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七月五日,吉鴻昌根據多倫及其周圍地區的敵情報告,在大柳樹村召集抗日軍前線主要將領會議,決定分三路進攻多倫城:左路集結牛眼睛一帶,右路集結馬前溝一帶,總預備隊集結新舊邊牆一帶。抗日同盟軍左路之先鋒軍,當天即開抵多倫近郊前後七裏河、前後孤山等地,遇敵前哨百餘,被擊破。六日,各部均已向指定地點集結完畢。七日.吉鴻昌命令各路抗日軍開始進玫,中路進逼黃土灘子一帶,左路進逼大廠一帶.右路進逼破窯掛一帶,吉鴻昌率總預備隊進駐前後孤山。 日軍在連失三城的情況下,推恐多倫不保,派出三架飛機,環繞抗日軍的陣地進行偵察。官兵見之,義憤填膺,士氣更旺。夜十一時,開始圍攻多倫。翌日拂曉,抗日軍奪取敵軍戰壤兩道。天亮後,日機數架擲彈轟炸抗日軍陣地。下午六時,抗日軍右路占領多倫西倉西端及菜園等處,敵軍紛紛向城內逃竄。這次戰鬥繳獲敵軍步槍一百餘支,重機槍三挺,戰馬一百五十七匹,俘敵二百九十餘人。

七月九日淩晨三時,吉鴻昌命令繼續攻城。抗日軍一鼓作氣。占領城外要點,敵軍退人市內,憑險固守。十日,抗日軍攻城不克,戰鬥打得很艱苦。當晚,吉鴻昌決定親率敢死隊打開缺口。他們肉擔旬旬前進,爬城三次,敵人拚命抵禦,抗日軍傷亡二百四十餘人,仍未得手。十一日,吉鴻昌命令抗日軍拂曉發起總攻。由於日機不斷轟炸,各部官兵僅以大刀血肉相搏,傷亡累累。吉鴻昌遂令各部退守原陣地。人夜後.吉鴻昌暗遣副官及精兵四十餘人,扮做商販,分批潛人城內,其中大部分扮成回民,分住城內五所清真寺中。十二日子刻,抗日軍乘天色黑暗敵機斂跡之機,全線猛攻。吉鴻昌率各部祖臂高呼,勇猛衝鋒,喊殺聲驚天動地。這時,潛人城內的士兵鳴槍響應,內外夾攻。敵軍得知抗日軍已人城,驚慌失措,無心戀戰,遂向城東方向潰敗。十時許,抗日軍分由南北門攻人城內。巷戰肉搏三小時, 日、偽殘敵由城東門倉皇逃命。失守七十二日之多倫經五晝夜廖戰,終被我抗日將士光複。

十五日,抗日同盟軍與多倫民眾在山西會館召開萬人大會,慶祝收複多倫。會上,吉鴻昌宣讀了察哈爾民眾致前線軍民賀電和馮玉祥總司令的賀電。不久,全國各抗日團體,以及朱子橋、蔡廷錯、李烈鈞、程潛、蔣光姑、李宗仁、李濟深等力主抗日的知名之士,紛紛致電函賀多倫的收複,並踴躍捐助慰勞。

然而,麵對大好的抗日形勢,蔣介石卻命令何應欽派重兵大舉進攻察哈爾。到二十日,進攻的兵力達到八個師。吉鴻昌與抗日同盟軍各將領聯名發表通電,譴責南京政府進攻察哈爾。通電說:“誓以戰士之碧血,渲染塞外之秋草…四省不複,此誌不渝,願全國民眾共起圖之!”

蔣介石除去遙控何應欽,盡快撲滅馮玉祥在塞外燃點起的抗日火種以外,他把主要精力放在什麽地方去了呢?簡而言之一句話:他高舉“攘外必先安內”的賣國之旗,為進行新的―且又是空前大規模的“圍剿”紅軍做軍事、思想、組織等方麵的準備工作。請看如下史實:

六月八日,蔣介石在南昌行營召開贛、粵、閩、湘、鄂五省“剿共”軍事會議。蔣介石總結了前四次“剿共”失敗的教訓,指示此次要實行“徹底封鎖”的作戰方針,就是所謂“戰略攻勢,戰術守勢”和“步步為營,節節推進,碉堡公路,連綿不斷,經濟封鎖,滴水不漏”的戰略和“三分軍事,七分政治”的策略。即保甲製和保安隊製度繼續施行。

七月十八日,蔣介石在廬山設立軍官訓練團,自兼團長,陳誠任副團長,召集蔣係軍官輪流受訓。廬山軍官訓練團,完全以反共反人民為目的,在精神上灌注極其反動的思想,和闡述“攘外必先安內”的賣國主張。再就是極力樹立對蔣介石的個人崇拜,如一聽提到“蔣委員長”就必須“立正”,即始於此。蔣介石麵對侵略我國土,殘殺我同胞的日本帝國主義,大講“以維友誼”,把真正抗日的共產黨及革命根據地軍民,卻視為不共戴天的仇敵。

自然,蔣介石對於馮玉祥的抗日同盟軍也是恨得要死,對吉鴻昌率部收複多倫等軍事重鎮更是怕得要命。他為了盡快撲滅塞外的抗日烽火,而集中全力消滅江南的紅軍,把昔日的政敵,今夭攜手賣國的夥伴汪精衛推到台前,全權處理馮玉祥的抗日同盟軍。

汪精衛生來似乎就害了軟骨病,在強權麵前直不起腰來。孫中山先生謝世以後,汪氏在諸進步勢力的簇擁下,順利地繼承了國民黨的黨政大權。然而僅僅一年,就被蔣介石逼到國外去了!這些年來。他曾聯合各種勢力―包括馮玉祥的西北軍,企圖奪回失去的權力,結果,一次又一次地失敗了。隨著日本侵華步子的加快,汪精衛在充任蔣介石的第二把手時,在對日妥協投降、對內鎮壓抗日救國的進步勢力方麵,卻與蔣介石合作得非常好。就是在對待馮玉祥的抗日同盟軍的看法上,和蔣介石也完全一致。當同盟軍進攻多倫之時,汪精衛電馮說,在察抗戰,是走不通的一條死路,勸其早日赴京,徐圖救國根本之計。馮玉祥複電說:“我決心抗日,本來就是找死,但是死在抗日旗幟之下,良心是平安的。”同盟軍收複多倫後,汪精衛便造謠誣蔑說,‘多倫已告收複,唯非取之於日本軍隊之手,乃取之於偽軍之手,此等傀儡,何足一擊。”又說:“多倫方麵本無日軍駐守,僅有偽國收編原來熱河崔興五之殘部李守信部,約二千餘人,所以一經接洽,一部分便服從收編了,一部分便站不住腳了。而吉鴻昌等部便進駐多倫了。”汪精衛這種貶低抗日同盟軍戰績和為日寇張目的荒謬無恥的言論,立即遭到各方的駁斥和譴責。

接著,汪精衛特召開中政會議,緊急商討對付馮玉祥的辦法。從這時起,汪精衛以政治輿論配合蔣介石、何應欽的軍事進攻,站在日本人的立場上,向馮玉祥發動了全麵的圍剿。致使馮玉祥所領導的抗日同盟軍陷人更大的困境之中。當事人高樹勳等記述說:.從七月九日起,除令龐炳勳、馮欽哉等部進駐沙城、懷來之外,又陸續增派王以哲、徐庭瑤等部進駐平綏路線,前隊達於下花園,令傅作義部由綏遠沿平綏路向察省開動。馮玉祥以‘中央’既對他采取軍事行動,為了正當防衛,不得不采用一麵抵杭敵偽,一麵阻止‘中央軍’人察的對策。遂調吉鴻昌、方振武等部回駐張北、宣化,由多倫迄獨石口之線則交劉桂棠防守一”十八日.‘中央軍’鐵甲車突然開過下花園,馮部即將辛莊子鐵橋拆毀,以阻鐵甲車前進。北平當局認為馮玉祥此舉已表明‘反抗中央’的態度,‘中央’不得不對馮采取武力解決。在這以前,何應欽本已下令龐炳勳、關麟征、馮欽哉各部在懷來,延慶集中完畢後,即以龐為總指揮分三路進攻張家口。”

正在蔣介石的軍隊向張家口節節進逼的時候,北平日使館武官柴山.特為抗日同盟軍收複多倫一事走訪何應欽,他說:“日方對此事,認為有違《塘沽停戰協定》,請予注意。”日使館聲明塘沽停戰協定曾將多倫列人華軍不得越過之界限內。但是,北平當局對此毫無根據的胡說並不予以駁斥。接著, 日寇平賀旅團及茂木旅團聯合偽軍張海鵬部共兩萬餘人,齊向察邊出動,企圖奪回多倫、沽源等地。

與日使館提出上述聲明的同時, 日寇向馮玉祥也提出了讓出多倫的要求。馮玉祥接到日寇“黨書”.立即向他們提出讓出熱河的反要求。接著, 日寇又限馮玉祥於三日內對讓出多倫的要求做出答複,否則將采取斷然的軍事行動。馮玉祥一麵以嚴正的立場予以駁斥,一麵下令對日寇嚴加戒備。

馮玉祥這時的處境,是既要抵擋日寇的進攻,又要對付“中央軍”的壓迫,深感情勢危急,難以應付。乃通電全國及西南當局,說明因抗戰而獲罪於“中央”,請各方主持正義。這個呼籲,立即得到各方麵的反應。西南政委會電請北方各省當局和各將領,請他們仗義執言,並勸龐炳勳、關麟征、馮欽哉等“應以國家為前提.以民意為向背,不應為個人所利用;為亂命所操持”。李濟深、陳銘樞致電南京國民政府五院院長,請他們“傷令停止人察之師,勿輕啟兄弟閱牆之禍,為外人所笑”。胡漢民、陳濟棠、白崇禧等並以強硬的態度致電南京國民黨中央及國民黨政府,請其“速停入察之師.若仍一意冥頑,抑內媚外,決取斷然處置”。蔣介石集團鑒於各方輿論和西南實力派的堅決態度.未敢立即言戰,於是何應欽又派馬伯援赴張,馮玉祥當即表示三點: (1)抗日目的.始終不變,(2)欲求和平,平方須將入察部隊開回, (8)取消抗日同盟軍名義,須埃察省各軍善後有辦法以後。二十八日.蔣介石、汪精衛在廬山會議上又決定致馮儉(二十)電,提出最後通碟式的四項意見: (1)勿擅立各種軍政名義以二)勿妨害“中央”邊防計劃,(3)勿濫收散軍土匪: (4)勿引用“共匪”頭目,煽揚赤禍。並說事關察省存亡與全國安危,萬不能因循遷就。馮玉祥得電憤極,乃於三十日發表通電,中有“吾人抗日,誠為有罪,而克複多倫,則尤罪在不赦”…祥屢次宜言,一則抗日到底一則槍口決不對內,如‘中央’嚴禁抗日,抗日即無異於反抗政府,則不但軍事可以收束.即料我以應得之罪,亦所甘心”之語。蔣介石集團雖然對馮玉祥施加了種種壓力,但他仍不為所動。

當蔣、汪發出儉電的同時,已完成了軍事部署,誰備向張家口進攻的兵力計有十六個師、兩隊戰鬥機和八列鋼甲車。正當統率三軍的龐炳勳自告奮勇躍躍欲試的時候,忽然遭到了當頭一棒。馮玉祥曾給龐寫了一封信,大意是:外間有些謠傳,但我卻不置信。兄如來察,歡迎與我共同抗日。龐炳勳碰了馮玉祥的釘子,便召集他的將領會議,宜布了“中央”決定以武力解決察事的意旨,旅長陳春榮當場提出異議說:“馮是抗日的,先不必說別的,就是在人格上也不能打他。”龐炳勳惱羞成怒,立即指為違抗命令,將陳扣押。因而引起了其他將領的紛紛議論,有的還秘密派人與馮玉祥聯係,表示脫離龐炳勳隨馮抗戰。北平當局得此消息,深恐發生意外,乃急將龐部後調,改調第八十七師王敬玖部前往接防。

何應欽對馮玉祥,一方麵從外部進行軍事壓迫,另一方麵,又從抗日同盟軍內部進行收買瓦解。對張人傑、李忠義和鄧文等都進行了種種的勾引工作,這些消息傳開之後,造成了抗日同盟軍內部思想上的混亂與動搖。鄧文的將領檀自新、吳鬆林等,曾為鄧文與何應欽的勾結一事向馮玉祥報告,馮玉祥因不了解他們內部的情況,初以為是他們與鄧不和,故對檀、吳二人未做具體表示;不料在七月三十日這天,竟然發生鄧文被人暗殺之事,更加引起了人們的惶惑不安。

到了八月初,抗日同盟軍在日寇和“中央軍”的大包圍中,軍事封鎖益加嚴密,包圍大軍節節進逼,而抗日同盟軍內部又發生了動搖,加以外無實力響應,內有財政困難,馮玉祥處在這個危疑震**、困難重重的形勢下,對抗戰到底的主張幾乎失去信心。

但是,馮玉祥決不甘心就如此結束自己的抗日救國事業,那種壯誌未酬的悲槍之情,時時縈繞在自己的心頭。因而,他這時的情緒壞到了極點!位當到這種時候,他很想對著妻子傾述這滿腹的愁腸。但是,當他啟口欲訴時,又會條件反射似地想起《霸王別姬》這出名劇,遂又強迫自己收起愁顏,故做笑容滿麵地說些高興的事!

李德全女士隨馮玉祥出塞已經十個多月了!在這段風雲變幻的日子裏,她不僅要當好馮玉祥的賢內助,而且還要帶頭走出司令部,發動張家口各界婦女支持抗日同盟軍的事業。十個多月以來,她的喜怒哀樂,隨著馮玉祥的抗日救國事業而起伏。坑日同盟軍成立了,她為之高興;多倫等軍事重鎮攻克了,她激動地走上街頭,和各界人民共享勝利的喜悅,自然,每當她看到蔣介石、汪精衛、何應欽等投降派變著法的壓迫馮玉祥,強行取消抗日同盟軍的名義的時候,她也同馮玉祥一樣大罵這些民族的敗類!但是,她從來沒有看見馮玉祥的情緒如此低落,有時一夭也不和她說一句話。每當她看見馮玉祥駐步牆下,出神地看著那張軍事地圖,一動不動,偶爾傳來一聲悲然的啃歎時.她的心就像突然被刺了一刀,疼痛欲裂!尤其當她看到馮玉祥這一米八六的硬漢子,站在她的麵前故意做出笑顏,以免她擔憂的時候,她的眼淚幾乎就要淌下來!

馮玉祥終於被逼得忍耐不住而爆發了!

一天深夜,李德全剛剛把孩子安排睡覺,坐在桌前默默閱看來自各方的電文,以及來自前方的戰報,暗自分析著錯綜複雜的形勢,應該向著何處發展。隻聽吮當一聲,屋門被打開了,她轉身一看,馮玉祥氣呼呼地走了進來。未等她問聲“為什麽?”馮玉祥就粗話連篇地大聲罵道:

“孫良誠這小子,真他娘的不是個東西!如今翅膀硬了,不是當年光著屁股,求我當兵要口飯吃的時候了!”

每逢遇到這種情況,李德全不忙於詢問發生了什麽事倩,總是先請馮玉祥坐下,然後再獻上一碗冷熱適度的茶水,待馮玉祥雙手捧起茶碗,一仰脖喝個底朝天以後,火氣就自然地消了一半。她謂之“解渴消火”,馮玉祥側稱之“以柔克剛”。今晚,她除去送上一碗冷熱適度的茶水,還把一塊雪白的羊肚子毛巾放在清水盆中測了測,擰了一把,雙手遞上去,說道:

“都說口外夜涼,可今晚偏偏悶熱得不得了,快擦擦身上的汗吧!”

馮玉祥無聲地接過羊肚子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汗水,順手又遞到李德全的手中。就在這一遞一接的刹那間,他的目光無意中和妻子那充滿著關切與柔情的目光相撞,一種異樣的情感浮上心頭:“啊!人是需要這種親情的喲“·…”

李德全把羊肚子毛巾捌了鍘,用力擰幹,抖了抖,抬手搭在橫穿室中的麻繩上。旋即,轉身取來一把早已變了色的葵扇,邊遞給馮玉祥.邊關切地說:

“你有的是力氣,多振幾下,連心裏的火氣,也就都愉沒了!”

至此,馮玉祥滿腹的火氣不用擁,也就快沒有了。但是,他沒有像往日那樣,先主動地笑笑,然後再把不順心的事全都掏給李德全。相反,他臉上又浮起了厚厚的一層愁雲,任憑他如何用力福扇子,這愁雲一點也不見散去。

李德全注意到了馮玉祥的情緒變化,也一改往日的方針,主動地小聲向:

“孫良誠將軍怎麽了?他不是在南線和龐瘸子對陣嗎?”

“他臨陣開小差了”馮玉祥拌然火起,騰的一下站起來,“他一看蔣介石、汪精衛,還有日本人合起來搞我們,他就吃不住勁了,借口生病跑回張家口,向我請假,去賜兒山休養。”

“軟骨頭!”李德全氣得也罵了一句,“像這種人,有一天日本鬼子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一定會跪下投降。”

對此,馮玉祥沒有再說什麽,隻是長長地歎了口氣。知道底細的人都曉得這其中的原委:馮玉祥最看中的手下大將莫過於孫良誠了!稍頃,他感慨萬千地說:

“家貧出孝子,國難出英雄,還有,患難見人心,這些話說得好哇!當年,我馮玉祥走紅運的時候,一個個都在我的麵前,爭著耍十八般武藝;如今,我馮玉祥開始走敗字了,看笑話的看笑話,當逃兵的當逃兵,有的還賣主求榮,給我來個回馬槍二”

李德全聽了這番話,心都快碎了,淚水也禁不住地滾落下來在去年的塞外初秋,為了抗日救國,她毅然隨馮玉祥出塞,帶著孩子來到這西北重鎮張家口,是想再演出一幕五原誓師’的壯劇。但是,同是悲涼的秋夭,同是馮玉祥的一些戰敗的部屬,而今不僅沒人對馮玉祥的愛國之情給予積極響應,相反,一個個對他都采取了“敬鬼神而遠之”的態度。那時馮玉祥的心真是寒到了極點!曆經半年多的奔走呼號,馮玉祥終於在張家口豎起了抗日同盟軍的大旗。當時他想:宋哲元的二十九軍,孫殿英的四十一軍,龐炳勳的四十軍“…如果都能集聚在這麵大旗之下,長城內外的危局可解,收複東北三省也指日有望。但時過境遷,物鬥轉星移了!宋哲元為了保住二十九軍的私利,巧妙地在他和蔣介石之間周旋;孫殿英為了保住四十一軍的實力,不顧國土淪亡,帶上蔣介石送給的巨款,遠遁青海去當農墾督辦去了,龐炳勳為了撈到察哈爾省主席之職,竟然聽從蔣介石的指揮,把槍口對準了他馮玉祥“二”他這種內心的痛楚,惟有當妻子的才能理解!

李德全作為戰友,深知馮玉祥這次組建抗日同盟軍,絕非像中原大戰那樣,把矛頭對準蔣介石。馮玉祥當時不止一次地說過這樣的話:“如果說我馮玉祥聯閻打蔣有錯的地方,這次我赤手空拳帶著老百姓打日本,總不會錯吧!對此,蔣介石、汪精衛、何應欽這些對日妥協派,心裏會不高興的,可他們也不敢興兵討伐我吧?“·…”然而曆史竟然是這樣的無情:他馮玉祥率部抗日有罪,而蔣介石、汪精衛、何應欽這些對日妥協派,興兵討伐抗日同盟軍卻是天經地義的。天哪! 中國安能不亡?!”二馮玉祥這種內心的悲憤,也惟有當妻子的才理解得最深、最透!

李德全跟隨馮玉樣十多年以來,知道馮最感痛苦的事情不是打敗仗,也不是遭閻錫山軟禁,而是親手毀掉自己苦心經營起來的事業。中原大戰失敗以後,他在泰山麵壁思過,終於悟到自己和蔣介石結盟,並把蔣捧到第一把交椅的位子上是大錯而特錯了!今後對民族、對國家,乃至於對自己的良心唯一補過的辦法,就是再不打內戰,槍口對外,領導愛國的軍民抗日救國。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毅然決定以半百之軀隻身出塞,曆經各種磨難,遭受意想不到的打擊,終於組建起一支抗日同盟軍。而且在收複多倫等的戰鬥中,表現出了勇往直前的棲牲精神,贏得了全國人民一致的稱道。時下,他就要被蔣介石從張家口逼走了,眼看著自己一手拉起來的抗日同盟軍,即將隨著他的離去而消失……這種大將軍內心特有的悲槍之情,恐怕也惟有妻子能夠體諒。

麵對這意外的悲劇結局怎麽辦?李德全更沒有回天之術。她所能貢獻的除去妻子的撫慰之外,恐怕就隻有女人所專有的細心―或日僥幸更為恰當,她再次提醒:

“你不走不行嗎?”

馮玉祥痛苦地搖了搖頭。

“為什麽?”

“很簡單,我不願和他蔣介石再打一次內戰,讓日本人看我們中國的笑話。”

“難道真的沒有避免打內戰的辦法嗎?”

馮玉祥嚼著滾動欲出的淚水,更加痛苦地搖了搖頭。

“如果和蔣介石再打一仗,那將會是個什麽結果?”

“兩敗俱傷,日本人高興。”馮玉祥的眼中溢出一對豆粒大的淚水,順著麵頰滾落下來,“蔣介石損失的人馬,可以很快補充起來,可這支真心抗日救國的隊伍·“一就不複存在了!”

“你難道就不能再拉一支抗日的隊伍嗎?”

馮玉祥緊咬著下嘴唇,許久沒有說一句話。最後,又不情願地搖了搖頭。

“為什麽?”

“我丟了張家口,連個落腳之地也沒有了。”馮玉祥近似吸泣地說道。

“你的部下張允榮不是說過嗎?失敗了,就跟著你去內蒙古。”

“談何容易!”馮玉祥微微地閉上了雙眼,試圖把就要溢出的淚水咽回去。‘結果.大顆的淚水卻順勢流了出來。他無限淒然地說,“蒙古地廣人稀,不適宜建立大規模的軍事集團。另外,我們不懂蒙語,且又有蒙好德王等人的阻攔,我們是很難站住腳的。”

“看來,你隻有離開張家口一條路了。”

馮玉祥無比沉重地點了點頭。

“你走了,剩下的這些抗日將士怎麽辦?”

“這……正是我對不起他們的地方啊”馮玉祥說罷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感情,終於嗚咽地哭了。

李德全淚眼模糊地望著悲痛欲絕的馮玉祥.深深感受到了‘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這句古語的分量。待到馮玉祥稍稍平靜下來之後,她問道:

“你對他們說過自己的想法嗎?”

“沒有!”

“我看不妨把自己的心裏話,和將士們說說,聽聽大家的意見,想個萬全之計。”

馮玉祥沉吟片刻.沉痛地點了點頭。

馮玉祥這位西北軍的老家長,雖說身邊早已沒有了推命是從的子女,家底也基本上**然無存了,可是他多年形成的家長架子依然放不下來。請看當事人的如下回憶:

抗日同盟軍召開軍政領導人會議,出席三十餘人,馮派張允榮代表出席,意在聽取大家意見,當時群情激憤,多數主張堅決執行同盟軍“外抗暴日,內除國賊”的行動綱領,繼續奮鬥,立即通電討蔣。其中以方振武、張慕陶、宣俠父等主張最力。但亦有少數人鑒於形勢不利,不願犧牲實力。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會議進行至深夜,迄未提出全體一致同意的辦法,最後商定請示馮總司令後再作決定。次日,馮另行召集了有十餘人參加的會議,馮在會上表示:如引起內戰,將使日寇坐收漁人之利,希望宋哲元早日回察,抗日同盟軍的名義雖不存在,但可借宋的掩護,使這一部分抗日力量得到保存。馮既如此表示.主張討蔣的方振武等自亦不便堅持他們的意見,而全國廣大愛國人民所矚望的抗日同盟軍,就在這次會議上結束了他的使命。

抗日同盟軍一侯結束曆史使命,馮玉祥就按照已定的善後方針.把保留這支抗日隊伍的重任交給宋哲元。旋即各方又圍繞著宋哲元回察主政,以及如何收編抗日同盟軍,與蔣介石等展開了一場新的鬥爭。為惜墨存史,現摘錄高樹勳等人的回憶以代拙筆:

八月三日,北平軍分會亦在各報發表消息,說軍分會、政委會早已明令宋哲元回察.此間當局始終主張宋哲元回察,雲雲。四日,又在報上補發了一道命令:“著宋哲元馳赴沙城,接收察政,處理一切善後事宜。”五日.馮發出歌電,略謂:“自即日起,完全收縮軍事.政權歸之政府,複土交諸國人,並請政府即令原察省主席宋哲元克日回察,接受一切,辦理善後。”歌電發出的第二天,何應欽便發表了如下的談話:“察事已初步解決,馮既無發號施令之名義.此後不足慮。唯共產黨在察活動頗力,將成隱患”雲雲。宋哲元於六日偕同鄧哲熙、李折、秦德純等抵沙城,鄧、李先到張家口見馮報告各方情況,並勸馮離張。馮於六日發出通告說:“頃宋主席抵察,即日起將軍政事宜交宋接收。”馮的通告發出後,蔣介石、汪精衛便給馮一電促其克期離察人京,共商大計。而宋哲元也希望馮離開察省,善後問題才好著手處理。同時,經鄧哲熙、李忻等與韓複架聯係,韓表示歡迎馮仍去山東。馮本來希望在宋哲元的掩護下留在察省,以便等待時機,進行活動。但是,從各方麵的情形看來,他已經沒有繼續留察的可能。雖然他已清楚地看到,一旦離開察省,就完全失去了活動的憑借。直挨到十一日晚間才決定離開張家口.仍回泰山。宋哲元於十二日到張,馮於十四日離張。瀕行的前一日晚間,馮召集抗日同盟軍將領及高級人員二十餘人話別,倡議組織抗日救國同盟會,誌願參加者.欲血為盟,向國恥地圖……宣誓,作為分手後各自努力奮鬥的共同目標。

馮的留察計劃既不獲實現,乃在迫不得已的倩況下采取了保存實力的最後辦法,派張允榮為騎兵第二軍長,責成他借著宋哲元的掩護以收容馮的基本隊伍,並且與抗日同盟軍其他部隊取得聯係。·…吉鴻昌、方振武固堅持抗日反蔣主張,偕同張慕陶、宜俠父率部東下,行至小湯山一帶,因何應欽早與日寇洽妥聯合攻擊的辦法“…死傷慘重.吉鴻昌等逃出,部隊被消滅。抗日同盟軍其餘各部。有的由二十九軍改編,有的自謀出路,震動一時的察哈爾民眾抗日同盟軍,至此遂完全解體。

馮玉祥懷著極度槍然的心情登上了回泰山的列車。當他腦海的屏幕上閃現出蔣介石得意的形象時,他無比悲憤地暗自說:

“你可以利用手中的權力摧毀抗日同盟軍,但你永遠屈服不了我這顆不做亡國奴的中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