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閻錫山囚禁馮玉祥的不義之舉,不特激怒了他的同窗李書城老先生,而且在全國上下也引起了強烈的反響。就說蔣介石吧,也認為閻錫山比馮玉祥、李宗仁更可惡,必予處之方絕大患裏

馮玉祥很快從憤怒中平靜下來。換言之,他被迫正視了被軟禁的現實。他每天偕夫人李德全不是讀書,就是在村邊散步,表麵上看,日子過得悠哉悠哉的。但是,他每時每刻都在思索這樣一個問題:如何以階下囚之身,拆散蔣介石和閻錫山共同對付西北軍的聯盟。

馮玉祥失去了人身自由,自然也斷了和外界聯係的通道。他為了打破閻錫山在政治動態和全國形勢發展方麵的封鎖,借口身體不適,派遣隨侍醫生去附近城鎮以及太原去購買進口藥品,向有關人士了解內幕;又借口改善生活,派遣貼身警衛去附近市麵購買活豬活羊,通過各種渠道,把全國有影響的各派報紙買回來,供他和夫人閱看,為確定未來的行動方案做參考。說句實在話,馮玉祥在被軟禁期間了解的全國情況,從某種意義說,比他號令三軍的時候還多。而且分析、判斷的還要堆確。很快,馮玉祥做出了重大決策,派人給他可信任的大將宋哲元送去一封密信,聲稱若依計而行,蔣、閻必然反目,自己也會被閻錫山釋放,西北軍才會有東山再起之日。

蔣介石自從獲悉閻錫山軟禁馮玉祥的消息以後,一直就想把馮玉祥控製在自己的手中,借以徹底瓦解龜縮在淦關以內的第二集團軍。為此,他先後派張群、吳鐵城等重要國府人物,攜帶大量金錢到山西太原活動,要求閻錫山不要容納馮玉祥在晉地“避難”,而將其押解到南京.聽候中央處理。

閻錫山雖然視錢如命,但他更清楚手中握有馮玉祥這張王牌,是多少黃金也買不到的。所以,他總以種種借口,婉辭蔣介石的使者。

蔣介石對閻錫山的行為耿耿於懷,記恨在心,可手中又無良策。正在這時, 曾為張學良易幟立下汗馬功勞的謀士何成浚求見。

何成浚於一九0四年留學日本,先入東京振武學校,後考入陸軍士官學校第五期步兵科。留學期間,由黃興介紹加人同盟會。回國之後參加辛亥之役,中華民國臨時政府成立,何充任陸軍部副部長。袁世凱竊奪勝利果實之後,他浪跡上海、廣州等地,和蔣介石等人時相過從。孫中山先生謝世之後,蔣介石率部東征,何充任總參議。從此,何緊緊追隨蔣介石。由於他和閻錫山的參謀長辜仁發、瑪玉樣的參謀長劉驥、李宗仁的參謀長張華,均是在日本士官學校讀書的同學,一時成為蔣、馮、閻、李之間秘密交往的聯絡人。另外,蔣介石利用何的肆應之才出使關外,勸說張學良易幟。桂係失敗之後,蔣介石又任命何為湖北省主席,除去安撫湖北之外,還借以威懾北邊的閻錫山、西邊的馮玉祥所部。何成梭奉命入京,他自然知道蔣介石的用意,故開門見山地說:

“介公,我十分了解閻百川的為人。時下,他玩馮玉祥這張王牌的目的,一是說明他和中央不一條心,再是說明他借此積聚力量。實現他更大的陰謀。”

“雪竹兄,這正是我要請教於你的。”蔣介石對用得著的任何人都是十分客氣的,更何況這位何成浚既是他在日本留學的師兄,又是當今他的重要謀臣呢!另外,他知道何成浚這次求見,一定會帶來意想不到的好消息,故越發擺出一副禮賢下士的樣子,簡單地講述了閻錫山和反蔣實力派汪精衛、李宗仁、唐生智等人的使臣秘密交往的情況以後,遂又為難地說道,“閻百川為人狡繪,不像馮煥章那樣一觸即跳,若想除他這個隱患是很難的啊。

何成浚聽了蔣介石這番話語之後,又看了看蔣介石那企望他排解疑難的表情,認為可以借此提高他的謀士身價了,故有意繞彎子說:

“介公所言之難,蓋源於閻錫山手中有個馮玉祥。在閻看來,隻要馮玉祥握在他手中,就等於他增加了幾十萬西北軍。中央不僅奈何不了他,而他還會向中央索要更高的價碼。”

蔣介石微微地點了點頭。稍頃,他表情更加沉鬱,心緒不快地說:

“山西人經商有道。他閻百川自然懂得奇貨可居的妙用。”

“但是,他閻百川忘了這樣一條生意經:奇貨在一定的條件下.是會變成滯銷品的。”

“那必須等到馮玉祥的身價變得不值錢的時候。”蔣介石一般是不打斷別人說話的。可他今天實在等得不耐煩了,急於想快一點知道這位謀士有無真正的解疑排難的妙方,故接此話題斷然下了結論,“把話說白了,隻有馮玉祥的西北軍歸附了中央,馮玉祥才真的失去了存在的價值。”

何成滲依然沿右檜照蔫介石的思路說下去.俄月平縣異嶺突起地說:

“介公,我看閻百川這位困積居奇的政客,破產的機會到了”

蔣介石聞聽一怔,但他也沒順著何成浚的話題照直說下去。他為了盡快掏出何成俊的“奇貨”,相反淡然一笑,為難地搖了搖頭說:

“談何容易”

“我看也沒有多麽難吧!閻百川想借手中的馮玉祥,讓幾十萬西北軍官兵聽命於他;可他就沒有想到,也正因為他軟禁了馮玉祥,和幾十萬西北軍官兵結下了不解之仇”

蔣介石有意沒有說些什麽,隻是微微地點了點頭。

“另外,近幾年以來,尤其是今年春末,西北數省大早.莊稼顆粒不收,別說幾十萬宮兵的糧晌沒有來源,據悉老百姓連樹皮、草根都快吃光了。”

“這就加劇了西北軍官兵人心浮動,進而更加痛恨閻錫山,對吧?”

“對!”

“可中央給這些傲嗽待哺的西北軍官兵發糧、發晌,他們要嗎?”

“要”

“真的?”

“我豈敢哄騙介公,”何成俊認為火候到了,應該揭鍋了,接著他才說出,“西北軍將領對於閻扣馮向你買好的作法,甚為憤慨,又因經濟方麵沒有辦法,窮困萬狀,魚待接濟。大家一致認為隻有向中央靠攏才有生路。同時,也唯有依靠中央,才能圖報閻錫山扣押馮玉祥立仇。”最後.何成澎著了著燕介石用、聽講的神情,又接著說,“但是,他們又怕介公結記前仇,不肯收容這幾十萬弟兄。”

這是蔣介石最希望出現的局麵。因為西北軍和平地歸附了中央,不僅馮玉祥失去了應有的憑藉,而且閻錫山也得夾起翹到天上的尾巴,聽命於他的整編。這樣,即可按照他的既定方針,著手進行第二次裁軍會議。他操著請教的口吻說:

“雪竹兄所言極是,但不知是為兄的推斷,還是西北軍官兵的真實想法?”

“當然是西北軍官兵的真實想法。”何成浚說罷又加重口氣說,“現在是萬事俱備,就欠介公應允西北軍官兵歸附中央了。”

“他們應當知道我的為人嘛,”蔣介石驀地變得肅然正色,極富感情地說,“春天的戰事,罪在禍首馮玉祥,與下邊的弟兄沒有關係。就說是馮玉祥吧,他隻要認錯,我也原諒他,而且還尊他為大哥。”

“介公真是虛懷若穀,這下西北軍弟兄就放心了!”

“雪竹兄,他們無情,我不能無義,一句話,你告訴他們:既往不咎!”

“不用了.”何成浚笑了笑,說明西北軍派出的現任參謀長已經抵達南京,並給他帶來了原參謀長劉驥的親筆信,希望他從中斡旋。最後,他又以商量的口吻說,“如果介公沒有疑義,你看在什麽時候接見一下這位陳參謀長啊?”

“就定在今天晚上,陪同接見者,唯雪竹兄一人。”

蔣介石秘密召見西北軍使者後,認為西北軍向他屈服了換言之,他認為馮玉祥這顆舉足輕重的棋子,在全國這張大棋盤上從此失去了作用。 自然,原來依靠閻錫山瓦解馮係西北軍的戰略,也到此結束了。為此,他十分得意工他為了借收攏馮係西北軍,進而打擊晉係閻錫山,於是派和西北軍有著曆史淵源的千右任先生,以及賀耀祖到西安宣慰與點編馮玉祥的部隊,安撫馮的部將,供給軍晌。下令把已經被他免職的鹿鍾麟、薛篤弼等請回南京,召見、宴請,予以厚遇。特任命鹿鍾麟署理軍政部長,任命馮玉祥另一親信李鳴鍾為全國編遣委員會遣置部主任。從此蔣介石和馮係雙方往來不斷,閻錫山反被擱置在冷板凳上。

這時候,蔣介石以為他的“各個擊破”計謀已經得逞,於是決定召開全國第二次編遣會議,徹底實施他的“削藩策”。這次編遣會議,蔣介石一改上次“謙謙君子”之風,而是盛氣淩人、大加討伐,連所謂的閻副總司令也不予以理睬。八月一日,在南京國民黨中央黨部禮堂召開正式會議,蔣介石把裁兵做了進一步指令性的發揮,宜稱:“裁兵為義務,為天職”,是“保持革命曆史與功績”的必要條件,軍人“唯一必要的出路”,必須“犧牲權利,服從命令”,誰的兵多,誰就是新軍閥,就是罪人。總之,誰不裁兵,誰就是反革命,就要被殲滅。這次會議共開了六天,所有文件決議都是蔣介石授意事先寫好的,隻有舉手通過的義務,沒有討論修改的權利。閉幕時發表了《國軍編遣實施會議宜言》。結果,蔣介石一方麵強令各實力派交出軍隊,飯依中央,另一方麵他自己的軍隊由於采取增加編遣區的辦法而大大擴充了。

第二次編遣會議,使閻錫山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坐臥不寧。他猜測蔣、馮之間可能有了新的交易,深有自身難保之感。他開始覺得媚蔣壓馮的方針有些失策,於是先投石問路,試探蔣的態度:呈請辭去晉省主席職務,不料蔣介石馬上發布命令,準閻錫山免去本兼各職,調商震為山西省主席,徐永昌為河北省主席。蔣介石雖然還沒有派其嫡係掌握晉冀,但已經給了閻錫山一個當頭棒喝。閻錫山為了自保,隻好又來一個大轉變,再走執琴馮反蔣的道路。

一九二九年中秋之夜的月亮分外圓,格外亮。

馮玉祥自被軟禁以來,從沒有這樣高興。他派人購來了上等的月餅、鴨梨、葡萄、杏花村的汾酒,還有剛剛宰殺的活豬、活羊,在他的院落中隆重慶祝今年的中秋節。閻錫山派來的衛隊帷恐是計,放走了馮玉祥,誰也不敢參加這如此豐盛的中秋佳宴。宴會開始以後,馮玉祥親自倒了一大海碗汾酒,用力撥向夜空,含著激動的淚花,近似硬噎地自語:

“海內生明月,天涯若比鄰,讓我們在這共有的月光之下過個團圓節吧!”

馮玉祥今晚所為,表麵上看,是借慶祝中秋佳節,表一表他思念遠方部屬的情思。但他真實的用意呢,是為蔣介石中了他的韜海之計而高興。 自然,他也為閻錫山軟禁他的計謀失靈而慶幸。因為西北軍將領借秘密歸附中央,一舉拆散蔣、閻聯盟的行為,完全是遵照馮玉祥的謀略進行的,而且真的騙過了蔣介石,加劇了蔣和閻錫山以及其他地方實力派的矛盾。他從全局分析,認為自己回陝西的日子不遠了,他怎能不高興呢!

他看著自己的隨侍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時候,感到十分痛快,竟然哼唱起了由他填詞的原《西北軍軍歌》。這歌聲就像激發大家回首往事、昂首向前的精神酵母,很快在每位隨侍的心中產生了反應,他們一個,兩個,三個……相繼站起身來,每人手中端著一大海碗醇香的汾酒,像一頭頭引頸長嘯的猛獅,借這軍歌之聲,表達壓抑在心的憤怒!明月下的碰杯聲,瞬間變成了近似狂吼的大合唱,把一個中秋節變成了出征前的誓師大會

“閻總司令駕到”

一聲拿腔拿調的吼叫,驚斷了這熱血奔湧的大合唱。項刻,全體愕然,院落中出現了死一樣的寂靜!似乎大家都在自問:“發生了什麽事倩?閻錫山這時候來幹什麽?…”但是,當大街上、院門外再次傳來“閻總司令駕到”的吼叫聲時,大家頓時又竊竊私語,寂靜的院落中又開始亂了起來。

“請安靜!”

一聲賽過銅鍾轟響的聲音,再次把躁亂的院落震得平靜下來。大家循聲望去,馮玉祥早已跳到他就座的太師椅上。大家下意識地摒住氣,聽自己的老上司發布命令:

“弟兄們!散席―”

馮玉祥說罷跳到地上,一手挽著妻子李德全,一手領著可愛的女兒,憤謐然地走進了自己的臥室,隻聽吮當一聲,屋門被緊緊地關死了。

數十名隨侍也奉命相繼散去,一個偌大的院落,隻有數桌吃得杯盤狼籍的殘宴剩席,顯得空**極了!

有頃,閻錫山親手挽著一位年逾古稀的長者走進院中,一聲“立正―”房上、房下持槍監護馮玉祥的衛兵聞聲立正,向閻錫山和那位長者行軍禮。這位長者巡視了一遍空**的院落,操著濃重的五台話,驚愕地說:

“錫山,這是咋啦?怎麽光有酒席沒有人啊?玉祥他們一家子,咋也沒有出來圓月呢?”

這位長者就是閻錫山的父親閻書堂。他早年“方在鄉塾,即耽玩易象卜筵,涵濡既久,於陰陽否泰、盈虛消長之理,深有所悟,而善觀時變。”他看中了河邊村這一帶的風水,在他的心目中,河邊村東邊依偎著的文山,因盛產“文山石”,且能製精美的“台硯”,他們閻家應出一位以文安邦的偉人;河邊村西邊瀕臨的撐沱河,蜿蜓千裏,穿過太行山,流過京哉重地,注入大海,這就預示著閻家必然要出一位威攝京敲的大將可惜,民國取代了皇權,要不然閻家理應有九五之尊的皇上問鼎北京。果然,閻錫山成了山西省都督,最近又當上了“華北王”。閻書堂逢人便說:“這是天意!"子榮父耀,他忽而以楊家將的家主楊令公自詡,忽而又以李淵“太上皇”自比。而附近的鄉裏鄉親都尊稱他“閻老太爺”。說來也有意思,他自從見馮玉祥第一麵起,就被馮那魁偉的身軀,菩薩般的麵像所驚倒,他認為馮玉祥的福相,可以補合他兒子閻錫山的天庭虧乏、地閣尖長的不足。所以,他當時就對閻錫山說:

“錫山,你和玉祥換帖換對了,從麵相上看,你們在一起相輔相成,分則兩敗俱傷。”

閻錫山可能是受其父親的影響,他是十分相信陰陽八卦的。但是,他在仕途的進取中更相信機遇和權謀。因此,在對待馮玉祥的問題上,多次和父親相悖。這次軟禁馮玉祥,閻錫山欺騙其父是“共同倒蔣”,閻書堂信以為真,並預卜說是大事必成。在這期間,他經常來看馮玉祥一家,而且.每次必談馮、閻同心,天下必定的道理。隨著時間的流逝,他逐漸聽說兒子借軟禁馮玉祥,討好蔣介石的事,他急忙修書太原,說明此舉有悖夭意,時久必敗。三個多月過去了,閻錫山逐漸被蔣介石逼入絕地,使他再次認識到唯有聯馮,方能自保。到這時候―也隻有到這時候他才想起老太爺的話,幾經權衡,遂決定親回故裏,利用中秋佳節,和馮玉祥修好。

馮玉祥雖說是出了名的基督將軍,但他在領兵打仗、戰勝政敵方麵,卻從不征詢基督的聖見。他相信自己的實力,更相信自己在西北軍中的家長地位。尤其是從五原誓師,到二次北伐的勝利,他自信當代中國,唯有他才是“振臂雲集天下英雄好漢”的大將軍。韓複渠、石友三等人的倒戈,動搖了他家長式的統治地位;遭受閻錫山無端的軟禁,使他再次認識到“信義”二字對政治家而言,隻不過是一塊欺騙他人、達到私利目的的遮羞布。他痛恨閻錫山是自不待言的;對閻專程造訪饗以閉門羹,也是在情理中的事。

“煥章大哥!嫂夫人!我趕來和你們過團圓節了。”

“說的比唱的還好聽"馮玉祥拒不開屋門,且又不給一點麵子,“叫我說啊,你還是飛到南京和蔣某人過團圓節去吧衛”

“煥章大哥,先消消氣,我是學著廉頗的樣子,前來負荊請罪的。”

“算了吧,你還是飛到南京,向蔣某人邀功請賞去吧!”

閻錫山不愧是能伸能屈的“大丈夫”,對馮玉祥拒之門外的言行毫不動氣。他似乎早已想到了這一步棋,故把老爺子也帶了來。他轉過身來,小聲地說:

“爹!都是我不好。現在,隻有你老人家出馬,才能解圍。”

閻書堂雖然生兒子違背自己教誨的氣,可他出幹血緣的關係―自然也是為了確保自己老太爺的地位,很快就原諒了“知錯就改”的兒子。他一看馮玉祥堅拒兒子人室賠罪的局麵,再一聽閻錫山那可憐巴巴的乞求,於是把頭一昂,大聲說:

“煥章,你要再不原諒盟弟的無知,我就在門外給你下跪了”

“千萬使不得!不孝的煥章開門了!”馮玉祥是有名的孝子,又十分注重孝憚之道。他既然和閻錫山曾經有過八拜之交,閻書堂理應就是他的異姓父親。因此,他一聽閻書堂要下跪,吮當一聲打開屋門,雙手抱住閻書堂那頗栗的身軀,誠惶誠恐地說,“不知您老人家駕到,我這個異姓兒子失禮了!”

馮玉祥是位傳統的軍人,對待政敵,曆來是按寬大俘虜的辦法行事的。時下,閻錫山父子親自登門認錯、謝罪,“殺人不過頭點地”嘛,更何況他也需要和閻錫山結成反蔣聯盟,以報韓、石倒戈之仇呢!因此,他們這兩位老冤家,又在同一政治利益的前提下握手言和了。

“大哥,萬事開頭難,你看這反蔣的第一步,我們如何邁出呢?”

馮玉祥知道閻錫山這句問話的潛台詞是:反蔣的第一步由誰先邁出呢?對此,馮玉祥不知想過多少次了!閻錫山剛剛受任全國陸海空副總司令,突然揭起反蔣大旗,一是在全國缺乏號召力.也容易引起國民的非難;再是不符合閻錫山的性格,他是絕不肯打第一槍的。所以馮玉祥痛快地答說:

“由我們帶頭發蔣介石的難,隻要百川賢弟不袖手旁觀,此次反蔣必勝。”

“我已經被蔣某人逼得無路可走了,怎麽可能袖手旁觀,讓你們一家獨任其艱呢!”閻錫山認為自己勝算了馮玉祥一籌,遂又拍著胸脯表白了一番反蔣的決心。但是,當他想到現在仍不是放馮玉祥的時候,又故作為難的樣子說,“你身在千裏之外,如何指揮部屬打出潰關呢?”

聽話聽音,馮玉祥由此聽明白了,此次馮、閻聯合反蔣,他仍被當作人質扣在三晉。忍不住暗自罵了一句:“好歹毒的閻錫山!”但是,他自被軟禁迄始.早就把自己的生死榮辱置之度外了,隻有一個念頭:打垮蔣介石就是一切。遂又把仇恨閻錫山的情緒壓在心底,坦**地說:

“一,我秘密任命宋哲元為討蔣總司令,按照我的意圖部署反蔣;二,請百川賢弟放心,我仍舊呆在你的老家河邊村,以留回旋之地。”

“好!好……”閻錫山急忙接過話茬,他稍許停頓片刻,又有些矜待地說,“雖是兩家聯合反蔣,但軍中不能有二主”

“這我也想好了。我的部屬雖然率先討蔣,但他們必須擁戴百川賢弟為反蔣領袖。”

“好王好·…我隻要聽見你的部屬打響了反蔣的槍聲,立刻就命令我的部屬起而響應。”閻錫山突然來了興致,鄭重其事地說,“為了向全國人民表明你我兄弟已經捐棄前嫌,我提前選個黃道吉日,同遊五台山。”

“這就對了,”久坐未語的閻書堂笑著說,“你們兄弟聯手,夭下無敵。不信,你們到五台山可以抽簽相驗。”

是年九月二十六日,馮玉祥和閻錫山相偕同遊五台山,昭示海內外,二人重歸於好。最後,他們來到佛殿向長老問卜,遵囑各抽一簽交於長老。出他二人所料的是,這位長老閱罷懺語久久未言,仔細打量這兩位非同尋常的求簽人。馮玉祥被看得不耐煩了,有情緒地說:

“老和尚,我們不是來相麵的,快給我們說這簽上寫的懺語吧”

“是!是……”長老複又打量一番馮玉祥和閻錫山,依然是疑心甚重地說,“一個是心異求同,一個是求同心異,合在一起為上上大吉,下下大凶。我弄不清這是什麽意思!”

馮玉祥聽後一怔,暗自思付起“心異求同”、“求同心異”的懺語來了。

或許是閻錫山心中有鬼,深諳懺語內蘊,忙有意打哈哈地說:

“信神有神在,不信神是坷拉塊,不要受懺語的幹擾,誤了你我兄弟的大事”

“對!對”馮玉祥有點言不由衷地說罷,轉身大步走出廟門。

這位長老越發地糊塗了,他望著馮玉祥和閻錫山的背影,篤誠地說了一句“阿彌陀佛!……”

馮玉祥回到建安河邊村以後,就真的成了一位“運籌帷握中,智取千裏外”的大將軍,遙控留居在陝的部屬打出魔關,和閻錫山所部結成浩**的反蔣大軍,重燃反蔣的戰火。

十月九日,宋哲元等先致電閻錫山、馮玉祥,列舉蔣之罪狀,聲言他們被迫起來反蔣。閻、馮即於十月十日回宋哲元等一電,稱:“應從長計議,以求政治趨於正規,仍望先行切實編遣,冀達諸同誌救國之初衷,國事當由國人解決也。”宋哲元與閻、馮電報往來的目的,是要造成閻、馮與此次反蔣無關的假象,以掩護他們在幕後指揮。

一九二九年十月十日,宋哲元等二十七名西北軍將領,聯合發表擁戴馮、閻,討伐蔣介石的通電,列舉了蔣介石的六大罪狀,把蔣說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罄竹難書的曆史罪人。通電最後宣布:“蔣氏不去,中國必亡”,“即日出發,為國殺賊,萬死不恤。”

宋哲元等人的討蔣通電慷慨激昂,所開列的蔣介石之罪狀均為事實,有一定的號召力。西北軍分兵三路,同仇敵汽,打出漁關,浩浩****向河南進軍。

正當宋哲元率部東指,一路奏凱的時候,閻錫山派出親信出晉人豫,打探攻入河南的宋哲元所部,是真的擁戴他為反蔣的領袖,還是借他這個鍾馗打鬼。如是前者,他遵約迅然出兵,共同討蔣,如是後者,他就違約罷戰,坐視宋哲元等的失敗。不久,他派出的偵探“從豫境內揭回宋哲元的出兵布告,文內並未提到擁護他的話,大不高興”。遂通令三軍:按兵不動!

正當馮玉祥翹首盼望晉軍入豫,大破蔣軍的時候,突然驚悉閻錫山失信毀約,舉兵不動的消息,他氣得捶胸頓足,債然大吼.“我又上了閻老西的當!”待到他獲悉宋哲元率部完全敗退漁關以內的消息後,他再次落下了悲痛、傷心的淚水。同時,他為了抗議閻錫山的不義之舉,從即日起宣布絕食。

馮玉祥絕食的消息傳出以後,驚動了自願留在河邊村“坐監”的李書城先生,他急忙趕到馮玉祥的下榻處,多方進行勸解,希望馮玉祥打消絕食之念。最後,他義正辭嚴地說:

“一,多行不義必自斃,閻錫山絕無好下場;二,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是大丈夫,絕不向失敗低頭,而應從失敗中尋出教訓,繼續運籌新的反蔣大計。”

馮玉祥很快被李書城說動了心,當即宣布恢複飲食,並誠懇地說:

“李先生說得對,咱們吃飽了,喝足了,再重新起步,繼續反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