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馮玉祥學著當年蔡鬆坡逃離北京的辦法,於二月五日夜悄然乘車離寧赴豫,行前還給他的盟弟蔣介石寫了一封客氣的告別信,大意謂:近來身體欠安,不願留居京城,決意回河南百泉村養病,匆匆成行,未能麵辭,留書補過,尚乞鑒諒雲雲。

蔣介石看罷馮玉祥這封不告而別的信件,氣得大發雷霆,連聲潑口大罵:“不消滅你馮玉祥,我今生今世誓不為人!”俗話說得好,生再大的氣也有消的時候,更何況靠罵人,也不能解決馮玉祥手中那數十萬精兵強將。怎麽辦呢?還得承認現實,重新做起。因此,他又陷入了極為痛苦的沉思中……

無獨有偶。就在馮玉祥安排出走的同時,老謀深算的閻錫山也在神不知、鬼不覺地做逃離南京、返回三晉的準備。由於馮出走在先,他必須做得更為隱蔽、更為自然。開始,他借口自己是娘子關內的土包子,沒有見過江南水鄉,遂利用編遣會議休息之機,請假去鎮江、無錫等江南名城紀遊、攬勝,並準時返回南京。給蔣介石一種感覺:閻錫山說話是算數的。

閻錫山自幼迷信,且篤信所謂的風水。他每遊一處山水名勝,就暗暗渭歎自語:“難怪近代江浙出偉人,風水使然啊風水使然”然而,就在他乘興遊無錫的時候,卻從自己的名字錫山,醒悟出了一個所謂的人生啟示。當時,閻錫山在休會期間,忽然心血**,想到名勝之地無錫一遊,遂驅車前往。到了無錫,找了一位向導陪同遊覽。一行人先看了東林書院,閻錫山對敢於非議朝政的東林黨人大加讚揚;又泛舟五裏湖上,遊覽了念園。閻對功成隱退、經商致富的範和西施讚歎不已。言談之,看到西麵一山突兀,甚為奇特。閻錫山忙問:“那是何山?”向導答道:“那是錫山。”閻錫山聽了沉吟半晌,又問:“既有錫山,貴縣為何稱為無錫?”向導解釋道:“據說,這錫山原來有錫,故名錫山。因為有錫,老百姓自然要采錫。一時之間,采錫者蜂擁而至。豪強占地霸產,百姓得錫被奪。於是,械鬥者有之,訴訟者有之。官府忙於斷案,百姓有苦難言。不知到什麽時候,錫采完了.也沒人鬧事了。百姓安居樂業,一派太平景象。此後即將縣名定為無錫。我們無錫人有一句俗話,叫做‘有錫則民亂,無錫則民安’。所以我們並不以無錫為憾事。”向導說到此處,突然想到遊覽者是閻錫山,犯了忌,乃戛然而止。他想賠禮,又難於啟齒,尷尬懊惱,不知所措。

閻錫山聽到此處,心中一怔,卻待發作,轉念之間又覺此話乃民間傳說,並非向導臨場編造,敲明點亮,豈不有失大雅,遂默不作聲。

眾人也知向導失言,惹得總司令遊興全無,遂安排車輛,匆匆回京。

但是,兩年之後,閻錫山因中原大戰失敗,孤身蟄居大連,進行所謂的韜光養晦的時候,他又想起了這次無錫之遊,感悟頗深。他啃歎不已地對身旁親信說了這樣一段話:“有我則亂,無我則安,我難道成了一害!”從此,他真的改弦更張,由反蔣而擁蔣了。

正當閻錫山識破蔣介石“杯酒釋兵權”的陰謀,決計設法盡快逃離南京的時候,馮玉祥卻粗中有細,捷足先登,走在了他的前麵。這樣,對他本無戒心的蔣介石,必然要吸取馮之出逃的前車之鑒―防患於未然,這就為他出走帶來了更多的困難。他唯有發出這樣的長歎: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我怎麽就走在了丘八將軍的後麵呢!”

閻錫山決不願在南京坐以待斃,成為蔣介石吃閻打馮的人質。同時,他也不想給馮玉祥留下蔣、閻要結盟打馮的借口,趁他不在太原,一舉而占領他的發祥地山西。他前思後想,認為必須盡快地潛回山西太原。

采用馮玉祥的辦法逃離南京嗎?事在馮後,蔣必有安排,決無成功的希望!采取乘車走陸路嗎?回山西必經馮玉祥的防地河南,很難不成為結怨甚多的馮玉祥的階下囚。他幾經深思,決定走水路,借口嘛,和過去遊江南水鄉一樣,顯得自然:

“蔣先生,我這個長在山溝裏的人,沒有見過十裏洋場是個什麽樣子,我想借機去上海玩兩天,你看怎麽樣?”

閻錫山的用心,是騙不了蔣介石的。但是,蔣認為時下最大的軍事政敵是馮玉祥,而不是閻錫山。另外,要對馮玉祥用兵,必須在馮的背後安排好閻錫山興兵點火,方可一舉奏效。再者,蔣介石自二次“北伐”失利之後,恩賜給閻錫山的好處實在不少,同時也加深了馮、閻在華北爭奪的矛盾。在蔣介石的心目中,閻錫山是一定會站在他的一邊打馮玉祥的。所以,他暗自好笑地想:

“時下,你閻錫山想從空中回太原,我也會派專機送你的。何必如此多疑呢”

蔣介石故做不知的樣子,十分痛快地恩堆了閻錫山去逛上海。

但是,閻錫山還以為自己手段高明,騙過了蔣介石。他驅車到了上海,依然是疑神疑鬼,認為大上海擦肩而過的陌生人,都是監視他行動的蔣記特務。第二天,他同時包租了兩艘客輪,悄悄地登船北_上了。

閻錫山出走之後,蔣介石在聯閻打馮的戰略基礎上,又增加了一條近交遠攻。也就是聯桂打馮的戰略。在蔣介石的如意算盤上,他和閻錫山、李宗仁結成打馮的統一戰線,不僅可以緩和與桂係的緊張關係,而且滅馮穩操勝券。然而出他所料的是,李宗仁不合作。請看李宗仁事後寫的回憶:

“馮玉祥悄然離京後,蔣先生極為憤慨,一再向我表示要對付馮玉祥,並試探我的反應。後來井派吳忠信來向我疏通,以便對馮一致行動。我力持不可,認為黨內幹戈千萬不可輕動,因共產黨日益坐大,日本軍閥虎視在側,我黨內如發生內戰,將予若輩以可乘之機。因此,我再向蔣先生進言說,馮玉祥個性粗放,言語尖刻,是其短;而刻苦耐勞,善練兵,能與士卒共甘苦,愛國情熱,是其長。倘中央開誠布公,推心置腹,未嚐不可使其為國家建設而盡力。政府如更發動輿論界,提倡正義,明辨是非,引人為善,馮氏必能接受中央的領導,故對馮氏宜感之以德,千萬不可躁急從事。

“蔣說,馮玉祥自命老前輩,他會服從‘我們’嗎?蔣特別強調‘我們’二字,以示我也有一份。

“我說,馮玉祥一人易對付,但是馮氏統兵百餘萬,他下麵的每一統兵將領都是一個馮玉祥。一個馮玉祥容易對付,無數個馮玉祥就難應付了。馮氏今日的作用,正如一串製錢上的‘錢素子’。有這錢索子在,有事便拿著這索子,一提即起。一旦這索子斷了,錢撒遍地,撿起來可就麻煩了。

“蔣氏見我言之有理,且辭意堅決,遂不再多言。”

就在蔣介石近交遠攻戰略失敗,而陷人痛苦無方的時候,潛回河南的馮玉祥和部屬韓複架、石友三等人的矛盾,也日益尖銳化了!

韓複集因生活所迫投軍,成為馮玉祥的部屬。他處事謹慎,注意儀表,訓練也很刻苦,加之又粗通文墨,很快得到馮玉祥的賞識。隨著馮玉祥的升遷,他由排、連、營、團、旅而升為師長,和石友三等將領們同為馮玉祥最為信任的“十三太保”之一。馮玉祥赴蘇考察不久,南口大戰敗北,國民軍損失很大,給養軍費,絲毫無著,他遂與商震取得聯係,投降山西。後來,韓、石雖然跟馮北伐,但彼此之間,在精神上始終有隔閡之感。

實事求是地說,韓、石二部於“北伐”中出力最多,韓複集隻當上一個河南省空頭主席,頗不偷快。所以,他經常不問省府之事,“常常出外巡視,又常在何其慎家中玩樂。何其慎是河南人,這時當河南省的民團司令,住在開封。韓瞞著馮常到何家,漂賭玩樂,出巡的時候,又在許昌娶了一個戲劇演員紀甘青為妾。馮對待部下向來是一套封建家長製,他的高級將領都是由他一手從士兵提拔起來的,故而馮對待他們也是毫不客氣,與對待士兵一樣,見麵叫名字,沒有叫號的,動不動就罰跪。馮對漂賭玩樂,禁令極嚴。韓的行動慢慢地被馮知道,馮甚為震怒,但對韓又不好處分,遂借故把何其慎押了起來,又在將領士兵大集會的時候,大罵縹賭玩樂之人,隱隱指韓而言。韓當時亦在場,甚為難堪。

“北伐戰事停止以後,孫良誠、韓複果都當了主席。連那沒有帶兵、沒有立戰功的石敬亨,也代理過山東省主席。而石友蘭始終沒有當上主席,因此石常對人發牢騷。

“北伐時,韓、石自負戰功甚高,但馮每逢表揚戰功,總是把孫良誠放在第一位,稱孫為常勝將軍,稱孫所帶的部隊為鐵軍。馮的這種做法,最為韓、石所不滿。

“韓、石降過山西,總怕馮不忘前事,會對付他們。在戰事進行的時候,大家集中精力,一致對付敵人,彼此都顧不到這些事情,這種恐懼還不太突出。到了北伐戰事停止以後,韓、石二人都心懷不安,栗栗自危了。”

馮玉祥大罵了韓複集一頓,又把焦點轉到了蔣介石的身上。他回到百泉村以後,依然是悶悶不樂。夫人李德全從旁相勸:

“古語說得好:臥榻之側,豈能容他人酣睡。蔣某人是靠軍隊起家的,又想建立軍事獨裁統治,他豈能容你?”

“難道他就能容閻錫山和李宗仁嗎?”

“當然不能!"李德全送上一杯香茗,“先喝口茶水暖暖身子。”她望著大口飲茶的馮王祥,開導地說,“一口吃不了個胖子,品茶也要一口一口地品,蔣某人是懂這個道理的。”

“可閻錫山、李宗仁這兩個笨蛋就不懂!”馮玉祥放下手中的茶杯,氣憤地說,“最可恨的是這個閻老西,見利念義,蔣介石給他一點好處,他就像條癲皮狗似地跟在老蔣的身後,時不時地還搖兩下尾巴!”

“我可不這樣看閻老西,這是他做的表麵文章。其實,他心裏肯定還有一本帳!不然,他幹嗎也學著你的樣子,從上海溜回太原?”

馮玉祥被夫人說服了.遂又做出一副繼續聆聽的樣子。

“就說李宗仁吧,他一定比你更了解蔣介石,不然就不會演出逼蔣下野的戲了。”李德全望著微微點頭的馮玉祥,以反問的口氣說道,“蔣能容下逼他下野的李宗仁嗎?”

“當然不能!”馮玉祥斷然地說罷,又順口感慨地說,“李宗仁如果懂得‘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這句話就好了。”

“放心,他不會比你更傻。”

“萬一李宗仁和閻錫山昏了頭,支持蔣介石和我開戰呢?”馮玉祥擔心地說。

“那他們也不會死心塌地地為蔣賣命。還是你常說的那句話:勝敗的關鍵,首先是把自己的部隊訓練好。”

說到此處,馮玉祥又禁不住地歎了口氣,大發了一通對韓複集、石友三這些將領的牢騷,又說道:

“他們都覺得自己翅膀硬了,和我這個總司令可以講些價錢了。可他們這些忘恩負義之徒全不記得了,我是花了多少心血,才把他們從一個丘八栽培成將軍!”

“我看這是正常的事。”

“什麽?你認為這是正常的事?”

“對!孩子大了不由娘,更何況他們這些獨檔一麵的將軍呢!”李德全望著痛苦不堪的馮玉祥,“再說,你的一些做法也不妥嘛,一個個都是領兵過萬的大將軍了,你怎麽好再像管孩子那樣對待他們呢?當年,曹大帥和吳大帥對你下命令,你也覺得不舒服嘛”

馮玉祥無話可答,隻是仰天長歎了一聲。

“另外,你削掉韓複架的兵權,給他一個徒有虛名的省主席,能不引起他多心嗎?”

“我就是讓他多心1”馮玉祥又突然火了起來,“我讓他在多心中好好反省:我是不允許他當魏延的師長。

恰在這時,留在南京的鹿鍾麟發回了絕密電文,報告蔣介石和桂係的矛盾加劇,正在醞釀一場蔣桂大戰。馮玉祥閱後哈哈大笑,似乎心頭的沉重負荷不翼而飛。他激動地大聲說:

“夫人,快看看這天大的喜訊真是天賜良機,我馮玉祥又絕路逢生了!哈哈…”

李德全接電文迅速閱畢,也為馮玉祥突然出現柳暗花明的樂觀局麵而高興。她沉吟片時,又不放心地問:

“你打算怎麽辦呢?”

“先看他蔣某人的幾天好戲,然後我再決定該如何行動!”馮玉祥說罷.似乎覺得還不夠過癮,又幸災樂禍地說道,“蔣某人啊蔣某人,你也有被他人算計的今天啊!……”

蔣介石近交遠攻的戰略失敗以後,遂加劇了和桂係本來就十分緊張的矛盾。他為了實現分而治之,逐一消滅地方實力派的最終目的,幾經深思遠謀,遂決定一變“近交遠攻”的策略為“遠交近攻”,對馮玉祥的第二集團軍暫時用懷柔敷衍的策略,調轉槍口先對付李宗仁的第四集團軍。也或許是事出偶然,也或許是大意,正當蔣介石找不到對桂係下手的借口時,桂係把持的武漢政治分會,在沒有征求李宗仁同意的前提下,罷免了親蔣介石的湖南省政府主席魯滌平的職務,並派何健為湖南省政府主席。同時,又派桂係大將夏成、葉琪兩部入湘,魯隻得倉皇出走。由此掀起軒然大波,觸發蔣桂戰爭。

這時,已經完全臣服蔣介石的何應欽,認為到了自己登台表演的時候了,他氣憤地說:

“桂係把持的武漢政治分會,有什麽權力罷免一省主席?這分明是無視中央的行為!對這些素懷異誌的桂係大將,不解除他們的兵權,遲早會犯上作亂,禍害國民!”

蔣介石何曾不想解決桂係呢隻是送上門的借口來得太早了,他尚不放輕舉妄動。他沉吟良頃,不露聲色地說:

“敬之,武漢政治分會的做法,是桂係一派而為,還是有著更複雜的背景呢?”

“這…尚不清楚。”

“連背景都沒搞清楚,何談對武漢用兵呢?”蔣介石望著唯諾稱是的何應欽,又緩和了一下口氣,“我想先不忙於對外張揚討伐桂係,這會影響就要召開的三全大會。”

“那“二我們就眼看著這幾位桂係大將為所欲為嗎?”

“當然不能!黨規,國法,對誰都是適用的,絕無例外。”

“那我們應該做些什麽呢?”

“有備無患,你先預做軍事準備工作;至於其他的事情嘛,由我去做。”

何應欽越發感到自己不是蔣介石的對手了,遂領旨告退。

稍頃,宋美齡由內室走出,她望著注目軍事地圖的蔣介石,好奇地問:

“你又在猜度閻錫山、馮玉祥的動向了吧?”

蔣介石微微地點了點頭。

“猜度是必要的,但我以為光猜度閻、馮二位還不行。”

“那·…還應該猜度誰呢?”

“李宗仁和白崇禧。”

“對李、白二位是桂係的主帥。他二位的行動才是至關重要的。”蔣介石說罷複又陷入了沉思,他自問自答地說,“他李宗仁哪來的膽量?難道他的背後還有馮玉祥?”·…”

“就是現在沒有馮玉祥,李宗仁想和你用兵動武,也會把馮玉祥拉到自己這邊來的。”

“夫人所言極是,你看我們該如何行動?”

“主動派人和你盟兄修好。”

“還要給我這位盟兄帶去優厚的條件。”

“由誰擔此重任呢?”

“和馮某人私交不錯的邵力子先生。”蔣介石想了想,又補充說道,“在未興兵之前,還是要做投石問路之舉的。”

蔣介石和宋美齡完全猜對了,就在他們夫婦私議派邵力子先生去見馮玉祥的時候,李宗仁和白崇禧的特使溫喬生捷足先登,已經趕到河南輝縣百泉村,並和馮玉祥交換了意見:“溫向馮陳述李宗仁、白崇禧的意思說,蔣介石拿編遣的名義,壓迫二、四集團軍,李、白決定打蔣,約馮一同行動。馮當時毫不猶豫地表示,他一定打蔣,但軍隊部署需要時間,希望李、白發動後,能夠撐兩個星期,到時他一定響應雲雲。”

溫喬生離去不久,邵力子又風塵仆仆地趕到了輝縣百泉村。馮玉祥一改熱情待友的習慣,未經寒暄,就有意做出不快的樣子說道:

“邵先生是朝內命官,難得到窮鄉僻壤轉轉。有何賜教,就直說吧!”

“馮先生這是說到哪裏去了,”邵力子似有準備,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我的確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此次百泉之行,是奉蔣先生之命,催促馮先生克日入京,出席黨的三全大會。”

馮玉祥聽罷暗自說:“我好不容易才從你蔣某人的虎口中逃出,豈肯再入南京,被你再扣做人質?”他有意吟哦不語,旋即話中帶刺地說:

“閻百川是蔣先生最信得過的人,他何時人京參加黨的三全大會啊?”

“這·”…鄙人不知實情,”邵力子尷尬地笑了笑,“不過,有一點我是要替蔣先生說話的,他視馮先生為異姓兄長,比對其他任何人都要親熱些。”

“是嗎?那我可就受寵若驚了。”馮玉祥的態度冷得幾乎令人打寒嘩,“邵先生,李德鄰不在南京吧?”

“對,在上海。”邵力子突然表情一變,為難地歎了口氣,“真是知人知麵難知心啊,一年半前,他親自導演逼宮戲,迫蔣先生下野,東遊日本;時下,他又帶頭發難,妄圖搞垮黨的三全大會。”

“照你這麽說,德鄰先生肯定不去南京,參加黨的三全大會了吧?”

邵力子表情沉鬱地點了點頭。

“請轉告蔣先生,我不僅不去南京參加黨的三全大會,而且從即日起辭職!”

“啊?“…”邵力子聞聲大驚,下意識地站起身來,“馮先生不是在說笑話吧?”

“我從無戲言"馮玉祥慢慢地起身,神態嚴肅,操著他慣用的命令口吻,“請轉告蔣先生,我辭職之後,準備出國留學,以備異日效力黨國,希望軍政部長一職,由鹿鍾麟代理。”

邵力子完成了投石問路的河南之行,回到南京,如實地向蔣介石做了匯報。蔣介石聽後並未生氣,表情淡然地說:

“邵先生,鞍馬勞頓,先休息吧!待時機成熟之後,你再代我去見這位大盟兄。”

不久,蔣介石與其親信精心製定了消滅桂係的計劃。他們利用桂係的弱點,首先瓦解河北白崇禧部,然後拆散粵桂聯盟。待這一套計謀得手後,再發兵征討桂係主力,以求全勝。

蔣介石消滅白崇禧部的辦法是,利用唐生智與桂係的矛盾,起用唐生智,驅逐白崇禧。 白崇禧帶到河北的李品仙、廖磊兩部原是唐生智的主力軍。 白崇禧既想長駐河北,又想向西北發展,這引起部下的不滿……蔣介石抓住這個矛盾,廣泛傳播唐生智將要複職的消息。唐生智在上海也活躍起來,派人向蔣介石表示竭誠擁護中央。蔣介石不但答應唐可重新指揮部隊,還貧以巨款,並促其立即北上平、津,收回舊部。

此時蔣、桂之戰已在弦上, 白崇禧計劃率部南下浦口,配合李宗仁部攻蔣。但此時部隊已不聽他的指揮,並到處張貼“打倒桂係”!“打倒白崇禧”!“歡迎唐總司令東山再起”等標語。甚至把反桂迎唐的標語貼到北平、天津的火車車廂上。白崇禧在軍中不能立足,化裝由塘沽搭日輪逃走。

三月二十日唐生智在塘沽登岸,受到舊部的歡迎。“二蔣介石扶唐倒白計劃完全實現了,這等於砍去了桂係的一隻手臂。

李濟深是廣西梧州人,在廣東做官。在政治勢力的劃分上他屬於粵係。“二李濟深利用鄉土關係,長期以來與桂係結為一體“二李宗仁、白崇禧帶兵遠離廣西之後,李濟深與黃紹站密切配合,使蔣介石無法插手兩廣。蔣介石要消滅桂係,不拆散粵、桂聯盟是難以成功的。因此,蔣介石陰謀暗算李濟深。

李濟深本不想來南京參加三全大會。蔣介石以人格擔保,特派吳稚暉、張人傑、蔡元培、李石曾四大國民黨元老請李到南京來調停湘案。李濟深信以為真。不料在三月二十一日晨,蔣介石突然下令將李濟深逮捕,關押在湯山俱樂部。三月二十八日國民黨三大閉幕的當天,蔣介石又派兵去抄了李濟深在南京的住宅。

蔣介石無理扣押李濟深,引起各方麵強烈不滿。廣東將領群情激憤,蔣光繃、蔡廷錯等人聯名致電蔣介石,強烈要求立即恢複李濟深的自由。又電邀黃紹站到廣州商議對策。但這時蔣介石已派粵籍將領陳銘樞、陳濟棠二人到粵活動,說服粵省將領服從中央。二陳以貌似公允的兩麵派手法,用避免牽入戰爭為理由,把桂係孤立起來。

至此,蔣介石完成了討伐桂係的各種準備工作。他認為隻要雄踞中原的馮玉祥不率部南下,援助桂係,這場蔣、桂之戰的勝券必定穩操在自己的手裏。所以,他按照規定的方針又召來了召腸力子先生:

昭嚇先生,據悉馮玉祥自河南的百泉村移居華山,請你代我辛苦一趟。”

“蔣先生,”邵力子十分認真地問,“我華山之行的目的是什麽呢?”

“簡而言之一句話:說服馮玉祥出兵,幫助中央打垮盤踞武漢的桂係。”

“馮將軍是最講實際的,不知蔣先生許以什麽條件呢?”

“一,馮自北方出兵,側擊占據兩湖的桂係部隊,我親自請他來南京任行政院長,二,桂係自兩湖敗退之後,有‘湖廣熟,天下足’之稱的湖南省和湖北省的主席,由馮玉祥委任。”

邵力子暗自思忖片刻,認為單憑他一張嘴空說,很難取信於馮玉祥,因此他猶豫不決地回答說:

“好吧!我試試看。”

“邵先生放心去做為了表示我的誠意,還準備請賀耀祖也辛苦一趟。”

馮玉祥對桂係並無太多的好感。由於桂係主動地挑起蔣、桂之戰,使處於蔣、閻夾擊中的第二集團軍轉被動為主動,所以馮答應李宗仁、白崇禧的特使溫喬生:出兵援桂。時下,蔣介石為了戰勝桂係,不惜用高官厚祿、兩湖地盤來誘騙他率部攻桂,因此馮越發地看清了蔣介石的真麵目!馮玉祥冷靜地分析了形勢,遂決定了自己的態度:把蔣、桂之戰看作是一個大好機會,先作壁上觀,待一敗一傷,再收卞莊刺虎之效。他一見邵力子,就像答複溫喬生那樣,爽快地答說:

“論公論私,都不能讓蔣主席獨任其艱,我決計出兵三十萬相助。”

邵力子大喜過望,但又怕上當,遂又巧妙地問道:

“馮先生,你打算派誰為帥呢?”

馮玉祥的承諾本是虛以應付,根本就沒想到由誰統率三軍來攻打桂係。由於邵力子這有意地一問,他當即想到了和夫人李德全談議韓複案的事情。時下機會到了,如果委派韓複柴統率三十萬大軍作壁上觀,韓因失落兵權而苦悶的心即可得到慰藉。所以,他未經和謀士相商就答道:

“請能攻善守的曉將韓複集任總指揮!”

但是,馮玉祥萬萬不曾想到:任命韓複集為總指揮,竟然成了他一生的分界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