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慈善酒吧

這個流浪漢的腿和腳滿是灰塵,他的衣服破舊肮髒,然而他有一雙歡快明亮的灰眼睛,在和我們說話時還向女孩子們脫帽致敬,雖然有點兒不太樂意。

我們坐在“三棵樹牧場”的羅馬古跡的巨大牆頭上。我們剛剛結束了一場用弓箭進行的激烈包圍戰,那弓箭是用來補償手槍的。在發生了射殺狐狸這一悲慘但並非罪孽深重的意外事件後,手槍被沒收了。

為了避免有事後後悔的事情發生,奧斯瓦爾德考慮周到地命令人人都得戴上鐵絲網做的麵罩。

幸運的是這樣的麵罩很多,因為有一個以前住在莫特府的人曾經到羅馬去。在那兒,人們在遊戲中相互投擲成百上千的糖果,還把這叫做“酒心巧克力大戰”或是“糖果之戰(這是真正的意大利語)”。他本想在村民中組織這類活動,但他們太懶了,於是他隻好作罷。

他從羅馬帶回來的鐵絲麵罩就在閣樓裏,人們戴上麵罩是為了防止討厭的糖果擊中他們的嘴巴和眼睛。

所以,我們全都用麵罩和弓箭武裝到了牙齒,不過在進攻和保衛城堡時,真正的力量並不在於你的裝備,而是在於你推我擠的力氣。奧斯瓦爾德,愛麗斯,諾埃爾和丹尼保衛著城堡。我們是最強壯的一方,但那也是迪克和奧斯瓦爾德挑選的結果。

其他人攻了進來,這是真的,但那隻是因為一支箭命中了迪克的鼻子,雖然還隔著鐵絲麵罩,但鼻子照舊流了很多的血。於是,他被入庫維修。而他卻趁守衛的一方不注意,偷偷從後麵爬上了牆頭,把奧斯瓦爾德推了下去,並壓在他身上,因此堡壘就失去了英勇的領袖,他也是被包圍一方的生命與靈魂,自然很快就被製服了,不得不投降。

隨後我們坐在牆頭上吃一包薄荷糖,那是阿爾伯特的叔叔從梅德斯通給我們帶回來的,他去那兒是為了拿回我們試圖讓古董們上當的那兩件羅馬陶器。

戰鬥結束,和平來臨,我們在陽光下坐在高牆上眺望著戰場,在烈日炎炎下都有些沉悶和眩暈。

我們看到流浪漢從甜菜地裏走過來。他像是優美風景中的一個汙點。

看到我們後,他走到牆邊,就像我剛才所說的那樣以手觸帽致敬,然後說道:

“請原諒我打斷了你們的遊戲,年輕的先生和女士們,不過能不能勞駕你們告訴一個勞累的人去最近的酒館怎麽走。這真是個讓人口幹舌燥的天氣。”

“‘玫瑰和皇冠’是最好的酒館,”迪克說,“老板娘是我們的朋友。要是你沿著田間小路走,有大約一英裏的路程。”

“天哪!”流浪漢說,“一英裏可不近,在這種天氣裏步行可是件口幹舌躁的事兒。”我們說我們同意他的說法。

“以我的莊嚴起誓,”流浪漢說,“要是附近有架水泵,我相信我一口氣能喝下一桶,我真的能,要是我不能你們就灌我!盡管水常常讓我心煩,讓我雙手顫抖。”

從遇到那個惡棍水手和神秘之塔的冒險經曆後,我們就不太喜歡流浪漢了,不過我們在牆上時帶的有狗(夫人爬上來很不容易,因為她那獵鹿犬的長腿),而且地勢對我們有利,便於防守。此外這個流浪漢瞅著並不像那個壞蛋水手,說話也不像他。而且不管怎樣,我們的人數大大超過這流浪漢。

愛麗斯推了推奧斯瓦爾德,說了些有關菲利普·西德尼爵士[40]的話,還有流浪漢比他更需要等等,因此奧斯瓦爾德不得不到牆頭上的那個洞那兒去,那是我們在受圍攻時存放補給品的地方。他拿出那瓶杜鬆子酒,其他人在痛飲的時候,他留下這瓶酒沒喝,準備到渴得受不了的時候再喝。與此同時,愛麗斯說:

“我們有些杜鬆子酒,是我哥哥拿來的。我希望你不介意用我們的杯子喝。我們沒法兒洗,你知道的,除非用丁點兒杜鬆子酒涮涮它。”

“別那麽做,小姐,”他熱切地說;“永遠不要把好酒浪費到清洗上。”

杯子就在我們身邊的牆上。奧斯瓦爾德在裏麵倒滿了杜鬆子酒,把冒著泡沫的杯子遞給流浪漢,為此他不得不趴在牆上。

那個流浪漢真的非常有禮貌,一個出身低微但人品高尚的人,而且還是個男子漢,這是我們後來發現的。他在喝酒前說:“祝你們健康!”。接著他就一仰而盡。

“我敢發誓,我剛才真是口渴,”他說。“是什麽東西似乎沒什麽緊要的,在這種天氣裏,是不是?隻要是濕的東西就行。謝謝你們。”

“你太客氣了,”多拉說;“我很高興你喜歡它。”

“喜歡它?”他說。“我認為你並不知道口渴是怎麽回事兒。有免費學校、免費圖書館,還有免費洗澡和洗衣房等等等等!為什麽沒人創辦免費飲料呢?他會是一個英雄,一定會。我會在一周的任何一天裏為他投票。要是你們不反對,我想坐一會兒,抽支煙。”

他在草地上坐下來,開始抽煙。我們問了些有關他自己的問題,他告訴我們他的許多內心的哀愁,特別現在沒有工作給一個誠實的人做。最後在講述曾經工作過的一個禮拜室的經曆時,他打起了瞌睡,那個禮拜室對他可不像他對它們或它那樣公正誠實(我不知道禮拜室是複數還是單數),然後我們就回家了。不過在回家前我們召開了個緊急會議,把所有隨身帶的錢收集起來(一共九便士半),包在迪克口袋裏的一個舊信封裏,輕輕地放在可憐的流浪漢那一起一伏的身上,他穿著馬甲,睡著了。這樣,他醒來後就可以看到信封。我們做這事的時候,狗們一聲也沒叫,因此我們明白它們也相信他雖然貧窮,但卻誠實,我們常常發現,在此類事情上相信它們的話是保險的。

在回家的路上,我們一聲不響地沉思。我們後來發現,那個可憐的流浪漢關於免費飲料的話深深在我們心裏紮根,而且在那裏蠢蠢欲動。

午飯過後,我們到外麵把腳浸在小溪裏。人們說在飯後馬上這樣做會導致消化不良,但這從來沒讓我們受到傷害。有一株倒下的柳樹橫跨過小溪,剛好可以坐下我們八個,隻是因為有矮樹叢的緣故,坐在尾端的那些人不能完全把腳浸到水裏,於是我們不斷地交換位置。我們找到了些甘草根來嚼,這有助於思考。多拉打破了沉默,說道:“免費飲料。”

這些單詞在每個人心裏引起共鳴。

“我納悶有誰不……”赫·沃說,他朝後靠,直到差點兒倒在水裏,還好奧斯瓦爾德和愛麗斯冒著自己掉進水裏的危險救了他。

“看在上帝份上坐著別動,赫·沃,”愛麗斯發表意見。“那將是件了不起狀舉!我希望我們能做到。”

“什麽,坐著不動嗎?”赫·沃問。

“不是,我的孩子,”奧斯瓦爾德回答,“隻要我們肯試,大多數人都能做到。你的天使姐姐隻是想為口渴的窮人提供免費飲料。”

“不是為所有的那些人,”愛麗斯說,“隻是其中的幾個。現在換換地方,迪克。我的腳一點兒也沒濕。”

在柳樹上安全地換位置很困難。交換者不得不從其他人的大腿上爬過去,而其他人則盡全力紋絲不動地坐著。但是,這艱巨的任務完成了,愛麗斯繼續說:

“而且我們也不能老做,隻能做一天、兩天,僅僅是我們的錢能維持的時間。艾菲爾鐵塔檸檬水兒是最好的,用我們的錢就可以買到很多。每天一定有一大群確實口渴的人在多佛大道上行走。”

“主意不壞。我們有一筆現款,”奧斯瓦爾德說。

“而且再想想那些心存感激的窮人會如何逗留,把他們心裏的悲哀告訴我們。這簡直是最有趣不過的事。我們過後可以把他們所有的痛苦生活曆史記下來,就像‘聖誕節專號’上的《一年到到頭》那樣。噢,咱們幹吧!”

愛麗斯扭動得過於熱情,以至於迪克給了她一拳好讓她安靜下來。

“我們或許隻做一天,”奧斯瓦爾德,“但那不會有太多用處,與全世界所有人的極度幹渴相比,隻是大海裏的一滴水。雖然如此,但每一滴水都有幫助,就像美人魚對著大海哭時說的那樣。”

“我知道一首關於那個的詩,”丹尼說。

“小小的東西才是最棒。

對財富和地位的,

關注與不安,

但小小的東西

乘著小小的翅膀——”

下麵是什麽來著,我忘了,不過它的意思同奧斯瓦爾德剛剛說的美人魚的事一樣。”

“你們準備怎麽稱呼它?”諾埃爾從夢裏醒來,問道。

“稱呼什麽?”

“免費飲料的遊戲。”

“這真是可惜

要是免費飲料的遊戲

沒有一個名字。

人們應該譴責你

如果有人來——”

“噢,住口!”迪克道。“我們在討論的時候你一句也沒聽,全在忙著編造你那破爛兒!”迪克厭惡詩。我自己並非特別討厭,尤其是麥考利、基普林和諾埃爾的詩。

“本來還有許多——‘瘸子’和‘少女’、‘名字’、‘遊戲’等等,現在我忘了,”諾埃爾沮喪地說。

“沒關係,”愛麗斯回答說,“在夜深人靜時,它會回到你身邊的。你瞧它會不會。不過真的,諾埃爾說的不錯,它應該有個名字。”

“免費飲料公司。”

“口渴的旅行者休息之處。”

“旅行者的快樂。”

大家提出了這些名字,但都沒有受到特別注意。

然後,有人說(我想那是奧斯瓦爾德):“為什麽不叫‘漂亮房子’?”

“它不能是房子,它得在路上,隻能個貨攤。”

“‘漂亮貨攤’簡直是可笑,”奧斯瓦爾德說。

“那麽就叫‘漂亮酒吧’好了,”迪克說,他知道“玫瑰和皇冠”酒吧裏麵是什麽樣子,這當然是女孩子們看不到的。

“噢,等一等,”牙醫叫道,一麵撚著手指,他在想記起什麽東西時總是這麽做。“我剛才想到了什麽,可是戴西胳肢我,我又忘了。我知道了,我們就叫它‘慈善酒吧’好了!”

這太恰當了,用兩個詞就概括了全部事實。“慈善”表明它是免費的,“酒吧”表明什麽東西是免費的,比如說是喝的東西。就叫“慈善酒吧”了。

我們馬上回家為明天做準備,因為我們當然希望第二天就開始幹。你知道拖延意味著什麽,而且擔擱是危險的。要是我們等久了,沒準兒會碰巧把錢花到其它東西上去。

必須嚴守秘密,因為帕蒂格魯太太討厭流浪漢,許多養雞的人都這樣。阿爾伯特的叔叔在倫敦,要到次日晚上才回來,因此我們不能和他商量了,不過我們知道他對貧窮和有需要的人充滿了明智的同情。

我們偷偷摸摸地做了一個遮陽篷,用來讓慈善酒吧的經營者們避開天空統治者那刺眼的光線。我們在閣樓上找到一些舊的帶條紋的遮陽窗簾,女孩子們把它們縫了起來。做好後的遮陽篷不是很大,因此我們又加了些女孩子們的條紋襯裙上去。我很抱歉她們的襯裙在我的敘述中出現得如此頻繁,但它們的確非常有用,特別是割斷帶子以後。女孩子們借來了帕蒂格魯太太的縫紉機。她們無法不作任何解釋就請她離開,而那個時候我們又不想做解釋,況且以前她也借給過她們。她們把縫紉機拿到地下室裏去用,這樣她就聽不到聲音,也不會來問一些煩人的問題。

她們必須使遮陽篷能夠在飲料攤的一端保持平衡。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當她們在縫紉的時候,我們男孩子們出去搞了些柳木棍,把小枝砍掉,盡可能準備好,用來撐起遮陽篷。

回來後,我們一行人又往村裏的商店,去購買艾菲爾鐵塔檸檬水兒。我們買了七便士半的檸檬水,然後做了一個大牌子,寫明了酒吧的目的。接下來便沒有什麽事兒,除了用戴西的一條藍腰帶來製做花飾,用來說明我們就是慈善酒吧的成員。

第二天依舊非常熱。我們從沉睡中醒得很早,來到前天標記好的位於多佛路上的地點。這是在一個十字路口,這樣就可以給盡可能多的人提供飲料。

我們把遮陽篷和竿子藏在樹籬後麵,回家吃早飯。

早飯過後我們拿來了洗衣服用的大水槽,可在裝滿了清水後,又不得不倒空,因為太重了,抬不動。因此我們就把空水槽抬到預定地點,留下赫·沃和諾埃爾看守,而我們則去一桶桶地拎水,這真是項很重的活兒,心地並非真正仁慈的人是不會為這件事去費心的,哪怕一秒鍾也不會。奧斯瓦爾德一個人就拎了三桶,迪克和牙醫也是這樣。接著我們滾過來一些空桶,把其中三個豎在路邊,放上一塊厚木板。這就成為一張一流的桌子,還蓋上了我們在桌布櫃裏所能找到的最好的桌布。我們帶了幾個玻璃杯和茶杯(不是最好的,奧斯瓦爾德對此很堅決),還有水壺、酒精燈和茶壺,以防有疲憊的徒步女人喜歡來杯茶而不是艾菲爾鐵塔檸檬水。赫·沃和諾埃爾不得不到商店裏買茶葉,他們沒理由抱怨,他們一點兒水也沒拎。而且他們還不得不去了第二次,因為我們忘了讓他們買些擺在酒吧裏的真正檸檬,好表明你到手的飲料是什麽樣兒的。商店的老板很寬容地答應把檸檬記在帳上,我們花光了下個星期的零花錢。

當我們在準備東西的時候有兩三個人經過,可沒有一個人說話,除了有個男人說“‘糟糕的’的主日學校的招待”。因為天還早得很,沒有人口渴,所以我們也沒有攔住路人,告訴他們說在我們的慈善酒吧裏,他們可以不花一分錢就解除自己的口渴。

接著,當一切都準備好了時,我們把藍色的花飾係在胸前,位於我們的仁慈之心的上方,並豎起了我們做好的大牌子,上麵寫著“慈善酒吧為所有疲憊的行人提供免費飲料”,那是用貼在紅色棉布上的白色填料寫成的,像是教堂裏的聖誕節裝飾物。我們本想把這個係在遮陽篷的邊上,但不得不把它釘在桌布前麵,因為,我要很遺憾地說,遮陽篷從一開始就出問題了。我們沒法兒把柳樹竿子栽到路上去,因為路麵太硬了。要是栽到溝裏就太軟了,而且也派不上用場。所以我們隻好用帽子遮住我們慈善的腦袋,輪流到路另一側的樹蔭下。因為我們當然是把桌子擺在了道路的被陽光曬到的一側,指望那破蘆葦杆似的遮陽篷能管用,並希望能給它一個公平的機會。

一切看來都不錯,我們盼著看到有真正可憐的人出現,好能減輕他們的痛苦。

最先出現的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他們停下來打量著,但當愛麗斯說:“免費飲料! 免費飲料!你們不渴嗎?”時,他們說:“不,謝謝,”然後繼續上路。接著,從村子裏來了個人,當我們邀請他時,他連“謝謝”都沒說,奧斯瓦爾德開始擔心這是不是就像以前的那段可怕時光,當年我們在聖誕節那天徘徊,努力想找到可憐的人,說服他們吃掉我們的“良知布丁”。

不過,一個穿著藍運動衫背個紅包的人減輕了奧斯瓦爾德的擔心,他樂意喝一杯檸檬水兒,甚至還很友善地說:“謝謝你,真的。”

在那以後,情況就好起來了。就像我們預期的那樣,有很多口渴的人從多佛大道上走過,甚至還有些是從十字路口來的。

我們很高興地看到有十九個平底杯在我們自己品嚐之前被一飲而盡。沒有人要喝茶。

有更多的人沒喝我們的檸檬水兒,有些人不肯喝它是因為他們太高尚了。一個男人對我說,他口渴時有能力為自己的飲料付錢,而且謝天謝地,他目前還不渴。其他人問我們是不是有啤酒,當我們說“沒有”時,他們說這就表明了我們是哪一類的人,似乎是不好的那一類,另一個男人說:“又是廉價貨!你們絕不會不計任何報酬的,就算天堂也不會,瞧瞧他們身上倒黴的藍絲帶!噢,天哪!”於是他相當沮喪地走了過去,一口也沒喝。

那個曾經在神秘之塔那天幫過我們的賣豬人從這裏路過,我們向他歡呼,把一切解釋給他聽,還給了他一杯飲料,告訴他回來的時候一定要來拜訪。他很喜歡,說我們是真正的好人。這和那個想要啤酒的男人是多麽不一樣啊。接著他又上路了。

有一件事我不喜歡,就是男孩子們開始聚集起來。當然,我們不能拒絕給任何行人飲料喝,隻要他的年紀已經足夠大,使他能夠提出要求來。可是,當一個男孩喝了三杯檸檬水兒後還要再來一杯時,奧斯瓦爾德說:

“我認為你喝得夠多了。喝了那麽多之後你不可能還渴。”

那個男孩說:“噢,不可能嗎?你就會看到可不可能,”然後就走了。不一會兒,他帶著另外四個男孩子回來了,都比奧斯瓦爾德要高大,他們都要喝檸檬水兒。奧斯瓦爾德給四個新來的男孩檸檬水兒,不過他對另一個男孩行動堅決,連一滴都不給他。於是,他們五個走了,坐在不遠處的一個門上,不斷用一種令人厭惡的方式哄笑。隻要有男孩經過,他們就喊:“我說,到這兒來”。新來的男孩多半都會和他們混在一起。這讓人擔憂,因為他們雖然幾乎都喝了檸檬水兒,但我們看得出來這並沒有使他們變得更友好一些。

一陣輝煌的善意之光(這些排在一起的詞叫作頭韻)使我們的心高興起來,我們看見我們自己的那個流浪漢從路上走來。狗們並沒像對待那男孩在或是那個要啤酒的人那樣對他咆哮。(我前麵沒說我們帶著狗,不過我們當然帶著,因為我們答應過再也不會不帶它們出門。)奧斯瓦爾德說:“哈羅,”那個流浪漢說:“哈羅。”愛麗斯接著說:“你看,我們接受了你的建議,正在提供免費飲料。看上去是不是一切都好?”

“的確是的,”流浪漢說。“我倒不反對。”

所以我們連著給了他兩杯檸檬水兒,感謝他提供給我們這個主意。他說我們太客氣了,要是我們不反對的話,他想多坐會兒,抽根煙。他坐下來了,在又說了一會兒話之後就睡著了,似乎他一喝東西就要以睡覺告終。我一直認為隻有啤酒等等之類的東西才會讓人昏昏欲睡,可他並非如此。他在睡著的時候滾進了溝裏,不過那也沒能把他弄醒。

那群男孩子變得越來越吵,開始大喊大叫,用嘴巴弄出各種愚蠢無聊的聲音,奧斯瓦爾德和迪克走過去,告訴他們最好住嘴,他們比剛才鬧得還凶。我認為或許奧斯瓦爾德和迪克會打架,解決了他們,雖然他們十一個人,然而在書裏,通過背靠背的方式你總能夠打敗人數占壓倒性優勢的一方。可是愛麗斯喊道:

“奧斯瓦爾德,又有人來了,回來!”

我們過去了。有三個大個子男人從路上走來,臉紅紅的,又熱,麵相一點也不和氣。他們停到“慈善酒吧”前麵,慢慢讀著皺紋紙和紅棉布做的牌子。

然後他們中的一個說他走運了,或者類似的什麽話,另一個人說他也是。第三個說:“走運不走運,喝一杯是一杯。藍帶,盡管,用——”(這是個你不應該說的詞,雖然《聖經》和教義問答手冊裏麵都有它)。“給我們來一杯,小姑娘。”

狗們在咆哮,但奧斯瓦爾德認為最好還是不要去理會狗說的話,而是去給這些男人一人一杯。於是他給了。他們喝了,可是似乎一點兒也不在乎,接著他們把玻璃杯放在桌上,還沒人做過如此失禮的舉動,開始企圖戲弄奧斯瓦爾德。奧斯瓦爾德低聲對赫·沃說:“照看一下。我想對女孩子們說一句話。要是你想要什麽東西就大聲喊。”隨後他把其他人拉到一邊,說他認為這事情已經夠了,考慮到那群男孩子和那三個男人,或許我們最好就此打住回家去。無論如何,我們已經行善近四個小時了。

這場談話正在進行,其他人正提出異議的時候,赫·沃一個不朽的舉動差點毀了“慈善酒吧”。

當然,奧斯瓦爾德並沒有看到或者聽到發生了什麽,不過根據赫·沃在後來平靜下來時所述的內容,我認為是這麽回事。那些不友好的男人中的一個對赫·沃說:

“你們沒有一點兒酒精飲料,是嗎?”

赫·沃說沒有,我們沒有,隻有檸檬水兒和茶。

“檸檬水兒和茶!它XXX”(這就是我告訴你的壞字眼兒)以及“該死,”就是那個惡棍的回答,後來也證明他的確是個惡棍。“那麽那是什麽?”

他指著一個貼有“德瓦”威士忌標簽的瓶子,它放在桌子上的酒精壺旁邊。

“噢,那就是你想要的?”赫·沃和氣地說。

那個男人被認為是說了他十足地就是想想,不過赫·沃不太太肯定他是否說了“十足地”。

他伸出還剩有半杯檸檬水兒的杯子,赫·沃慷慨地把標著“德瓦”威士忌的瓶子裏麵的**倒滿了杯子。那個男人喝了一大口,然後突然把嘴裏碰巧還沒來得及咽下去的東西噴出來,然後開始罵了起來。就在那時奧斯瓦爾德和迪克衝了過去。

那個男人在赫·沃臉上晃著拳頭,赫·沃仍舊抓著那瓶子,我們在瓶子裏放了點燈用的甲基化酒精,以防有人要喝茶,不過沒人要喝。“要是我是吉姆,”第二個無賴說(因為他們的確是無賴),他把瓶子從赫·沃手裏奪走聞了聞,“我會把這整個攤子都扔到那邊去,我會的,你們這群小流浪兒也跟著滾過去,我都不想碰你們。”

奧斯瓦爾德馬上看出,就力量而非人數來說,他和他的隊伍不是對手,而且那群不友好的男孩子正興災樂禍地靠近。在處於困境的時候求助並不可恥——最好的船每天都這麽幹。奧斯瓦爾德呼喊道“救命,救命!”這些話還沒有完全從他那勇敢然而顫抖著的嘴唇說出來,我們的流浪漢像隻羚羊那樣從溝裏一躍而出,他說:“喂喂,怎麽回事?”

三個男人中塊頭最大的那個立刻把他打倒在地,他一動也不動地躺著。

塊頭最大的人說:“來啊——還有嗎?來啊!”

奧斯瓦爾德被這種怯懦的攻擊給激怒了,他居然揮拳向那個大塊頭猛擊,他真的擊中了他腰帶以上的部位。接著他閉上了眼睛,因為他覺得現在一切都完了。傳來叫喊和混戰聲,奧斯瓦爾德驚訝地睜開了雙眼,發現自己仍然毫發無損。我們的流浪漢巧妙地假裝昏過去,為的是讓那些人放鬆警惕,然後他突然抱住其中兩個人每人一條腿,在迪克的幫助下把他們拉到地上,迪克看到了他的計謀,及時地趕過來幫忙,奧斯瓦爾德也會那樣做,要是他沒有閉上眼睛等死的話。

那些討厭的男孩叫喊著,第三個人企圖幫助他那些可恥的朋友們,現在他們躺在地上和我們的流浪漢打成一團,他壓在他們的上麵,有迪克在幫助。所有這些都發生在短短的一分鍾內,成為一場混戰。狗們在咆哮,瑪莎咬著一個男人的褲腳管,皮切爾咬著另一隻。女孩子們像發瘋般地尖叫,陌生的男孩們又是大喊又是大笑(這些小畜生!)。然後,我們的買豬人突然從拐角處出現,還帶著兩個朋友。他去領他們過來,好讓他們在發生不愉快事情的時候照顧我們。他真是個考慮周到的人,完全像他的為人。

“去叫警察來!”買豬人威嚴地喊道,赫·沃立刻狂奔而去。不過那些惡棍從迪克和我們的流浪漢身下掙脫開來,甩掉了狗和褲子上的碎布,沿著大路緩慢地逃跑了。

我們的買豬人對那些討厭的男孩說:“快滾回家去!”,還“噓”他們,仿佛他們是群母雞,於是他們走了。在他們開始走到路上時,赫·沃回來了,我們全都氣喘籲籲地站在剛才殊死搏鬥的現場,淚流滿麵。奧斯瓦爾德用名譽發誓說他和迪克的眼淚完全是憤怒的眼淚。有那種專門完全出於憤怒的眼淚。任何知道的人都會這麽說。

我們扶起了我們的流浪漢,用檸檬水兒清洗他額頭上的腫塊。鍍鋅水槽裏的水在打鬥時被打翻了。然後,他、買豬人和他好心的朋友幫我們把東西抬回家。

在路上,買豬人建議我們在沒有大人幫助的情況下不要做這類事情。以前也有人向我們這樣建議過,不過現在我真的認為我們再也不要試著對貧窮的人行善了,至少在首先對他們了解清楚之前不要去做。

從那兒以後我們常常看到我們的流浪漢。買豬人給了他一份工作。他終於找到了工作。買豬人說他不是個很壞的小夥子,除了他一沾酒就會睡覺外。我們知道那是他的弱點。我們一下就看出來了。但幸運的是他那天在我們的“慈善酒吧”附近睡著了。

我不打算說我的老爸對這件事說了些什麽,其中有相當一部分是關於少管閑事的,這在對我們的大多數訓話中一般都有。不過他給了我們的流浪漢一個金幣,買豬人說他有足足一個星期都枕著它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