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宋哲元突然請辭察哈爾省政府主席,完全是一種自保的策田各。

宋哲元是一位頗有心計的人。他逐漸清楚了馮玉祥北來張家口的真意,也知道了蔣介石對馮玉祥的種種防範。他明白,現在老長官在自己的地盤上開展抗日活動, 自然不便―也不能進行幹涉。如果繼續保留察省政府主席職務,恐怕於己不利。於是,他在四月七日致電南京政府,請辭察省政府主席職務。這樣做既向南京政府表明自己未參與馮玉祥的活動,又可避免卷人蔣介石與馮玉祥的矛盾潑渦之中。

蔣介石完全清楚宋哲元外職的本意。雖說自打起初,蔣介石就不讚成在西北軍的發祥地保留二十九軍,更不願意由宋哲元人主察省,但由於時機不對,他依然不能順水推舟地拿掉宋哲元。因為時下允許宋哲元辭職,無疑等於讓馮玉祥獨占察省,放手大幹。結果,既不利於離間宋、馮關係,也不便於它日利用宋哲元壓迫馮玉祥離察。更為重要的是,他擔心馮玉祥借著高舉抗日救國的大旗,很快又在口外發展一支有實力的武裝。因此,他指示南京國民政府月診絕接受宋哲元辭職。

另外,蔣介石堅拒宋哲元辭職,還有著另外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蔣介石的手中,有一本急需他出麵念的難經。請看如下史實:

蔣介石三月九日在保定推張學良“下舟落水”保住了自己之後.三月十日又回到石家莊,指示代替張學良的何應欽在平津執行他的“一麵抵抗.一麵交涉”的既定國策。蔣介石的所謂一麵抵抗,不過是應付全國人民的抗日要求,國民黨的精銳部隊,蔣都調到“剿共”戰場上去了,他的中央軍隻有十七軍的兩個師調到長城一線,其他大多是潰敗下來的東北軍各部在防守長城各口。蔣介石又不補充槍支彈藥,唯一的工事就是古代遺留下來的萬甲長城。整個長城防線,完全是防禦性的到處挨打的作戰計劃,根本談不上進攻和收複熱河,更何談收複東北失地了。

一九三三年四月十二日,蔣介石在南昌召開“軍事整理會議”,麵對日寇侵略華北的嚴重局勢,他卻說:“就是作長期不斷地抵抗”,“若是能抵抗得三年五年,我預料國際上總有新的發展,敵人自己國內也一定將有新的變化,這樣我們的國家和民族才有死中求生的一線希望。”

蔣介石既然把國家民族“求生的一線希望”寄托於國際上的發展和敵人國內的變化,那麽蔣的“抗日”能抗到何種程度就可想而知了。

由於蔣介石熱衷於反共內戰,使防守長城各口的中國軍隊在極其艱難的條件下作戰。除了宋哲元的二十九軍在喜峰口給予日寇以重創外,守衛古北口的第二、第二十五、第八十三等三個師,與日寇展開了激烈的戰鬥。三分之二的將士在戰鬥中為國捐軀。三月十二日古北口被日寇攻破,但日寇付出了不下二千人傷亡的代價。我軍退守南天門與敵軍對疇。雖然我軍努力抵抗日軍的進攻,但由於得不到後續部隊的支援,武器裝備又極差,經不起日寇飛機、大炮、坦克車的進攻,四月十一日,日寇從商震所部三十二軍防守的冷口攻破長城防線,使守衛喜崢口的二十九軍腹部受敵,不得不放棄喜峰口,撤退到三河、平穀以東地區。 日寇逼近通州後,又於五月十四日攻占了南天門。十七軍退守懷柔、順義一線。震動一時的長城抗戰失敗了,日寇越過長城各口,占領通州,平津危急。

蔣介石的消極抵抗政策,還表現在所謂積極交涉方麵。開始,請求英、美出麵調停,重演屈辱性的淞滬停戰。但英美在華北的利益不大,不像在上海那樣積極,隻要求日方維持辛醜條約,不在秦皇島附近發生戰爭就行。於是,蔣介石隻得起用臭名昭著的親日派黃郭,負責對日交涉停戰問題。

五月三日,南京行政院設立“駐北平政務整理委員會”,任命黃郭為委員長。五月十四日,黃郭帶領一批親日分子北上就職,車至天津附近的時候,被一愛國青年向他投了一枚炸彈,黃郭幾乎喪命。

蔣介石為了順利地和日本在北平訂城下之盟,然後傾全力對付江南的紅軍,實行新的大規模的圍剿,他必須除掉日本人的眼中釘―且又是他的心腹之患馮玉祥。為此,他必須駁回宋哲元的請辭報告。同時,他還召來新任北平軍事委員會委員長何應欽。一見麵,他劈頭就向何應欽:

“馮玉祥的手中,到底握有多少武裝?他們又是些什麽樣的貨色?”

“報告委員長,”何應欽操著蔑視的口吻答說,“一言以蔽之,都是一些烏合之眾。”

“何以見得?”蔣介石很是不高興地說,“我希望聽得具體些,知道嗎?”

“是!是”

接著,何應欽詳細地報告馮玉祥的基本隊伍組成:一,當年,瑪在山西汾陽曾辦一所軍校,交由宋哲元改編為二十九軍教導團,以支應遴為團長。至是,馮即電調該團開至張家口,擴編成師.撥歸伶麟閣指揮,是為馮的基本隊伍;二,從東北、熱河退到察省的抗日部隊和義勇軍,共約四萬餘人,均願服從馮的指揮,三,察哈爾地方武裝四千餘人,在馮的煽動下要求保家衛國,經張勵生加以組織,稱察哈爾自衛軍,亦表示與馮合作。最後,何應欽以更加輕蔑的口吻說:

“基本上就是這三股勢力。從純軍事的角度去看,不就是一些烏合之眾嗎?”

“我不能同意你的見解”蔣介石斷然否定了何應欽的結論,表情變得越發嚴肅起來,“按照你的觀點,江南的共匪更是一些烏合之眾了,可我們的幾十萬正規軍圍剿了三次,結果,這些烏合之眾越剿越多,而我們越剿損失就越大。”

“是,是……”一提起“圍剿”紅軍,何應欽這員敗將就失去了應有的威鳳。

“我們還必須看到.馮玉祥的名字就抵十萬雄兵。再加上張家口一帶是他的發祥地.真可謂是如魚得水,一呼百應!”蔣介石掃了一眼唯諾稱是的何應欽,又聲色俱厲地說,“我還要提醒你這位新上任的北平父母官,不要忘了馮玉祥當年在五原誓師的往事。那時,連我都不相信這位丘八將軍能東山再起。結果,他在蘇俄、中共的幫助下,不僅重整舊部,打出淹關,而且很快成了中國北方第一大軍事集團 ”

何應欽邊聽邊暗自歎服蔣介石的政見。同時,也看到自己在這些方麵總是近視眼,看不出所謂三步棋去。他心悅誠服地說道:

“感謝蔣先生的提醒。我一定把馮玉祥在張垣一帶的抗日舉動,放到戰略的高度去考察,去認識。”

“這還遠遠不夠,”蔣介石為了進一步折服何應欽,又突然提問,“你知道馮玉祥為什麽敢北來張家口組織抗日同盟軍嗎?”

“這”何應欽欲想回答,但又明白了蔣介石問話的用意,故吸懦地說,“請蔣先生當麵示諭。”

“據我所掌握的確切情報,他的背後有共產黨支持。而且活動在他周圍的不少人,本身就是共產黨。”

何應欽當然會猜到這種情況,但是有關這方麵的情報屬最高機密,而且他是無權過問的, 自然他也沒有什麽直接的責任。作為十分了解蔣氏為人的何應欽,仍舊裝出分外虔誠的樣子,認真地答說:

“我一定提高警惕,把共產黨對馮玉祥的影響,盡量減到最低限度。”

“你時下還沒有這樣的精力,”蔣介石給了何應欽個台階下,故做關切地說,“你初到北平,軍政事物纏身,我就把對付共產黨的事,交給孝先領導的憲兵三團了。”

何應欽聽後暗自說:“這件事,本來就是你的族孫蔣孝先管嘛!”但他不敢當麵流露這種不悅的情緒,忙轉移話題:

“我們應該如何對付這位丘八將軍呢?還得請蔣先生當麵示諭。”

“一,做好宋哲元的工作。原西北軍惟有宋哲元尚存軍事實力,而且在喜峰口對日一戰.他又在國人的心目中撈到了一些榮譽。”蔣介石話可能講得太多了,口有些渴,轉身呷了一口隨身帶來的鮮桔子汁,複又說道,“要利用宋哲元自立為侯的心理,拉他和我們站在一起,早日把馮玉祥從張家口擠出去。”

“是!”

“二,一方麵對馮要從外部進行軍事壓迫,另一方麵,又要從馮臨時招募來的抗日同盟軍內進行瓦解。前者嘛,北調淮備抗日的關麟征等所部,可以從長城一線換防,對馮形成兵臨城下的威脅。至於後者嘛,”蔣介石有意停頓片刻,再呷一口鮮桔子汁,以示對方注意,“我經常對你們說一句話:蒼蠅不叮沒縫的雞蛋,更何況你把他們稱作烏合之眾呢!隻要有錢、有權、給他們官當,就一定能奏效。”

“我一定按蔣先生說的辦。”

“敬之,”蔣介石碎然換了一種口氣,“你知道孫殿英的四十一軍駐防的位置嗎?”

“知道,駐紮在赤城到懷來一線。”

“好!請注意,”蔣介石起身走到軍事地圖前麵,指著懷來的位置,“懷來位於張家口和北平之間。這就是說,馮玉祥必然花大氣力,爭取孫殿英站在自己的一邊。而你那,就要利用孫的弱點,爭取他站在我們一邊。”

“是廣何應欽深知孫殿英是一個見利忘義的小人,怕得不到蔣介石的重用而倒向馮玉祥。他沉吟片刻,又問,“孫殿英萬一采取騎牆觀望的態度呢?”

“我想你是有辦法的,”蔣介石為了讓何應欽能放手而為,遂笑了笑又說,“再說,還有一句名言嘛,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況你還是當今北平的土皇上嘛!”

何應欽討到了對付孫殿英的尚方寶劍,心裏安穩了許多。又建議說:

“萬一孫殿英不聽我們的招呼.我還想起用龐炳勳來對付馮玉祥。”

“可以,可以!龐這個人有奶便是娘,為了能當上察省主席,是可以和馮玉祥反目的。”蔣介石不無譏諷地說罷,驀地一下又嚴肅起來,“我認為你時下最應該對付的人不是孫殿英,也不是龐炳勳,而是方振武!”

“方振武?”

“對,就是他。”

方振武,一九二四年任張宗昌部師長,後率部加入馮玉祥的國民軍,任第四軍團總指揮、濟南衛戍司令、安徽省主席等職。一九二九年十月,方振武奉蔣命在鄭州與馮玉祥會議數次。後,“馮、方二人密謀倒蔣,被蔣特察覺,方氏於回京複命時,遂被管押於南京羊皮巷二號。至一九三一年,恢複自由,寄居上海。他的舊部鮑剛、張人傑,於一九三O年冬倒蔣失敗後,把所帶的舊西北軍二、三兩師,撤到晉南,對外號稱二三聯師。蔣介石不承認,不發給晌械。閻錫山以舊同盟的關係予以最低限度的接濟,方氏在經濟上大力支持,為自己再起準備基礎力量。

“九一八”事變後,方振武堅決反對蔣介石的“攘外必先安內”的反動政策,積極奔走,籲請全國人民團結起來一致抗日。他獲知馮玉祥在張家口組織抗日同盟軍,遂於一九三三年一月,微服由滬北上,經天津、北平、大同等地,至山西介休,擴編二三聯師為三個師,定名為抗日救國軍, 自任總指揮。二月一日,特舉行錦山誓師,通電抗日。誓師後,即率抗日救國軍出晉東東陽關,經河南涉縣到達河北邯鄲車站,沿平漢鐵路北上抗日。沿途屢接蔣介石電報,嚴令就地停止,不準妄動,但方振武仍繼續指揮抗日救國軍北上,沿途照常宣傳民眾,堅持抗日,行至定縣、望都地區時,獲悉蔣氏已集結大量軍隊於保定附近,阻止抗日救國軍北上。同時蔣介石來電,誘以官位,允予點驗收編坑日救國軍為正規國防軍,並給方以西北邊防督辦名義,督辦公署地指定在張家口、大同、歸綏三城市,由方振武自己選擇決定之。這時,方振武對部下宣稱,隻要有利於抗日和有利於保持本軍的獨立與自由的原則,我們可不拒絕形式上的統一。當即複電雲:願在現地聽候點驗。同時,方振武又對營以上的幹部說:時時刻刻,都要有戰鬥準備,因為蔣介石的意圖是匠測的!方振武一麵虛以委蛇,接受點驗,看蔣能否實踐諾言,一麵暗與馮玉祥將軍聯係,以防萬一有變,即向張家口急進,與抗日同盟軍合作,以擴大抗日的聲勢。

對於蔣介石借點驗、改編之名,阻止方振武率部走西口,和馮玉祥合作的策略,何應欽是知曉的。隻是在這之前,蔣介石沒有授權給他處置,故充耳不聞。如今蔣介石把華北的軍務―包括方振武所部的命運全部移交給他,故又主動地請示:

“方氏早有反叛中央的前科,他時下所為的目的,我以為和馮玉祥如同一轍。”

“是的,是的,”蔣介石讚同地接著說道,“所以我們的方針之一,絕對不能讓方振武率部走西口。方、馮一旦會師,再加上一個吉鴻昌,下邊的戲就不好唱了!”

何應欽微微地點了點頭,繼續聽蔣介石訓示。

“我們的方針之二,是利用點編名號,暫時把方振武穩住,給你部署解決方部爭取時間,一旦形成兵臨城下之勢,我再強行剝奪方振武的兵權。”

何應欽不是統馭全局的帥才,隻是一個忠實執行蔣介石的命令―或完成蔣介石某種戰略意圖的奴才。關於蔣、何聯手演出倒方的醜劇,當事人做了如下記述:

後來果然不出所料,蔣氏是拿點驗做幌子的,他的真正目的是:爭取時間,積極準備以武力解決抗日救國軍。在點驗了三日之後,緊接著又來一電,改派方振武為西北林墾督辦,允許方氏從所轄軍隊中揀選一個營作為林墾督辦公署警衛部隊,其餘部隊允予改編為國防軍,實質是並吞為蔣軍。這時,據偵察所得:集結於保定附近的蔣轄部隊,已完成作戰準備,並有積極進攻抗日救國軍的模樣。在這種情況下,抗日救國軍當然按照自己既定的方案,突於四月某日午夜,由望都、定縣一帶急劇西進,進入山區,經唐縣、沫源、倒馬關、飛狐口、蔚縣等地,分別到達宣化、張家口,與馮玉祥將軍領導的抗日同盟軍合作。

正當蔣介石與何應欽密謀撲滅馮玉祥在張家口點燃的杭日烽火的時候,馮玉祥和言鴻昌、宣俠父等人為了抗日救國,也為了給長城內外淪陷樓寇之手的百姓以希望,他們衝破一切阻力,克服一切困難,不顧蔣介石和日本侵略者的雙重壓力,有計劃、有步驟地大踏步前進著!

察哈爾省本為膺苦省份,驟然增加由前方撤下的大批軍隊、流亡機關和逃難人民,軍隊給養的補給,人民生活必需品的洪應,立即出現了嚴重的緊張情況,地方秩序受了很大影響。這時,第二十九軍軍長兼察省主席宋哲元,因指揮長城抗戰,尚駐冀東。代理主席許庸,對此非常局勢,束手無策,他曾電北平當局清示辦法.不得要領,遂以去平當麵請示為名,一去不返。幾名省府委員亦悄悄離開張家口,省政陷於停頓狀態,而地方也感到軍民交困。怎麽辦?馮玉祥當即決定召集緊急會議,商討解決辦法。

吉鴻昌是個直性子軍人,他聽了馮玉祥陳述的困難之後,當即表態:

“我們既然要開頂風船,索性就大張旗鼓地幹。如果說國家一日不可無主,地方省府呢? 自然也一日不可沒有父母官。所以,我認為馮先生首先要做的大事,就是改組察省政府,使之成為我們抗日救國的後盾。”

“我看此舉要慎重,”孫良誠第一個表示反對,“省政府乃國家一級重要的機關,未經南京國民政府批誰,其合法性就成了問題。”

吉鴻昌原本就和孫良誠有矛盾,他聽後真想回孫一句:“要南京國民政府承認合法,我們還抗的什麽日,救的哪門子的國上”但是,他現在深知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便把拌然而起的火氣平息,然後口氣和緩,但頗具分量地說:

“我看就不要考慮南京國民政府了吧,據我所知,蔣介石已經宜布我們抗日救國為非法了。我們為了把蔣氏反對的非法的抗日救國進行下去,改組察省這種非法之舉勢在必行。”

與會者多是西北軍的高級將領,知道孫、吉二人的恩怨淵源,麵對他們的政見分歧,都不約而同地采取了中庸的立場。換言之,在矛盾未達到不可調和的地步,或矛盾本身逼迫與會者非卷人淺渦中去的時候,即使是天大的事情,誰也不會亮明盲己的觀點―明確地支持一方或反對一方。因此,吉鴻昌說罷,會場驟然冷了下來。

對此,馮玉祥也非常習慣。加之.他心中清楚每位將領的態度,為使會議朝著有利於解決向題的方向進展,他又像往昔那樣,擺出一家之主的樣子說:

“隻有群策,才能達到群力。除了良誠和鴻昌不同的見解外,大家還有什麽想法,都竹筒倒豆子似地說出來。”

馮玉祥的辦法真靈,他的話音一落,沉悶的會場頓時又活躍起來。不知是誰說了一句:“蔣某人我們可以不去理他,可宋哲元軍長我們就不能不考慮了吧?"頃刻之間,與會者就又爭論起來:

“是誰把馮先生請到口外來的?是明軒嘛時下,我們趁著明軒率部在長城一線抗日,奪他的察省主席,是不是太不仗義了!

“我看這樣做,正是明軒求之不得的!不久前,明軒公然辭謝察省主席,就是一不想得罪馮先生,再是也不獲罪於蔣某人。我敢斷定:隻要我們不離開張家口,他絕不會來當察省主席的。”

“我同意這種看法!既然我們下定決心,以張家口為基地大千一場,那麽由馮先生出麵改組察省政府,也是順理成章的。明軒嘛,他也會理解的。”

爭論逐漸趨向統一:條件成熟後―一旦正式宜布成立抗日同盟軍,立即改組察省政府。這時,久未發言的宜俠父站起身來,十分沉重地說:

“我以為當務之急,是盡快地舉起我們抗日救國的大旗。因為日寇占領熱河全省之後,緊接著就以偽軍為先導,由熱河西進我察省,所有這一切,就給我們―尤其是給馮先生提出了這樣一個必須回答的問題:是袖手旁觀,還是聯袂而起?”

“我的態度是清楚的:我們已經沒有其它選擇,隻有即刻聯袂而起”馮玉祥認為宣俠父點出了他召開這次軍事會議的重心,所以他旗幟鮮明地表態以後,又說:

“熱河淪陷,察省眼看不保,我既然住在這裏,決不能等著當俘虜,更不能當逃兵,我們必須拿起槍來,實行抗戰。當然,困難是很多的,蔣介石一定要反對我,掣我的肘,拆我的台,甚至還會給我加上一個罪名。再就是我們現在還是赤手空拳,一沒有軍隊,二沒有糧晌,察省地方又很苦,這都是困難。可是也有有利的條件,隻要我們樹立起抗日的大旗,廣大有愛國思想的人民和軍隊,都會支持我們,援助我們,特別是退到察省的如此眾多的抗日隊伍正在沒有出路的時候,隻要和他們聯合起來共同抗日,就是一支不小的力量。至於其他方麵的困難,就在於我們多想辦法,總是可以克服的。”

雖說在西北軍高級將領中,多年以來形成了一條不成文的慣例:隻要馮玉祥拍板,大家都必須服從。然而今天從與會者的表情可知:這次大家都由衷地同意馮玉祥的看法。最後,馮玉祥命令似地說罷:“立即采取積極措施,組織壯大武裝力量,盡快亮出抗日同盟軍的旗幟,準備實行抗戰”以後,大家就各負其責,貫徹執行這次軍事會議精神去了。

馮玉祥自認為是孫殿英的老長官,且又考慮到孫當年在毫州吃夠了蔣介石的苦頭,認為孫有可能站在自己的一邊來。另外,孫殿英的四十一軍的位置十分重要,不僅可以壯大抗日的力量,而且還直接威脅北平。他幾經權衡,遂決定派張允榮為代表,與孫殿英當麵晤商抗擊日寇的步驟和辦法。不料為何應欽所偵知,急派劉健群、戴笠等前往拉孫,並以察省主席為餌,誘使孫殿英以武力威脅馮玉祥離開察省。孫殿英在這種情況下,徘徊歧路,躊躇不決。他既不敢打馮,又不願與馮合作,始終對馮敷衍搪塞。

宋哲元和孫殿英的所為,對馮玉祥的刺激很大。他越來越請楚地認識到:由他一手栽培起來的西北軍將領,都已經“成家立業”,為了他們自己構築起來的一家一業,是可以不管他這位老長官自視為的大家大業的。馮玉祥就像是一個多子女的父親,早年,希望孩子們快快長大成人,可是他們一旦真的長大了,便各行其是,誰也不再聽他的話了。馮玉祥的這種沉重的失落感,不是一般人所能理解的!

然而,馮玉祥於失落痛苦的同時,也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欣慰。那就是他“積極準備抗日的活動,引起了全國各方麵的注意,廣東、廣西、福建等省當局先後電馮表示積極支持;上海、天津、北平等大城市及各地抗日救亡團體亦紛紛電馮促請早日出山抗日,以慰民望。馮在各方矚望、義不容辭的情況下,於五月九日在大公報公開答複各民眾團體,重申他抗日救亡的誌願和決心。”

隨著蔣介石出賣華北的同時,攻占熱河的日本軍隊,果然揮兵西指察哈爾省。五月二十四日,盤踞多倫的日偽軍發動南侵,沽源守軍因無人負責指揮,紛紛後撤,敵即進占沽源,察省形勢,日益危急。張家口軍民各界及各軍駐張代表,都認為時機迫切,奮起抗戰,刻不容緩。經各界代表集議,立即組成了察哈爾省民眾禦侮救亡大會,經大會決議,組織民眾抗日同盟軍,公推馮玉祥為總司令,領導實行民眾武裝抗日鬥爭。

五月二十五日深夜是不平撲的。馮玉祥以民眾抗日同盟軍總司令的身份,在自己居住的“愛吾廬”召集了緊急軍事會議,幾經磋商,做出了如下決議:

一,五月二十六日宣布成立民眾抗日同盟軍:馮玉祥任總司令,伶麟閣任第一軍軍長,吉鴻昌任第二軍軍長;

二,改組察哈爾省政府:鑒於宋哲元遠在冀東前線,代理主席許庸檀離職守,特任命原警衛處長伶麟閣代察省主席;以吉鴻昌代警務處長兼張家口警備司令,張允榮代財政廳廳長;

三,五月二十七日,召開民眾大會,慶祝抗日同盟軍的成立。

軍事會議結束之後,獨自留下未走的吉鴻昌,又神色肅穆地說:

“馮先生,你知道張家口騾馬補充所嗎?”

“知道,有人向我報告說,他們不是正經的買賣人。”

“對了我已經偵知:他們是國民黨籃衣社派駐張家口的特務機關。”

“你是我任命的張家口公安局局長,這些蔣介石的小走狗就交給你了。”

“好!請馮先生靜候佳音。”

五月二十六日,天剛岡1]放亮,張京口全城實行戒嚴.察哈爾民眾抗日同盟軍宣告成立。吉鴻昌率領抗日同盟軍官兵迅速占領察哈爾省政府.以察哈爾抗日同盟軍總部的名義撤銷了原代理察省主席許庸,宣讀了總部和馮玉樣總司令的任命。接著又占領了公安局,逮捕了北平軍分會任命的原警察處處長、公安局局長張九卿,並將原警察局繳械。再接著,吉鴻昌親率抗日同盟軍士兵,急速趕到張垣大境門外,查抄了所謂的“張家口騾馬補充所”。

五月二十七日.在中共河北省委領導下的察哈爾禦侮救亡會召開了民眾大會,熱烈慶祝抗日同盟軍的成立。張家口這座塞外古城,就像是一頭驚醒的睡獅,突然昂起了他那不可屈辱的頭,大聲地狂吼著,朝著日本侵略者猛撲過去!

就在這萬人空卷.高呼打倒日本帝國主義的時候,馮玉祥又驚喜地獲悉:方振武率抗日救國軍安抵張家口。這不僅為剛剛創建的抗日同盟軍,增加了數千名堅決抗日救國的健兒,同時他這位總司令,還多了一名能征善戰的大將軍方振武!他可能是太激動了,禁不住地淌下了滾滾熱淚·…正當馮玉祥親率吉鴻昌、伶麟閣、宣俠父等將領出廓迎接方振武的時候,他又突然獲悉:蔣介石指派黃郭、何應欽、熊斌等人,和日本簽訂了喪權辱國的《塘沽協定》。他迅然看完賣國的條文,氣得揮拳猛擊長空,含著悲憤的淚水自語:

“上帝啊!你怎麽不懲處蔣介石這個中華民族的不肖之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