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錄4:心理分析觀下的心因性視覺障礙

(1910)

這是一篇為了紀念維也納著名的眼科專家,雷波爾德·康尼斯坦(Leopold Konigstein)給一本叫做《Festchrift》的雜誌的投稿,這位專家也是弗洛伊德的一位老朋友。他在1910年4月12日寫給弗倫茨的一封信中描述過這篇文章,說它隻是一篇應時之作,並沒有任何價值(瓊斯,1955,274)。然而它至少包括一段非常有趣的文字。因為在這裏他第一次使用了“自我本能”這個術語,把它完全等同於自我保護的本能,並認為它在抑製的功能中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有關弗洛伊德關於本能的觀點的一些敘述可以參見《標準版》的第14卷中編者給“本能和它們的興衰”(1915c)。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本文的後麵幾段中(第217頁以後),弗洛伊德特別肯定地表示他相信心理現象最終是建立在生理現象的基礎上的。

先生們——我在這裏提出心因性視覺障礙這個例證,是為了向你們說明在心理分析的調查方法影響下,我們對這種紊亂的起源的觀點發生的改變。大家知道,癔症性失明被看成是一種心因性的視覺障礙,是法蘭西學派(包括查科特(Charcot)、詹尼特(Janet)、賓內特(Binet)等人)的研究結果。人們通常相信,他們已經了解這些病例的成因。因為我們能夠找到一位易患夜遊症的人幫忙,我們就能夠在實驗室再現這種失明。如果我們對他進行深度催眠,並向他暗示說他的一隻眼什麽也看不到,他事實上就會做出好像自己的那隻眼瞎了一樣的行為,這就像一個自發產生視覺障礙的癔症患者一樣。我們因此可以在受暗示被催眠的人的模式上,建構起自發的癔症視覺障礙的機製。在癔症患者那兒,失明的觀念不是源於催眠者的催眠,而是自發的——正如人們所說的,是通過自我暗示;而且在兩種情況下,這樣的觀念都是非常強烈的,所以會轉換成現實,恰好就像一種暗示的幻覺、麻痹等等。

這一點似乎完全正確,可以令任何能夠忽視潛藏在催眠、暗示和自我暗示背後的諸多未解之謎的人滿意。特別是自我暗示,還有很多問題有待解決。在什麽時候、什麽條件下一種觀念才會變得如此有力,以至於它會表現為一種暗示的行為,並不費更多的力氣就會轉化成現實?更仔細的觀察已經告訴我們,我們不借助於“無意識”的幫助就無法回答這個問題。許多哲學家激烈反對這種心理無意識的假設,因為他們並沒有去關注使我們被迫做出這一假設的現象。精神病理學家已經發現他們不可避免要應對無意識的心理過程,有意識的觀念這樣的事情。

然而,適當的實驗已經表明那些患有癔症性失明的人們,在一定意義上確實能看見東西,盡管不是完全意義上的。對失明的眼睛的刺激也會產生某些精神的效果(例如,他們可能會產生效果),盡管是他們意識不到的。因此癔症性失明的人隻是在與意識有關的地方才是失明的;在他們的無意識中,他們是能看見的。正是這樣的觀察迫使我們區別有意識的和無意識的心理過程。

這些看不見的人又是怎樣發展了無意識的“自我暗示”的,而另一方麵他們在無意中又是可以看見的呢?法蘭西研究人員做出的回答是為了解釋,在易患癔症症的病人身上,有一種內在的分裂的傾向——即心理領域的連接的分離——結果有些無意識的過程不再能延續到有意識中。讓我們把這種解釋的努力可能給對這種現象的理解帶來的價值完全放在一邊,現在我們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個問題。先生們,你們看到,通過暗示激發失明的癔症性失明同一性現在被放棄了,盡管在剛開始的時候對它如此著重。癔症患者是看不見的,不是因為一種關於他看不見的暗示性觀念,而是因為在看見的行為中的無意識和有意識的分裂;他那看不見的觀念是這種精神狀態的基礎堅實的表現,而不是它的結果。

先生們,如果你們抱怨這種論述模糊不清,我也很難為自己辯解。我隻是試圖為您概述一下不同調查者的觀點,也許在次過程中,我把它們結合得太緊密。我本想把這些為了理解心因性障礙而提出觀念壓縮成一個整體——包括它們異常強大的觀念起源,有意識的和無意識的心理過程的區分,以及關於心理分裂的假設。在這一點上我和那些法蘭西作家一樣不成功,皮埃爾·詹尼特是法蘭西作家的頭。因此,我希望你們不僅能夠原諒我的闡述的模糊性,而且也要原諒它的不準確,而且請允許我告訴你們心理分析是怎樣引導我們,得到一種跟自我一致,而且也許是更接近事實的關於心因性視覺障礙的觀點。

心理分析也接受關於分裂和無意識的假設,但是在它們彼此之間建立一種不同的聯係。它的觀點是動態的,把心理生活追溯到互相支持或禁止的兩種力量的相互作用上。如果在任何例證中,有一組觀念仍然處於無意識中,心理分析不會推理說,有一種結構性的不可分析,在這種特定的分裂中自我表現出來,而是會說這組觀念的分離和無意識狀態是由在其他組觀念上活躍的對立造成的。造成這種命運發生的過程稱為“抑製”,我們把它看成是可以與邏輯領域的譴責性判斷類比的東西。心理分析指出這種抑製在我們的心理生活中起著特別重要的作用,然而它們也會經常失去作用,這種抑製的失效是症狀形成的先決條件。

那麽正如我們已知的那樣,癔症性視覺障礙依賴於某些與視覺跟意識的分離有關的觀念,從心理分析的角度來看,我們必須假設這些觀念已經成了其他一些更強大的觀念的對立麵,我們因此使用“自我”的集合概念來稱呼它們——這是一個不同時間拚湊的各種觀念的複合——而且由於那種原因這些觀念受到了抑製。然而這種對立物的起源又是什麽呢,它接近於抑製,介於自我和各種各樣的觀念之間?毫無疑問你將注意到在心理分析到來之前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此前我們對精神衝突和抑製一無所知。然而我們的研究者已經為我們創造了條件,使我們能夠得到理想的答案。現在我們被吸引到觀念生活中的本能的重要性上來。我們已經發現每一種本能都試圖通過激發與目標保持一致的觀念發揮自己的效果。這些本能並不是互相兼容的;它們的興趣經常互相衝突。觀念之間的對立隻是各種本能之間鬥爭的一種表現。從我們努力解釋的觀念出發,這種顛覆性能力、性快感的實現和其他那些本能的本能之間不可否認的對立起著一種特別重要的作用,這些本能的目標就是對個體的自我保護——即自我本能。[132]正如詩人說的,早我們的思維中運作的所有器官本能也可以分成“饑餓”和“愛”。[133]我們已經從“性本能”在兒童身上的第一次展示追蹤到它的最終形式,即被描述成“正常”的形式。我們已經發現它是由各種跟刺激身體的不同區域相關的“分支本能”結合而成的,我們漸漸認識到這些不同的本能,在能夠被有效地用來實現繁殖目的之前,不得不經曆一種複雜的發展。[134]心理學對文明進化的啟示已經為我們表明,文明的起源主要是以犧牲性方麵的本能為代價的,而且這些必須抑製、限製、轉變並導向更高的目的,以便文明的心理結構可以建立起來。我們已經可以從這些研究的有價值的成果中辨認某些我們的同事們還不願意相信的東西,也就是被稱為“神經症”的人類疾患是從各種不同的方式產生的,在這些方式下性方麵的本能中的這些轉變過程也可能流產。“自我”感到受到了性本能要求的威脅,就用抑製來擋開他們;然而這些抑製並非總是可以得到理想的效果的,反而會導致被抑製的事物的危險的替代物的產生,以及在自我方麵的負擔反應。從放在一起的這兩類現象來看,就會出現我們稱為神經官能症的症狀。

我們已經大大偏離了我們討論的問題,盡管這樣做我們已經觸及了神經病理狀況和我們整體的心理生活關聯的方式。然而現在讓我們轉到更狹義的問題。**和自我的本能通常可以支配同樣的器官和器官的係統。性快感不僅是與**的功能相關的。嘴除了吃飯和語言交流的功能還可以接吻;眼睛不僅能觀察到外部世界對保護生命十分重要的變化,而且也能發現導致某些目標被選為愛情目標的特征——即它們的魅力。[135]這也證實了那句諺語:“一仆難從二主。”一個器官和這種主要的本能之一的關係變得越親密,它就和另一種本能離得越遠。這一原則一定會導致病理學的後果,如果兩種基本的本性是分離的,而且自我維持著對有關的性方麵的本能的抑製的話。這一點也可以很容易地應用到眼睛和視力上。讓我們假設利用視覺的性方麵的本能——視覺中的性快感[窺陰癖]——由於它過多的需求,通過自我本能為自己采取了保護性行動,結果這種本能的欲望得到表達的觀念受到抑製,無法進入意識狀態;在那種情況下,就會產生眼睛和看的行為與自我和意識的關係的一般障礙。這種自我失去了對器官的支配,這是器官整個被受壓抑的性本能所左右。看起來壓抑似乎已經被自我帶得太遠,好像它在倒洗澡水的時候把嬰兒也潑了出去:自我拒絕去看任何東西,既然對視覺的**興趣使它的地位變得如此突出。然而另一種畫麵似乎更能切中要點。這反而把能動的作用歸到了視覺的被壓抑的快感上。被壓抑的本能由於得不到進一步的精神擴展開始采取報複行動,開始把自己的控製延伸到為人服務中的器官上。對器官的有意識支配成了抑製的有害的替代物,而這種抑製已經流產,隻能以此為代價才有可能。

器官於對器官的雙重要求之間的關係——它和有意識的自我以及被壓抑的性欲之間的關係——在運動器官中比在眼睛中表現得甚至更加清晰:正如,比如說,當一隻試圖實施某種性侵害行為的手,由於癔症發作已經麻痹了,在那種行為被禁止以後,也就不能做任何別的事了——它似乎正在倔強地堅持實施一種抑製性幹預;或者正如,當那些放棄了**的人的手指拒絕學習彈奏鋼琴或拉小提琴所需的精巧的動作時那樣。就眼睛而言,我們習慣去解釋涉及性欲窺陰癖的抑製和心因性視覺障礙的發展的模糊的精神過程,好像有一種懲罰的聲音從主題的內部傳來,說:“因為你試圖把你的視覺器官濫用在邪惡的性欲享受上,你活該以後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而且好像它正是通過這種方式批準了這一過程的結果。這裏牽涉到以牙還牙的報複性懲罰的觀念,而且事實上我們對心因性視覺障礙的解釋與神話傳說中暗示的東西剛好一致。戈迪娃女士(Lady Godiva)的美麗傳說講述了全城的居民是怎樣躲在他們的百葉窗後麵,以便使這位女士在大白天**騎馬穿過大街的行為容易實現,隻有一個透過百葉窗偷窺了她**的魅力的男人遭到懲罰,變成了瞎子。這也不是暗示神經疾病握有打開神話之謎的秘密鑰匙的唯一例證。

先生們,精神分析受到不公平的指責,說它單純使用心理學的理論來分析病理學問題。它重視性欲的心因性作用,這本身就應該使得它擺脫這種指責,性欲的心因性作用畢竟不可能完全是精神因素的。心理分析家從來沒有忘記心理是以生理為基礎的,盡管他們的工作隻能在這一基礎的範圍內進行,而不能超越它。因此心理分析樂於承認,而且實際上會規定,不是所有的視覺障礙都是心因性的,它們不同於那些由對色情偷窺狂的抑製引發的障礙。如果為兩種本能服務的器官增加了它的性**作用,總體上可以期待的是,沒有正在發生變化的器官的可刺激性和神經興奮過程,這種情況就不會發生,它們表現為在為自我服務的時候,器官功能的紊亂。實際上,如果我們發現,當器官的**作用增加以後,通常起感覺作用的器官開始表現得像一個真正的**時,我們將不再認為其中並沒有發生有毒的變化是可能的了。由於缺少更好的術語,我們必須保留這個原來不合適的術語,“神經官能症的”紊亂來表示兩種類型的功能障礙——包括毒源造成的和生理的障礙——這種紊亂是性**因素的增加造成的。一般來說,視覺的神經官能症紊亂和心因性的紊亂之間的關係,和“真正的神經官能症”與精神神經官能症之間的關係是一樣的:心因性視覺障礙的發生毫無疑問從來離不開神經官能障礙,但是後者的發生並不以前者的發生為條件。很遺憾對這些神經官能病症的認識和理解至今很少,因為它們不能直接應用心裏分析來解決,而其它的研究方法則沒有考慮性欲的視角。[136]

延伸到器官研究的又一個流派的思想從精神分析中分化出來。我們也許要自問對由環境影響造成的性方麵的本能的壓製本身是否足以造成器官的功能性紊亂,或者特殊的體質性條件是否會出現,以至於器官可能會被導向擴大它們的性**的作用的方向,結果引發了本能的壓製。我們應該而且必須看到在那些條件下,易患心因性的和神經官能紊亂的體質性部分。這就是我臨時命名為“肉體的順從”[137]的因素,正如在癔症上的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