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馮玉祥在治軍方麵動輒訓人、罰跪、打板子,在部屬中已經司空見慣了!但是,他在如此嚴肅的決策會上發這樣大的脾氣,而且還聲言槍斃韓複渠,也實為罕見。另外,由於類似家長罵孩子的事情時有發生,諸將領們給自己的老上司個台階下,事情就一了百了了。因此,有的借機給馮玉祥戴高帽子,有的對韓複架采用小罵大幫忙的辦法為之解脫,頃刻之間,一個嚴肅討論反蔣的軍事大會,變成了“刀下留情”的講情會。

韓複集自從秘密會晤蔣介石之後,對馮玉祥這種家長式的治軍辦法越來越不滿了!當他聽馮玉祥說:“把姓韓的給我拉出去槍斃”以後,滿腔的怒火險些迸發。可是,當他一想起這位老上司栽培自己的恩德,遂又理智地忍了下來。 自然,他是了解這位老上司的脾氣的,他說得到也做得到。假如他不當麵認錯的話,即使不槍斃,也一定會關他十天禁閉。這時他又條件反射似地想起了一件同類性質的事情……

那是在這次“北伐”結束不久.韓複架剛剛登上河南省主席寶座的時候,坐鎮洛陽的馮玉祥,下令調韓複架最精銳的手槍隊去洛陽,韓不願,於是馮玉祥派參謀長李興中把韓叫到洛陽來,當麵對他大發雷霆說:“你現在當了主席,很威風了,在家裏有人守衛,出門有人保駕,你們都不管我了。好啦,我這裏沒有人守衛,你給我站崗去!”韓複集敢怒不敢言,隻得老老實實走到馮玉祥的司令部門外,站了兩個多鍾頭的崗。後來經過一些人再三求情,馮玉祥這才饒了韓複架。

馮玉祥一時氣憤,聲言槍斃韓複架,但很快就認識到自己的言行過了頭。尤其當他想到夫人李德全對他的批評,除認識到“兒大不由娘”這客觀存在的自然規律.也清醒地感到自己太不給昔日的部屬―今天的封疆大吏們點麵子了!在與會的部屬紛紛為之講情下.他也急忙順坡下驢,但說話的口氣,依然保留著我是一家之主的威嚴:

“姓韓的,你光知道自己現在是省府主席了,忘記了二十多年以前,跟我吃糧創業的日子了,是不是?”

“不!不是‘”·””韓複集一聽老上司改口了,佗又起誓似地說,“蒼天作證,我到死也不會忘記馮先生的栽培!”

“還算有良心,”馮玉祥聽了這話,他那碎起的怒火熄了一半,就說他那一家之主的尊嚴,也似得到了應有的維護。故又操著恨鐵不成鋼的口氣教訓說,“你不會不知道吧,姓蔣的借我們的手統一了天下,現在又變著法子想消滅我們。沒有我們幾十萬西北軍的存在,你這個省府主席還當得成?姓蔣的一句話,不就給你扒拉掉了”

“是,是。”

“浪子回頭金不換。明白了就好,趕快回河南,部屬向漁關撤軍戶。

正當馮玉祥自視統一了內部,繼續貫徹他的反蔣決策的時候.代馮在南京當官的鹿鍾麟又發來密電:蔣介石對馮玉祥所部突然西撤提出了疑問。馮玉祥閱電自語:

“當他蔣某人完全明白了我的撤軍意圖之後,他的日子就難過了!”

蔣介石絕不像馮玉祥說的那樣愚笨。相反,他正在利用一切手段,置馮玉祥於不利的地位。五月十三日,蔣介石致電馮玉祥。促其來南京。在電文中,蔣介石承認了“前此一、二兩集團發銅未能一致”,又解釋說:“純為環境關係,非有吟域存在。”十六號,蔣介石又致電馮玉祥“勸阻部下反動”。蔣介石列舉了馮部在“向後撤退”、“隧道鐵橋被毀”、“埋布炸藥”等行動後說:“弟深信此必非尊意,務速查明,傷令恢複原狀。”二十五日,蔣介石致電馮玉樣做所謂“最後忠告”:“護黨救國軍西北總司令之電已出,於公為作亂,於私為背信,足不惜自騾其革命之曆史與人格,至此已極”,“但追念往昔之交誼,自咎規過之未周,惋疚交縈,覺猶有不能己幹言者,愛作最後之忠告,猶冀能保全始終也”,勸馮玉祥不要重蹈桂係的覆轍,蔣介石又勸馮玉祥可以出國考察,聲言對於馮玉祥的部隊,“中央必愛護備至”,對於馮的意見,“亦當代陳中央,充分采納,中正亦必保證其實行”。與此同時,蔣介石卻又致電第二集團軍各將士,大罵馮玉祥說:“馮玉祥已甘為叛黨叛國之軍閥”,“馮氏叛跡昭著,已自絕於革命,即不窗自毀其曆史”,又煌動第二集團軍將士說:“不甘以性命供馮氏之孤注,更宜及早圖之。”

正當蔣介石不知從何下手,一舉消滅馮玉祥數十萬康兵的·時候.突然收到了以韓複架、石友三等十二名將領發來的擁蔣反馮通電:“國家多難.不能再戰,茲率十萬大軍自甘棠東進,主持和平,與民休息。”蔣介石閱畢電文激動不已,大聲地說:

“夫人!我們將欲取之,必先予之的謀略有了結果,馮玉祥必敗無疑!”

宋美齡接電閱畢, 自然也十分高興,更何祝這飛夾的喜訊中,還凝聚著她的一份心血呢但是,她畢竟涉足政壇太淺,對這大起大落的政壇風雲變化,感到十分震驚。她有些愕然地問道:

“韓、石二位將軍,為什麽在這種時候歸附中央呢?…”

這還得從馮玉祥召開的軍事會議說起:

雖說槍斃韓複集的風波結束了,但這形同兒戲的風波.卻種下了馮玉祥未戰先敗的種子。而且在這幾天以後―韓複架一埃回到又稱甘棠的陝州,這種子就開花結了果。

韓複架忍受不了馮玉祥的當眾汙辱,更不願在馮玉祥的親信將領石敬亭、孫良誠等人之下受窩囊氣。當他想到蔣介石和宋美齡對他優禮有加的秘密會晤,他就暗自定下了叛馮投蔣的決心。韓複架暗自盤算了自己的分量,他的突然叛馮投蔣,可使馮玉祥發動的新的反蔣戰爭未戰自敗。 自然也就等於幫助蔣介石未戰而勝。這對蔣介石而言,可謂是功不可沒。此時,他又想起和他有著同樣的叛馮投閻曆史的石友三,也經常和他發馮玉祥的牢騷,說蔣介石的好話。尤其當他想到錢大鈞奉蔣之命慰問石友三所部之後,石友三一見他的麵就豎起大拇指說:“蔣主席比咱馮老總的氣魄大多了一出手就給我五十萬元!”因此,他認為石友三有可能和他同行共動。他回到陝州的第一件事,就一二共‘是絕孤衣三等人發了一份共同叛馮投蔣的電報。不出所料,很叫緒攝肺了石友三的複電:“願與向方兄共同行動!”這樣,他就有了更大的資本。換句話說,他叛馮投蔣,但又和石友三結成軍事同盟,雖算不上奇貨可居.也可待價而沽了。到這時,他決定通電聲明:擁蔣反馮,支持和平建設大業。

韓複集自陝州到達洛陽以後、他認為可以向部屬宣布叛馮投蔣的軍事行動了,遂決定在西工集合部屬,發表講話,大意謂:“豫陝兩省.連年災旱,百姓全沒有吃的.這次大軍西撤,人馬眾多,將如何維持生活呢?總司今命將隴海鐵路沿線的糧食全部查封西運,河南的百姓又吃什麽呢?總司令集結兵力,聽說要打山西。我知道晉軍善千守城,山西有近百的城池,一個一個地進攻,不知要消耗多少兵力和時間,等到什麽時候才能占領山西全省?我們打了幾年的仗,官兵傷的傷,亡的亡,受的罪不小,我看不能再打了。我要主張和平,才由陝州回來。你們想一想.願意跟我走的,蹲著別動;不願跟我走的,可以站起來,我決不勉強。”等了一會兒,韓複案見大家並沒有動的,就說:“好!全願跟我走,我們就一齊走”

韓複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叛馮投蔣的軍事行動搞得大大的1他分析了馮玉祥的部屬中遭受排擠的將佐,遂又想起了龐炳勳曾痛哭流涕地對他說:“總司令排外,我的部隊打過多少次硬仗,損失很大,不給一點補充,總司令待人不公平”當即決定再給馬鴻邊、龐炳勳拍發密電,爭取一齊行動。如此事成功,他手中的資本就更大了!

兩天以後,馬鴻遺回電同意。韓複案閱完電文往桌上一擲,得意地說:

“隻要龐瘸子的電文一到,馮先生你的全部家底就丟了一半!”

然而,就是這位瘸了一條腿的龐炳勳,不僅不隨韓投蔣,而且還在韓複集東撤必經之地黑石關部署重兵,阻止韓部東進。同時,他一邊急電報告馮玉祥,一邊和孫良誠所部取得聯係,從東西兩麵夾擊韓部,打破韓複架率部投降蔣介石的目的。韓複集聞報大罵:

“龐瘸子這小子不是東西,我非揍他不可。”

韓複集是一位久經沙場的戰將,他決不會坐以待斃。他為了免遭東西兩麵的夾擊,決心向峨嶺口轉進,命令大家下車,隻帶重要物品,笨重東西和行李一律拋棄.由騎兵團掩護,徒步人山,一麵派人探詢前方的消息。當日傍晚到達峨嶺口,住在一個廟裏,靜候前方消息。

韓複集一行在廟裏休息,不過幾十分鍾,忽聞槍聲,有人報告說,龐的騎兵已跟蹤而來。韓等不便停留,即命警衛掩護出發,星夜徒步東進,第二天下午很晚才到小禹外。韓複集等在此休息兩天,向各方麵聯係,和石友三、馬鴻逮等約定在鄭州會麵。韓複集帶著總部必要的人員經許昌乘火車趕赴鄭州,命其他隨從人員徒步經許昌徑赴開封。

韓複集到達鄭州後,蔣介石立即發表他為討逆軍第三路總指揮兼河南省政府主席,並匯發巨款五十萬元,勉慰有加。韓複集接受蔣介石的任命後.由鄭州乘專車回到開封。火車進站時,韓複集已佇立窗口,向歡迎人員招手示意,麵色極為憔悴,好像多日沒有睡覺似的。這時韓複架已不戴西北軍的大草帽,換上了蔣介石軍隊所戴的大簷帽了。車剛停住,韓複柴的手槍隊即飛奔下車,如臨大敵似地在車站內外布成了警戒網,注視著歡迎的人群。

翌日上午,韓複集在省府禮堂召集文武人員講話,裏裏外外警衛森嚴。韓複架本來有點口吃,今天的講話更顯得拉雜,主要說明他叛馮投蔣的苦衷,使大家有所諒解。他說:

“我這次回:來,是馮先生把我逼的,我實在無法呆下去了。一我這個臭主席真對不起河南三千二百萬老百姓。我當了主席就貼布告禁煙,為民除害,但是財政廳廳長傅正舜跟著也貼出布告要征收鴉片煙稅,滿街都開起了大煙館,叫我的臉往哪裏放呢?一我當主席要用五百塊錢,還得寫印領讓財政廳廳長批準才能拿錢,換個縣長要得到民政廳廳長的同意,處處給我過不去……我當師長,但更換一個營長也做不得主,須得打電報到南京請示馮先生……幾個月不發經費,官兵夥食都無法維持,不要說發津貼啦,我一連打了幾個電報給馮先生都沒有回電。後來逼得我沒有辦法,我又去了一個電報說,如再不發錢,部隊就無法維持了。這時馮先生回了我一個電報說,我這裏沒有錢,你如果要錢,可以到太原找閻總司令,這不明明是揭我短,對我不信任嘛後來叫我當主席,把部隊交給石敬享,石到差後公開向二十師的官兵說,韓複集的部下都是土匪,要不得,接著就把我的人都換了。盡管馮先生是這樣對待我,我心裏並沒有什麽,這次去華陰本來想把心裏話說一說,讓馮先生有所了解,也就算了,多年長官部下有什麽呢。誰知一見麵,馮先生就把我罵得個狗血淋頭,叫你不能開腔,我想這樣下去是沒有好結果的,我這次回來是迫不得已…”

與韓複集叛馮投蔣,大罵老上司馮王祥的做法相反,馮玉祥這位寬厚的“家長”聽到孫良誠報告說韓複架和石友三叛變投蔣了,他決不相信這是事實。但是,“等到被證實以後,他感到痛心無以複加,多年來的家長威風至此一掃而光了,他對幹其他雖未倒戈的將領也都失掉了信心。因此,他日夜哭泣,咒罵自己,打自己的嘴巴”。當他獲悉孫良誠沒有遵照他不要追擊的指示,憤而率部猛進,在泥池一帶打得很激烈的時候,遂流著淚說:“那一個小舅子要走,這一個小舅子要追,追吧。”等韓複集脫險到了鄭州,蔣介石立即發表韓的新職,馮玉祥依然不責備韓複集半句話。相反,他卻說了如下這段史有所記的話:

“如果不是孫良誠、龐炳勳把他打得頭破血流,蔣介石還不會這樣相信他,我們還可以設法喊他回來。

馮玉祥和韓複集有如此不同的言行,一是人品、性格使然,再是說明了馮玉祥的確應該革除封建家長式的治軍作風了!

再者,與馮玉祥如此簡單的反蔣行為相比,蔣介石因勢利導,設法一步一步地消滅馮玉祥的手段,那就要高明多了!在他發表韓複集為河南省政府主席的同時,並應許所有駐陝甘部隊概歸韓指揮,又再送現款五百萬元作為搞賞。把列名於韓的通電中的石友三委派為討逆軍第十三路總指揮,並送三百萬元,馬鴻透為第十五路總指揮,也送三百萬元。蔣介石有了韓、石、馬的歸附,便於五月二十五日用南京政府的名義,明令討伐馮玉祥。

蔣介石授命國民黨中央常委會做出決議:革除馮玉祥的一切職務,永遠開除黨籍,下令查辦。旋即,在國民黨中央發表的各項文告中,稱馮玉祥為“統一之梗”,“破壞革命”,“陰險成性”,“反複無常”,“勾結蘇俄”,“背叛黨國”,總之是“十惡不赦”。蔣介石對他這位“死生不渝”的“如胞兄”的馮玉祥,大有寢皮食肉而後快之意。文的、武的,正麵進攻與內部瓦解一齊向馮玉祥的西北軍打過去,使馮玉祥的處境十分困難。

馮玉祥麵對蔣介石的強大壓力,不敢貿然迎戰,他突然宣布:“自五月二十七日起,所有各處電文,一概謝絕。從此人山讀書,遂我初衷。”馮玉祥下野當然不是為了讀書,其目的是使蔣介石失去進攻西北軍的借口,以保存實力。

馮玉祥陷入了失敗的極大的痛苦中!每逢這種時候,夫人李德全必定相伴其側,為之分優解愁。望著馮玉祥仰天長歎,自責自難,她的心就像是被針紮了似的難受。每當她看見馮玉祥難以人眠,對著星空自歎自語:“姓韓的,姓石的,我有什麽對不起你們啊!”她唯有強把悲憤的淚水咽到肚裏,給馮玉祥更多的妻子的柔情。可是韓、石投蔣的行為,對馮玉祥的刺激實在是太大了!這種失敗的傷痛絕非柔情所能治愈。李德全曆經痛苦的思索,遂決定把以柔製剛的策略,改為以剛克剛,或許對馮玉祥能起到振聾發耽的作用。在一個萬籟俱寂的深夜裏,她對依然望著星空歎息的馮玉祥說:

“勝敗乃兵家常事,哪有永遠不敗的常勝將軍?再說,你光這樣怨天尤人生悶氣,就能轉危為安,打敗蔣介石了?”

每到這種時候,馮玉祥最愛聽夫人私下地指責,因為這種私下指責不僅沒有半點惡意,而且還能使他有些昏然的頭腦清醒起來。另外,根據近年來共同生活的經驗,他知道夫人突然改變柔情相伴的做法,準是給他想出了指點迷津的辦法。他匆忙坐起,伸出又粗又大的雙手,緊緊握住李德全那雙柔軟且又纖細的手,聲音有些顫抖地說:

“不是我馮某人經不起失敗,這次敗在我最信任的人手裏,而且又敗得這樣慘……”

“難道比你訪蘇期間那次南口大戰,敗得還慘嗎?”

“當然沒有,當然沒有……”馮玉祥不勝感慨地說道,“那次我們是傷了元氣的。”

“你也不要忘了,那次韓複架和石友三也離開了你。”

“是啊,是啊”一可那次我一回到五原,他們又帶著部隊回來了。可今天“二”

“他們雖然又投降了蔣介石,我敢擔保,蔣介石也不會信任他們。”

“這正是我痛心的。幾十年來,有鹽同鹹,無鹽同淡,我待他們的心還是誠的吧?”

“再說這些有什麽用呢?”

“那你說說看,我現在做些什麽―或說應該做些什麽才有用呢?”

“拿出當年五原誓師的勇氣來!隻要還有那麽一口英雄氣,就是再有天大的難處,你也頂得住!”

李德全這番話擊中了馮玉祥的要害,立時他的脊梁骨硬了,滿腹怨氣散了,他更加用力地握住李德全的雙手,像是宜誓似地自語:

“對!人沒有什麽都行,就是不能沒有誌氣!我馮玉祥就不信鬥不過你蔣介石”

翌日,馮玉祥突然收到閻錫山發來的電報,大意勸馮玉祥出洋,並表示一同出國遊曆。這對陷於苦悶中的馮玉祥而言,無疑是一種友好的表示。但是,當他想到自己和閻錫山恩,恩怨怨的曆史,又很自然地發出這樣的疑問:

“閻錫山的真正目的是什麽呢?…”

對此,史學家做了如下的評述:

閻錫山在蔣、馮衝突中,既媚蔣壓馮,又拉馮抗蔣。媚蔣壓馮,是想借蔣之實力把西北軍擠出豫、陝,他好稱霸中國北方;拉馮抗蔣,是因他知道蔣介石不能容納異己,隻有聯馮,才能有力量抗蔣。特別在蔣介石向馮玉祥下手的情況下,隻有拉住馮,才能在蔣介石麵前拾高身價,以便討價還價;同時也避免了蔣介石先進攻晉係的危險。蔣介石的算盤,是一打一拉,各個擊破,隻有緊緊拉住閻錫山先把馮玉祥趕下台,然後才好收拾晉係。馮玉祥呢?要想抗拒蔣介石,又必須聯合閻錫山,方能站住腳跟。這就形成了蔣、馮、閻三角追逐的微妙關係。

因此,閻錫山對蔣介石的電諭,還要討價還價。他表示和平解決,並揚言他要和馮玉祥相偕下野出洋。隨後,閻派人到天津訂購船票,到日本安排住處,擺出一副決心引退的樣子。這一著果然見效,蔣介石著了急,使用各種手法,甚至親自出馬,勸閻錫山千萬不要出洋。……蔣介石為什麽要這樣大張旗鼓呢?原因就是閻與馮相偕出洋的說法,意味著西北軍和晉軍仍然會合為一體,蔣介石就達不到各個擊破的目的。

馮玉祥和他的親信部屬宋哲元、鄧哲熙等經過反複磋商,大家一致認為閻錫山的這種舉動,既是說給蔣介石聽的,也是做給馮玉祥看的。對於善工心術的閻老西的真實目的,還要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或許是馮玉祥太恨蔣介石了,也或許是韓複集、石友三倒戈,對他精神上打擊太大了,他時時都在想報這一奇恥大仇。但是,他一想到軍事實力的對比,就知他的第二集團軍難以完成此任。和誰結盟反蔣呢?他想來想去,唯有向閻錫山指明:蔣介石下一個對手就輪到你了!和閻結盟反蔣。馮玉祥說幹就幹,立刻就開始了拉閻反蔣的統戰工作。他派鄧哲熙、曹浩赤到太原找閻錫山,希望閻共同反蔣。閻閃爍其詞,主要的意思就是約馮過河到晉麵談。馮玉祥又派鄧哲熙到太原找閻。馮玉祥麵告鄧說:“隻要閻能夠共同反蔣,除去不能應允親到山西這一個條件以外,閻其餘的條件,都可接受。”鄧受命後,由淦關渡河,剛到對岸風陵渡,遇見李書城正要去見馮玉祥,請其赴晉。鄧告李,馮不能考慮赴晉。李書城說,他已與閻說好,馬上過河見馮。

李書城與閻錫山為日本士官學校的同學,這時他是唐生智的總參議,由北平到太原訪閻,代表唐與閻商議反蔣之策。他聽到閻部重要將領孫楚等談起,馮玉祥不接受閻錫山的勸告,無意出洋,當即表示,如果閻錫山決心與馮一同出洋,他可以去見馮玉祥麵勸。孫楚等立即把李書城的話報告閻錫山,閻大喜,第二天就派汽車送李到風陵渡過黃河見馮。李書城與馮玉祥原是舊友,早在一九二四年間,馮玉祥聯合胡景翼、孫嶽發動北京政變,倒吳囚曹,曾由黃郭出來組織攝政內閣,李書城就是由於孫嶽的推薦而擔任內閣中的陸軍總長的。從那時候起,李與馮成為相識。李書城是同盟會會員,辛亥革命時他曾任黃興的參謀長。馮玉祥對他向來很尊敬,此時馮玉祥遭韓、石之變,正在傷心愁苦的時候,見李書城遠道而來,非常歡迎。李書城與馮玉祥長談,大意說:“蔣自打垮李宗仁以後,排除異己,更見毒辣,唐生智和兩廣方麵,連閻錫山在內,都想反蔣。但是唐生智一定要先打垮你,才反蔣。 目下桂係新敗之餘,蔣的氣焰正盛,你要反蔣,沒有幫手,形勢對你不利。況且韓、石是你一手提拔起來的人,無異於自己的親子弟,竟至突然叛變,如果馬上興兵反蔣的話,那你就不能不考慮對自己軍隊的把握問題了。我看閻錫山的為人尚稱誠實,他現在約你一同出洋,你何不趁此機會,躲閃一下,和他出洋走走,我也可以陪你們同去。這樣做法,於你有利。你在軍事上威望很高,但在政治方麵還須要樹立威信。你出國後,把軍隊交給將領,力量還是整個的,蔣決不敢打他們。你在國外與外國的政治家往來接觸,取些聯絡,有時對國內發表一些政治言論,借此增高聲望。不出半年,國內反蔣之戰必起,那時你回到國內,重新掌握自己的軍隊,其他反蔣的勢力,一定會推重你。你振臂一呼,蔣介石非垮不可。”

馮玉祥和李書城會談之後,聯閻倒蔣的信心倍增,遂改變和親信部屬商定的“走著瞧”的初衷。幾經和李書城會商,毅然做出決定:親自赴晉見閻錫山,麵商反蔣大計。

馮玉祥赴晉的消息傳出後,很多高級將領都為他捏著一把汗。其中,宋哲元聞訊趕到馮玉祥的下榻處,急匆匆地問:

“馮先生!你真的要去山西見閻錫山?”

馮玉祥堅定地點了點頭。

“馮先生,你去不得啊!”

“為什麽?”

“閻老西為人奸詐,他的承諾更是不可信的。馮先生!”

“不會有這樣的萬一,”馮玉祥扼要地講述了和李書城會商的經過,遂又十分自負地把頭一昂,“再說,不人虎穴,焉得虎子!”

宋哲元深知馮玉祥的個性,為自己無力勸阻老上司赴晉而懊惱。他沉吟片刻,又退一步說道:

“為防萬一,我看還是多派些精明強幹的弟兄,隨你同行吧1”

“不”馮玉祥的個人英雄主義主導了他的一切,遂一揮手,堂堂正正地說,“我要學當年的關雲長,單刀赴會!”

“這……”

“這就隻好聽夭由命了,”坐在一旁的李德全站起身來,十分平靜地接著說,“為了給你們的馮先生以壯行色,我帶著女兒和他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