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馮玉祥將軍對蔣介石知之不多。多年之後,他回憶在這之前和蔣介石的關係時,不無驕傲地說過這樣的話:

“若論國家軍人的階級來說,在民國十年,我在陝西當督軍,陸軍上將階級.十一年我在河南當督軍,也是陸軍上將階級,十一年到十三年,我當陸軍檢閱司,是陸軍上將階級,在這個時代,蔣介石跟中山先生當過上校參謀,和少將參謀。”

然而,這時的馮玉祥將軍兵敗西北,剛剛由蘇聯回國.就任國民軍聯軍總司令之職,在五原樹起討直、討奉的大旗,準備東山再起。因此,他急切需要知道蔣介石就任國民革命軍總司令後,高舉北伐的大旗,威震大江以南的戰績。他作為軍事家清楚地知道,隻要蔣介石拿下武漢三鎮,就說明他的宿敵―直係頭子吳佩孚結束了在中國曆史上的軍政生涯。換言之,昔日戰敗他的國民軍的直、奉“討赤”聯軍就失掉一臂,剩下的對手僅奉係張作霖一家了。所以,他很自然地發出這樣的自問:

“蔣介石還在武漢前線嗎了他下一步軍事攻擊的重點將指向何方?”

蔣介石還在武漢前線。

曆史竟然是這樣的巧合:馮玉祥將軍於九月十七日在五原誓師的當夭晚上,蔣介石就要離開武漢轉赴江西前線了。而且也就是在他動身之前,他才仔細研究馮玉祥在全國這盤棋上的作用。

九月十七日的傍晚,殘陽就像是一團火映紅了半邊夭,也照在滾滾東去的長江上。昔日美麗的武昌城門禁閉,斷絕了行人,隻有城牆上那黑洞洞的槍口、炮口俯視四野,令人望而生畏,毛骨諫然!這就是陷人北伐軍重圍的武昌城的真實寫照。

北伐軍攻城總司令部設在站魚套的南湖學校。在距離南湖學校十多裏處有一座不大的村鎮,叫李家橋,粵漢鐵路穿此而過。久已停駛的鐵路上停著一列專車,荷槍實彈的北伐士兵或站在車廂門口,或靜臥在車頂,看樣子就要出發了。這就是國民革命軍總司令蔣介石的專用指揮車。

蔣介石為什麽不住在攻城總司令部呢?熟悉環境的人都會說,武昌蛇山上架著吳佩孚的大炮,設在南湖學校的攻城總司令部恰好在炮火射程之內,時有葬身炮火的危險,坐在李家橋火車上指揮攻城戰役,那就免受炮火的威脅。可是,蔣介石如此而為還有著自己的想法,那就是火車進退迅速,同時,所有的部屬都要上車朝聖,請示戰事,無形之中又增加了蔣總司令的身價。另外,由於專用指揮車上的隨侍忠誠可靠,也可防止內好的不測之舉。這就是蔣介石慣於坐在專列上巡視戰場、指揮戰鬥的真實奧秘。

蔣介石於七月九日在廣州東校場舉行北伐誓師大會,到七月二十七日才從廣州動身,前往湖南北伐前線指揮作戰。因為蔣介石的北伐之舉順應時代的潮流,因此他每到一個城鎮,都受到當地民眾的熱烈歡迎。尤其令蔣介石感動不已的是:他於八月十一日淩晨三時抵達長沙,五萬餘名歡迎的民眾於十日冒著炎熱等候了一夭,又等到次日三時他的到來。他無比感激地說了這段史有所記的話:

“此次國民革命軍自廣州出發至長沙,沿途民眾,放爆致敬,商店公平交易。迷路者則為之指引,任重者則為之分擔,疲者設凳,渴者給茶,饑者授食。其對全軍模來與助之誠意,蓋有如此者。”

國民革命軍攻占長沙以後,麵對數倍於它的敵人,有人畏懼正麵的吳佩孚的實力,主張放棄攻取武漢,將主力轉攻江西的孫傳芳,實質上是將北伐戰爭轉為守勢。蔣介石幾經權衡利弊,毅然否決這一動議,遂采取了李宗仁、唐生智、蘇聯軍事顧問加倫等人各個擊破的戰略,直搗武漢,首先集中兵力消滅吳佩孚。旋即揮師北指。

八月二十七日,南北兩軍在汀灑橋展開了激戰。吳佩孚布置大刀隊在陣地前督戰,下令退縮者一律在陣地處以極刑。吳佩孚以前就是用這種恐怖、殘忍的辦法來打敗他的對手的。吳軍在大刀隊的督戰下,進行了瘋狂的抵抗,兩軍死傷均極重大,橋下積屍累累,幾使河水為之斷流。

吳佩孚在軍閥群中,可謂治軍甚嚴、訓練有素。 自一九一七年護法戰爭後,吳氏便橫行華中、華北,戰無不勝,從未遇到過像北伐軍這樣的勁敵,尤其像葉挺獨立團這樣具有驚人英勇氣概的軍隊。吳佩孚的大刀隊雖然接連在陣地前砍下九顆團營長血淋淋的人頭,終無法將陣地保住。八月二十七日當天上午十時,北伐軍占領了汀灑橋,敵二萬餘人全軍覆沒。

二十九日蔣介石乘火車去鹹寧,經過汀灑橋時,“但見死屍累累,慘目傷心,乃知此次戰鬥之激烈。”

吳軍汀灑橋大敗後,吳佩孚驚恐萬分。他調集三個師的精銳部隊並親自指揮,企圖固守粵漢路上的另一個軍事要隘賀勝橋。北伐軍因連戰皆勝,士氣旺盛,全軍有進無退。八月三十日,北伐軍攻占賀勝橋,吳佩孚退守武昌。九月一日北伐軍第四軍、第七軍及第八軍夏鬥寅師全部進抵武昌城下。三日發起攻城,但未秦效。

九月三日晚,蔣介石乘火車抵達武昌附近的塗家灣,翌日召開攻城會議,發布懸賞攻城的命令:“最先登上城垣的部隊賞三萬元,官長二百元,士兵一百元。”九月五日淩晨三時,北伐軍開始進攻武昌城。戰士搭竹梯爬城,雖個個奮勇,無奈城高且堅,敵人居高臨下,炮火甚烈,北伐軍戰士傷亡慘重。這時蔣介石也感到強攻無望,才下令停止攻擊。

與此同時,北伐軍第八軍何健、夏鬥寅兩師在九月五日從嘉魚渡江,逼近漢陽,漢陽守軍劉佐龍的鄂軍第二師正式聲明加人革命隊伍,被委任國民革命軍第十五軍軍長。劉佐龍自漢陽炮擊吳佩孚的司令部,吳氏倉皇乘車北逃河南信陽,留下三萬人死守武昌。北伐軍遂於九月六日占領漢陽,七日進占漢口,武漢三鎮兩鎮收複,武昌之敵已成甕中之鱉。俯首就擒隻是時間問題了。

北伐軍圍攻武漢後,想坐收漁翁之利的孫傳芳才從美夢中猛醒,急忙將他的五省聯軍的主力向江西集中,孫傳芳親自到九江設立總司令部督戰,這就嚴重威脅西路北伐軍的側翼。蔣介石立即命令警戒江西的中路北伐軍第二、三軍和第一軍的第一師於九月一日與孫傳芳軍展開戰鬥。九月六日,北伐軍趁孫軍1部署還沒有就緒,先發製人,首先占領了萍鄉。九月十七日,程潛所部第六軍已經完成對南昌的合圍,即日可下。蔣介石審時度勢,認為他應當移師江西,遂決定即日夜驅車離鄂赴贛。

蔣介石就要離開指日可下的武昌前線了但他依然對北方奉係張作霖等軍閥放心不下。他佇立在指揮車的中央,默默地盯著懸掛在車窗旁的軍事地圖,似乎看見坐鎮北京、控製東北各省與津浦路北段,以及占有京津等重鎮的張作霖正在號令三十五萬奉軍揮兵南下,吃掉兵敗如山倒的吳佩孚,直指武漢三鎮·“一蔣介石思忖:如果他再移師東下江西,和占有江西、安徽、江蘇、浙江、福建五省的孫傳芳所部二十餘萬人馬開戰,等於伸出兩個拳頭在兩個方向同時作戰,這不僅違背集中兵力於一處的作戰原則,而且就實力而言也大大弱於敵人!果真出現這樣的軍事局麵,轟轟烈烈的北伐戰爭就必然以失敗而告終。

這是蔣介石絕對不願接受的戰局。但是,誰能從旁箱製奉係張作霖的三十五萬人馬南下呢了他無比失望地搖了搖頭。

“報告”

蔣介石聞聲一征,遂從沉思中醒來,他下意識地鎮定了一下情緒,轉過身來一看,衛士隊長必熙手持電文站在麵前,他嚴肅地問道:

“是江西方麵發來的戰報嗎?”

“不!是情報部門剛剛收到的馮玉祥在五原誓師的消息。”

蔣介石聞之又是一征,幾乎是操著絕對不能相信的口吻自語:

“這怎麽可能呢?前幾天的消息說,這位丘八將軍剛剛離開蒙古庫倫,他怎麽一下子就回到五原誓師呢?”

亦熙不敢冒犯蔣介石的尊嚴,可他又不能不把手中的電文轉給這位聲名顯赫的北伐總司令,他矜持片時,又有意操著討好的口吻說:

“或許是這位丘八將軍施放的煙幕彈。不過,他這份洋洋數千言的《五原誓師宜言》,把張大帥和吳大帥罵了個狗血淋頭。我粗粗看了一遍,罵得真過癮。”

蔣介石再次陷入了沉吟之中!他雖然不相信馮玉祥會如此神速地東山再起,可他的內心中真希望被奉張、直吳“討赤”聯軍打垮的國民軍在五原崛起,從背後出奇不意地給“胡帥”張作霖猛擊一拳,使三十五萬奉軍不敢貿然南犯。他好借此良機揮師東指,消滅孫傳芳五省聯軍的實力,早日底定江浙,占領上海。同時,他還想知道這位被諸軍閥視為州匕赤”的馮玉祥遊蘇歸來後,在所謂“赤色”的路上到底又走了多遠。所以,他又突然改變口氣,命令道:

“念”

“念什麽屍毖熙有些茫然地問道。

“念馮玉祥五原誓師的宣言!”

毖熙愣了一下神,抬頭一看蔣介石那不容置疑的表情,嚇得倒吸了一口冷氣。但是,當他府首一看手中那厚厚的電文,遂又請教說:

“這篇《五原誓師宜言》,活像是老太太的裹腳布―又臭又長,都念嗎?”

“少卿嗦,念”

“是”

容熙嚇得打了一個寒戰,旋即立正,雙手捧著電文讀了起來。

玉祥本是一個武人,半生戎馬,未嚐學間。唯不自量,力圖救國,無奈才短識淺,對於革命的方法不得要領。所以飄然下野,去國遠遊。及至走到蘇聯,看見世界革命起了萬丈**。中國是世界的一部分,受國外帝國主義與國內軍閥雙重壓迫。革命運動早已勃興。又受世界的影響,民族解放的要求,愈加迫切。孫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與所領導的國民革命,即由此而生。於是我明白了救國的要訣已經由他開辟了道路。中山先生說的好,行易知難。我既是知道了, 自然是刻不容緩地馬上幹起來。又因最近中國的國民從國民軍退後,受壓迫比以前更厲害。我的熱血沸騰起來,情不獲己,遂趕快回國,與諸同誌上革命戰線,共同奮鬥。我這是沒有辦法而去,有了辦法而來。走的時候,不是沽然鳴高;來的時候,不是什麽東山再起。現在當歸國之始,有些必要的話,特掬誠以告國人”

“停”

毖熙立即住聲。他認為蔣介石已經聽得不耐煩了,根據以往的經驗,他順勢再說句壞話,這份電文不是棄之一邊,就是束之高閣了。故添枝加葉地說:

“這剛剛讀了個開頭,卞邊的文字是絮叨他的身世的,沒有多少意思。”

“不很有意思。”蔣介石邊說邊伸出右手,“呈上來,我自己看”。

亦熙不知總司令今夭吃了什麽藥,惟恐應對悖逆挨克,匆槍收口無聲,雙手呈上電文,行過軍禮,轉身就告退了。

蔣介石雖然僅僅聽了《五原誓師宣言》的開頭,但他以特有的政治家的敏感確認:馮玉祥的五原誓師是真的。而且是和自己站在同一立場上討伐軍閥,並遵照孫中山先生的建國方略統一全國。一像這等重要的誓師宣言需要認真研究,故本能地下令鑫熙停止念電文。

另外,蔣介石自從在上海與張人傑、戴季陶、陳果失等做證券交易虧本之後南下廣州,一直在粵軍中服務,對北徉軍閥―尤其是直索軍閥中的人際關係不甚了了, 自然對馮玉祥的軍旅生涯也知之不詳。時下,他真的就要和這位丘八將軍共事了,首·要的大事就是了解馮玉祥,以便利用馮玉祥性格方麵的弱點為自己服務。恰在這時,必熙告之《五原誓師宣言》中馮玉祥大講了自己的身世,真可謂是求之不得!故中斷忘熙念電文,改由自己研讀。

蔣介石雙手捧讀這份《五原誓師宣言》,幾乎是不眨眼地讀了一遍,他長長地吐了口氣,暗自讚歎地說:“太好了!真是天助我也…”接著,他揉了揉有些困乏的雙眼,又仔細研讀如下這段有關馮玉祥身世的文字:

我是生在工人的家庭中,父為瓦工,貧無立錐,完全是無產階級的人,自幼失學,及長入伍當兵,逢著庚子年八國聯軍攻打中國,結下辛醜條約。我受了強烈的刺激,憤政府失敗一,改革的思想於是萌芽。後來受了革命的影雨,也形成推倒滿清的誌願。辛亥武昌起義,我與張之江、李鳴鍾、張樹聲、轉複渠諸同人,同王金銘、施從壇、白雅雨諸烈士,舉兵響應,而有灤時之役石不幸為王懷慶所欺,功敗垂成。王、施、白及諸烈士即時成仁就義。我和張、韓、張、李均被遞解回籍,僅以身免。民國以後,我又出來治兵,苦力經營,以成陸軍第十六混成旅。袁世凱叛國稱帝,我在四川與蔡鬆坡聯絡,並助成四川獨立。民六張勳複辭,我已去職,養病西山,疾到廊房,先馬廠誓師而起兵,進攻北京,擊潰辮兵。 民七南北軍戰於長嶽,第十六混成旅停兵武穴,牽製南下之軍, 民國十三年曹銀賄選竊位,吳佩孚驕縱橫暴, 用武力統一政策, 以亂川擾粵。而直、魯、豫、都受其直轄,為禍更烈。並逞其凶殘,慘殺工人、學生,尤為國人所共棄。後來又動全國之兵,攻打奉天,窮兵禁武,塗炭生靈。我與胡景翼、孫嶽,均痛心疾首,不能不取斷然行動,遂率師回京,舉行首都革命,倒曹敗吳,並驅逐帝製餘孽溥儀,以完辛亥革命未竟之功。這一次的意義,一是討伐賄選,為中國爭人格,二是反對武力統一,用兵免禍,三是鏟除帝製禍根,免得再鬧複辟的亂子; 四是開遠東民族解放的局麵。 當時段棋瑞以革命政府相標傍,我們看著他遭過失敗,養海多年,當有覺悟,所以請他出來當臨時執政, 以便作解放民族的事業。不料他出來以後,仍是引用私人,敗行失政,解決金佛郎案,使國家受莫大的損失,國人至今痛恨他的革命政府完全是假的。對於民眾,不但不解放,而且嚴重的壓迫。弄到後來,演成三一八的毒殺案子,槍擊學生,出了極暴烈的慘劇。政府成了殺人政府,豈有再擁護他的餘地,所以又有倒段之舉。以上這些事實,都是從革命的路線上而作的。他人不知,乃斤為幾次例戈,責我為慣於逼宮,這是由於不明白革命,所以我特寫述出來,好使國人對於我有明確的認識。

蔣介石從這段行文中,看到了一個自發的追求革命―而又不知如何做才算真革命的將軍形象。也可能由於他自幼生長在下層社會,對馮玉祥這樣由丘八晉升為一方諸侯的軍人自信是了解的,他們一旦被某種主義俘虜,被時代大潮所裹挾,就會為之獻身。因此,他對未來和馮玉祥共事充滿著自信。換言之,他相信自己的權謀,能夠自如地駕馭馮玉祥為自己的事業服務。

稍頃,蔣介石的這種剛剛建立起來的自信,遂又被他那多疑的心理所取代。因為他從國民政府要人的口中聽說過:馮玉祥和中共北方的黨魁李大釗是摯友,此次馮玉祥出國考察蘇聯,也是李大釗一手安排的。他懂得自己雖然有智擒馮玉祥的手段,但缺少戰敗像李大釗這樣富有智慧的中共領袖的能力。尤其當他想到不久的將來,自己和共產黨分手的設想,對馮玉祥能否堅定地站在自己的一邊發生了動搖。萬一這位被稱之為“北赤”司令的馮玉祥和中共攜手,親率曉勇無比的國民軍和自己對壘,後果真是不堪設想。為此,他又潛心地研讀《五原哲師宜言》中的有關段落:

耽革命的觀點上說,過去若說是一個中國革命者,是一個中山主義者,我都不配。至於馬充思主義、列寧主義與世界革命的話,更是說不上了。不意當時有人說我是赤化了。現在看起來,賓是慚愧1時的馮玉樣,哪裏夠得上赤化。不但罵我的,不知赤化是什麽,就是我自己,也不知道什麽是赤化。罵我的人,也說不出根據來,隻說不該與蘇聯親善。我想世界各帝國主義者,用不平等條約壓迫中國,致中國的死命。隻有蘇聯自動的取消不平等條約,以乎等待我們民族,自是引起我國的好感,使我們彼此親善,若對於以平等待我的人而不與之親善,反去巴結以奴隸待我的國家,這是何等亡國的心理7這是要請國人明白的!至於吳佩孚亂造謠官,說我與蘇聯結了什麽密約,尤其是荒唐之語:

吳佩孚肚子裏, 比誰都明白,他明白馮玉祥不是一個結密約的人,無論如何作不出這種事來。他又明白離赤化離得很遠,夠不上戴赤帽子。而他偏要說什麽密約,又是什麽討赤,完全是編人來共同反對國民軍,以泄他自己的私忿。大家不知道,隨聲附和,實在是上了他的大當!”

蔣介石反複研讀了這段文字,知道馮玉祥時下對蘇聯是一個什麽性質的國家,中國共產黨是一個什麽性質的政黨尚不清楚。馮玉祥的思想深處依然是殺富濟貧、為國爭光的樸素的救國救民的想法。因此,他不無蔑視地笑了笑,似乎是在說:“他根本就成不了共產黨!”待到蔣介石讀完宣言最後這段話:“至於政治主張,我是一個國民黨黨員,是國民政府委員之一,一切由國民黨.決定,國民政府主持。我惟有與諸同誌,用集合體的力量,履行就是了。”他似乎看到了一個聽命自己指揮的李逮式的總司令,率領著東山再起的國民軍,不僅能遏製三十五萬奉軍南下,而且在不床的將來還能共同攜手分共。所以,他那滿麵的愁雲頓失,遂又浮現出對未來充滿勝利信心的微笑。

“報告”

蔣介石聞聲拌然斂收笑顏,轉身一看,亦熙再次出現在麵前。他聲調冷漠地向道,“又有什麽消息?”

“陳部長奉命趕到,正在車下靜候總司令的傳見。”

蔣介石沉吟片刻,順手收好馮玉祥的《五原誓師宣言》的電文,把右手一揮:

氣請陳部長進來”

這位奉命趕來晉見的陳部長即陳公博。他早年加人興中會,隨父親積極參加反請愛國活動。辛亥革命勝利後,北上就讀北京大學,畢業後南返廣州,與譚平山等人創辦《籌辦》,頗善筆耕。不久,出任廣東高等師範學校教授,在陳獨秀等人的影響下參加廣州共產主義小組活動,並代表廣州出席中共一大。很快,他和黨的方針政策發生對立,受到黨的嚴厲批評,遂自動脫離中國共產黨。旋即赴美留學,人哥倫比亞大學就讀。孫中山先生病逝之後,他自美回國,任廣東省農工廳廳長兼軍事委員會政治比練部部長‘翌年,當選國民黨第二屆中央執行委員,並兼廣東大學教授。為適應北伐之需,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成立,他出任總司令部政訓部部長。

陳公博一生十分複雜,尤其他後來人夥汪記漢好政府,並坐上第二把漢好交椅之後,留給後人的形象就是一個大漢好了。然而縱觀他的一生,遠比這些要豐富得多。在漫長的汪(精衛)蔣(介石)權力角逐中,他一直是代替汪精衛在台上舞刀弄棒的大將。就說是蔣介石吧,也玩弄各種權術,想把他拉到自己的陣營中來,為建立蔣家王朝充分展現他的文才和幹才。可惜始終未能如願。而這次蔣介石行前約見陳公博,就是想從陳的口中探聽遠在巴黎的汪精衛的動向。

孫中山先生逝世之後,汪精衛在國民黨左派廖仲愷,以及中共的支持下,擊敗國民黨右派元老胡漢民,承繼了孫中山留下的黨政大權。這時的蔣介石僅僅是黃埔軍校的校長,連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都不是。蔣介石為了攫取國民黨的黨政軍大權,第一步裝扮成國民黨左派,積極支持汪精衛,利用廖仲愷被刺事件,一舉把國民黨右派逐出權力核心,並取代粵軍總司令許崇智的地位,從而牢牢掌握了國民黨的軍權。接著,他又在國民黨右派的支持下,采取突然襲擊的手段製造“中山艦事件”,打擊國民黨左派,驅逐共產黨出軍隊,逼迫蘇聯政府更換顧問。對此,汪精衛以出國養病為名,試圖造成全黨反蔣的局勢。結果適得其反。蔣介石被推選為軍事委員會主席,填補了汪精衛出走的遺缺。接著,他又審時度勢,高舉北伐的大旗,利用無數先烈的熱血,把自己塑造成了北伐英雄的形象。

恰在這時,國民黨左派和中國共產黨為了限製蔣介石的權力,正在積極醞釀請汪回國複出。對此,蔣介石是決不會輕易拱手把大權交給汪精衛的。怎麽辦?他的第一個策略就是約見汪記大將陳公博。對於這次相見,陳公博做了如下記述:

召公博先生,後方有許多人要請汪先生回國,你知道嗎?”蔣先生談完公事之後,突然向我發問。

“我沒有聽見。”其實我真沒有聽過後方有這樣消息,我自從六月出發之後,我總沒有和廣東後方通過消息。據我所知的迎汪空氣,前方將領倒有這個醞釀。

“汪先生真要回來,你以為怎樣?”蔣先生又追一句。

“汪先生回來,如果於革命有益的, 自然讚成他回來。倘於革命沒有什麽利益,暫時住在國外也好。”我想隻有這樣答他,因為從鄧擇生告訴我的說話分析,我不便表示我的真意見。

“我以為黨政軍隻能有一個領袖,不能有兩個領袖。如果大家要汪先生回來,我便走開。如果大家要我不走,汪先生便不能回來。”蔣先生這時的臉沉下來,態度也有點異樣。

“明白。”我終於直接地問。

“汪先生要謀害我,你不知道嗎?汪先生是國民政府主席,是軍事委員會主席,他對我不滿意,免我職好了,殺我也好了,不應該用陰謀害我。”蔣先生憤憤地說。

“他怎樣陰謀害蔣先生呢?”我駭然。

“他要我參觀俄國來廣東的船,打算就在船上扣留我直送海參瀟。”蔣先生很肯定地判斷。

“這樣大的事,總該有人知道吧,我們都不知道。”

“自然你們不知道,他有俄國顧問和他老婆便夠了。”

這時我真再忍不住,我說:

“這事真是太駭人聽聞了。在廣州當日,沒有蔣先生,汪先生是不能統一東江和平定南路的。汪先生要殺蔣先生,他無異乎自殺。這事我不敢相信,但今日蔣先生親口對我說的,又不能不令我相信。蔣先生叫我在湖北辦財政,又叫我到江西辦政務,我答應蔣先生在湖北三個月,在江西三個月,此後我將天涯海角去找汪先生,假如汪先生要殺蔣先生的話,頭一個反對汪精衛的便是我,假如沒有的話,我勸蔣先生還是和汪先生合作。因為黨內的花樣已經太多了,倘若再弄下去,前途真太悲觀了。”我這時大概太激動了,聲音露了淒滄,並且由激越而陡變為硬咽。

唔!這樣也好廣蔣先生便結束了他的談話。

蔣介石的試探失敗了!但是,他清楚時下的焦點還不是和汪精衛爭權。而是要率部底定長江中下遊,首先奪取江南半壁江山。因此,他的精力又集中到如何揮師入贛,徹底消滅孫傳芳上去了。

“報告師長”

蔣介石聞聲轉過身來,看著忘熙手中那厚厚的一探電文,嚴肅地說:

“擇其重要的戰報,念給我聽!”

“報告兵敗河南的吳佩孚乞求張作霖的救援電,您看……”

“不聽!此刻的張作霖隻有吃掉吳佩孚的野心。”

“報告!這是張作霖致孫傳芳的電文,您看”

“念!”

毖熙一聽蔣介石的口氣,遂雙手捧讀:

“我兄宏漠偉劃,及種種救國討赤大計。愛國熱誠,昭然若揭…當茲赤氣日熾,白雲蒼狗,瞬息萬變,非同心協力,不足以挽狂瀾;非開誠相見,固結團體,不足以資應付。弟當隨我兄之後,惟力是視”。前者屢勸玉兄,滅此朝食。未荷容采,因循坐誤,致有今日之覆轍。我輩當擦前車之鑒,各奮共撐危局之心。一發千鈞,時不可失。”

蔣介石未等必熙念完,一把奪過電文,仔細看了一遍。如果張、孫結成軍事同盟,不僅使攻擊孫傳芳的戰役受阻,而且敗局已定的吳佩孚會死灰複燃。一旦張、孫、吳三家攜手反攻,北伐的戰局就會逆轉。有頃,他又想起馮玉祥在五原誓師的消息,滿麵的愁容頓釋,冷漠地笑了笑:“隻要馮玉祥在五原再起,你張作霖就不得不防後院起火;隻要張作霖不揮師南下,攻擊孫傳芳的計劃就能實現!”……

蔣介石於當夜乘車轉赴江西去了,但他的心中依然在為馮玉祥祝福:“盡快拉起一支能抗衡張作霖的軍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