兄弟相見,這對東北軍的將士將會產生什麽樣的影響?”

蔣介石不語。

宋美齡:“另外,還必然授中共以柄,成為攻擊你的借口。”

蔣介石凝思頃許:“我同意他們兄弟相見,但必須有一個可靠的監視人同行。”

彎曲的山徑路口

張學良、於鳳至站在高坡上,焦急地眺望通向前方的山路。

劉乙光帶著幾個特務站在一旁,背剪著手,得意地吹著口哨。

有頃,山路的另一個拐彎處走出三個人來,張學良激動地:“快看,他們來了!”

於鳳至:“不對啊,怎麽會是三個人呢?”

這時,走在前方的那個青年大喊一聲“哥哥―!”飛快地跑來。

張學良大喊一聲“學思―!”快步迎上去。

少時,張學良和張學思在奔跑中擁抱在一起,久久不能分開。

張學思悲苦地叫了一聲“哥哥!”遂失聲痛哭。

張學良說了一句:“學思,堅強些!”也忍不住地淌下熱淚。

與此同時,於鳳至和趙一荻也抱在一起,哭作一團。

到這時才認清同行的“監視人”就是黃仁霖。他與走上前來的劉乙光握手,說道:“老兄,責任重大呀!”

劉乙光一笑:“彼此彼此嘛!”

張學良結束了淒然的兄弟相逢,轉眼看見了黃仁霖,斥責地:“沒想到是你!”

黃仁霖:“想到就不是緣份了,誰叫你我是老同學呢!”

張學良輕蔑地笑了笑:“這是委員長有意安排的吧?”

黃仁霖:“說不準。”他指著站在一旁的趙一獲:“快去見過四小姐,你們才是真正的緣份。”

張學良緊緊抓住趙一荻的雙手:“小妹,咱們的間琳好嗎?”

趙一荻:“好!他聽說我來看你,死活要我帶著他來看爸爸。當他知道來不了以後,就哭著說:告訴爸爸,睡覺做夢的時候,坐著我疊的飛機回家來看間琳……”她再次泣不成聲。

張學良:“小妹,你下次來,一定要把間琳帶來,我這個爸爸也很想他呀!”

於鳳至忍著感情:“小爺,進屋再談吧!”

張學良把頭一昂:“好!聽大姐的,進屋再談。”他一手領著趙一荻,一手抓住張學思,昂首帶路,向前走去。

於鳳至緊跟其後,步步相隨。

黃仁霖和劉乙光相視一笑。

中國旅行社餐廳

一桌豐盛的筵席。張學良、於鳳至、張學思、趙一荻圍坐在四周。

王媽裏裏外外,斟酒上菜。

張學良端起酒杯,感情複雜地:“我曾暗下決心,不再飲酒。可今天,為了歡迎四弟和小妹的到來,我帶頭喝下這杯酒!”

“慢!”

張學良聞聲一怔,循聲望去:

黃仁霖和劉乙光已經走進餐廳。

張學良:“你們二位……”

黃仁霖:“是來參加歡迎宴會的。怎麽,連老同學也不賞給一杯迎風酒喝呀?”

張學良無可奈何地放下酒杯:“王媽!加兩把椅子。”

王媽搬來兩把椅子,又增加兩個酒杯、兩雙筷子。

張學良大度地:“老同學,請人席吧!”

黃仁霖、劉乙光汕汕人座。

於鳳至、趙一荻、張學思憤而難言的不同表情。

中國旅行社臥室

趙一獲指著窗上的人影:“你看……”

張學良苦笑:“我不用看了!過去,隻知道隔牆有耳這句話;如今,連住的臥室也長耳朵了。”

趙一荻指著屋頂:“難道裝有竊……”

張學良示意禁聲:“噓……小妹,咱們是堂堂正正的人,決不幹那種鼠竊狗盜的事!”

趙一荻微微地點了點頭。

張學良:“再說,我請你來溪口,商議撫養間琳的事情,是報告了委員長的,更沒有什麽可保密的。咱們就談這件事。”

趙一荻:“找想好了!把間琳交給他大媽撫養,我來陪你。”

張學良:“不行!大姐說,間琳從小體弱,又認生,由你撫養好。”

趙一荻:“可你……”

張學良:“不要擔心我,由大姐作伴,我會愉快的。考慮到戰局的發展,你應該帶著間琳去香港,回到你親戚家裏為好。”

趙一荻點了點頭,隨即關死電燈。

張學良:“小妹你……”

趙一荻小聲地:“我有要緊的話對你說。學思來看你,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商議,可這幾天來,始終找不到單獨談話的機會。他讓我問你怎麽辦?”

張學良:“告訴四弟,再等等。”

溪口 中國旅行社

張學思駐足門外,一籌莫展地看著前方。

張學良在一棵大青樹下習武健身。

幾個荷槍實彈的特務站在不遠的地方替戒。

張學良收功擦汗,強作笑顏地:“四弟,該用早點了。”

張學思愁眉苦臉地:“大哥!我想回去了。”

張學良:“四弟,你難得來一趟,怎能不盡興看看委員長家鄉的風景呢!今天上午,我和大姐陪你和小妹去看千丈岩瀑布。”

黃仁霖從大門走出:“老同學,今天你不要去了吧!”

張學良:“為什麽?”

黃仁霖:“委員長帶給你的口諭,我還沒有傳達呢!”

張學良悲憤地搖了搖頭。

千丈岩澡布

瀑布飛流直下,發出轟然的響聲。

於鳳至、趙一荻、張學思索然無味地觀賞並不壯觀的瀑布。

劉乙光站在附近,無所事事地吹著口哨。

趙一荻癡然地望著瀑布沉思,突然她轉過身來拉住張學思的手:“學思!咱們到瀑布跟前去看看。”

張學思一怔,忙說:“好!”遂和趙一獲走去。

劉乙光也趕緊說道:“我也去看看!”遂快步追去。

於鳳至攔住劉乙光:“你給我講講這裏的掌故好嗎?”

劉乙光無可奈何地:“好!好。”黑雲從天邊滾滾而來,且伴隨著沉悶的雷聲。

中國旅行社

黃仁霖:“老同學,委員長的意思是清楚的,你時下參加抗戰的具體行動,就是給東北軍將領寫信,要他們約束自己的行為,完全聽命於委員長的調遣。”

張學良處眉踱步,沉默不語。

黃仁霖有些著急地:“你怎麽變成進了曹營的徐庶了?這可不是你的性格呀!”

張學良冷漠地笑了笑:“當年一言不發的徐庶,他還有一位高堂老母,借罵曹阿瞞發泄內心的積憤。可如今的張學良呢,惟有做委員長順民的份兒,除了讀書思過,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黃仁霖震愕地:“你可不要把好言相勸當成驢肝肺!痛快地說吧,你如何答複委員長的口諭?總得給委員長個回話吧!”

張學良:“請轉告委員長:舉凡與救亡抗日有利的事,我張學良無不從命!”

一道閃電射進窗來,接著就是一聲炸雷,室外下起飄潑大雨。

張學良:“不好.下大雨了.我得給他們送雨具去!”

大雨中山路

於鳳至和趙一獲挽著臂膀,冒著風雨走在泥濘的山路上。

張學思緊跟其後,做好保駕的準備。

劉乙光一步不慎,栽倒在泥水裏,弄得滿身是泥。

“大姐―!小妹―!學思―!我來了―!”

於鳳至和趙一荻聞聲同時抬起頭,隻見:

張學良身穿雨衣,抱著雨傘,拿著雨衣,迎著風雨跑來。

於鳳至和趙一荻身不由己地加快了步伐。

張學良把兩把雨傘分別交給於鳳至和趙一荻:“撐起雨傘,快趕回臥室換衣服,免得感冒了!”

於鳳至和趙一荻相繼撐起雨傘,大步向前走去。

張學良把雨衣披在張學思身上,附耳小聲說:“不要回臥室,快跟我去書房。”

張學思會意地點點頭,挽著張學良朝前走去。

劉乙光像隻落湯雞,望著走在風雨中的張學良的背影:“你的愛憎也夠分明的了!”一腳蹬滑.再次栽倒在泥水裏。

中國旅行社門前

黃仁霖站在廊簷下,看著跌跌撞撞走來的劉乙光:“真是自在不當差呀,淋成這個樣子,還得去書房監視他們談話吧!”

劉乙光:“用不著,讓他兄弟二人好好地談一次!”

黃仁霖:“這可不行!委員長明令指示……”

劉乙光:“我知道!明天,我會請你把一盤竊聽到的錄音帶轉給委員長!”

中國旅行社書房

四壁皆書。一架書廚擋住了大門,一側是紅木條幾。張學良和張學思相對而坐,用筆在紙上交談。

張學良執筆寫字:“我曾寫信給蔣,請求去抗日,他回信不允,叫我好好讀書。”

張學思執筆寫字:“你有什麽話讓我轉達嗎?”

張學良執筆寫字:“你回去,找東北軍各軍長,告訴他們,東北軍如能團結,抗日戰爭擴大,我就有恢複自由的可能。”

張學思執筆寫字:“放心,我一定去做。”

張學良執筆寫字:“你打算怎麽辦呢?”

張學思執筆寫字:“我想投奔他們去抗日。”

張學良執筆寫字:“好!”

張學思擲筆抓住張學良的手,熱淚滾滾而下。

中國旅行社大門外

於鳳至抓住趙一荻的手:“放心地去吧,我會照顧好小爺的。”

趙一荻硬咽地:“大姐!謝謝你了。”遂抱著於鳳至失聲哭了。

張學良緊緊握住張學思的雙手,語意雙關地:“去吧!”

張學思鄭重地點了點頭。

黃仁霖:“送君千裏,終有一別,上車吧!”說罷鑽進轎車,坐在副駕駛座位上。

張學思、趙一荻依依不舍地登上轎車,坐在後排座位上。

汽車開動了,緩緩向前駛去。

張學良、於鳳至揮手告別,目送轎車遠去。

溪口 中國旅行社

張學良快速踱步,憤然自語:“日本把戰火從華北燒到了上海,還讓我在世外桃源中讀書、思過,天理安在呀!”

於鳳至看了看窗外的劉乙光:“小爺,窗外有狗呢!”

張學良駐步看著窗外,有意大聲地:“我們的老家淪陷了,中國眼看著就要亡了,還有比這更可怕的嗎?”

於風至:“小爺t你……”

張學良:“我就是讓他聽見,讓全中國都聽見!”

這時,室外傳來劉乙光卑微的話聲:“大公子又來陪副總司令讀書了,快請進!”

於鳳至:“快消消氣,經國先生來了。”

張學良:“就是委員長來了,我的這口窩囊氣也消不了!’

“好!今天你我就在一塊兒生氣,說氣話。”蔣經國邊說邊有些沮喪地走進屋來。

於鳳至:“經國先生快請坐!”轉身端來一杯香茗,“請用茶。”

蔣經國:“謝謝!”旋即坐在一把太師椅上。

張學良依然是氣鼓鼓地望著窗外不語。

蔣經國汕汕地:“張副總司令,又在生誰的氣呀?”

張學良:“我誰的氣都生!”

蔣經國:“那就先衝著我發吧!”

張學良驀地轉過身來,質問地:“我來問你:’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這句古訓為何人所留?”

蔣經國:“明末大思想家顧炎武先生。”

張學良:“當年顧炎武先生起兵抗清之地在什麽地方?”

蔣經國思忖有頃:“良山等地,距離現在的上海不遠。”

張學良:“著哇!作為通碩大儒的顧炎武先生,他都要起兵抗清,而身為三軍副總司令的張學良,卻留在這裏讀書!”

蔣經國無言對答,晴然長歎了一聲。

張學良:“你呢,是三軍總司令的大公子,不向委員長請續殺敵,卻能安然地陪著我在這裏讀書,真難以令人理解呀!”

於鳳至惶恐不安地:“小爺,你有氣就對我發吧,千萬別怪罪經國先生……”

蔣經國:“不!他應當對我說,最好能痛痛快快地罵我一頓,或許我會更好受一些!”

張學良一驚:“經國你……”

蔣經國:“我的心肺電快憋炸了裏今天吃早飯的時候,我那苦命的母親說:‘經兒,今早的飯,娘不吃了。’我忙問:‘娘,是不舒服了嗎?’我娘說:‘不!聽說日本人在上海殺了好多平民百姓,娘吃不下去呀! '

張學良歎了口氣:“她可是位篤信佛教的苦命婦女,就差在你的背上刺下‘盡忠報國’四個大字了!”

蔣經國:“可她多次催促我,讓我給父親寫信,允許我去前線救亡抗日。”

張學良:“是位了不起的母親!”

蔣經國點了點頭,近似淒楚地:“你是知道的,我是她老人家活下去的精神支柱哇!……”

張學良:“這更證明了中國女性的偉大!”他沉吟片刻,突然嚴厲地,“可經國你呢……”

蔣經國:“我給父親寫了數封請纓殺敵的信,可父親他……”

張學良:“難道委員長還不如你的母親?”

蔣經國沉默不語,旋即取出一信:“這是他親筆給我寫的回信,”接著展信捧讀:“經兒知之:來察改正寄回……你此時應專心研究國文與習字著書,不必分心於樓寇之擾華,以我必有以製之也。”

張學良聽罷歎了口氣。

蔣經國鄭重地:“你我讀書思過,絕非終生之業;而救亡抗日,民族複興,國家富強,則是我等為之奮鬥的大業。因此,做點兒韜光養晦之事也是需要的。”

張學良悲苦地:“對你而言,不僅是儒要的,而且也是現實的;可對我而言……”

蔣經國:“也同樣是需要的和現實的。一年一度的中秋佳節就要到了,我請你和夫人去妙高台賞月過節。”

溪口鎮大街

幾十個孩子們拿著兔兒爺等玩物跑來跑去,慶祝一年一度的中秋佳節。

溪口 中國旅行社

於鳳至抑鬱地:“小爺,今晚我真不想去妙高台圓月。”

張學良歎了口氣:“你以為我願意去?金禪美酒空對月,國破山河碎,還賞哪份兒月呀!”

於風至:“人家經國先生上有高堂老母,下有妻室兒女,這月是圓的。可我們呢……”

張學良凝視遠方,慢慢地合上了雙眼。

劉乙光走進:“副總司令,大公子來電話催問:你和夫人何時去妙高台圓月?”張學良低沉地:“回複經國先生:我和夫人這就動身。”

溪口 豐鎬房

年過半百的毛福梅端坐在太師椅上,抱著孫子愛倫―蔣孝文玩兒得十分高興。

已經改穿旗袍的費娜―蔣方良從內室走出,操著不通的漢語說:“愛倫!下來,奶奶累,懂嗎?”

毛福梅不高興地:“什麽愛倫不愛倫的,我的寶貝孫子叫孝文,是他爺爺給起的名。”

年幼的蔣孝文甜嘴地:“我不叫愛倫,我叫孝文,我要奶奶,我不下來。”他邊說邊親吻毛福梅。

毛福梅樂得合不上嘴:“好孫子,真乖!奶奶不累,奶奶疼孝文。”

蔣方良看著毛福梅和蔣孝文親昵的樣子,也禁不住地笑了。

蔣經國大步走進:“母親,該去妙高台賞月了。”

毛福梅:“你姥姥家的人,還有你們蔣氏家族有關的人,都通知到了嗎?”

蔣經國:“母親放心,全通知到了!”

毛福梅:“其他貴客呢?”

蔣經國:“也都通知了。”

毛福梅:“都有誰呀?”

蔣經國:“張副總司令和他的夫人。”

毛福梅碎然變色:“就是那位抓你爹的張學良?”

蔣經國:“是!”

毛福梅:“那我就不去了!”

蔣經國著急地:“母親,您……”

毛福梅:“我不能和你爹的仇人在一塊兒過節、圓月!”

蔣經國忙解釋:“母親有所不知,可他還是救孩兒回國的大恩人哪!”

毛福梅:“是真的嗎?”

蔣經國:“孩兒不敢欺騙母親。”

毛福梅想了想:“這麽說來,他既是你父親的仇人,又是經兒的恩人,是吧?”

蔣經國:“不完全是!他和父親有八拜之交,金蘭之好。”

毛福梅:“照這樣說來,我還應叫他一聲盟弟呢!”

蔣經國:“對!於夫人也是母親的幹妹妹。”

毛福梅傷感地:“咳!說來說去,我們又成了一家人了!”

蔣經國:“就是嘛!”

毛福梅:“好!走,都去妙高台圓月。”

長空,萬裏無雲;一輪皓月。向大地灑下銀輝。

山路

燈籠火把映亮了山野,長長一隊人流快步行進,發出陣陣的歡聲笑語。

毛福梅坐在人力抬的竹椅轎上,和懷中的孝文盡情取樂。

蔣經國和蔣方良在兩旁一人扶著一根轎杠,生怕坐在竹椅上的毛福梅發生意外。

山路

一個士兵提著燈籠頭前帶路,大步向前。

張學良和於鳳至緊隨其後,踉蹌前進。

劉乙光帶了數名憲兵大步尾隨,警覺地看著月光中的山野。

妙離台

笙管笛簫合奏的樂曲在山野幽揚飄散。

一桌豐盛的圓月宴席:擺有大盤小盤的月餅、鴨梨、蘋果等。上座端坐著懷抱孝文的毛福梅,左邊坐陪的是蔣方良,右邊坐陪的是於鳳至。

毗鄰的一桌圓月宴席,並排就坐著蔣經國和張學良。

其他數桌圓月宴席,坐著不同輩份、不同年齡、不同性別的賞月者。

一位身著長衫、戴著花鏡的司儀大聲宣布:“停止奏樂!圓月開始―!”

頃刻之間,樂聲和人聲戛然而止。

司儀:“下邊。請大公子經國先生致詞―!”

參加圓月的親朋好友熱烈鼓掌,翹首爭看蔣經國的尊容。

蔣經國起身,分外動情地:“整整十二年了,我沒有陪伴著養育我的母親,還有溪口的鄉親,在一起賞月過節了,使我真正嚐到了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是個什麽滋味!我回來了,我願借這杯酒,”邊說邊端起酒杯,“祝福我的母親,祝福全中國的母親,永遠和自己的丈夫、兒女歡聚在一起!”他說罷痛飲杯中酒。

參加圓月的親朋好友起哄似的幹杯。

司儀大聲說:“下邊,請毛氏夫人給大家說幾句吉樣的話1"

毛福梅把懷中的孝文交給蔣方良,旋即緩緩地站起,從身旁取出一個大紅的紙包,輕輕地放在桌上,硬咽地:“我不會說什麽吉祥的話。今天,我隻想給鄉裏鄉親的,給我的經兒和媳婦看一樣東西。”說罷小合地打開紅紙包。特寫:

十二塊大小一樣的月餅。

蔣經國、張學良、蔣方良、於鳳至以及全體參加賞月的男女都翹首爭看這十二塊月餅。

毛福梅近似吸泣地:“十二年前,我的經兒走了,我白天黑夜地為他念佛,求佛爺保佑我的經兒早些回到娘的身邊。每年的中秋節,我給經兒留一塊月餅,留給他回來吃,我整整給他留了十二塊月餅,才盼到他回到我的身邊……”她聲淚俱下,再也說不下去了。

蔣經國慌忙走到毛福梅的桌前,淒楚地:“母親,別這樣,把這十二塊月餅,給我吧……”

毛福梅昂起頭:“不!為了不再給你留月餅吃,你當著鄉親的麵,把這十二塊月餅扔到妙高台下邊去!”

蔣經國:“是!”遂雙手捧起這十二塊月餅,走到妙高台牆邊,一塊一塊地扔了下去。

毛福梅又接過孫子孝文:“經兒,這位張副總司令是你爸爸的盟兄弟,又是咱母子團圓的恩人,請他給鄉親們說幾句吧!”

參加圓月的鄉親情不自禁地鼓掌歡迎。

蔣經國:“張副總司令,你就講幾句吧!”

張學良起身,習慣地示意大家靜聲:“方才,經國先生說出了我的心裏話:獨在異鄉為異客,人逢佳節倍思親!我思念散落在海內外的兄弟姐妹、妻室兒女,我更思念淪為亡國奴的三千萬東北父老!今晚,我隻能借經國先生的這杯圓月美酒,唱咯‘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的詩句,過我張學良的圓月節!”他說罷雙手捧起酒杯,高高擎舉過頭,對著當空的皓月默默祝願,旋即把酒灑向夜空。

張學良:“毛夫人的愛子之情令我感動。她留了十二塊月餅,才盼來今晚的母子團圓。我張學良需要留多少塊月餅,才能盼來合家團圓,回到我們的老家沈陽去過團圓節呢!”他便咽了,再也講不下去了。

於鳳至泣不成聲。

蔣方良似聽懂了張學良的話意,也可能想起自己遠在蘇聯的親人,也禁不住地落下了淚。

全體圓月的人似受了感染,相繼發出了抽泣聲。

張學良斟滿酒杯,嘶啞地:“是誰不讓我們中國人過團圓節?是日本侵略者!他們又在離溪口不遠的上海發動了戰爭,就在我們今晚賞月過節的時候,又有多少同胞死在日本人的炮火中!為了全中國人民都能過上團圓節,我張學良,還有經國先生,願意帶著你們打日本去!”他說罷痛飲杯中酒。

溪口 中國旅行社

“失火了!中國旅行社失火了!……”

中國旅行社化為火海,借著火光可見:鄉親們忙著救火。

張學良打開相機,站在一旁拍照。

於鳳至焦急地:“小爺!咱們怎麽辦呢?”

這時,蔣經國趕到:“夫人,沒關係,你和副總司令暫時搬到我的小洋房去住。”

小洋房客室

張學良發著感慨:“中國旅行社燒了,經國先生還能為我們提供避難處;上海的民房被日本的炮火燒了,誰給那些無家可歸的市民提供避難的地方呢!”

坐在一旁的蔣經國無比憤怒地歎了口氣。

“報告!”

蔣經國:“請進來!”

劉乙光走進,行軍禮:“頃接委員長電示:明天請張副總司令撤離溪口!”

蔣經國大驚:“去什麽地方?”

劉乙光:“黃山!”

澳口 小洋房大門外

一輛轎車停在門前,劉乙光打開轎車後門,遂駐足一旁。

不遠處,有一輛軍用大卡車,上邊坐滿了荷槍實彈的憲兵,嚴密注視著周圍的一切。

張學良緊緊握著蔣經國的雙手,分外傷情地:“我和經國先生的這段友誼,將終生難忘!”

蔣經國沉重地點了點頭:“我希望在不久的將來,如願實現張副總司令的諾言:帶著我們打日本去!”

張學良沒有說什麽,更加用力地握了握蔣經國的雙手,遂轉身大步走進轎車。

這時,毛福梅以及蔣方良挽著於鳳至走來,依依惜別。

蔣方良和於鳳至吻別,操著生硬的漢語說道:“保重,一路平安!”

於鳳至:“謝謝,謝謝。”

毛福梅從侍女的手中接過一盒點心:“這是我親手做的家鄉點心,你和張將軍帶著路上用。”

於鳳至:“謝謝您!”她接過點心盒子,說了聲“再見!”轉身走進轎車,挨著張學良坐下。

劉乙光向蔣經國行軍禮:“請大公子示諭!”

劉乙光:“是!”轉身鑽進轎車前門,和司機並坐一起,他一揮手,轎車緩緩啟動。

蔣經國、毛福梅、蔣方良等目送轎車遠去。

載著荷槍實彈的憲兵的大卡車尾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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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集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