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馮玉祥失敗在即,但他還想做破釜沉舟一戰,企圖置死地而後生。但是,蔣介石絕不給馮玉祥以喘息的機會,而是乘勝追擊,欲一舉把馮玉祥的主力消滅在河南。劉驥的有關回憶如下。

“從這時起,蔣介石便將津浦線方麵的大部精銳部隊分別調到平漢、隴海兩線,並且把進攻重點放在平漢線,以威脅隴海線閻馮聯軍的後方,並進擾隴海路西段,以截斷西北軍的退路。馮玉祥鑒於戰局形勢發生了重大變化,一麵將宋哲元、葛運隆、趙登禹各部撤退到洛陽一帶,以保持通往陝西的歸路;一麵將平漢、隴海兩路防線縮短,以便集結兵力對蔣軍做最後的抗拒。蔣介石於八月二十四日下令各軍,先占領鞏縣者賞洋二十萬元,先占領洛陽、鄭州者賞洋一百萬元。蔣軍由津浦線抽調的部隊開到河南境內之後,一方麵從考城經蘭封、祀縣、太康集中主力於推陽、周口進行攻擊;另一方麵,從平漢線以西分許多縱隊,分途向登封、洛陽挺進,並於九月六日開始總攻。張維璽以兩翼均遭到威脅,乃從許昌後撤。”

馮玉祥麵對失敗的危局,依舊不願承認失敗的結果,他召心腹愛將鹿鍾麟、劉驥等來到司令部,一見麵就焦急地大聲說:

“由於閻百川這個老弟不是東西,把一個本來可以打勝的仗打敗了。現在是爹死娘嫁人,個人管個人的時候,我找你們來,就是要商量一個轉敗為勝的辦法。”

鹿鍾麟和劉驥一聽震驚不已。他們清楚地知道:“這仗不能再打下去了!”時下,絕無轉敗為勝的戰機,而是應該趕快安排善後之事。他們二人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遂心照不宜地沉默不語。

“你們都啞巴了嗎廣馮玉祥發怒了,他驀地站起身來,快速地踱著步子。轉瞬,又突然停在鹿鍾麟和劉驥的麵前,操著訓斥的口氣大聲地說,“你們兩個是不是被蔣某人的槍炮聲嚇破了膽,一夜之間都變成了熊包,窩囊廢?!”

“沒有廣鹿鍾麟和劉驥幾乎是同聲答說,旋即又不約而同地站起。

“那為什麽不說話?”

“因為我對戰爭全局的看法,沒有馮先生這樣樂觀。”鹿鍾麟硬著頭皮說。

“我認為時下不是研究轉敗為勝的問題,而是應該研究如何完成退入渲關,保存實力的大事。”劉驥也大著膽子說出了自己的意見。

鹿鍾麟和劉驥說罷都很習慣地相繼低下了頭,就像往常那樣,準備挨馮玉祥的罵。

這次,馮玉祥卻一反常態,不僅沒有訓斥辱罵,相反,卻親自請鹿鍾麟和劉驥落座。他或許想到了“和能勝敵”,遂又沉痛地自責:

“咱們在一起滾了幾十年,你們都知道我這個狗熊脾氣。現在,西北軍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你們二人可要對我說實話呀!”

劉驥作為參謀長,坦誠地說出了自己的意見:上策,避免和蔣介石決戰,迅速把西北軍退人撞關,勵精圖治,東山再起;中策,以鄭州為中心和蔣介石打一仗,勝則趁機追擊,敗則迅速西退,這就必須確保鄭州到撞關這段交通線的安全,下策,破釜沉舟,在鄭州外圍和蔣介石決一死戰。最後,他幾乎是哀求地說:

“馮先生,我希望你取上策,萬不得已才取中策,而下策是絕不能采納的。”

馮玉樣也曾想過這上中下三策,但他基於傳統的義字,認為取上、中二策,等於出賣敗退黃河以北的閻錫山的晉軍,必將遭到今人―乃至於後人的嘲笑。隻要這場中原大戰沒有結束,隻要閻錫山沒有公開出賣西北軍,他就應當履行閻、馮聯合討蔣的戰略諾言。因此,他斷然答說:

“我馮某人絕不千出賣朋友的事,上策不能取,中策可做預備方案,惟有使用下策,方可死而複生”

劉驥聽罷驚得瞳目結舌,沉吟片時,他幾乎是啥著淚水問道:

“馮先生,你為什麽這樣信任閻百川?難道我們上他的當還少嗎?”

“這我比誰都清楚,”馮玉祥十分自信地說罷,轉身又取來一份密電,“這是閻百川剛剛拍發給我的電文,他已命令所部向鄭州方麵運動,決心在鄭州和我們攜手,和蔣介石打最後的一仗”

劉驥看罷電文,無比悲哀地搖了搖頭。他痛苦地沉思有頃,又說:

“那……我們一定要在鄭州和渝關之間的洛陽部署重兵,確保西撤鐵路的暢通。”

“這我早想到了,我已下令宋哲元帶著葛運隆、趙登禹兩師兵力防守於洛陽一帶。”

“兩師兵力……”劉驥下意識地說罷,又匆忙提醒,“馮先生兩師兵力太少了?

“不少,不少”馮玉祥看了看愁眉不展的劉驥,“萬一戰況向著你預測的方向發展,我們的主力兵團會很快退守洛陽,進而再退守渲關的。”

對此,劉驥還能說些什麽呢?惟有再次陷人沉默。但是,他的內心深處,是絕不同意馮玉祥做此決斷的。多年之後,他回憶起自己和馮玉祥的這次爭論,還萬分遺憾地寫下了這段話:

“由於馮的個性很強,看問題主觀片麵,雖然局勢的發展在軍事上、政治上已經處於極為不利的地步,但是他仍在幻想用背城借一的辦法挽回軍事上的頑勢,因而對於退保西北的問題,並沒有采取安全可靠的措施,僅僅派宋哲元帶著葛運隆、趙登禹兩師兵力防守於洛陽一帶,因兵力有限,並不足以保證鄭州到撞關這一段交通線的安全。他仍以大部兵力布置在鄭州外圍,準備在晉軍的協力下繼續作戰。”

鹿鍾麟是一位城府較深―且又非常敬重馮玉祥的將軍。在劉驥和馮玉祥舌辯西北軍下一步該如何行動的時候,他一直靜聽不語。對此,馮玉祥憑借往昔的經驗,知道這位忠誠的部屬,有著不同於他和劉驥之見的看法。待到劉驥緘口不語以後,馮玉祥轉而又問:

“鍾麟,你在想些什麽?”

“和馮先生想的一樣,我們下一步該怎麽辦才好。”鹿鍾麟老成地答說。

“那就說說嘛”

“可我的見解,既和劉參謀長西撤漁關之見相左,又不能苟同馮先生在鄭州外圍和蔣軍決戰的決定。”鹿鍾麟為了能說服馮玉祥,有意賣了個關子,滾又補充說道,“我如果再說,我們三人就成了三種意見,豈不亂了方寸?”

“不會的,絕對不會的!”馮玉祥一改固執己見的個性,做出禮賢下士的樣子,“古語說得好,兼聽則明,誰說的對,就按誰說的辦。”

鹿鍾麟依然沒有說出自己的意見,相反,卻故做為難地搖了搖頭。

“鍾麟,你這是怎麽啦?難道還信不過我馮某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鹿鍾麟忙解釋,“因為說的話是對,還是錯,一時是證明不了的。更何況是決策這樣大的事倩,還有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呢。”

“少給我兜圈子,繞彎子,你這樣說,不就是想讓我聽你的嗎?”馮玉祥一語道破了鹿鍾麟的天機,接著又單刀直人地說,“你先說說看,為什麽不同意劉驥退入渲關的想法?”

鹿鍾麟扼要地回述了西北軍高級將領自一開始就反對聯閻討蔣之後,接著又講述了戰爭一開始的時候,“由於各方麵反蔣聲浪很高,反蔣軍事的陣容也很強大,西北軍的將領,在大勢所趨和馮的號令之下, 自無徘徊瞻顧的餘地。同時,他們也未嚐不想在這次戰爭中打出幾省地盤作為西北痔苦之區的補償。因此,西北軍在戰爭中依然表現了頑強勇敢、艱苦奮戰的精神。但是,經過幾個戰役之後,有的將領漸漸感到兵員損失和械彈消耗的補充都很困難,因而產生了保存實力的想法。到了戰爭的後期,隴海線的八月攻勢沒有成功,津浦線晉軍又遭挫敗,蔣軍由劣勢轉為優勢,而閻馮聯軍則由主動變為被動,有些將領看到討蔣軍事越來越沒有前途,失敗以後怎麽辦?仍然回到西北去麽?實在不願意再去那裏吃苦。特別是陝西省正在大旱災之後,餓俘載道,現在既然離開了那裏,雄也不願意再回去。”最後,他非常沉重地說:

“我擔心有些高級將領,在徘徊觀望中尋找自己的出路。甚至有些意誌不堅定的高級將領,會走上投蔣的道路。”

“這絕不可能!”馮玉祥近似本能地揮了一下右拳,非常自信地說,“他們絕不會在這種時候背叛我。”

“容我說句不恭的話,”鹿鍾麟一反常態,突然變得嚴肅起來,“馮先生,既然前有韓複渠、石友三之先例,我看就不能排除有王複架、李友三效仿的可能。”

馮玉祥一聽韓複集和石友三的名字,心裏咯瞪一下怔住了,遂又下意識地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是懼怕,還是不信?還是處於這二者的矛盾中?簡之,他滿麵怒氣地張了張嘴,什麽話也役說出來。

對此,劉驥是同意鹿鍾麟之見的。誠如他多年之後記述的那樣:“馮玉祥統率的西北軍,是由一個混成旅發展起來的封建軍事集團。馮在這個集團中,一向有著很高的威信。但是他既沒有一定的政治主張,更不可能提出明確的政治綱領,隻是拿一些救國救民的空洞口號和個人之間的感情作為維係這個團體的思想基礎。同時,他又一貫采取家長製的作鳳,個人專斷,缺乏民主。有些由士兵提拔起來的帶兵官即使已經當了軍長、總指揮,乃至當了省主席,馮對他們仍然像對待子侄一樣,不肯給以應有的尊重和禮貌,甚至他們在他麵前連吸支香煙的自由都沒有。因此,有些高級將領漸漸感到太受拘束。特別是那些有了地盤的將領,更需要一個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環境,以達到他們為所欲為的目的。韓複架、石友三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被蔣介石拉了過去的。韓、石投蔣後,其他將領雖然表麵上對馮仍很恭順,但在內心裏都有了自己的打算。”所以,他附和著鹿鍾麟說道:

“瑞伯的擔心是事出有因的,我們處此逆境之中,不得不防新的韓、石倒戈事件。”

“這絕對的不可能!”馮玉祥又恢複了他的自信和固執,瞪大兩隻眼睛質問劉驥,“你是不是放棄了自己西撤渡關的見解?”

“沒有,”劉驥也不甘示弱,補充說道,“我認為這樣做,是唯一能保全西北軍少受損失的辦法。”

“你對戰局的估計太悲觀了!”馮玉祥一口否決了劉驥的意見,轉而又問鹿鍾麟,“你再說說看,為什麽不同意我在鄭州和閻百川攜手與蔣決一死戰?”

“一,如要戰勝勁敵,必須全體將士同仇敵汽,奮勇殺敵。時下,我西北軍將士,尤其是高級將領,我依然認為心氣散了,不能克敵製勝。”

“這我也仍舊堅持己見。”馮玉祥毫不退讓,又問,“你的第二條理由呢?”

“我自馮先生回到漁關,就力主聯蔣討閻,因為這個閻百川言而無信,不足與謀。時下,他的晉軍主力退出濟南,敗潰黃河以北,怎麽可能再移兵鄭州,和我們攜手與蔣決戰呢”

“你還有什麽根據嗎?”

“有”

接著,鹿鍾麟指出在“八月攻勢”之前,馮玉祥曾做了如下分析:徐州是隴海、津浦兩線的樞紐,是一個極其重要的戰路要地,如將徐州攻下,則津、隴兩路即可聯成一氣,西北軍與晉軍會師徐州,乘勝南下,影響所及,平漢線的“雜牌軍”必將發生重大變化,那時,最低限度,大江以北將無蔣軍立足之地。因此,馮對這一戰役下了最大的決心,除在平漢線控製一定兵力外,把所有的兵力都使用在隴海線方麵,以期一鼓攻下徐州,取得決定性的勝利。但是,他沒有料到:晉軍在隴海線正麵雖然配備了不少的兵力,又有十幾個團的炮兵,但在總攻擊令下達之後,並沒有充分發揮他們的力量,而是前進遲滯,不能與隴海線以南的西北軍緊密配合,以致西北軍不得不在大雨傍沱、遍地澤國的極端困難倩況下艱苦奮戰,在攻取蔣軍每一個據點的時候,都要付出很大的代價。西北軍卒以官兵過度疲勞,又得不到及時的補給,乃不得不忍痛停止進攻,坐使本來可以被擊潰的蔣軍,複得到調遣援軍的喘息時間,在全線動搖之中逐漸穩定下來;而對於津浦線的晉軍,也沒有起到支援的作用。最後,鹿鍾麟分外沉重地又說:

“為什麽會有這樣的結局呢?我個人認為,閻百川不願意西北軍先拿下徐州,無論在軍事的配合上,彈械、糧晌的供應上,種種跡象都表明了閻對西北軍的進展,是有意識地扯後”

對此,馮玉祥也有同感。他長長地歎了口氣,近似自語地說:

“閻百川這個葫蘆裏究竟裝的是什麽藥?……”

“他的葫蘆裏裝的是害人害己的藥!”鹿鍾麟以為自己的見解打動了馮玉祥的心,遂又嚴肅地指出,“請馮先生想一想,會師徐州誌在必行,他都違約敗北;時下所謂的鄭州外圍決戰,隻有破釜沉舟之慨,而無勝算在手,他閻某人會幹這種蝕本的買賣嗎?”

時下的馮玉祥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不惜一切打敗蔣介石.因此,他對一切逆耳之言都聽不進去。就說這次他夢想的聯閻與蔣決戰的設想吧,鹿鍾麟已經完全揭穿是他的一廂情願―或說是閻錫山死到臨頭還要拉個墊背的行為,可馮玉祥還是固執己見,聽不進去。他沒有理由反駁鹿鍾麟對戰局的分析,遂做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有意轉移話題:

“好了,好了咱們先不去猜測閻百川是怎樣想的了。鍾麟,你還是快把自己的想法全都說出來吧!”

鹿鍾麟太了解這位老長官了!他一聽馮玉祥的口氣,知道馮玉祥對最後一次聯閻打蔣是鐵了心的,是用什麽力量也無法改變的。因此,他無限悲哀地歎了口氣:

“馮先生,我不說也罷,一切唯你之命是從。”

“這又說到哪裏去了,”馮玉祥很不高興地說,“叫你說你就說嘛!”

“好!我說。”

接著,鹿鍾麟指出,宋哲元派出參謀長前來向馮建議:為了挽救整個西北軍,趁晉軍全部調出山西的機會,將西北軍開人山西境內,使晉、陝連成一片,如此尚可在西北造成一個局麵。最後,鹿鍾麟看了看夔眉凝思的馮玉祥,複又加重語氣說:

“政治是不講情麵的,希望馮先生按當年劉玄德帶兵入川那樣,造就一個新的天地。”

對此重大的建議,城如當事人劉驥所記述的那樣:“因這時馮還想拉閻繼續作戰,沒有采納這個建議,但亦未表示反對。當時宋哲元以為這一計劃頗有實現的可能。”

這次極為重要的軍事會議就這樣結束了。不久,馮玉祥就收到了如下這份張舫策反成功的報告:

萬選才部宋天才等號稱四軍,樊鍾秀陣亡,其部下約兩師之眾,由李萬林帶領受編,王殿閣、李萬如、範龍章、趙冠英等約四師人,歸張治公統轄,駐臨汝以西伊、青、宜、洛間.均先後受編。王振一軍駐部陵,聯合後,被徐源泉解決,致各雜牌有了戒心,乃給重金著開往安全地帶。這樣外圍才完全崩裂,紛紛投降突。

馮玉祥閱罷報告大怒,邊撕邊用力將紙片擲向空中,撥口大罵不止:

“張鑽老兒老匹夫!我和你勢不兩立,不共戴天!“…”

不久,馮玉祥又收到愛將吉鴻昌有異動之心的報告,他當即把這份報告也撕得粉碎,大聲罵道:

“純粹是胡說八道,挑撥離間,吉鴻昌怎麽可能投降蔣介石呢!”

馮玉祥的罵聲剛落,劉驥便悄然走進,對馮玉祥稍加勸慰之後,方才報告:

“馮先生息怒,閻百川於九月九日上午九時在北平就任國民政府主席。”

馮玉祥聽後先是一怔,旋即大聲狂笑起來,操著無比蔑視的口吻說:

“真是望鄉台上唱大戲―樂不死的鬼!敗亡臨頭了,還沒忘了登基。哈哈.”…我敢斷言:你閻百川的皇帝夢,絕不比袁大頭長!”

是啊!閻錫山為何在這樣的時候,還要就任所謂的國民政府主席之職呢?簡單地說,閻錫山從四月一日宜誓就總司令積開始,就希望汪精衛趕快由香港北上主持局麵,而汪精衛卻於佳張聯軍失敗後,才把希望寄托在北平,於七月二十三日轉道日本到達北平。在他的拉攏拚湊下,終於在八月七日,在中南海懷仁堂正式召開了“中國國民黨中央黨部擴大會議”。會議選舉了常委、秘書長及委員會主任、委員,通過了宜言。決定組織與南京對抗的國民政府,選閻錫山、汪精衛、馮玉祥、李宗仁、謝持為國府委員,推閻錫山為國民政府主席。但這時閻、馮軍隊在戰場上已成敗局。閻錫山滿腦子封建帝王思想,也和袁世凱一樣,做皇帝夢,想登“九五”之尊,他選擇了民國十九年九月九日九時這個“黃道吉日.”,在北平懷仁堂宣誓就國民政府主席之職。此舉,一般稱之為“四九小朝廷”。可是好景不長,九月十八日,張學良突然通電反對擴大會議,明確表示支持蔣介石,接著命東北軍入關。閻錫山在國家元首寶座上僅僅坐了九天。

麵對危局,汪精衛和陳公博還在扮演醉死不認四兩酒錢的角色。他們認為“倘若隴海線上還站得住,大局雖然危急,還不至於崩潰”。“我們何妨趁此時候往鄭州一行?”汪精衛提議著。陳公博出於各種好奇之心,欣然應命陪同汪精衛前往鄭州訪馮玉祥。

汪精衛和陳公博一赴鄭州並無實在價值,馮玉祥所能款待的也隻有油條和稀飯。待一起躲過蔣介石的飛機轟炸之後,汪、陳又到開封等地轉了轉,就又驅車回到了石家莊。這時,閻錫山提出新的軍事計劃,即“合隴海路的西北軍、雜牌軍,以及在山東平津退下來的晉軍,收拾殘餘還有五十多萬人,打算放棄河南,集中河北,把東北軍驅逐出關,據河自守,以待天下之變。”他們都清楚“計劃雖好,不易實行,因為馮軍的軍心已變,而晉軍已無鬥誌。”可都同意再做一次鄭州之行。對此,陳公博全部寫人《苦笑錄》中。現摘有關章節如下:

即夜我們掛了一輛專車往鄭州進發,半夜馮先生派人來報告軍情,我們隻得在半路上一個記不起名稱的火車站上停車相候。這一耽擱便已到差不多天亮,剛過順德府,有人來報告,說石友三軍隊已自由行動,一部分軍隊已斜出大名。閻先生立刻變了色,因此行必要經過新鄉石友三的防地,這個消息如果確實的話,豈不是大家立刻要全做俘虜。閻先生躊躇了半刻,教停下車,要偏勞汪先生自行,自己掛了一個小機車,把我們的車輛分作兩半,我們南轅,他自己北轍。……

馮先生還在前時的破廟等我們,汪先生把來意說明之後,馮先生也不猶豫地讚成。

“事雖困難,勢在必辦。”馮先生很斬釘截鐵地說。

這事算已原則決定了,至於如何把全部軍隊退至河北,如何驅逐奉軍,如何布置沿河的據點,那是軍事專家之事。……

剛食過夜飯,消息似乎很緊,據說南邊已有一團南京軍隊衝入,更有一個情報說黃河橋附近就有百多上匪竄人來,馮先生還鎮靜,在神廳上退回了他的走廊,攤開地圖在地上,和幾個參謀在那裏點著蠟燭指手劃腳。少頃我們都到草地,馮先生就在席棚下打軍用電話:

“喂,那邊有些小子衝進來,你們趕快派一營人去堵住。”馮先生口角還掛著笑容,把軍用電話掛上,又和我們談話。

他一麵談話,一麵催我們早點動身回石家莊。我們在九時左右便上車,馮先生還很從容的陪我們上車。

汪精衛和陳公博倉皇北去之後,馮玉祥已經完全處在四麵楚歌的絕境之中了。令他震愕不已的是,他的心腹愛將吉鴻昌、梁冠英等真的投降了蔣介石。對此,策反人張鑽做了如下記述:

“戰爭就要結束的前一周,吉鴻昌派遣他的親信副官王慈博見蔣說,他所敬重的河南人隻有兩個,一個是李鳴鍾,已經出洋去了,一個便是張伯英,如果張能來一趟,他便一切惟命是從。蔣電何成浚約我同到石象鎮陳誠的防地和他見麵。當時蔣當著吉所派的王慈博問我肯去否?我說,‘如果前去,恐怕又要蹈去毫的覆轍。’蔣說:‘消川是吉的防地,消川一下,可直搗開封,吉與兄沒有仇恨,想無意外。’我隻得答應,並且說:‘如果不放我回’來,請重價回贖。’遂即刻和王慈博同乘汽車向北三十裏許,通過中央軍的防線和中間真空地帶約五裏多路,到達消川縣城南王所約定的地點,進人吉的防地……由團部到了旅部,來了一位參謀長讓我同他乘汽車到了消川縣東五裏許路旁邊的一座破廟裏,吉鴻昌在廟門外迎接,舉手敬禮並向前扶我。我們攜手進人廟院,三間北殿外一無所有,搬磚當凳,曲膝圍坐。吉和我班荊道故,說了些別後思念的話,以後便談到了本題。吉很坦白地說:‘內戰禍國,外人獲利,國家統一,便可集合力量一致對外。現在我甘冒不匙,寧負私人,不負國家,特請公來一談,為我決策。’我說:‘兄大計已定,我當從旁讚助,兄必須當機立斷,不可遲疑。’吉說:‘我已決心歸附中央,義無返顧。但是張維璽、梁冠英等和我有約,必須一致行動,須要通知他們發出聯名通電,非有兩三夭的時間不可。’我允許他三天為期,與鄰近的中央軍即取聯絡。我就照這樣辦法回去複命。“他即派旅長一人,參謀長一人送我西行。在車上參謀長說:‘時才過午,飯沒吃好,何不到城裏休息一會再走?’於是同到城內彭師長的司令部又進食茶。哪料城內有認識我的人,便用電話報告馮玉祥,馮便打電話給吉鴻昌,由城內總機轉撥。管電話的人員來告訴參謀長說:‘馮總司令正在電話上罵吉司令,叫他跪下聽電話。’吉司令說:‘跪下了,說吧?’馮總司令問:‘張伯英到你那裏幹啥?’吉說:‘來了一趟。’馮總司令大罵,吉司令將電話掛了。參謀長告訴他不要亂說,並伏在我的耳旁把這些話告訴我,讓我即刻離開消川。我……到了昏黑才回到石象鎮。蔣正在村頭野地散步,見我回來,非常高興地說:‘這次倒去得快來得快。’

“馮軍中被稱為鐵軍的孫良誠部由梁冠英帶領向蔣投降,說他和我早有聯絡。蔣問我,我答實有此事,蔣便允許將梁部收編。一收編後,蔣對他和吉鴻昌都給了一路的總指揮。”

在中原戰事已接近尾聲的時候,蔣介石為了迅速回師江南對紅軍作戰,對善後問題的處理故示“寬大”,將收拾華北殘局的全權委諸張學良;對河南方麵的軍事也擺出一了百了、以政治和平解決的姿態,並邀請與西北軍有關係的馬福祥、張之江等於十月上旬到河南洽商收拾西北軍的辦法。馮玉祥命鹿鍾麟出麵與之接洽,並表示本人不再過問。鹿向馬、張提出的條件是:一、馮下野外遊,希能予以便利;二、軍隊由鹿負責改編為十個師,以河南西部及陝、甘兩省為駐防區域,三、撥給編遣費三百萬元。但是,蔣介石因吉鴻昌、梁冠英等已經投降,在新鄭被圍的張維璽等部亦已表示願意繳械,在這種情況下,當然不會允許西北軍這個集團繼續存在下去,他要把這個集團化整為零,逐步地變成自己的工具,或者是把他們一個一個地消滅掉。因此,幾經磋商,迄無成議。張維璽等經馬福祥、張之江等的勸降,他們都接受了南京軍事參議院參議名義,全部軍隊一律解除武裝。於是蔣介石進一步堅持要求馮玉祥和鹿鍾麟下野。鹿鍾麟隻好到天津做寓公去了。孫連仲也自謀出路,通過韓複集的關係,接受了蔣的改編。馮玉祥的衛隊旅長季振同也隨孫連仲而去。開入山西境內的張自忠、劉妝明、趙登禹等殘部,由張學良改編為第二十九軍,以宋哲元為軍長。馮玉祥自此離開了他二十年來苦心經營的軍隊,移居到山西汾陽的峪道河。隨行的有劉田團和殘破的西北軍官學校。馮玉祥軍事集團至此全部瓦解。但是,馮玉祥一想到自己兵敗中原的往事,就又禁不住地自問:

“我為什麽會敗在蔣介石的手下?我還能東山再起,和蔣介石一決雌雄嗎?…”

他沒有答案,隻有潛然而下的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