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馮玉祥和閻錫山雖久蓄不和,但他們之間為了共同的政治利益,也曾經有過八拜之交。閻錫山因小馮玉祥一歲,每逢見麵,一口一個大哥,叫得頗為親切!

馮玉祥抱定單刀赴會的決心,偕妻女隨李書城入晉見閻,共商反蔣大事。令馮玉祥感動不已的是,他和妻女剛剛由渣關過黃河,進入山西境地不久,閻錫山竟然親自趕到介休車站迎遷。一見麵,閻錫山就拱抱雙手,頗有些誠惶誠恐地說道:

“小弟自應過河去接大哥和嫂夫人,隻是公務纏身,未能如願,尚乞兄嫂鑒諒”

馮玉祥一見閻錫山親赴介休迎遷,心裏就禁不住地說:“看來,不虛此行”他再一看閻錫山的熱情勁,再一聽這令他高興的話語,他的心湖中立即就泛起情感的漣漪。便也學著閻錫山的樣兒,雙手拱抱額前,由衷地說:

“自家兄弟,不必客套,讓我們攜手同心,共除國”

閻錫山陪同馮玉祥夫婦來到太原晉祠,安排在“江瀚花園”下榻。他客氣地說:

“兄嫂是知道的,三晉是個窮地方,隻有這晉祠還小有點名氣,委屈你們暫時在此小住。”

“百川賢弟這樣客氣,就顯得你我兄弟生分了嘛,再說,”馮玉祥環顧了這一千多年的建築和古樹,“這是文人墨客出詩詞歌賦之地,我等武人在此下榻,就要增添些靈氣了!”

晉祠,位於古稱並州的太原市南郊,東瀕汾河,西依龍山,為晉水發源地。晉祠原名唐叔虞祠,原為紀念晉國開國君主唐叔虞而建,猶以周柏、唐槐聞名遐邇。所謂“江瀚花園”,原是山西大學閩籍教授江瀚的窩所,是座平房四合大院,位於“晉溪書院”以東,非常幽靜。這對沾滿戰火風塵的馮玉祥來說,的確是一處靜心獨思的好地方。翌日清晨,馮玉祥照舊雞鳴起舞,旋即又習慣地察看晉祠一帶的方位和地形。不時,他又被那一幅幅精彩的楹聯所吸引。尤其他讀了晉祠東嶽詞對聯:“舉念時明明白白,毋欺了自己;到頭處是是非非,曾放過誰人。”頓時頗有感悟。競然也想試一試自己在楹聯方麵的才華了。他吃過早飯之後,依然望著晉祠發呆。當他想到自己時下的處境,以及閻錫山的為人,真是不勝感溉!也可能是觸景生情的緣故吧,他文思碎開,得一副丘八對聯。他匆忙趕回臥室,提筆展紙,一揮而就:

家居好山好水地,

人在不夷不惠間。

正當馮玉祥擲掉手中的狼毫,乘興欣賞自己書寫的丘八對聯之際,閻錫山偕夫人悄然走進,李德全剛要啟口,閻錫山急忙示意靜聲。接著,閻錫山跪著腳尖走到馮玉祥的背後窺視,他突然鼓掌喝彩:

“對子對得好,字也寫得好。我看可與燕人張翼德的詩、書媲美了。哈哈……”

馮玉祥早年率部人蜀,從曆史遺留下來的張翼德的詩、書中,深知傳說中的毛張飛與史不符。因為張飛是一位文武齊集於一身的大將軍。當他聽到閻錫山把自己和張飛相提並論―且含有某種貶意,心中自然不快。他肅然正色地說道:

“我可不敢和張翼德相比!你們晉人關雲長的詩未讀過,字也沒見過,可我們河北張翼德的詩、字真跡,都留在了四川,一個字:好 ”

閻錫山由馮玉祥的話中聽出了弦外之音,心中雖也生起一陣不快,可他卻豎起大拇指,笑著說:

“我請人把大哥親筆書寫的這副楹聯刻在晉祠,兩千年以後,河北人―或者是大哥的祖籍安徽人到晉祠一遊,也一定會說一個字……”

“什麽字?”

“好!”

“哈哈……”

馮玉祥和閻錫山相繼大聲笑了起來。這時,走進一個送茶水的男傭,馮玉祥順手拿起墨跡未幹的楹聯遞給男傭,近似自我解嘲地說:

“我這丘八對聯丘八字,隻配送給他們看!”

閻錫山本想利用吹拍術討得馮玉祥的歡喜,沒想到“拍馬未成,反而挨了一蹄子”。一時,麵子上有點過不去。李德全匆忙出來打圓場,笑著說:

“看你們這老兄弟倆,一見麵就說個沒完沒了,連落座都忘了。”

“就是嘛,”閻錫山的夫人操著濃重的山西腔,“老是這麽站著說咋行,都快坐下。”

閻錫山和馮玉祥相視一笑,遂分主賓落座。

“我提議,”李德全希望馮玉祥和閻錫山盡快進人聯合反蔣的議題,故有意地說,“今天咱們分開談,你們兄弟倆在這屋說,我們姐妹倆邊逛晉祠邊說。”

“好好…”閻錫山伸手指著屋門,“聽嫂夫人的,你們老姐妹倆去看晉祠吧”

李德全主動地挽著閻錫山的夫人走出屋門。不久,馮玉祥把臉一沉,嚴肅地說:

“百川賢弟,咱們書歸正傳吧”

“不用這樣急嘛,”閻錫山分外關心地說,“幾個月來,大哥吃夠了戎馬住惚的苦頭,現在既然來到小弟這一畝三分地上,就要聽小弟的吩咐,先好好休息”

“我休息不下去了!”馮玉祥痛苦異常地,“蔣某人不打倒,賢弟你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這…我還不清楚嗎?”閻錫山驀地站起’身來,十分隨便地,“今天一起身,我就通知有關新聞單位,把大哥來山西的事,向海內外廣為傳揚廣。

“你…”馮玉祥驚得不知所以,“你這樣千是為什麽呢?”

“我是讓他蔣某人的日子不好過廣閻錫山望著震愕不已的馮玉祥,好不愜意地說,“大哥想想看,蔣某人知道咱兄弟倆同遊晉祠,他能睡得好嗚?”

“當然睡不好!”

“另外,我喜歡後發製人。蔣某人既然睡不著,就一定要想對付咱兄弟倆的辦法。到那時,我們再商量對策,豈不更有的放矢?”

馮玉祥覺得閻錫山說得在理,遂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大哥,我們這樣做,用軍事術語說,叫以逸待勞,可永遠立幹不敗之地。”

閻錫山完全估計對了,蔣介石獲悉馮玉祥突然到達太原,並受到閻錫山的熱情款待後,十分震驚! 因為此舉實出意外,且又打亂了他的以武力完成“削藩裁兵”、“一切權力歸中央”的計劃。

蔣介石精心策劃的編遣會議失敗之後,他認識到通過和平的手段,完成他的“削藩策”是不可能的。當今手握重兵的諸地方實力派,都懂得有兵就有權的道理,因而曆朝曆代完成“削藩”,都要伴隨著一場流血的混戰。近兩年以來,他通過政治手腕,再次逼得汪精衛亡命國外,右派元老逐漸俯首稱臣;通過軍事手段發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把他視為最危險的敵人共產黨逐出國民黨,把被共產黨掌握的一部分軍權奪過來;通過軍事和收買的雙重手段擊垮了桂係,又利用收買的策略,促使韓複架和石友三倒戈,逼得馮玉祥通電聲明退隱山林”一正當他思付采用何種手段消滅閻錫山的時候,馮玉祥突然到了太原,和曆史上的宿敵閻錫山握手言歡。對此,蔣介石非常清楚,一旦馮、閻結成反蔣聯盟,不僅受挫的馮玉祥所部會重振雄威,就是李宗仁、白崇禧的桂係也會死灰複燃,東山再起。萬一馮、閻、李等地方實力派共同結成反蔣聯盟,他蔣某人的日子就難過了!為此,他連日來召集軍政要人開會,由於與會者莫衷一是,始終未達成共識。 自然,破馮、閻結盟的良策就更談不上了。

南京的六月是很熱的。加之連日來無風少雨,這座火爐就顯得越發的炎熱了!蔣介石吃過午飯,按照他的生活習慣應該午休了,可他因為燥熱怎麽也睡不著。他提前喝了一杯冰鎮的鮮桔子汁,似覺得涼爽了許多。但是,當他一想到馮玉祥和閻錫山在太原做些什麽的時候,體溫又拌然升高,剛剛喝下去的鮮桔子汁,也逐漸地化成了汗水。他被迫起床下地,邊夔眉踱步邊自言自語:

“太熱了,實在是太熱了…”

這時,宋美齡手持一份英文報紙,笑盈盈地走進屋來,她有意抖了抖手中的報紙,半開玩笑地說:

“大令,我這兒有一服專門為你開的驅熱散津的藥方,你看……,

“少在這種時候說笑話廣蔣介石駐步原地,用手絹拭了拭額頭上的汗水,生氣地說,“你就是喚來雷公電母,下一場暴雨,也治不了我心頭的燥熱!”

宋美齡並沒因此而生氣,相反,她走到蔣介石的身旁,笑著說:

“我的驅熱止津的藥方,可不是雷公電母,而是專門治你的心頭燥熱病的。”

蔣介石忽地明白了,宋美齡送來的藥方,一定是英美諸國對馮玉祥突然赴晉的評論。他破怒為笑,故意做出一副不恥下問的樣子,鄭重地說:

“夫人,快告訴我吧,歐洲人,美國人,他們是怎樣看待馮玉祥人晉朝拜閻錫山的?”

每逢這時,宋美齡知道應該抬高自己在蔣介石心目中的地位了。她當即扮做一位女政治家,把西方評論家對中國時局的看法,巧妙地化為自己的觀點,很有分寸地說給蔣介石聽:

“藍眼珠的西方人,也不一定比黑眼珠的東方人看得深邃。其實他們的一些評論,也並沒有超過我們的地方。 自然,和大令的見解比起來,就更不能同日而語了。”

蔣介石完全清楚宋美齡這時的特殊心理,他為了盡快獲得美國人的看法,也就有意故裝糊塗,從而滿足宋美齡的所謂虛榮心。說道:

“還是那句老話說得對:當事者迷,旁觀者清。我再能,也很難看破這道道迷津;再說,夫人不僅是旁觀者清,而且還能把歐美諸國的見解翻譯過來,引我快些走出迷津。”

宋美齡得意地笑了,這才滿懷喜悅,為蔣介石指點迷津:

“在美國人看來,馮玉祥赴晉是被迫的,因為隻有拉住閻錫山,才有抗衡我們的力量;閻錫山歡迎馮玉樣入晉,並不希望馮玉祥再從韓、石倒戈的失敗中崛起,因為老謀深算的閻錫山,決不希望自己身邊有一個強大的馮玉祥。”

“說得在理!說得在理…”蔣介石近似自言自語地,“可他們並未道出閻錫山為什麽迎馮玉祥人晉的真諦啊!”

“美國人已經說了,”宋美齡瞥了一眼手中的英文報紙,卻有意收住了話題。

“快告訴我:美國人,不!是夫人,你是怎樣看的?”

“簡而言之一句話:閻錫山此舉的目的,是做給大令你看的。”

“什麽?是做給我看的……”

“對!再說得誰確一些,他閻錫山是想利用手中的馮玉祥,和大令你做一筆政治交易。”

蔣介石突然陷入了沉思,似在品味這筆政治交易的具體內容。

“大令,你想想看,他若真的和馮玉祥結盟反對中央,是決不會到處聲揚他歡迎馮玉祥的。”

“對!”蔣介石揮動右拳猛擊了左掌一下,“我怎麽就沒看穿閻老西這步棋呢!”

“美國人說,閻錫山還有一步棋,你也沒有看穿。”

“是步什麽棋?”

“他想取你而代之,隻是感到自己的力量太小,時機也不成熟。”

“這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桂係發難的時候,他曾秘密接待過李宗仁的代表,編遣會議結束之後,他還曾秘密迎馮玉祥去他的老家商量對策。另外,他和唐生智、張學良一直保持單線聯係。”蔣介石如數家珍地說罷,又不無鄙夷地笑了笑,“這方麵的事,他是瞞不住我蔣某人的。

“大令,現在不是談過五關、斬六將的時候。用美國人的話說,你應該盡快地想一想,如何與閻錫山做成這筆政治交易。前提嘛……”

“表麵上讓他多占些便宜,實際上要埋下讓他賠本垮台的伏筆”

蔣介石一生最精通的行業,就是進行政治交易,並在政治交易中變著法的吃掉對方,壯大自己。他為了測試閻錫山在這次政治交易中的索價,當即以國民政府主席的身份簽署命令:委任閻錫山為西北宣慰使,全權處理西北善後事宜。蔣對閻此次任命的潛台詞是:不要和馮玉祥結盟,聽我蔣介石的話,幫助中央消滅馮玉祥以後,你的勢力可由華北發展到西北。這祥,長江以北的天下就都姓閻了!

閻錫山接到蔣介石的任命後,認為這是蔣介石為拆散馮、閻聯盟,有意開的一張空頭支票。聽起來好聽,實際上不起一點作用。因為馮玉祥的部屬全都龜縮進撞關以內,西北數省的事情,不僅他閻錫山鞭長莫及,就是他蔣介石也說了不算。但是奮他從蔣介石的這次任命中,越發看清了蔣介石最怕他和馮玉祥攜手。由此推論,一他和馮玉祥越是打得火熱,蔣介石就越是寢食難安,因而他也就會開出更高的價碼。於是,他對蔣介石的委任采取未加可否的態度。同時,又以更堅定的態度向蔣介石提出,一定要與馮玉祥同時出洋。如果中央不批準,則堅決辭去國民政府委員的職務。他為了表示去意堅決,派人四處活動,積極準備出國的服裝和用具。給國人的感覺是:閻錫山和馮玉祥真要聯袂出洋了。

蔣介石一看就明白了:閻錫山的要價是很高的!他為了滿足閻錫山的要求,當即發電太原,懇切地挽留閻錫山。為了完成拉閻打馮的政治交易,他精心設計了三步棋:其一,派說客張群、吳鐵城、孔祥熙等人攜帶大量金錢入晉,從不同角度打探閻錫山的真正動機;其二,蔣介石有意抬高閻錫山的身價,決定屈尊赴北平與閻錫山晤麵;其三,為防萬一,秘密請在北戴河休假的張學良進北平相見,堅固已經初步結成的蔣、張聯盟。

蔣介石於六月二十五日驅車到達北平,住進中南海。接著,又於六月二十七日派黨國元老吳稚暉、孔祥熙,以及閻錫山派駐南京的代理人趙戴文三人,帶著他的親筆信去太原見閻錫山,請閻赴北平與蔣會商處理西北諸省的善後事宜。

閻錫山分析了全國軍政形勢,認為蔣介石不僅不敢把他扣做人質,而且還需要他安定華北和西北的局勢。因此,他毅然決定親赴北平和蔣介石會商。行前,他為了安慰留居晉祠的馮玉祥,同時也是繼續向蔣介石施加壓力,電請國民黨中央撤銷對馮玉祥的一切處分。接著,就隨吳稚暉、孔祥熙、趙戴文等人動身,於六月三十日安抵北平。

蔣介石和閻錫山都是工於心術的,且又都是政治交易所裏的行家裏手,自然都知道這次會商純屬政治交易,因此他們相見用不著客套,寒暄過後開門見山,一下就進人了會商的正題:

“百川兄,你比我更了解這位丘八將軍吧?有他在.西北數省會平安嗎?你的山西會太平無事嗎?再說,他對我耿耿於懷,還不就是沒把華北三省、平津二市交給他嗎?”

“這都是不言而喻的事,我看就不談這些了。”閻錫山不願聽哄小孩的話,轉而直奔會商的主題,“我這次來北平,就是想聽聽蔣先生的高見:我們應該怎樣做,才能確保華北、西北,乃至於全中國的和平。”

“首先.為確保華北、全國的和平,必要解決西北數省的和平。”

閻錫山沒有答腔.也未做任何表示,隻是微眯著他那雙表情豐富的眼睛,做出洗耳靜聽的樣子。

“如何才能確保西北數省的和平呢?第一,必須把馮玉祥這個太上皇拿掉,第二,需要委任一個德高望重,且又沒有私心的政治家接替馮玉祥,出掌西北軍政大權。”

閻錫山有意微微地點了點頭,但他依然表情不變,繼續傾聽蔣介石把話講完。

“拿掉馮玉祥這個太上皇,中央已經下了決心,委任新人一事,中央再三慎重研究,認為非百川兄莫屬。所以,在未征得你的同意之前,就決定委任你為西北宣慰使。”

對此,閻錫山依然沒有表態,因為他既不想畫餅充饑,落個虛名.更不想在西北問題上代蔣受過,日後落個裏外不是人的下場。他望著等待他回答的蔣介石,突然把話鋒一轉,繞開了西北這一棘手問題:

“對華北的安全,對平津二市的管理,不知蔣先生有何設想?”

蔣介石當然清楚閻錫山此問的目的,遂答道。

“這中央也做出了決定:委任一位全國陸海空副總司令坐鎮華北,節製長江以北的半壁江山。”

閻錫山聽後愕然一征,剛要啟口詢問由誰出任全國陸海空副總司令,又本能地閉上了嘴。就連方才那受到震驚的異樣表情,也轉瞬即逝。他就像一位跳出三界的老和尚,做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閻錫山如此表演,實在是太出蔣介石的所料了!他本想施此釣餌,誘引閻錫山上鉤,可閻錫山見此難得的釣餌,卻又做出了不屑一聞的樣子,使蔣介石的談話都難以繼續下去了。他暗自罵道:“真是一隻老好巨滑的狐!”最後,他隻好汕然而間:

“百川兄,你看誰出任此職合適啊?”

“這是中央決定的事”,閻錫山毫無表情地答說,“我作為中央的命官,隻有完成好中央的付托,從來―也不會去想這樣的事情。”

蔣介石又碰了一個軟釘子。他似有準備,輕輕地歎了口氣,故做為難狀:

“關於人選問題,中央討論過多次,終無統一。最後,我說:北方的事,還是交由熟悉北方的軍事領袖來管。馮玉祥和中央分庭抗禮,自然不能當此大任,張漢卿心向中央,可他出掌的東北政局未穩,身旁又有兩個野心勃勃的大國凱靚東北,還是留在沈陽為好,我看,唯有百川同誌是出任陸海空副總司令的最佳人選。我一提名,全體一致通過。”

閻錫山內心非常清楚,自己出任全國陸海空副總司令,在軍隊中的地位,遂成為蔣介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他認為此次北平之行的最高索價兌現了,自然是高興得很!接下來,蔣、閻會商的氣氛碎然大變,開始時隻聽不講―或少講的閻錫山也打開了話匣子,十分爽快地答應蔣介石,幫助中央盡快解決西北軍。 自然,蔣、閻之間也就很快達成了共同對付馮玉祥的秘密協議。

闔錫山為了欺騙輿論視聽,同時也為了走下一步棋,先做給馮玉祥看,借口生病住進了德國醫院,並且繼續打著出國檢查身體的幌子。當然,他這樣做還有一個目的:躲在醫院中,靜觀蔣介石留在北平期間的政治活動。

對此,蔣介石是從不防範的。因為在他的觀念中, 自己就是君臨北平,可以天馬行空,不受製於任何人。 自然也包括閻錫山。就在閻錫山住進德國醫院的當天,蔣介石按照此行的既定方針,把在北戴河休養的張學良召到北平晤談。

蔣介石為什麽這時要召見張學良呢?一,他不僅害怕馮、閻合作,更害怕張學良和閻、馮連成一氣。為了實現他各個擊破、消滅異己的陰謀,他和閻錫山見麵之後,又密召張學良到北平;二,張學良雖然宣布易幟,歸附中央,可他新改編的東北軍和當年的奉軍一樣,依然是張家軍,中央無權過問。長此以往,尤其有個風吹草動,就會像李宗仁、馮玉祥一樣,還是一個不小的禍患。怎麽辦?蔣介石便想借中東路和蘇聯的矛盾,挑起東北軍和蘇軍的戰鬥。這樣,無論是勝是敗,東北軍都會受到削弱。蔣介石的計謀得手了,張學良返回沈陽不久,遂爆發了震驚中外的中東路事件。結果損兵折將,驚呼“上了蔣介石一個大當”此乃後話。

閻錫山已經當了整整一年的“華北王”了,他在北平安插的耳目是很多的。由於張學良到北平行蹤甚秘,與蔣介石會麵之後,即匆匆離平返沈。因而使生性多疑的閻錫山大動肝火,對其左右說:

“蔣介石與張學良見麵,不知千了些什麽?他們行動詭秘,不叫我知道,其中必無好意。看樣子,蔣是要來對付我們了。”

從此,蔣介石利用封給閻錫山全國陸海空副總司令之銜換來的蔣、閻合作,又埋下了分裂反目的種子。

但是,閻錫山借馮壓蔣,抬高自己身價的目的達到了。在他當時的心目中,起碼達到了自保的目的。也正因如此,他如何處置手中的馮玉祥,遂又成了不小的難題。放馮吧,蔣介石不千,而且他剛剛得到的全國陸海空副總司令這頂烏紗帽,也會隨之丟掉,不放馮吧,也不能交給蔣介石,因為這樣做,他在國人麵前從道義上就失敗了!況且他還會隨之失去壓蔣的琺碼。怎麽辦?他幾經思索,終於想出了所謂妥善處置馮玉祥的辦法―把馮軟禁在自己的故鄉建安村。

閻錫山返回太原之後,虛意哄騙馮玉祥說,由於形勢有變,他不能不暫緩出洋,為了防範蔣介石派人來晉祠對馮玉祥下毒手,他親陪馮玉祥去他的故鄉居住。並說他在河邊村建了一座“西匯別墅”,是一座避凶就吉、風水極佳的聖地。他們二人可以躲在這人不知、鬼不覺的地方,密商反蔣大計。

馮玉祥雖然對閻錫山的為人有所了解,但由於他生性憨直,從不願往壞處猜度他人,所以欣然應允,在閻錫山的陪同下離開晉祠,分乘兩輛汽車,向建安河邊村進發。當晚,被安排住進了舒適的“紫金樓”。翌日清晨,馮玉祥在閻錫山的陪伴下用過早點,遂又以商量的口吻說道:

“百川賢弟,我們應該商討反蔣的大事了吧?”

“非常不巧,”閻錫山故做歉意的樣子,隨手取出一紙電文,“大哥,昨天夜裏,太原發來了一份特急電,要我今天必須趕回去,說有軍政大事巫待我處理。”

“那反蔣的大事”

“一定要繽密研究”閻錫山十分嚴肅地說,“大哥在此小住,我不日即回。”

然而,閻錫山驅車離開建安河邊村以後,就像是肉包子打狗―一去就沒有回頭。換言之,閻錫山就這樣連哄帶騙,把暫住晉祠的座上客馮玉祥,軟禁在了建安河邊村。

“閻自從到北平見蔣以後,就不談出洋,也不談反蔣,更進而不與馮見麵了。馮所住的建安村,周圍皆住有閻的衛隊師,由師長杜春沂負責監視馮的行動。馮要見閻,閻總是托詞不見。馮忍無可忍,有一天,坐上汽車開出建安村外,聲言要去太原見閻。杜師長阻攔無效,跪在馮的車前,求馮不要出村。馮怒置不理,仍命開車前行。杜師長趕忙電話沿途駐軍,把公路挖了一條大溝。馮車到時,無法過溝,不得已隻好折回建安村。馮感到受閻誘騙,非常債慨,曾經計劃化裝跑回淹關,又因他的身材魁梧,無法改裝隱蔽而作罷。李書城因為是他勸馮到晉與閻共商反蔣的,現在閻對馮如此,李心甚為不安,每日打坐習靜,表示一定要在建安村住下去,與馮一同‘坐監’。”

馮玉祥於軟禁之中,恨自己又吃了不識人的大虧。驀然之間,他僧惡蔣介石的仇恨又移到閻錫山的身上。每當他看見李書城“打坐習靜”,或大罵閻錫山不講信義的時候,就恨不得“食爾肉,飲爾血”。一天深夜,他悄悄地對夫人李德全又說道:

“我還是想化裝逃回淦關,你看行嗎?”

“不行,誰有你這樣魁梧的身材?”

“我們的醫生,他長得和我有點像。”

“那也不行!如被閻老西的衛隊抓獲,或中了他們的黑槍,怎麽辦?”

“難道我們就在這兒坐以待斃嗎?”

李德全無言可答。頓時,這舒適的臥室中又顯出疹人的靜寂。突然,院中傳來李書城自言自語的罵聲:“袁大頭軟禁蔡鬆坡的後果是什麽?是全國興起討袁護國的運動!你如此失信於國人,絕不會比袁大頭的下場更好”李德全聽後似感悟到什麽,沉吟片時,小聲地說:

“我看李先生的話是對的。很快就會有反閻的人出現。”

馮玉祥讚同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