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精衛雖然借行刺攝政王一舉名震夭下,但也正是因行刺失敗被囚嚇破了膽,終生害怕遭人行刺。他北來鄭州會晤馮玉祥的主要目的,是拉馮反蔣,奪回被蔣搶去的軍政大權,成為華夏名符其實的第一人。時下,他突然聽說蔣、馮暗中勾結,密扣他一行於鄭州,故嚇得魂不附體,也未及分析這份密電的可靠性,甚至和馮玉祥連個招呼都未打,便私自改變會議進程,提前登車南返,真是有失所謂政治家的鳳範!

對此,馮玉祥卻蒙在鼓裏,心裏極不痛快!數年之後,他回憶起這次鄭州會談,對汪精衛一行不告而辭的行為,極為憤遭:

“寧漢兩方意見越鬧越深,但真實內幕畢竟如何,我一點都不清楚。此次參加鄭州會議的朋友,有的曾是共患難,有的為我素所欽敬。他們都是個中人,我正想乘著會議完畢的時候,和大家詳細地談談,把各項問題討論討論,商量一個辦法。可是想不爭他們突然間說走就走,怎麽也留不住。我到車站送行,向他們何以來去如此匆忙,都說武漢有要緊事急待料理,故不能耽擱。我:心真是有點納悶,後來才知道是因為陳某拍給他們一個電報,說我已與蔣先生勾結好了,此次要在鄭州扣留他們。唉,這話哪裏說起卜,此事至今想來,一方麵我以為是許多朋友那時恐怕還不真認識馮玉祥是個什麽人,一方麵我也要承認自己的過錯。我的錯誤在哪裏?就是這個老粗太老實,太坦直,不會周旋應酬。我若是能隨和隨和著請請客,說些好聽的門麵話,使大家―其中汪精衛一人最有關係―心裏痛快痛快,當也不致如此。我一生吃虧就在此類地方,老毛病恐怕總改不掉了。

馮玉祥雖然不滿汪精衛這夥大員不告而辭的行為,但他從汪精衛一行人的口中獲悉了寧漢對立的實質,是爭奪國民黨的領導權。而在“分共”、“排俄”方麵卻不謀而合,達成了共識。馮玉祥依然是出於自身的利益,遂決定在“共同反共”的立場上來調和寧漢雙方,使他們能協同一致,進行軍事上的所謂北伐。為此,他利用唐生智曾表示決不自己打自己,即決不打蔣,也不反蔣,於六月十四日給蔣介石發去如下這則試探電文:

日前唐孟瀟(生智)同誌南返,臨別與弟鄭重表示,決不與蔣公為難;如與蔣公為難,我輩將自革其命,又何以對革命二字;均囑弟轉達。

這則試探電文發出以後,一天、兩天過去了,均未收到蔣介石的回電。馮玉祥黯然自罵:“這個蔣某人又想玩什麽新花招"而在第三天―六月十七日突然收到蔣介石的回電:邀請馮玉祥在徐州相見。他掂量掂量手中的電文,下意識地自語:

“看來,蔣某人此舉意在拉我打汪”

馮玉樣完全猜對了,蔣介石邀他舉行徐州會談,本意就是拉馮打汪,盡快由蔣完成統一國民黨,進而完成統一中國的所謂革命大業。

在寧漢對峙不下的政局中,馮玉祥的地位很似楚漢相爭天下時的韓信。所不同的是,蔣介石不是西楚霸王項羽,汪精衛更不是沛公劉邦。但是,他們都清醉地知道:誰能取得馮玉祥的支持,誰就能得天下。因此,當蔣介石獲悉汪、馮在鄭州會見之後,立即召來得力大將李宗仁、白崇禧、何應欽等密商對策。誠如李宗仁追述的那樣:“武漢方麵策動‘鄭州會議’的目的有二。其一為南下防共,因中共密謀已露,變生肘腋,不得不防。其二在重行部署其所謂‘東征’計劃。武漢方麵以河南地盤餌馮,固希望瑪氏沿隴海路東進,而武漢軍則順流而下,如是,可一舉而囊括東南。”同時,蔣介石由馮玉祥駐南京的代表李鳴鍾口中獲悉:馮玉祥“未為武漢方麵甘辭厚餌所動。且馮在陝西時,對共產黨活動已深感不滿而屢加抑製。此次鄭州之行,對武漢方麵的建議,僅漫應之,使武漢領袖殊感失望。”當蔣介石進一步獲悉汪精衛一行為防被扣,匆匆南返,以及收到馮玉祥的試探電文之後,他毅然決定:電邀馮玉祥舉行徐州會議。

六月十七日,蔣介石偕李宗仁、 白崇禧等高級將領,以及馮玉祥的代表李鳴鍾離寧北上,在徐州靜候馮玉祥的到來。

蔣介石、李宗仁等人雖然早就聽說馮玉祥的鼎鼎大名,但從未謀麵議事,更無私情交往。他們所聽到的傳聞皆為馮玉祥的形象不佳,是一代軍界怪傑。請看李宗仁事後所記:

“馮氏行伍出身,未嚐受正式軍事教育。其部屬也多係行伍出身,縱是高級長官,也每有目不識丁的。所以馮氏治軍,仍一本中國舊軍的陳規。部下犯過,縱是高級軍官,也當眾罰打軍棍,初不稍貸。其部將也專以效忠其個人為職誌,部隊固然是其私產,將校也是其奴仆。軍官每有升遷,馮氏常按北方軍的陋習,先罰打軍棍數十,然後發表升官派令。故其部屬如有無故被打軍棍的,其同僚必購酒肉,燃爆竹,為渠慶賀,因打一頓屁股之後,必然又官升一級了。這種侮辱人性的作風,馮氏行之不以為怪。

“馮氏治軍素稱嚴厲。渠因阪依基督教,不煙不酒,所以其軍中煙酒漂賭,概行嚴禁,軍紀嚴明,秋毫無犯,為時人所稱頌。馮氏也很能以身作則,粗衣素食,與士兵共甘苦。渠尤善於裝模作樣,能躬自為傷病兵員洗腳、剪發。偶有士兵思親、思鄉,馮氏便令將其父母接來軍中小住,關懷彌切,優禮有加,每使頭腦純樸的鄉人父老感激涕零,叮濘子侄為馮氏效死力。

“惟馮氏的為人卻難免恃才傲慢,倚老賣老。渠又口才伶俐,演說起來,幽默諷刺一時俱來,極盡尖酸刻薄之能事,常使聽者處於尷尬萬分的境地。所以馮氏實可說是一時的怪傑。以渠的曆史背景和習性來加入革命,與一般黨人與胡漢民、蔣中正、譚延等相處,令人有鑿不投之感。”

蔣介石麵對這樣一位聽說中的對手,如何做到“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呢?他隻能從馮玉祥的性格、處境、希望,以及汪、馮鄭州會議失敗的教訓中去尋找答案。待到蔣的專列就要安抵徐州的時候,他終於微笑地點了點頭,自言自語地說:

“我蔣某人此刻需要你馮玉祥,而你馮玉祥此刻不更需要我蔣某人嗎?隻要是相互需要,就一定能談成兩廂情願的買賣卜”

這時的馮玉祥,實在是太需要蔣介石了“由於寧漢對峙,使馮部在隴海、京漢及濟寧、曹州各線單獨受敵。他的部隊雖然龐大,但屬南口潰敗以及久戰之後的複蘇, 自己感到外強中幹,惟恐在寧漢對峙過程中,奉魯軍閥乘機合力來攻,導致自己部隊的再度毀滅。這種恐懼在他後來給李烈鈞的電報中暴露得很清楚。電文曆數南口大戰以來元氣大傷、糧晌匿乏的情況,講到·河南有五十萬大兵讓昏來掛蘸號;不聽命令,不聽調遣,有款有衣,即稱之為長官,否則即雞慶亦不如矣’!‘若靳雲鸚,發三十萬不動,發五十萬不動,非但不動,且與敵勾結而謀我矣!情形如此,自保尚且不能,何能以大力攻徐乎?’馮玉祥曆來受軍閥思想影響,把自己的軍事力漫視同生命,因此他迫不及待地希望消彌寧漢爭執,以共同對付奉魯軍閥,挽救軍事上的危機。”

另外,隨著馮玉祥所部勝利挺進河南,聽從收編的大小軍閥越來越多。他本已十分拮據的軍費就愈顯捉襟見肘了。鄭州會議之前,他原希冀自命為合法的中央政府能解囊相助,沒想到汪精衛借口武漢國民政府經濟困難!竟然一文不給,令他失望之極!他幾經權衡,決定驅車東去參功口徐州會議。但他還是忐忑不安地發出這樣的自問:

“蔣某人是行伍出身,不應該像汪精衛這幫文人那樣摳門吧?……”

馮玉祥於六月十九日淩晨乘上東去的專列,繼續思索如何與蔣介石討價還價,做成一筆不蝕本的買賣。隨著思路的展開,他又猜想蔣介石這個對手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當他想起汪精衛等大罵蔣介石獨裁,是背叛孫中山先生的新軍閥之後,遂又禁不住地想起了當年的竊國大盜袁世凱,以及以儒將自.噓的吳大帥,他不無蔑視地笑了笑,似乎是在說:“這些舊軍閥頭子我都不怕,難道還怕和你這個新軍閥蔣介石打交道?”另外,在馮玉祥的乙目中,蔣介石坐鎮徐州,靜候他的到來,是給他擺國民革命軍總司令的架子,是讓他朝聖、進香,因此,他有些不快地傳下命令:

“車抵徐州之前,任何人不得通秉,我需要好好地睡它一覺”

東去的列車急馳在夜幕籠罩的豫東平原上,頗頻吼叫的汽笛尚未驅走漫漫的長夜,新來的高興亞秘書手持急電,惶恐地叩開了馮玉祥的包廂車門:

“報告!蔣總司令自徐州發來急電。”

“馬上就見麵了,還發什麽急電!”馮玉樣不快地說罷,又打了個哈欠,依然有情緒地哼了一聲,“還沒見麵交手,就想給我來下馬威了讓我俯首稱臣。我馮某人是老虎拉碾子一不聽(挺)你蔣某人這一套!”

“那,你的意思“…”

‘把他蔣某人的急電收著,今夜我不看。”

“不!不行啊…”

‘有什麽不行的?”

“蔣總司令的急電,不是讓你俯首稱臣“…”

“那又是什麽勞什子?快說!”

“他,他親率文武百官乘專車西來,歡迎馮先生於黃口車站。”

馮玉祥聞報驚得一怔,他匆忙起身,接電拆閱,果真不錯,蔣介石是要趕到徐州以西的黃口車站,歡迎自己的到來。頃刻之間,在馮王祥的腦海中,蔣介石獨裁者的形象不見了,代之而起的是謙恭待人―且具有大家鳳範的軍事統帥的形象。當他從震愕中完全醒來之後,再一字一句地看了一遍這份急電,又疑惑地自向:

“這會是真的嗎?”

蔣介石的這份急電自然假不了,但他如此行事,是有著政治企圖的。

蔣介石自從人保定軍官學校就讀迄始,一直混跡幹舊軍閥和青紅幫之中,對清末民初所謂上層社會的應酬,真可謂是通曉練達。換言之,如何與馮玉祥這樣靠武裝實力起家的將軍相交,心裏早就有一本帳。時下,他雖然是響徹大江南北的國民革命軍總司令,但他絕不像當年項羽那樣傲視韓信,也不像劉邦那樣慢待韓信,他決定采用超出常規的禮儀,歡迎馮玉祥的到來。這樣,他從感情上就贏得了馮玉祥的好感,使得尚未舉行的徐州會議,能比鄭州會議有個好的開頭。

六月十九日清晨,夭空萬裏無雲,剛剛升起的朝墩輻射出五顏六色的光彩,把小小的黃口車站抹得分外好看!蔣介石一行早已步出專列,在很不像樣的站台上肅然而立,靜候馮玉祥的專列。蔣介石默然巡視了一遍前來迎遷的陣容,頓覺“一時冠蓋如雲,儀仗隊、軍樂隊器械鮮明,金光燦爛。”他滿意地點了點頭。

突然,西邊傳來汽笛數聲,隻見馮玉祥的“花車”緩緩駛入車站。一時軍樂大作,歡迎人員在蔣介石的率領之下,整肅衣冠,排立月台上,群向緩緩移動的車廂內窺視。誠如李宗仁事後記述的那樣:“惟車內概屬馮氏的文武隨員,未見有馮將軍在內。隨員見我們都在伸首窺探,乃以手指向後節車。我們遂一齊向後節走去。隻見後節車廂並非客車,而是一係列裝運馬匹的‘敞蓬車’,及裝運行李貨物的‘鐵皮車’,車廂上既無窗戶,更無桌椅。鐵皮車駛近了,隻見一布衣敝履的關東大漢,站在鐵皮車的門口,向我們招手,大家才知道這位大漢便是馮總司令。車停了,大家便一擁向前去歡迎,他也走下來和我們握手為禮。”蔣介石對馮玉祥的第一印象如何?無文字可考。隨行的李宗仁事後記下了這段話:“馮氏穿一套極粗的河南土布製的軍服,腰束布帶,足穿土布鞋,與這批革履佩劍,光彩輝耀的歡迎人員形成一尖銳對照,頗覺滑稽可笑。”

馮玉祥對蔣介石的第一印象實在是不錯。他除去感激蔣總司令的“執禮如恭”,就是對蔣介石的儀表,也大加稱道:“見其豐采及言談態度,無不使我敬慕,大有相見恨晚之情。”

蔣介石達到了初戰告捷的目的,旋即又主動挽著馮玉祥走上自己的“花車”,指著上首的座位,非常客氣地說:

“請馮總司令上座。”

“豈敢,豈敢……”馮玉祥頗有些誠惶誠恐了,“蔣先生乃國民革命軍最高統帥,自應上座。”

“我是軍界晚輩,隻有向馮先生討教的份兒.”蔣介石邊說邊把馮玉祥請到上座,“再說,尊長敬賢是中華民族的優良傳統,我等惟有發揚光大,方可完成中山先生的未竟大業。”

馮玉祥雖是老粗出身,卻素有出口不凡的俗語口才。無論是曹大帥還是吳大帥、張大帥,都十分小心馮玉祥的嘴―不知何時、何事,就會說出讓人難以應付的俗話理語。但是今天,他麵對蔣介石這樣的對手,竟然不知該說些什麽,才能表達自己此時此刻的真實心情。相反,他內心深處卻泛起一種異樣的情感,粗粗咀嚼,方知是受寵若驚。他為了藏拙,遂半推半就地坐在了上座。

蔣介石和馮玉祥相比,愈顯揮灑自如了。待到雙方的隨行人員落座之後,他就像是迎客的主人,隨便地坐在了與馮玉祥隔桌相對的座位上。恰在這時,“花車”汽笛長鳴,緩緩起動。蔣介石話鋒一轉,很自然地進人了正題:

“馮先生自打五原誓師以來,據悉一直被軍需、給養所困擾。多虧馮先生治軍有方,苦撐經營數十萬大軍,而且還完成了會師鄭州的北伐大業,真堪稱是軍史上的奇跡!”

馮玉樣聽後雖然感到有一種甜絲絲的味道,但他的直覺卻是:蔣介石又要像汪精衛那樣,用甜言蜜語堵牡他索要軍費的嘴。他暗自警惕地說:“我決不上你蔣某人的圈套”他借題發揮,說道: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嘛!我一時苦撐帶兵打勝仗是可以的,長期以往就不行了。視兵如子,是帶兵所遵從不諭的古訓,就是親兒子,讓他餓著肚皮去賣命,他也合造我這個老子反的。”

“是的,是的,”蔣介石突然變得嚴肅起來,“馮先生,據我所知,當年國民政府有明文規定:每月都要發給國民軍相當數目軍銅的。”

“一紙空文,”馮玉祥歎了口氣,“連我們這些吃糧人的糧晌都不曾發過一文。”

“豈有此理"蔣介石辭然動怒,他那兩隻深陷的眼睛射出了咄咄逼人的光芒,“不久前,你們不是舉行了鄭州會議嘛,汪兆銘他們是如何解決的?”

“簡單,汪兆銘說,武漢的國民政府沒有錢,讓我在河南自籌軍晌。”

“這太不像話了!”蔣介石拍案而起,麵色氣得有點慘白,“幾十萬大軍,幾十萬張嘴,天天要吃要喝,偌大的軍費,是靠自籌所能解決的嗎?”

馮玉祥望著怒氣衝衝的蔣介石,突然間變得沉靜了許多。他認為這是蔣介石用的激將法,借此挑起他和汪精衛的矛盾,進而再達到所謂蔣、馮結盟的目的。他暗自說:“少給我玩權術,我絕不順著你豎的竿往上爬廣相反,他要借此機會,利用軍費考察蔣介石有沒有誠意。故假意為難地說: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是帶兵人起碼的常識。可武漢這夥善於高揚革命調的秀才,卻不懂得又叫馬兒跑,又叫馬兒不吃草,這是不行的。咳!說不定這位大才子汪兆銘還認為他秀才遇上兵,有理講不通呢!”

“我們是丘八對大兵,什麽都講得通!對馮先生的困難,汪某人不管,我蔣某人管。”蔣介石旋即以命令的口吻說道,“我以國民革命軍總司令的身份,向國民革命軍第二集團軍全體將士,贈送五十萬元!”他說罷,伏案疾書一紙命令,交到馮玉祥的手中,“馮先生到徐州以後,憑我這一紙手諭,即可提走五十萬元,代我勞軍。”

這實出馮玉祥的所料,他望著手中的提款命令,激動得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另外,”蔣介石又換了一種口吻,“從下個月起,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每月向第二集團軍提供二百萬元的軍晌。”

馮玉祥聽後又是一驚,就像是三伏天吃冰淇淋一樣,打心底深處感到痛快。同時,他再次驗證了這樣一個自我總結的真理:軍人辦事快刀斬亂麻,文人當道婆婆媽媽。另外,他感到蔣介石是一位善解人意、體諒人心的三軍統帥,一見麵就幫他解決了第二集團軍的軍的這件大事,那種“相見恨晚”之情越發濃烈。但是,他出於自身的特殊利益,將這種“相見恨晚”之情,驀地又轉化成了另一種念頭:擔心蔣介石如此慷慨解囊之舉,是為了拉他打汪精衛。因此,他有意把感謝的話題移開:

“這樣一來,我的弟兄們就能吃得飽、穿得暖,有槍有炮的去打胡帥的奉軍,北伐勝利,指日可待!”

蔣介石自然聽明白了馮玉祥這番話的弦外之音。他淡然一笑,沉吟片時,有意信誓旦旦地說道:

“我蔣某人興兵北伐的目的,就是要完成中山先生統一全國的未竟大業。耿耿此心,天日可表。可是,有人想從背後捅我的刀子,使我不得不駐步長江兩岸,難以實現長城痛飲的壯誌.真是令我痛心疾首!”

馮玉祥知道蔣介石所指背後捅刀子的是汪精衛。而蔣介石講這番話的目的,是證明自己停止北伐是不得已而為之,罪魁禍首是汪精衛。另外,馮玉祥聽後還有一種感覺:蔣介石是在測試他對寧、漢對峙的態度。因此,他不假思索地說出了自己的主張。

“蔣先生所說不無道理,但我認為武漢和南京的暫時對立,是屬於兄弟間的爭吵;而北伐張作霖,則是實現中山先生統一全國的遺願。或者說是中華民族渴望統一的萬世大業。因此,蔣先生和汪先生應該履行兄弟閱於牆,而外禦其海的古訓才是。”

“我例來主張外禦其侮的,可是……”蔣介石唱然長歎了一聲,“馮先生已經和汪先生在鄭州見了麵,他的本意是想和我閱於牆嗎?”

“不是,”馮玉祥坦然相告。旋即又嚴肅地表白,“我已經再三正告汪先生,張作霖在北邊,吳佩孚雖然跑到了四川,可賊心不死,時時想卷土重來,無論如何不能自己打自己,忘了我們共同的敵人。”

“馮先生是顧全大局的,汪先生他們那班文人、政客做何反應呢?”

“有些朋友很同意我的話,也有的人不讚成,說我和你勾搭在一起,這不是笑話嗎?”

“你我連麵都不曾見過,何談勾結二字?”蔣介石冷笑搖首,“馮先生,這班人的毛病,就是疑神疑鬼,生怕自己家的弟兄多分得一些祖業。結果,他們不惜和共黨、蘇俄攜手,打白家的兄弟。”

“時下的汪先生,也已經決定分共了。”馮玉祥望著搖首歎氣的蔣介石,又補充說,“這是真的!汪先生在鄭州會議上,再三向我闡明分共的重要,並使我同意了他的這些主張。”

蔣介石聽後如釋重負,暗自慶幸地說:“謝天謝地,你這個北赤馮玉祥也終於同意分共了1"轉瞬,他又巧妙地掩飾了這種心理,十分自然地說:

“既有今日,何必當初?但願我們這位可愛的汪先生,不要在寧、漢對立一事上再來個馬後炮!你說呢?”

“我的意見是清楚的:蔣先生和汪先生仍是攜手打天下的時候,絕對還沒到分家產的地步。因此,”馮玉祥有意打住自己的話語,掃了一眼微然點頭的蔣介石,旋即坦陳己見,“我不僅反對你們二人自耗,而且還要盡力從旁調停,使你們二人忘記前嫌,和好如初。”

至此,蔣介石完全摸清了馮玉祥的政治傾向:居中調停寧、漢紛爭,團結一致分共,繼續北伐。這對蔣介石而言,已經是頗多收獲了!加之,他認為在爭取馮玉祥方麵,從感情投資所取得的成果而言,自己已經勝過汪精衛幾分。所以,他認為舉行“徐州會議”的目的,從實質上說已經達到了。對此,馮玉祥的新任秘書高興亞曾說過這樣一段話:“蔣介石與馮玉祥為初次見麵,但他早從李鳴鍾、毛以亨等人口中得知馮的處境、個性、左右情況和迫切希望了,他便針對這些來使用手法: (1)禮貌上的恭敬,(2)現金的饋贈; (3)迎合馮要‘共同北伐’以減輕自己的軍事負擔的心理,使用所謂‘繼續北伐’,來換取‘清共’,並要馮作寧漢雙方反動派的調停人,以達到蔣的反革命目的。”蔣介石為了堅定馮玉祥的決心,遂做出謙恭的樣子說道:

“夫夾於下士事.全殊握六退牛莊的羊裏_升撥竺人原翔扔配合馮先生的努力,消彌內爭,積極北伐。”

馮玉祥在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裏,達到了前來徐州爭取軍銅、繼續北伐的目的,內心的喜悅是可想而知的。另外,蔣介石尊長讓賢的表演,也博得了馮玉祥的好感,使馮認定:中國沒有蔣介石是不行的。因此,他也故做謙虛的樣子說道:

“蔣先生過謙了!未來天下事,全然操在蔣先生的手裏,我隻能從旁敲敲邊鼓而已。”

“不,不!時下的馮先生舉足輕重,我請你來徐州,是幫我揮錘定音的。”

自黃口車站到徐州,不過二十餘裏的路程,蔣介石卻用政治手腕買住了馮玉祥。不久,使馮幫助自己由下野到複出,終於完成了統一中國的大業。這不能不說是蔣介石的高明之處。相比之下,尤其是和後來蔣勝馮敗的曆史聯係起來看,馮玉祥在運用權謀方麵就遜色多了。話再說回來,蔣、馮二人既然在這二十餘裏的隨意交談中解決了問題,因而所謂“徐州會議”也就是一種熱鬧的形式了。結果,馮玉祥與蔣介石聯名,共發了一個堅持北伐的通電。

蔣介石一行滿懷勝利的喜悅離徐南返了,馮玉祥正要高高興興地班師西去鄭州,高秘書手持急電走進,春鳳滿麵地說道:

“報告!夫人自蘇聯動身回國了。”

馮玉祥急忙拆閱電文,驚喜萬分地下達命令,“立即回鄭州,歡迎夫人的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