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奧蘭多先生

這樣菲爾興高采烈地來到了紐約。由於布倫特先生慷慨相助,他發現自己的經濟狀況比離家時還好。

他離開火車站後來到紐約街上,感到自己像個陌生人來到新生活的大門。他對自己走進的大都市幾乎一無所知,完全不知道去哪裏找住處。

“天氣真冷呀。”旁邊傳來一個友好的聲音。

菲爾轉過身,發現說話的人是個麵色灰黃的青年男子,他長著黑發黑胡子,戴頂寬鬆的黑色氈帽,帽頂起皺。小夥子十分俏皮地看了他一眼。

“對,先生。”菲爾禮貌地回答。

“我想你是外地人吧?”

“對,先生。”

“別先生先生的呀。我不習慣太拘禮節。我是奧蘭多先生[3]。”

“奧蘭多先生!”菲爾重複道,非常迷惑。”你是意大利人嗎?”

“哦,是的,”奧蘭多先生回答,眨一下眼,”我正是,或者說大家那樣認為。不過我出生在佛蒙特州,血統一半是愛爾蘭人一半是美國人。”

“那你的名字是怎麽得來的?”

“我取的。”年輕人回答。”瞧,朋友,我是一個職業藝人。”

“一個什麽?”

“職業藝人——歌手和木屐舞蹈[4]員。我想很多人都知道我。”奧蘭多先生繼續沾沾自喜地說。”去年夏天我隨‘金克斯-布朗馬戲團’巡回演出。你當然聽說過他們吧。整個冬季我又被鮑爾雷街的‘鮑爾曼雜劇團’聘用,每晚出場,並且每周還要參加兩出日戲表演。”

必須承認奧蘭多先生那種職業特性給菲爾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從沒見過演員或者任何種類的公開場合的表演者,所以對一個職業如此引人注目的人極為敬重。固然,奧蘭多先生相貌平平,麵容上並沒顯示出他的才氣,而且衣著不整。盡管如此他仍然是個為公眾所熟悉的人——一個天才。

“我喜歡看你演出。”菲爾尊敬地說。

“你會的,朋友——你會看見的。我從鮑爾曼先生那裏給你弄一張入場券。你要去哪裏?”

“不知道。”菲爾回答,覺得茫然。”我想找個便宜的提供吃住的地方,可對這個城市又不熟悉。”

“我熟悉。”奧蘭多先生立即回答。”幹嗎不到我的住處去呢?”

“你有住處?”

“我是說我吃住的地方。離這兒有一定距離。坐馬車去吧?”

“行!”菲爾回答,為在迷宮般的大城市裏找到一個向導覺得寬慰。

“我住在‘第5街’,就在鮑爾雷街附近,那裏很方便。”奧蘭多說——如果咱們能隨意這樣叫他的話。

“是‘第5大道’吧?”菲爾問,他並不知道其中的區別。

“哦,不,那可不是我這種人住的地方。我又不是範德比爾特,也不是阿斯特[5]。”

“價格適當嗎?”菲爾焦急地問。”我的錢得盡量維持久一些,因為我不知道啥時能找到工作。”

“當然。你可以和我住一個房間,隻是我住的是一間走廊小臥室[6]。不過我們可以對付的。”

“我想還是我自己住一間好些。”菲爾說,想到他與奧蘭多先生還素不相識。

“唔,好的,我對老女房東說說,估計她會在第2樓給你搭一間走廊小臥室。”

“我應付多少錢呢?”

“每周1.25美元,在哪裏吃飯都行。”

“我想這適合我。”菲爾思考著說。

他們下了馬車後很快就來到一座有3層樓的破舊磚房。對麵有個馬房,一群邋遢的孩子在前麵玩耍。

“這就是我呆的地方。”奧蘭多先生愉快地說。”正如詩人所說,處處不如家。”

如果真是這樣倒沒什麽值得後悔的,因為現在提到的家對於菲爾已根本沒有了吸引力。

奧蘭多先生按響門鈴,一個德國人模樣的胖女人走出來。

“是尼(你)回來那(啦),奧蘭多現審(先生)。”女人說。”我希望尼(你)把欠的兩周放住(房租)帶來了。”[7]

“我有錢時會付的,施萊辛格夫人。”奧蘭多說。”不過你瞧,我給你帶來了一個人。”

“是你通夥(同夥)了?”女人問。

“不是,很不幸還不是。他的名字叫——”

奧蘭多咳了一下。

“菲利普·布倫特。”我們的主人公說。

“對——菲利普·布倫特。”

“我很高興看見布倫特先生。”女房東說。”他是像你一樣的演員嗎,奧蘭多先生?”

“還不是。下一步會怎樣我們也不知道。不過他是來找事做的,施萊辛格夫人。他想租間屋子。”

房東頓時喜形於色。她還有兩間空屋,一個新來的房客真是天賜之物。

“我毀(會)帶布倫特先生去看房間。”她說。”咱們上樓吧,布倫特先生。”

好心的女人氣喘籲籲十分費力地爬上樓梯,因為她患有哮喘症;菲爾跟在後麵。房子裏麵和外麵一樣邋遢,第3層平台相當黑暗。

她一下推開一間裏屋,它比走廊還低,他們下了一個台階才進去。

“瞧!”她說,指著褪色的地毯,皺巴巴的床,不值錢的鬆木桌,桌子上方掛著的6×10的小鏡。”這個房間單身漢或夫妻住都布坐(不錯)呀。”

“我朋友布倫特先生還沒結婚呢。”奧蘭多先生開玩笑地說。

菲爾笑起來。

“你懂什麽,奧蘭多先生。”施萊辛格夫人說。

“這屋子房租多少?”菲爾問。

“每周3美元,布倫特先生。我本來應收4美元的,不過由於你是個正經的青年——”

“她如何知道的?”菲爾覺得驚奇。

“由於你是個正經的青年,又是奧蘭多先生的朋友,我就優惠你了。”

“我付不起那麽貴的房租。”菲爾搖搖頭。

“我想你最好帶布倫特先生看看我上麵那間走廊小臥室。”奧蘭多提出。

施萊辛格夫人又費力地爬上另一個樓梯,兩個相識的人跟著她。她把一間讓人壓抑的、紐約人稱為走廊小臥室的屋子推開。它大約5英尺寬8英尺長,幾乎被一個廉價的床架塞滿,床墊約兩英寸厚,上麵的枕頭顏色像患了肺癆的病人那麽難看。牆上貼的紙也被扯得七零八落。另有一把搖椅,一個顯得相當陳舊的臉盆架。

“單身漢住這個屋子夠好了。”施萊辛格夫人說。

菲爾打量自己這個未來的家,心情消沉下去。與他家裏整潔舒適的屋子相比,它真是糟糕透了。

“這屋子也像你的一樣嗎,奧蘭多先生?”他輕輕問。

“一模一樣。”奧蘭多回答。

“你建議我租下?”

“再沒更好的辦法了。”

要是當著房東的麵奧蘭多又會如何回答呢?他可欠了她兩周的房租呀。

“那,”菲爾說,暗暗哆嗦,”如果租金合適我就租下。”

“每周1.25美元。”施萊辛格夫人馬上說道。

“我先租一個星期。”

“能預付嗎?”房東建議。”我的租金都是預付的。”

於是菲爾從錢包裏取出1.25美元交給女房東。

“我租下了。”咱們的主人公說。”能找點水洗一下臉嗎?”

施萊辛格夫人聽見有人竟然大白天要洗臉,顯出吃驚的樣子,不過她沒表示反對。

菲爾洗過臉和手後,就和奧蘭多先生去鮑爾曼街的一家飯館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