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玉祥將軍基於一腔複仇之情,於九月十七日中午十二點在五原舉行就職誓師授旗典禮。會場設在城內縣政府西首廣場上,臨時設一土台,台底二丈見方,頂一丈見方,高六尺,坐北朝南。於右任先生以中央執行委員會常務委員的資格為授旗的黨代表,各軍連、營長以上的到會很多。

“這天天氣極好,但漠北氣候極冷,於先生頭發蓬亂,胡須黑多白少,長及腹部,戴著一頂半新半舊的黑色學生帽,上穿夾襖,下穿棉褲,外罩一件黑色皮大衣,腳上玄色魚頭布鞋,白布襪子,都已變成灰色。到會的官兵們的服裝五顏六色,有的破鞋破抹,有的穿著破襪而沒有鞋子,衣服破爛不堪,領章肩章全都沒有了,帽子有的為奉軍的皮帽,有的為直軍的布帽。器械皆不全,槍上有的沒有背帶,有的沒有刺刀,亦有無子彈帶者,真是七零八落,找不著一個整齊的人。”然而,馮玉祥的內心卻激動異常,因為他不僅有了東山再起的本錢,而且還可以利用這些本錢入股國民革命,和蔣介石率領的北伐軍南北呼應,戰敗宿敵吳佩孚、孫傳芳、張作霖之後,繼續在神州大地上逐鹿天下。因此,當大會司儀高聲宣布:“馮玉祥將軍宣誓就任國民軍聯軍總司令”後,他昂首挺胸走到台前,含著熱台下這些衣難暖身的“子弟兵”,莊嚴地舉起緊握拳頭的右手,聲音顫抖地大聲宜告:

本國民軍之目的, 以國民黨之主義,喚起民眾,鏟除賣國軍閥,打倒帝國主義,求中國之自由獨立,並聯合世界娜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奮鬥,特宣誓生死與共,不達目的不止。

接著,馮玉祥、劉伯堅發表了演說.公開宣布全軍集體加人作為革命統一戰線組織的國民黨,接受國共合作的綱領和“聯俄、聯共、扶助農工”三大政策,提出打倒北洋軍閥政府,配合南方國民革命軍北伐。劉伯堅的演講,深人淺出地宣傳了革命道理,指出了今後的鬥爭方向與前途,大大鼓舞了全體官兵的士氣,雷鳴般的掌聲不絕於耳。當場還舉行了易旗儀式,將五色旗更換為青天白日旗,劉伯堅親自高舉大旗威立陣前,馮玉樣鄭重宣布:改西北國民軍為國民軍聯軍,由馮玉祥任總司令,劉伯堅任政治部副部長,全場群情振奮,歡聲雷動。誓師大會後,馮玉祥和於右任扛著紅旗,同劉伯堅等率部隊在五原街上遊行。會後聚餐,大家一菜一飯,以白開水為湯,菜是大鍋菜和鹹菜,名為“革命飯”。官兵們有說有笑,士氣格外高漲。

這就是中國現代革命史上,具有重大曆史意義的五原誓師。

五原誓師一埃結束,馮玉祥將軍即著手組織國民軍聯軍總司令部,以鹿鍾麟為總參謀長,李興中為參謀處長,陳連富為副官處長,張吉墉為軍法處長,徐廷緩為軍務處長,宋式顏為軍械處長,過之翰為軍需處長,張允榮為內防處長,薛篤弼為財政委員會委員長。劉伯堅為政治部長擔任全軍黨務、政治、宜傳、組織、訓練等工作,又聘烏斯馬諾夫為政治軍事顧問。在各級部隊中,均增加政治工作,派黨政人員分赴各軍成立政治處。又與於右任等著手組織軍中的特別黨部。一九二六年九月二十七日召開中國國民黨國民軍聯軍全軍代表大會,成立最高特別黨部,由劉伯堅報告國民黨的主張與大會的意義,馮玉祥報告國民軍及國內外形勢。選出方振武、劉伯堅等十一人為執行委員;馮玉祥、徐謙、於右任等五人為監察委員。並發布軍隊所到之處,必須幫助發展地方黨務和民眾團體的電令。

總司令部的架子雖然搭起,可是當時的軍隊很不集中,駐五原的僅有張淩雲、弓富魁、徐永昌、方振武、馮治安等部。其餘的均分散在陝、甘、寧、內蒙古各地,而且各部皆殘缺不全,共計不滿五萬人。加之韓複集、石友三等部投晉降閻錫山,如何收攏舊部,重整軍隊,遂成了馮玉祥將軍當務之急的大事!是日夜,他找來了參謀長鹿鍾麟,共同商議辦法。

鹿鍾麟,字瑞伯,自幼攻讀五經四書,同時在家延攬武林高手從師習武。後投效北洋陸軍,不久和馮玉樣相識,並參加秘密反清組織“武學研究會”。辛亥之役後,他參加馮玉祥等領導的“灤州起義”,並得到馮玉祥的賞識。從此,他隨著馮玉祥的升遷而升遷。到一九二四年十月,鹿鍾麟出任馮玉祥為總司令的國民軍一軍一師師長,並兼任北京警衛總司令。他具體負責驅逐溥儀出宮事宜,歡迎孫中山先生扶病北上。馮玉祥將軍通電下野赴蘇考察期間,他出任東路軍總司令,受命指揮南口大戰,與奉軍相持兩月之久。八月十三日,他親率幾盡彈絕的部隊從居庸關西撤,經張家口沿京綏線撤至綏遠、包頭一帶。他在西北軍的地位,猶如桂係的白崇禧,滇軍的盧漢,東北軍的於學忠,甚至有人把他比做蔣介石身邊的何應欽。足見他在西北軍中的地位是何等的重要。

“瑞伯,”馮玉祥素日都是直呼其名,時下身處逆境,以示對部屬的尊重,稱謂其字過後又沉重地說,“你看整軍工作從何入手呢?”

. “首先,收攏部隊,嚴肅軍紀,惟有如此才會有戰鬥力;其次,塞外酷寒的隆冬季節就要到了,在解決器械的同時,必須解決禦寒的冬裝和果腹的糧食。”鹿鍾麟似胸有成竹地說。

馮玉祥輕輕歎了口氣,似乎說:“難啊!”可能是條件反射的緣故吧,提到果腹的糧食,他站起身來緊了緊褲腰帶,轉身倒了兩大碗白開水,雙手端著一碗送到鹿鍾麟的麵前,然後自己再端起另一碗,低沉地說:

“我全身有二百四十磅骨肉,能夠多抗幾天的饑寒。可你,就不行了!今天晚上,我這個總司令,連碗熱湯麵都管不起你,隻能敬你一杯白開水,用來填滿受委屈的肚子,和暖一暖身子。”

鹿鍾麟深知這位老長官的脾氣,下級宮兵吃不上飯,他就是守著山珍海味也不吃,而且也不準身旁的將佐吃。同樣,下級官兵沒有過冬的寒衣,他一定要把自己的皮大衣束之高閣,寧可挨凍,也穿著和士兵一樣的破軍衣站在操場上,體驗一下風雪如刀是個啥滋味。他記得當年在南苑練兵的時候,見到一位中級軍宮身穿破軍裝操課,士兵們凍得嘴青臉紫身子打哆嗦,可這位中級軍官的額頭上卻滲出了汗珠。馮玉祥當即命令士兵扒下這位中級軍官的破軍衣,露出了貼身的灘羊皮的坎肩。·他拌然火起,一把撕下灘羊皮的坎肩,當眾點著焚燒。同時,又命令衛兵拿來軍混,將這個軍官重重地打了四十下。從此,官兵同甘共苦更加蔚然成風。現在五原誓師結束了,千斤重擔壓在了馮玉祥的身上,營養跟不上,就是鐵打的漢子也會垮下來的。所以,鹿鍾麟喝了兩口熱水,深情地說:

“馮先生,你不是常說嘛,人是鐵頭飯是鋼,一頓不吃餓的慌。我等一定格守與兵同甘共苦的傳統,你”

“就更要起表率作用”馮玉祥驀地變得嚴肅起來,“你這個參謀長,絕不能瞎參謀,更不能幫我出搜點子,給我指邪路走!”

“馮先生,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又是什麽呢?”馮玉祥氣得猛地一下站起身來,突然,他覺得眼前一片烏黑,雙手急忙扶住桌子,閉上雙眼,鎮定倩緒。

鹿鍾麟慌忙起身,雙手扶住馮玉祥那粗大的身軀,愛責地說:

“為了早日打敗胡帥張作霖,你也不能這樣對待自己了”

馮玉祥緩緩地睜開雙眼,端起水碗,一仰脖,喝了個底朝天。他放下水碗,順勢用袖子擦了擦嘴,笑著說:

“沒事,垮不了!”

“準說!”

這時,一個機敏的勤務兵小王高興地走進來,眉開眼笑地說:

“報告!五原縣劉縣長求見。”

馮玉祥一怔,遂把右手一揮:“請他進來”小王退不久,複又引一位身穿長衫,文人氣質很濃的中年人走進來。馮玉祥掃了一眼劉縣長左手提的雙層木製飯盒,表情嚴峻地問:

“劉縣長,深夜來訪,有何公幹?”

“馮總司令,沒有什麽公事相擾。”劉縣長邊說邊把手中的飯盒放在馮玉祥麵前的桌子上,隨手打開飯盒,取出兩個大海碗,每個碗中有一隻冒著熱氣的鹵煮鴨子,笑著說,‘聽這位小王兄弟說,總司令與兵同苦,天天吃鹹菜,身體越來越弱……”

“所以,你就專門為我送來了兩隻鹵煮鴨子,對吧?”

“對,對”劉縣長十分鄭重地說,“馮總司令一身係天下之安危,必須保證身體健康。”

“你每夭都能吃上鹵煮鴨子嗎?"馮玉祥似有意地問道。

“報告馮總司令,下官可沒有這樣的口福。”

“劉縣長是當地出了名的清官,聽老百姓說,生活簡樸極了。”警衛小王在一旁補充說。

“這就好”馮玉祥的麵色越發地難看了,“劉縣長,你是當地五原縣的父母官,一定知道我的士兵天天吃些什麽的。”

“知道,知道,”劉縣長分外同情地歎了口氣,“天天吃慷咽菜,還填不飽肚子。”

“你這個父母官,既然還體察我那忍饑挨餓的部屬,那我就對不起了。”馮玉祥邊說邊站起身來,瞪著兩隻就要冒火的眼睛,望著愕然相視的劉縣長,命令地說,“那每隻鴨子的代價是什麽呢?我回敬你十軍棍,合在一起,不多不少,整整二十軍棍!”

“馮總司令,”劉縣長一聽嚇得麵如土色,全身篩起糠來,我不知您的規矩,請手下留情,我把鴨子這就帶回去。”

“沒有這樣便宜,”馮玉祥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小王,還愣什麽神?快執行命令!”

小王剛剛調來給馮玉祥當警衛員,不知這位總司令的脾氣,嚇得一時沒有了主意。他轉眼看見了新上任灼參謀長鹿鍾麟,乞求他能出麵講情,免打好心的劉縣長二十軍棍。可是,熟知馮玉祥的鹿鍾麟卻無動於衷地坐在一邊看熱鬧。當他發現小王嘴上光說腳下不動的時候,反而提醒地說:

“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你再光說不動,小心自己的皮肉受苦”

小王違願地領走了這位書生氣十足的劉縣長,手下留情地打了二十軍棍。

對此事的處置,馮玉祥一直耿耿在心。數年之後,他記述道:“五原縣長劉必達,也是見我飲食太苦,一天特意送給我二隻鴨子。他隻看見我天天吃鹹菜,而不知道士兵們天天吃不飽飯。這次我實在對他不起,每隻鴨子回敬十軍棍,打了他二十軍棍。我覺得他是毀我。其實劉為人謹慎樸實,不是壞官;他送鴨的用心,就我個人言,他很可感激。然而我之處理,亦有不得不然的苦處,實非得已。後來我在察哈爾抗日,他在察哈爾又任縣長之職,甚有政聲。”

馮玉祥依然餘怒未消,當即命令警衛小王端下這兩隻鴨子,送給生病的弟兄補養身體。他打量了一下鹿鍾麟的表情,生怕參謀長不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遂有意解釋:

“部隊餓不垮,凍不散,隻要把自己高踞於他們之上,就一定會完蛋!古人所謂:‘兵猶火也,不俄將自焚’。‘兵猶水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你說對不對?”

每逢遇見這種火候,鹿鍾麟就會生出這樣的念頭:兒子在老子麵前是沒有理講的。況且北洋諸係的首領都視軍隊為私有財產,自然全是家長式的管理作風,作為多年的部屬,也早就習以為常了。因此,鹿鍾麟和往日一樣,有意避開正麵回答,算是對馮不滿的表示:

“我們應該書歸正傳了,首先應該研究如何收攏部隊的大事吧”

提起收攏部隊,馮玉祥的心中是有著自己的小九九的。經南口一戰,他原有的國民軍隻有兩大部分損失較小:一是進駐甘肅省的劉鬱芬所部,再是因降晉較少損失的石友三和韓複集所部。前者正在為平定甘肅政局苦力支撐,時下絕無歸來之望;若想迅速壯大實力,惟有石、韓所部棄晉複回。但是,石、韓所部已經被閻錫山收編,如何才能促其播然回頭呢?這一直是馮玉祥的一塊心病。他試探地問:

“瑞伯,依你之見,石、韓二部有無歸來的希望呢?”

對此,鹿鍾麟早有自己的定見:這些年來,隨著地位的改變,石友三和韓複集逐漸由惟命是從,發展為居功自傲的地步。加之這二人有意擴大和保存自己手中的軍事實力,和馮部的軍事同僚日漸不和,隻是礙於老長官馮玉祥的麵子,才相安無事。此次南口大戰兵敗之後,石、韓二人認為向西撤退,沿途都是荒涼貧困之地,本已絲毫無著的給養和軍費就更是化為烏有。再者,石、韓認為自己手中還保留著相當的實力,足可成為未來晉升的本錢。所以他們行至綏遠、包頭一帶,拒絕東路總指揮鹿鍾麟和西路總指揮張之江繼續西撤的命令,暗與駐紮在大同方麵的晉軍將領商震取得聯係,率部降晉.接受改編,由山西供給糧晌,以資維持。從此,石友三和韓複集被國民軍將領罵為見利忘義、為己舍忠的倒戈將軍。而鹿鍾麟則更是視石、韓為無恥。今天,他明白老長官馮玉祥詢問此事的真意,故巧妙地答說:

“他們二人已經和弟兄們鬧僵了,誰都不願意主動給他們打開回頭的大門。”

“我親自給他們二人打開回頭的大門呢?”馮玉祥望著凝思不語的鹿鍾麟,又進而補充說,“我不僅親自給他們二人打開回頭的大門,而且還主動赴包頭相迎,他們二人會拒我於門外嗎?”

“你想單刀赴會?”鹿鍾麟驚得脫口而出。當他再一看馮玉祥微然點頭的表情,又不無擔心地說,“他們二人既然敢於反叛國民軍,難道就不會把馮先生當作晉升的見麵禮嗎?”

“哈哈……”馮玉祥碎然大聲狂笑起來,旋即又搖著頭十分自信地說,“我是一手把這兩個小子提拔起來的,諒他們也不敢!”

“馮先生,你真的想去包頭?”

“對!”馮玉祥側首望著遠方、很是沉重地說道,“為了壯大國民軍的聲威,我決定去包頭說服這兩個小子率部歸來!”

“馮先生!你去不得啊……”

隨著話聲,突然闖進一位將軍,他就是和宋哲元齊名的西北國民軍高級將領張之江。事後,馮玉祥把張之江勸阻他成行的經過作了如下記述:

時張之江離五原前赴寧夏,聞我回國,複由寧夏乘民船循河趕回。經過四個月的靡戰,他過於辛苦,神經有點衰弱,又加旅途勞頓,在船上又受了些寒,因此患眼斜口歪之症。見我後,他報告一切,大哭不已,我安慰他道:“多少人有多少人的幹法,不必失望。中山先生隻是一個人,他一樣地幹出轟烈的事業。”張為人至誠懇,乃鄭重勸我道:“我聽說你打算到包頭去,若真有這話,我以為你萬萬不可去。”我問什麽緣故。他說道:

“今天的事,是人心大變,大變人心了”

我說:“之江兄,你的話太好,我十分感激。可是各人所見不同,我已決定去看,你不必為我多慮。”

這天大約是九月十八、九“一他左說右說,說了二、三個鍾頭。過後又以本地土紙寫給我一封信,切陳詞,要我打消去包頭的計劃。我回說:

“包頭我必須一去,那裏沒有什麽不可去的。我們投身革命,即要犧牲自己,以報國家,若是畏首畏尾,什麽事都別想幹得成了。還是請你安心醫病,不要再為這個事勞心費神了。”

翌日上午,馮玉祥正在司令部所在的大殿前院帳篷中,坐著思索他赴包頭勸說石友三回頭將會遇到什麽問題,大街上突然傳來嘀嘀鳴叫的汽車喇叭聲。稍頃,警衛員小王一溜小跑地闖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報告!石將軍……到了……”

“哪個石將軍?”

“就是那個……石友三將軍……從包頭來了。”

“這小子,還算有良心"馮玉祥赫然起身,滿臉堆笑地大聲命令,“快領他進來見我!”

石友三,辛亥前夕輟學從軍,被編入馮玉祥的前營權充馬夫,他天生機敏,逢迎得體,很快受到馮的賞識,隨著馮的升遷而擺升。待到南口大戰,他已晉升為國民軍第六軍軍長兼第六師師長。為西北軍“十三太保”之一。他一生有四大嗜好:一是好女人,二是愛玩馬,三是吸大煙,四是迷信。其中迷信一條尤其著名,他不僅重金聘請麻衣相士充當顧問,而且每逢行軍打仗,甚至耍姨太太也算卜課算卦,選定黃道吉日,定前程無虞方可行事。

南口大戰後,石友三通過小時的老師商震叛馮投閻,從某種音立卜淤是為了自促的權官夕計。時下.馮王祥自蘇聯歸國,舉行五原誓師,曾電召他率部趕到五原議事。他因叛馮前想,不敢貿然前往。其父嚴責忘恩負義,要他趕到五原向馮總司令悔罪。加之部屬勸說,軍中又現浮動之述,他與麻衣相士訴說苦衷,求問吉凶。待到江湖術士告之一個吉字,遂下定決心離閻歸馮。他乘汽車趕到五原,走進司令部一見馮玉祥的麵,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說了一句“我對不起你的栽培戶接著,就又放聲大哭起來。

馮玉祥是信奉“殺人不過頭點地”的,更何況時下正是用人之際呢,他急忙把石友三扶起,不允再說懺悔之語,很動感情地說道,“過去的事,一概不談。我們從今天從頭幹好吧,你先回去點驗部隊,過兩天,我就到包頭去看。”

石友三很是感激。麵談一切經過後,即回包頭整訓隊伍。許多人冷眼看著,都表示驚異。以為石友三原在包頭是一不作二不休的幹法,誰也不敢從他那裏經過,現在居然自動跑來,表示懺悔,如此地誠心向善,真是意外之事。張之江也改變了對石友三的看法,不再勸阻馮玉祥的包頭之行。

數日之後,馮玉祥偕劉伯堅、薛子良、張允榮、蘇俄顧烏斯馬諾夫趕赴包頭。令馮玉祥感動不已的是:“到達包頭,石友三、韓占元、韓德元以及宋哲元原在熱河訓練的遊擊隊,與井嶽秀等部隊遠遠地排隊迎接,行列長達三十餘裏。”至於收攏韓複架所部,則更是異乎尋常的容易。事後,馮玉祥做了如下記述:

這時候韓複集在歸綏,正在醫院養病。我打電話問他的意向,他隨即派代表前來,自認過去做錯,從今完全聽我命令。我乃令其先將炮隊全數開過來,以備與韓占元、韓德元兩部會同起來盡先開發。這邊韓占元、韓德元兩部出發後,隨著石友三部亦開。韓複渠的炮兵在歸綏,上車的時候,被某方派令衛兵阻止。韓複集憤而出院,到車站上指揮手槍隊拘捕阻攔的衛兵,為言日:“若不聽我們開走,我們隻有開槍打!”當局恐怕真動武,炮隊乃得安然登車。臨走時韓複集說道:

“我們是暫時相投,借個盤纏的。你當是真的投降不成!”

同時商啟予(商震)亦在歸綏,我打電話給他說:“您是一位老革命黨,必能保持您的光榮曆史,今日之事您作何主張?”他回說:“我一定革命。”

馮玉祥憑借個人的威望,促使降晉的石友三、韓複集率部回歸。他為了使這支部隊增強戰鬥力,完成國民革命的重任,在劉伯堅、烏斯馬諾夫的協助下進行政治教育和軍事練兵。待到他們在包頭將部隊一一整訓開拔,再回到五原的時候,塞外的朔風吹在身上,已覺得泛骨的寒冷。

這時,南方的國民革命軍已於十月十日攻下武昌,徹底摧毀了吳佩孚在中原大地上的樊穴。蔣介石坐鎮江西和孫傳芳激戰,其中南昌得而複失的戰鬥打得很苦,蔣記嫡係部隊王柏齡全軍覆沒,蔣本人也險些落入敵手。為了防範張作霖的奉軍南下和孫傳芳結盟,他迭電馮玉祥盡快出兵,牽製奉軍南下。

與此同時,馮玉祥在五原誓師的義舉,打破了張作霖借吳佩孚兵敗之際吃掉直係殘部,繼而揮兵南下,打敗高舉北伐大旗的國民革命軍,最後武力統一全國的美夢。張作霖為了撲滅後院的戰火,拔去馮玉祥自背後刺來的劍,決定向西北出兵,把剛剛收攏起來的國民軍消滅殆盡。因此,西北的局勢突然變得緊張起來!

另外,甘肅的劉鬱芬所部雖操勝券,但局勢依然動**不穩,隨時都有傾覆的危險;陝西大部―尤其是西安楊虎城所部.已被吳佩孚所部劉鎮華圍困兩月之久,城內軍民饑餓難耐,幾乎到了人吃人的境地,五原的東邊是晉軍的地盤,在曆史上西北軍吃夠了閻錫山老謀深算的苦頭。此次國民軍向西北潰退的沿途,閻錫山不僅用武力收攏了不少國民軍,而且趁機還搶占了雁門關以北的地盤,和國民軍結下了難以化解的仇恨,至於河南一帶,少帥張學良早已率部渡過黃河南下,構築了和北伐大軍決一死戰的防禦工事……簡之,除了包頭、五原以外,四麵盡是國民軍的敵人!

馮玉祥獨自坐在司令部中,望著標有不同符號的作戰地圖已經有好幾天了,依然想不出既不被奉係張作霖吃掉,又能策應在江西和孫傳芳酣戰的蔣介石的辦法。今天吃過早飯以後,他請參謀長鹿鍾麟通知高級將領前來開會,研究國民軍下一步的戰略計劃。

石友三因叛馮降晉,極大的損傷了他在國民軍將士心目中的形象。他為了借用自己的軍事謀略提高其地位,首先起身慷慨發言:

“我們國民軍的仇敵是誰?一是吳佩孚,二是張作霖,還有半個閻錫山。吳佩孚完蛋了,張作霖也成了熱鍋上的螞蟻,至幹閻老西嘛,他也決不敢對我們輕易用兵。所以,我們國民軍應該從哪跌倒的,再從哪爬起來!換句話說:我們下一步的戰略行動,應當沿著包頭、歸綏、張家口、南口,一直打進北京,把胡帥張作霖趕到關外去”

“我讚成石軍長的意見,”韓複槳出幹與石友三同樣的心理,操著義無返顧的口氣說道,“如果底定武漢三鎮的國民革命軍揮師北指,從正麵給張作霖一槍,我們國民軍出其不意,從背後再給這位胡帥一箭,南北夾擊,可取事半功倍之效。”

“還不僅如此,”敗軍之帥張之江雖已眼斜嘴歪,仍不甘落後地說,“我們的弟兄吃夠了奉軍的苦頭,隻要一提打胡帥,一個能頂五個用。再說,我們從奉係的背後用兵,也就等於策應了南方的蔣總司令了嘛”

一時之間,國民軍的高級將領基於複仇之心的驅使,絕大多數主張沿著敗退口外之路東進,隻要打敗張作霖,占領北京、天津,國民軍的給養、軍火全可解決。馮玉祥聽著這群情激昂的發言,似乎也同意了東出張家口的進軍路線。但是,他作為總司令,深深懂得:在與會的將領沒有全都表態、發言之前,他是不能下結論的。他本著“兼聽則明”的古訓,看了看一直沉思不語的鹿鍾麟,請教地說:

“你是大家的參謀長,對大家的意見有什麽看法,就說在肖麵吧。”

鹿鍾麟是位城府很深的將才,他雖然不同意諸位將領的意見,可自己也拿不出折服諸位的方案,故一言不發。馮玉祥總司令點將了,他作為參謀長也就到了不說不行的地步,他緩緩站起身來,笑著說:

“俗話說得好:三個臭皮匠,合個諸葛亮。諸位都是身經百戰的大將,所說戰略設想,自然要比諸葛亮高明。但是,還有一個古語,叫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我以愚者之見請教諸位智者,看有沒有道理。”

“少給我引經據典,咬文嚼字的!”馮玉祥有點不高興了,“我們是一家人,你又是參謀長,說話就應像老勢時由煙袋,直出直進的。”

鹿鍾麟頗首稱是。旋即走到軍事地圖麵前,拿起教鞭邊指邊說: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時下,我們國民軍最缺什麽呢?糧食、服裝和彈藥。現在隆冬即到,我們從哪兒弄來十多萬身棉衣和皮帽呢?又從哪兒弄來十多萬弟兄填飽肚子的糧食呢?我不知道。再說,張家口、南口山陡路險,易守不易攻。而我們又從哪兒弄來攻城掠地的火炮呢?我也不知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我這個參謀長毫無辦法。”

諸位將領聽後雖感不是個滋味,可誰也拿不出折服鹿鍾麟的辦法來,故隻好沉默不語。馮玉祥這個當家人是很實在的,這些大事不解決,是不能感情用事的。他又問劉伯堅:

“你是負責政治的副部長,有什麽想法也可以談談嗎?”

“我和鹿參謀長一樣,沒有戰略高見,隻有不少擔心。”劉伯堅沉重地說道。

“那就把這不少的擔心都掏出來嘛!”

“好”劉伯堅看了看馮玉祥焦躁的表情,“北路東進的缺點是:我們全力東指,西安受困的楊虎城怎麽辦?一旦失守,陝西就有可能成為吳佩孚死而複活的根據地。他東聯張作霖,西取蘭州,結果,甘肅也有得而複失的危險。一旦劉鎮華占領陝甘寧三省,我們就會陷於首尾難以相顧的困境!”

馮玉祥和諸位將領聽後都失卻了主張,室內越來越沉悶了!突然,警衛小王報告:“李大釗先生派人送來密件。”馮玉祥愁顏頓逝,笑著說:

“李守常先生一定送來了錦囊妙計,快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