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肖作仁連連點頭:“是的,我們寧陽人民會永遠記住那些為了寧陽的經濟騰飛提供過無私幫助的人們。瑪爾麗女士的這份友情我們當然也會牢記在心。”肖作仁又把鄧副專員和三江電站工程指揮部的副指揮長介紹給瑪爾麗。瑪爾麗顯得非常高興,熱情地和他們作了禮節性擁抱,說為了中意兩國人民的長期友好合作,她可以為鄧副專員和副指揮長效勞。鄧副專員和副指揮長連連說:“謝謝,謝謝。”一行人看了一下機械設備,又看了看剛剛重新建起來的廠房,就被伍局長帶到三江大酒家寬敞的包廂裏喝酒吃飯去了。伍局長說,人家瑪爾麗在意大利是在五星級賓館接待他們的,他不能為了節約幾個錢失了國格。喝了一陣酒,瑪爾麗還主動邀請伍生久金昌文他們各人跳了一曲舞。章時弘因為要去主持下午的清庫工作會議,沒時間陪這位能歌善舞能說會道的假洋人副經理,提前離開了三江大酒家。鄧副專員和副指揮長也因為要趕回去,在章時弘走後不久就走了。三江大酒家包廂裏,隻剩下肖作仁金昌文幾個縣政府的領導和伍生久幾個人陪瑪爾麗。瑪爾麗今天多喝了幾杯酒,白皙的臉頰此時已麵若桃花,她說:“我們集團公司生產的造紙機械設備,是世界一流的,掌握這些機械設備的工人一定要經過嚴格的培訓,要有很高的素質和技術水平。我們公司總裁原本是要貴方派人員去意大利培訓的,考慮到你們縣情比較特殊,資金有些困難,好在你們省漢河市湖光造紙廠幾年前購買了一套這樣的設備,你們可以派人到那裏去培訓學習,機械安裝也可以到那裏請技術員來。當然,你們投產的時候,如果需要我們的技術人員來指導,我們一定會派人來。”
肖作仁說:“這就好,我們衷心感謝瑪爾麗副經理對我們寧陽經濟建設的大力支持。”瑪爾麗擺擺手說:“不用謝,我們公司是跨國公司,產品銷往全世界二十幾個國家,必須信譽至上啊。”瑪爾麗話題一轉,“有關貨款的問題,按合同,貨物運到貴方之後,貴方付給百分之九十的貨款,我們總裁交待,明天我要將這筆款子帶走,剩下的百分之十,我們總裁也交待了,你們要是信得過我們公司的產品,就付給我們算了,我們公司正在安裝一條新的生產線,需要幾個億的資金,眼下資金比較緊張。我們既然有了生意往來,就成朋友了嘛,中國是禮儀之邦,朋友有困難,肯定是會伸出手來幫助的啊。如果你們覺得有難處,就按合同辦吧。待你們投產之後,我們再來取款。”一旁已喝得醉眼的伍生久說:“付了算了,不就兩百多萬麽,二千多萬都付了,還扣著那兩百萬做什麽?人家要是個騙子,會這樣和我們簽合同麽?人家拍得起胸膛,技術比我們先進,國家比我們富裕,貨也運來了,還要扣著人家的錢,讓人家小瞧我們。”肖作仁不做聲,金昌文也就不敢表態。伍生久就火了:“你們一個二個都膽小如鼠,怕擔擔子,我說了,付!我就不相信她瑪爾麗不遠萬裏運來的是一堆廢鐵!”金昌文就說:“付就付吧,她瑪爾麗的公司伍局長王吉能他們也去過,設備真的有什麽毛病,還是能找著她的。話又說回來,我也在外麵考察過幾個地方,特別是沿海地區,從外國進口的機械設備不少,從沒有聽說過購進來的設備要投產了才將款子付清的,瑪爾麗那天簽合同時提出這一條,我就覺得她這個人信得過,可以打交道。”瑪爾麗豔紅的臉頰掛著笑,說:“謝謝金副縣長的誇獎。這就是我們公司製造的造紙機械設備能夠遠銷全世界二十多個國家,享譽全球的根本保證。”肖作仁說:“外匯我們早就準備好了,明天讓金副縣長去給你辦理付款手續就是。”過後,肖作仁又交待金昌文,“小金,你將手續辦好之後,就按瑪爾麗副經理說的,趕緊組織人去漢河市培訓,跟那邊銜接一下,從那裏請幾個技術員來安裝設備,我們自己還要從縣裏幾個工廠抽調一批技術人員,一邊協助安裝,一邊跟著學習技術。老伍,我看你得和朱包頭打個招呼,近段日子抓緊廠房施工的掃尾工作。還要騰出力量來收購苦竹。當然,這些具體的事,你們不會要我交待。我的任務是給你們落實資金,這個工作我早就做了。你們要三千萬,我給你們三千萬。後來還要八十萬,我又給了八十萬。這次又要五十萬,我是咬著牙給你們的。想想農村那些移民戶,想想在家沒有班上,每個月拿五十塊錢生活補助的工人,你們就該知道這些錢的份量,就該知道你們肩上擔子的重量,你們就該不遺餘力地把這項工作抓好,早日造出紙來。我對你們講,我肖作仁現在開始要向你們收賬了。光有付出不行,光是付出,我這個縣長怎麽當,我這個主持全盤工作的,怎麽主持得下去。”晚上,肖作仁沒有來陪瑪爾麗。金昌文因為十歲的女兒放學回家讓一條野狗咬了一口,他女人把電話打到三江大酒家包廂裏,他唬得連一聲告辭也忘了說,就匆匆忙忙回家去了。伍生久和王吉能陪瑪爾麗吃了晚飯,又跳了幾曲舞,伍生久吩咐王吉能趕快落實去漢河市的培訓人員,明天瑪爾麗和金昌文一塊去省裏辦外匯付款手續之後,要去漢河市,幹脆讓培訓人員跟她一塊去算了。
王吉能有些不怎麽情願地走了。
瑪爾麗笑著對伍生久說:“你怎麽把王主任也支開了。”伍生久笑道:“你不想他走?”“我知道你心裏想的是什麽。”瑪爾麗將伍生久帶到自己房間,從高級鱷魚皮包裏取出一摞美金,說:“年初,你和王主任在意大利考察,與我談這筆生意時,對我提出過業務介紹費的問題。按你們的說法,就是回扣,我知道這種吃回扣的風氣在中國已不是個別現象,臨走時我們總裁交待,給你百分之一的回扣,不少吧。”伍生久表現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說:“也不多吧。”瑪爾麗笑道:“你就不想想,你的同事每月才拿幾十個美金,有多窮啊。”伍生久說:“我一輩子勤勤懇懇工作,為寧陽人民作貢獻,也同樣窮了一輩子,如今馬上就要退休了,拿點回扣,我覺得並不為過。我現在擔心的是你會不會騙我。如果你賣給我的機械設備是一堆廢鐵的話,寧陽人民會找我算賬的。”“他們那麽野蠻?”“你中午沒聽我們肖縣長說麽?我們這錢來得可不容易。”瑪爾麗笑道:“我們是朋友了,我怎麽會騙你?我賣給你的設備造不出紙來的話,你去意大利找我。我們做這麽一筆小小的生意,你拿的回扣就是二十多萬,去意大利不會說沒買機票的錢吧。”“我幫你說了話,讓你把百分之十的押金也拿到了手,你得感謝我吧。剛才王主任不願意走,也是指望你意思一下啊。”伍生久一雙眼盯著她的鱷魚皮手袋,這樣說。
瑪爾麗笑道:“你可不能貪得無厭啊。”伍生久嘻開嘴巴笑了起來。
王吉能晚上落實培訓人員的時候,素玉提出也要去。王吉能答應說,培訓回來之後,調到造紙廠來算了。高興得劉素玉急急忙忙地收拾了一個晚上的東西,心想調到造紙廠來,就有班上了,再也不用看伍局長的臉色做事了。可是,他們第二天還是沒有能夠隨瑪爾麗去漢河市。瑪爾麗說她得先去對他們說一聲,人家好有個安排,冒冒失失帶這麽多人去不好。他們不過是買了我們公司的產品,有些往來,人家要不樂意接受怎麽辦?
伍生久對劉素玉說:“今後去培訓的話你也不一定去,調到工業局搞辦公室吧,辦公室缺這麽一個人。”過後,他交待王吉能,“設備運來了,資金也到位了,得趕緊收購苦竹。我們過兩天到下麵鄉裏跑一趟,打個招呼,要各鄉政府發動農民剁苦竹。”第三天早晨,伍生久早早地就通知王吉能,說今天下鄉去。第一站去苦竹鄉,那裏的苦竹最多。臨走的時候,伍生久要劉素玉和另外一個名叫宋如花的臨時工也一塊下去。王吉能說:“桑塔納坐五個人太擠,去苦竹鄉的那條路又不好走。”伍生久說:“不要司機,我自己開。”王吉能說:“你開是能開,隻是沒有執照,公路上跑不得的。”伍生久笑說:“哪個認不得我伍生久。平時我開車出去,也沒有人攔我嘛。”王吉能再不好說什麽了,隻有去叫劉素玉和宋如花。宋如花在打掃辦公室下麵的院子,劉素玉還沒有來。王吉能去三江大酒家旁邊劉素玉的住房叫她。進了門,看見素娟也在劉素玉房裏,王吉能的眼睛就亮了,說:“素娟,好久沒有看見你了,又跟你那弘哥下鄉去了?”素娟沒有正眼看他,說:“這些日子,縣裏正在各鄉鎮清理移民經費,要我弄個詳細的移民經費發放明細表,暫時沒有時間下去。等這段時間忙過了,是準備跟弘哥他們下去走一走,整天坐在辦公室,人都憋死了。”王吉能涎著臉說:“我不知道你憋得慌,不然我來陪陪你。”素娟說:“你要去陪我的話,我會更憋得慌。”“為什麽?”“因為我們之間沒得話說!”王吉能有點尷尬,笑道:“莫非你就和你的弘哥一個人有話說麽?”素娟說:“這你就管不著了。”素娟扭過頭,對劉素玉說:“妹,我剛才說的話,你考慮好了麽?考慮好了,今天就搬到我那裏去,香香也準備住我那裏去的,我們三個有伴,香香也是個很懂事的姑娘。”劉素玉看了看王吉能,說:“姐,讓我想想吧,我知道你是為我好,素萍姐也是為我好,水泥廠什麽時候恢複生產了,我就回廠裏去上班。”“你有許多日子沒有回去看你爸了吧,老人家六十多歲了,就你這麽一個心肝寶貝女兒,他是怕你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塊,被帶壞了。”素娟斜睨了一眼王吉能,這麽說。
“不會的。”劉素玉勾著頭,輕輕地說。
“工作累不累呀?我看你比過去瘦多了,精神也不怎麽好。”素娟關心地問。王吉能一旁說:“誰不知道她劉素玉被你當親妹一樣看待,累了她,不得罪了你?你在指揮部上班,每天早晨不是也要燒開水,打掃衛生麽。”素娟沒有理睬王吉能,對劉素玉說:“我上班去了,你什麽時候回我的話啊?”劉素玉勾著頭,過了一陣才說:“明天,好麽?明天我到你辦公室來。”“那我走了。”素娟說著,出門去了。
王吉能說:“素娟我們一塊走,我是來叫劉素玉上班去的。”劉素玉卻沒有動。
王吉能走到門口,又隻好退回來:“素玉,快走,伍局長要帶我們到苦竹鄉去,宋如花也去。”劉素玉看了王吉能一眼,說:“別走,我有話對你說。”“你怎麽變得這麽婆婆媽媽了,有什麽話,你說吧。”王吉能有些不耐煩地說。
“我又懷了。”劉素玉深情地看著王吉能,“王主任,我們結婚吧,我的身子是你的,我為你已經刮了幾次孩子,我再也不想刮了。”王吉能皺著眉頭說:“你怎麽老是懷孩子呀,人家怎麽就不懷孩子,我早就對你說了,除了素娟,我不會要別的女人,你要跟我好,我們就這麽過,不結婚,不要孩子,你要結婚,我們就一刀兩斷。”素玉的眼裏就滾出了淚水:“我不能像你們那樣,端國家的飯碗,拿國家的錢,我總得有個依靠啊。我喜歡你,日後,我會好好侍候你的。”“我沒少給你錢吧。有了錢,你還要什麽?”王吉能的眼神裏流露出一種不屑,“說心裏話,我能這麽對待你,就很不錯了。你怎麽不替我想想,我給你的錢,要費多少心才弄得來,我的那點工資,養你一個人都養不起。”“你把我當成雞了?”“別說雞不雞。你現在得趕快走,不然伍局長要罵人的。”“我不去。”“我求你還不行麽。”王吉能走過去,親了親劉素玉,“結婚的事,你讓我考慮一下,再回答你,好麽?”這時,門外響起桑塔納的喇叭聲。王吉能將劉素玉拖出門,口裏說:“來了。”伍生久罵道:“王吉能你他媽的辦事怎麽這麽拖遝。”王吉能和劉素玉上了車,桑塔納轎車歪歪扭扭地駛出了寧陽新城。
三十九清庫動員大會開過,章時弘準備到三江大橋那邊自由貿易開發區去,有幾個事情要交待一下劉局長。然後到移民區鄉走一趟,弄一個清庫的樣板出來。清庫工作是修建水電站相當重要的一項工作,千萬不能因為這幾年移民搬遷弄得大家都掉了一身肉,清庫工作就可以馬馬虎虎地弄一下了事。吃過早飯,章時弘正準備出門,兼任移民搬遷副指揮長的城建局劉生好局長卻來了,劉生好要他無論如何到江那邊自由貿易開發區去一趟。搞自由貿易開發區,那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從沒有弄過的,一點經驗都沒有,娘娘巷那些居民又是一群不好對付的人。章時弘說:“你不來找我,我還準備去找你的。我們現在就去開發區,有什麽問題今天解決好,明天我要到移民區鄉鎮去。”劉生好笑道:“我們寧陽就數章副書記最忙。”章時弘:“你說我不到河西去行麽?”劉生好忙說:“那不行,有些事情,還等著你決定。”河西自由貿易開發區原本是一塊狹長的荒坡地,地勢比較平坦,和大橋對麵的鴛鴦山新城隔江相望。當縣委、縣政府作出決定,要把這片荒地開發出來,辦自由貿易開發區時,一些有經濟頭腦的人馬上意識到它的發展前途,聞風而動,在這裏圈地準備起房子。章時弘和劉生好來到這裏時,移民指揮部工程科幾個人正在忙著拉皮尺丈量地皮。幾台推土機則在一旁轟隆隆地吼叫,推土平整地麵。
章時弘在整個劃定的地皮上麵走了一趟,和一些群眾扯了扯有關建房設攤的事,回答了他們提出的一些問題之後,對劉生好說:“我們要想辦法把這個自由貿易開發區辦成一個紅紅火火的自由貿易城。過去,我們隻知道把新城往鴛鴦山遷,把居民往鷺鷥埡旁邊遷,說起來,我們還是缺了點經濟意識,缺了點改革開放的膽量。其實,完全可以把江這邊開發成工業和經濟貿易基地。一橋挑著兩座城,隔江相望,寧陽城就更加漂亮了,也更加繁華了。”劉生好說:“幹脆,這裏的自由貿易開發區就叫娘娘巷或者叫懷寧街。”章時弘說:“不,我們要把目光看遠一些,盡量安排得合理一些,以便將來的經濟發展需要。”“我請你來,就是考慮到這個問題。我們圈的地皮是十五萬平方米,我們當時的目的,隻是想將娘娘巷的居民往這裏搬遷。現在一些已經搬遷上山的居民也在這裏圈地皮立門麵,這是我們沒有預料到的。你看怎麽安排好。”章時弘說:“我們在這裏搞的是自由貿易開發區,與我們當時規劃的鴛鴦山新城的布局有所不同,那裏要求建築物必須是三層以上的樓房,而且必須要規劃設計院統一設計,目的是為了市容的美觀和諧,這裏就不能那麽要求了,這裏是自由貿易區,是做生意買賣的地方。娘娘巷的居民要往這裏遷,我們不能作幾條幾款的硬性要求,應該像娘娘巷一樣,可以有吊腳樓,可以有火牆磚屋,可以有一爿水的小門麵。我們要考慮到娘娘巷的居民搬遷到這裏來的時候,不可能家家戶戶都會建新房,修高樓,有的人家或許隻是把舊屋拆了,修修補補之後,又在這裏重新立起來。”章時弘想了想,“我剛才說的,我們還要把目光看遠一點,就是要考慮到自由貿易開發區今後的發展。我的想法,這個自由貿易開發區要分成三部分建。一部分建成自由貿易市場,就是剛才你說的鷺鷥埡的居民可以在這裏占一席之地,擺攤子做生意,鄉下的農民也可以在這裏做買賣。這個自由貿易市場還可以是寧陽以及鄰近幾個縣城鄉商品的集散地。另一部分由娘娘巷的居民組成,他們要舉家搬遷到這裏來,他們是這裏的坐地戶。還有一部分,我們暫時要留在那裏,我們把移民搬遷的工作做完之後,騰出手來了,還要想辦法招商引資。前不久,有個台商準備來寧陽投資,覺得我們這裏的投資環境不怎麽好,隻看了看就走了。我們要栽下梧桐樹,才能引得鳳凰來。這三大部分連成一片,統稱自由貿易城。我們還是像過去搬遷老縣城一樣,負責通水通電通路,這個政策不能改變,不能讓先搬遷的居民吃虧。我們負責將主街道弄平整,將水電弄過來,其餘的事情全由他們自己去搞。他們可以聯合投資集中修商廈,也可以個體修建門麵,給娘娘巷居民劃出來的那一部分,我們心裏要有個底。開會時我們強調政策條款,強調個人服從集體,集體服從國家,實際操作起來,還得有個尺寸。
遲遷早遷,都還得讓他們能盡快安居樂業,過上好日子。畢竟是國家要建電站,畢竟是我們要他們搬遷,我們就有責任幫助他們把新的家園建設好。”劉生好說:“以前,我們沒有考慮得這麽全麵,早來的占好地,圈地時就有些亂套。”“這不能責怪你們,隻能說我們對於搞自由貿易開發區沒有經驗,難免走一些彎路。草鞋無樣,邊織邊像嘛。我也是通過在外地參觀,通過跟一些專家座談,才慢慢有了這麽一些思路。我看,前麵已經圈了地的,給他們做做工作,重新調整一下,把我們的思路給他們說一說,估計不會有什麽問題。我們還要大張旗鼓地動員新城的居民過來做生意,動員農村剩餘的勞動力進城做生意,特別是移民區的農民,這也是他們生活的一條出路啊。這樣做,還有一個目的,就是造成一種聲勢,讓娘娘巷人覺得往這裏遷不會比他們祖祖輩輩住的娘娘巷差,甚至比娘娘巷還要好,還要有發展前途。這樣,他們就不會賴在娘娘巷不肯動了。”“好,就按你說的這麽辦。”劉生好這麽說過,就壓低聲音問章時弘,“昨天丁書記到你家裏來了沒有?”章時弘說:“沒有。他這些日子忙得不可開交,我有許多日子沒有看見他了。還想和他通通氣,了解一下清理移民經費的情況哩。”“昨天晚上,丁書記到我家裏,調查伍局長的屋場地皮的事。
伍局長不是和娘娘巷那個楊禿子,為屋場地皮扯皮了麽。伍局長讓人買通工商局個體股兩個年輕人,將楊禿子的營業執照也給扣了。”章時弘說:“聽說工商局已經將楊禿子的營業執照退了。伍局長和楊禿子為地皮扯皮的緣由不怎麽清楚。”劉生好猶豫了一會才說:“丁書記問我,你是不是真的要求給伍局長做特殊情況給解決一塊地皮。我對他說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他聽了,也表示理解。”章時弘一下警覺起來:“我什麽時候要求給他伍生久作特殊情況解決地皮的?”劉生好疑惑地問:“你不是要素萍出麵辦這個事麽?”章時弘突然想起來了,香香從鄉下來到縣城之後,在家中隻住了幾天,就到工業局食堂做臨時工去了,而且吃住都在食堂。原來是素萍在中間起了作用。他生氣地說:“我還不至於做這種愚蠢的交易吧。”劉生好說:“素萍當時對我說這件事的時候,我覺得伍局長的女兒的確是個殘疾人,日後父母去世,她怎麽生活下去。就給伍局長批了一塊地,過後我還對肖縣長說了這事,肖縣長說伍局長是個特殊情況,批塊地給他算了。”章時弘的臉十分難看:“素萍是想把香香早早地趕出門去。”劉生好連忙勸他說:“你不要往心裏去,丁書記這個人辦事認真,他是想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弄清楚,對群眾好有個交待。”“這不是小事,人家會以為我章時弘是在拿手中的權力做交易。”章時弘有點生氣了,帶著責備的口氣說,“你當時怎麽不問一下我?”“這麽小的事情,對誰說都會辦的,你侄女又不是解決戶口,招工招幹,不過就是做個隨時可以辭退的臨時工麽。”劉生好說,“說起來,還隻怪那個楊禿子太糊塗,在規劃科弄了張圈地皮的表填了,沒到我這裏來簽字,也沒有入冊登記發土地證,就認為那塊地皮是他的了。伍局長給我表的時候,我根本就不知道楊禿子也要這塊地皮。”“規劃科怎麽能將一塊地皮劃給兩個人?”“伍局長看上了這地,他們就做了順水人情,也不問一下楊禿子為什麽不去領土地證的事。我前天還在批評他們,說你們再要給移民工作添亂子,我就處分你們。”章時弘沒有做聲,站那裏,眉頭擰得緊緊的,像在思索什麽。
四十那天下午五點鍾,縣工業局辦公室接到苦竹鄉毛岩村一個農民打來的電話:毛岩村前麵的水溝裏翻了一輛桑塔納轎車,車上坐著四個人,死了一個,其餘的三個人全都受了重傷,他們說他們是縣工業局的,一個矮矮胖胖的老頭還說他是工業局的局長,現在他們都還躺在公路旁邊,要工業局趕快去車把他們弄回來,不然隻怕還要死人。當時金昌文剛剛從省城回來,縣政府都沒有去,直接把車開到工業局來了,他想看一看這兩天安裝機械設備的情況,卻找不到伍生久和王吉能,就在工業局辦公室對著看報紙的馮副局長發脾氣,說瑪爾麗把機械設備運來了,就沒有人管了,“我這個常務副縣長不幹了,給你們做臨時工算了,縣裏養了你們工業局一攤子人,讓你們抱著膀子玩是吧?”這時,辦公室秘書神色慌張地把話筒遞過來:“金副縣長,伍局長出事了。”金昌文接過話筒,喂了一聲,就沒好氣地說:“你們為什麽不攔個車把傷員送到縣醫院來?”金昌文覺得這話沒有分量,人家不一定聽,又補了一句,“我是縣政府常務副縣長金昌文,希望你們發揚救死扶傷的精神,趕快把傷員送到縣醫院來。”那邊說:“這是條簡易公路,一天看不見一輛車過路,你們不趕快派車來,這幾個就都沒救了。”金昌文急了,對愣在一旁的馮副局長吼道:“你聾啦,還不趕快找車接老伍去。”馮副局長才驚慌失措地跑下樓,一會兒找到工業局開貨車的司機,兩人跳上車,匆匆忙忙往苦竹鄉毛岩村趕。
金昌文不知道伍生久是和哪幾個一塊去苦竹鄉的,問辦公室秘書,秘書說王主任也去了,聽說還帶了兩個人,不知道帶的哪兩個人。金昌文更加急了,王吉能是他表姐的兒子,出了問題怎麽向表姐交待。連忙給交通局掛電話,要他們派兩個交警火速到毛岩村去,那裏出了交通事故。過後,又給伍生久的妻子打電話,說伍生久出了車禍。伍生久的妻子在統計局上班,她在電話裏說:“我早就知道他不會有好下場。”說了這樣一句話,她就把話筒放了。金昌文十分吃驚,他不知道伍生久和他妻子的關係會是這麽個樣子。愣一陣,想給王吉能農村的家裏掛個電話,想想又把電話放下了。王吉能的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自己還不知道王吉能的傷勢情況,給他們掛電話,他們還不急死。就給政府辦掛電話,要周宏生趕快把四號車派過來,他要到鄉下去。四號車是北京吉普,跑山路方便。
金昌文剛剛走出工業局大門,政府辦的吉普車就趕來了。
苦竹鄉毛岩村離縣城隻有二十公裏路。金昌文的吉普車跑出去不到十公裏,就趕上了交通局的車和工業局的大貨車,三輛車風馳電掣一般跑完了十來公裏坑坑窪窪的簡易公路。來到出事現場,看見幾個村幹部正把伍生久幾個人往一輛手扶拖拉機上抬。金昌文停下車,看見伍生久的額頭被玻璃劃了一道三寸長的口,巴掌大一塊沒有頭發的頭皮翻過來蓋住了一隻眼睛,血流滿麵,躺在那裏哼哼喲喲地叫喚。王吉能傷勢很重,一直昏迷不醒。宋如花雙腳骨折,坐那裏哭泣不止。劉素玉腦殼被壓破,腦漿遺地,還躺在山溝裏,沒人敢把她抬上來。桑塔納轎車已經被摔得麵目全非,橫躺在二十米深的山溝裏。金昌文說不用手扶拖拉機送了,趕快把他們往貨車上抬,趕緊送醫院,不然,王吉能可能有生命危險。人們就又七手八腳地把王吉能他們抬上貨車,金昌文叫司機趕快送走,並叫馮副局長一塊隨車去縣醫院,要他找醫院院長,一定要想辦法進行搶救,千萬不能再死人!貨車開走之後,金昌文才叫人下去抬劉素玉,農民們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不肯下去,他們說怕。金昌文隻好叫幾個村幹部和自己一塊下去:“什麽年代了,還滿腦殼的迷信思想,人死了就死了,還有什麽鬼。”幾個人扯的扯手,抬的抬腳,好不容易才將劉素玉的屍體弄了上來。
交警隊的人問:“司機到哪裏去了,傷著沒有?”金昌文在工業局時,辦公室秘書就對他說過,是伍局長自己開車去苦竹鄉的,便說:“車裏隻有四個人,司機三寶沒來。伍局長自己開車來的。”“從現場留下的痕跡分析,桑塔納沒有遇到任何障礙物,是伍局長自己把車開下山溝去的。這是一起無證駕駛造成的惡性事故。”當地的村民說,今天這條公路上沒有看見一輛汽車過路。手扶拖拉機的司機說,他平時每天跑一趟縣城運貨,今天他有些感冒,就沒有跑,在家休息。
一位中年婦女說:“翻車的時候,我正在那邊山崗上放牛。我看見車子從那邊開過來,像喝醉了酒一樣,東歪西扭,走的是蚯蚓一般的之字路,我還在擔心,喝不得酒就不要喝酒,喝成這麽個樣子,出事了怎麽辦。我正這麽想,車子就開到山溝下麵去了。
還是我跑回村裏叫的人哩。”金昌文問旁邊一位鄉幹部:“伍局長到你們鄉政府喝了多少酒?”那位鄉幹部說:“他們在鄉政府隻坐一會兒,喝了杯茶,要我們發動農民剁苦竹賣,縣裏建了個造紙廠,需要大量的苦竹做造紙的原料。不到半個小時,幾個人就走了。我們留他們吃午飯再走,也沒有留住。”“他們去了哪裏?”“不知道。這條簡易公路隻通幾個村,小車不會往村裏跑吧。”金昌文沒好氣地罵道:“往村裏跑幹什麽,遊山玩水呀。”交警給事故現場拍了幾張照片之後,說:“金副縣長,車還擺在山溝裏,要安排吊車來吊,屍體擺在這裏也不行,要做好善後工作。”金昌文有些為難地說:“屍體怎麽運回去?你們是吉普車,我也是吉普車。”交警就和那位開手扶拖拉機的農民商量:“你能不能幫個忙,把她送到縣城去,我們多付你一點運費。”那位農民忙擺手:“不行不行。那個樣子,多嚇人呀,今後誰還敢讓我拖貨呀,就更別說坐我的車了。”交警說:“你的手扶拖拉機也載客?”那個農民見說漏了嘴,連忙解釋:“我不是說載客,我是說我的車裝了死屍之後,今後人家就不會要我運貨了,說我的車晦氣。”金昌文說:“算了,把她擺到我的吉普車上去,橫躺著放。”圍觀的農民就都伸著舌頭說:“嘖嘖,那個樣子,往車上一放,腦漿啊,血水啊,會把車弄成什麽樣子,這個人心真好。”有人一旁說:“人家是副縣長,管著一個縣老百姓的穿衣吃飯,心不好,老百姓能有好日子過!”手扶拖拉機司機說:“慢著往車上抬,我給你們取塊油布墊著。”他急忙從手扶拖拉機座位下麵的工具箱裏取來一塊油布,平鋪在吉普車的後座上,幾個人七手八腳,好不容易才把劉素玉弄上車。由於已經死了幾個小時,身子已經僵硬,腳彎不過來,還有一截腳杆子伸在外麵,交警說:“算了,後麵的車門不關,我們的車走在前麵,你們跟著走,開慢些,注意一點安全。”金昌文交待苦竹鄉的幹部:“今天晚上,請你們安排兩個人看一下車,別讓小偷將零件什麽的弄走了,工業局這輛車是豪華桑塔納,花了二十多萬,比我們坐的車都高級。”金昌文他們晚上九點鍾回到縣城,天已經黑了。金昌文知道劉素玉不是工業局的職工,把劉素玉往工業局拖,還不知道會是什麽結果。水泥廠沒有恢複生產,一個散攤子,劉素玉又不是在水泥廠出的事,擺那裏也不行。又不知道劉素玉的家住在哪裏,就把車開到醫院門前停了,匆匆進了醫院。
醫院院長帶著幾個醫生正在緊張地搶救王吉能,還有幾個醫生在給宋如花打石膏包。馮副局長告訴金昌文,醫院把伍局長安排在特護病房裏,正在給他做手術。他除了腦殼上掉了一層皮,還折斷了三根肋骨,傷勢也嚴重,但不會有生命危險。宋如花的雙腳是粉碎性骨折,弄不好會殘廢。最嚴重的是王吉能,他是嚴重腦震**,院長說大腦積了血,可能要做手術。
金昌文對馮副局長說:“那個名叫劉素玉的,我們把她的屍體運回來了,你看運到工業局去還是怎麽的?”“怎麽能運到工業局去呀,她是水泥廠的職工,和我們工業局沒有半點瓜葛。”馮副局長連連擺手,“我們工業局不找這個包袱背。”“她不是你們請去做臨時工的麽?”“不是,我們從來沒給她發過工資,不信的話,你去看財會股的工資表。她和宋如花都是朱包頭請的臨時工,伍局長有時把她叫過來燒燒開水,打掃一下衛生,工資是朱包頭開的。”金昌文眉頭就皺了起來,心想這裏麵可能有什麽蹊蹺,說:“那就把她送回家去,往水泥廠送是肯定不行。你知不知道她的家住在哪裏?”“聽王吉能說過,這個名叫劉素玉的姑娘和素娟是從小一塊長大的姊妹,她喚素娟叫姐。”“那就把她送到娘娘巷去,問一下素娟就知道了,你去送吧。”金昌文對馮副局長說。
“我去送?”馮副局長有些不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