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很快就圍上來了一群人。在義賣會上,痛苦的叫喊聲是極不尋常的,每個人都特別地感興趣。已經自由的三個孩子花了好大的一會兒工夫,才讓比德爾太太明白她踩在腳下的不是學校的地板,或者甚至是,像她現在所認為的那樣,是掉在地上的一塊針墊子,而是一隻正在忍受著痛苦的孩子的活生生的手掌。當她意識到她真的弄痛了他的時候,她確實非常地生氣。當人們意外地傷害了別人之後,傷害別人的人往往是最生氣的。我想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呢。

“我很抱歉,真的,”比德爾太太說,但她的聲音裏憤怒多於難過。“出來!你像一條小蜈蚣一樣在攤子下麵爬來爬去的,到底什麽意思啊?”

“我們正在看著角落裏的東西呢。”

“這樣令人討厭的、愛打聽的做事方式,”比德爾太太說,“是一生中永遠都不會使你們成功的。那兒除了包裝用品和灰塵外,什麽也沒有。”

“哦,什麽也沒有嗎?”簡說,“你總共就知道這麽多。”

“小姑娘,不要無禮,”比德爾太太說道,臉漲得發紫。

“她不想無禮;可是,不論怎麽說,那兒確實有一些漂亮的東西。”西裏爾說,他突然感到要告知正在聽他說話的人群魔毯上的這些寶貝都是媽媽捐給義賣會的是多麽得不可能。沒有人會相信他的話;就算他們相信了,寫信去感謝媽媽,她會想——哦,隻有老天才知道她會怎麽想呢。其他三個孩子也這麽認為。

“我想看一看它們,”一位漂亮的女士說,她的朋友令她感到很失望。她希望這些可能是她那商品配備可憐的攤子的遲到捐獻。

她用詢問的眼光看著羅伯特,他說:“很高興,不用客氣。”又俯身鑽近比德爾太太的攤子下麵。

“我很奇怪,你居然鼓勵這種行為,”比德爾太太說:“我總是有話直說,你知道的,畢爾斯瑪希小姐;而且,我必須說,我很驚訝。”她轉向人群。“這兒沒有娛樂表演,”她厲聲地說:“隻不過有一個淘氣的小男孩不小心弄傷了自己,可是非常輕微的。你們可以散開嗎?要是他發現自己變成了吸引大家的中心話題,那隻會助長他的頑皮淘氣。”

人群慢慢地散去了。氣得說不出話來的安西婭聽到一位好心的牧師的聲音說:“可憐的小乞丐!”她立刻並且並且永遠熱愛上了這位牧師。

接著,羅伯特拿著一些貝拿勒斯銅器和一些有鑲嵌著各種裝飾的檀香木盒子從攤子下麵扭動著爬了出來。

“哎呀!”畢爾斯瑪希小姐高聲地喊道,“查理斯畢竟沒有忘記。”

“對不起,”比德爾太太用一種令人難受的禮貌說,“這些東西就放在我的攤子後麵。有一些不留姓名的捐贈者偷偷做的好事,如果他聽到你要得到這些東西會為你感到羞愧。他們當然是我的。”

“我的攤子的一角緊靠著你的攤子,”可憐的畢爾斯瑪希小姐羞怯地說,“我的表哥真的答應——”

孩子們悄悄地側著身子離開了這場不平等的爭吵,加入到了人群中。他們的感受太深了,無法用語言來表達——直到最後,羅伯特說——

“那隻傲慢古板的豬玀!”

“我們費了這麽多的周折!在印度給那位穿長褲的女士講了那麽多話之後我的嗓子都嘶啞了。”

“那母豬真是非常非常地惹人討厭。”簡說。

安西婭急切而又小聲地說:“她是不怎麽好,畢爾斯瑪希小姐又漂亮又可愛。誰有鉛筆?”

角落的垃圾堆裏有一張大的淡藍色的紙,要爬很長的路,穿過三個攤位,但安西婭做到了。

她把紙折成方形,在上麵寫字。她每寫一個字都舔一下鉛筆,使字變得很黑:“所有這些印度貨都給漂亮而又可愛的畢爾斯瑪希小姐的攤子。”她考慮是不是加上一句,“一件也不給比德爾太太,”可是她明白這樣可能會引起人們的懷疑,因此急急忙忙地寫道:“一個不知名的捐贈人。”從木板和三角凳中爬了回來,加入到了其他人中間。

因此,當比德爾太太叫來了義賣場委員會,把攤子的角落抬起來移動到一邊,好讓矮胖的牧師和胖笨的女士們不用鑽道攤子的下麵就可以來到角落裏,藍色的紙被發現了,所有這些華麗的、閃閃發光的印度貨全都給了畢爾斯瑪希小姐,她把它們全賣了,總共得了三十五英鎊。

“我不明白那張藍紙是怎麽回事,”比德爾太太說。“在我看來,像是一個瘋子幹的事情。說你可愛又漂亮!這不是一個神智清醒的人幹的。”

安西婭和簡懇求畢爾斯瑪希小姐讓她們幫忙賣東西,因為是他們的哥哥宣布了貨物已到的好消息。畢爾斯瑪希小姐非常願意,因為原先她的攤子倍受冷落,而現在圍滿了想買東西的人們,她很高興有人幫忙。孩子們注意到比德爾太太賣東西並不比她管理攤子做得更好。我希望他們不要高興——因為你應該原諒你的敵人,即使他們踩在了你的手上,然後說這全是因為你的頑皮淘氣的過錯。但是我恐怕他們並不像他們原本應該的那樣感到抱歉。

把貨物在攤子上擺放好花費了一些時間。魔毯被鋪在上麵,它的深顏色使得銅器、銀器和象牙物品更加得顯眼。這是一個快樂而忙碌的下午,畢爾斯瑪希小姐和女孩們賣完了從遙遠的印度集市上弄來的每一樣可愛的小物品後,安西婭和簡和男孩們一起到魚塘去釣魚、去摸彩、聽紙板樂隊、留聲機、在屏風後麵的鳴禽用玻璃管和盛水的玻璃杯發出的合唱。

他們吃了一頓美好的晚茶,是那位好心的牧師突然給他們的,畢爾斯瑪希小姐來加入他們的時候,他們每個人都已經吃了三塊蛋糕。這是一次快樂的聚會,牧師對每個人都特別得友善,“甚至是對畢爾斯瑪希小姐,”就像簡後來說的那樣。

“我們應該回到攤子那兒,”沒有人還能夠再吃東西的時候,安西婭說道。牧師正在小聲地和畢爾斯瑪希小姐談論著“複活節後”的事情。

“沒有東西需要我們回去一趟了。”畢爾斯瑪希小姐愉快地說;“因為你們這些親愛的孩子們,我們賣光了所有的東西。”

“那兒——那兒還有魔毯。”西裏爾說。

“哦,”畢爾斯瑪希小姐容光煥發地說:“不用為魔毯煩心了。我連它也賣了。比德爾太太給了我十個先令。她說它正好適合她仆人的臥室。”

“為什麽,”簡說:“她的仆人沒有魔毯。我們從她那兒雇的廚師,她告訴我們的。”

“不可以造謠中傷伊麗莎白女王哦,如果可以的話,”牧師愉快地說,畢爾斯瑪希小姐大笑起來。她看著他,就好像做夢都沒有想到有人會這麽風趣。但是其他人頓時變得啞口無言。他們怎麽能夠說:“那塊魔毯是我們的!”因為是誰把魔毯帶到了義賣會的呢?

孩子們現在傷心透了。但是,我很高興地說,他們的傷心並沒有使他們忘記了禮貌,就像有時候連大人也會忘記的那樣。大人們應該比他們知道得更加清楚。

他們說:“非常感謝你的好茶,”“玩得太開心了,謝謝你們,”還有“謝謝你給了我們如此快樂的時刻,”因為牧師為他們支付了釣魚、摸彩、聽留聲機、鳴禽合唱等,做得像一位男子漢一樣。女孩們擁抱了畢爾斯瑪希小姐,當他們離開的時候,他們聽到牧師說——

“可愛的小家夥們,是的,但是怎麽樣——你想要在複活節後順其自然發展,啊,說你要——”

安西婭沒能夠把簡拉到一邊,簡跑回去說:“複活節後你們打算幹什麽?”

畢爾斯瑪希笑了,看起來特別得漂亮。牧師說——

“我希望我會去幸運島旅遊一趟。”

“我希望我們能用如意魔毯帶您去。”簡說。

“謝謝你,”牧師說:“但我怕我等不到你們的如意魔毯了。我必須在他們讓我做主教之前去一趟幸運島。做了主教以後,我就沒有時間了。”

“我一直想我應該嫁給一位主教,”簡說:“他的圍裙遲早會很有用處的。難道你不想嫁給一位主教嗎,畢爾斯瑪希小姐?”

就在那時,他們把她拖走了。

比德爾太太踩到的是羅伯特的手,他們決定他最好不要讓她再想起這樁意外,免得讓她再次發火。安西婭和簡在對手的攤子上幫忙賣東西,因此他們不太可能會受到歡迎。

四個人召開了一次緊急會議,他們決定,比德爾太太比較痛恨其他幾個人,不太痛恨西裏爾,所以其他幾個人就混進人群,西裏爾對她說——

“比德爾太太,我們想要那條魔毯。您能把它賣給我們嗎?我們會給你——”

“當然不行,”比德爾太太說,“走開,小男孩。”

她的語氣向西裏爾表明,真是再清楚不過了,毫無商量的餘地。他找到了其他人,然後說——

“沒有用的;她像一頭被人搶了幼崽的母獅。我們必須留心她去的地方——還有——安西婭,我不在意你怎麽說。這是我們自己的魔毯。這不是偷竊。這在一定程度上將是一支希望渺茫的救援隊——英勇的、無畏的、勇往直前的,一點兒錯也沒有。”

孩子們仍然在快樂的人群中不緊不慢地走著——但是對他們來說,那兒已經沒有任何的樂趣。鳴禽的合唱聽起來就像在水中吹玻璃管發出的聲音,留聲機隻不過發出一些可怕的噪聲,使你幾乎聽不到自己說話的聲音。人們買一些他們不可能用得著的東西,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很愚蠢。比德爾太太用十先令買走了如意魔毯。整個的生活變得淒淒慘慘、陰沉灰暗、灰蒙蒙的,空氣中細微的泄漏出來的煤油味,熱烘烘的人群,還有麵包和碎屑,所有的孩子們都的確很疲憊了。

他們找到了一個能看見魔毯的角落,可憐巴巴地坐在那兒等著,一直到遠遠地超過了他們該上床睡覺的時間。十點鍾的時候,買好東西的人們都離開了,但賣東西的人還留在那兒把他們的錢加起來。

“還囉裏囉唆個不停,”羅伯特說,“在我有生之年我再也不去參加另一場義賣會了。我的手腫得像一個大布丁。我猜她那討厭的靴子上麵的釘子是有毒的。”

正在這時,有個看上去有權幹涉的人說道——

“現在一切都結束了;你們最好回家吧。”

於是,他們走開了。然後,他們就在人行道上的煤油燈下麵等,衣衫襤褸的孩子們一整夜都站在那兒聽音樂。他們的腳在油汙的泥裏滑來滑去,一直到比德爾太太出來,坐在一輛出租馬車上離開。車上有很多她沒有賣出去的東西,還有少量她買來的東西——魔毯就和其它的東西放在一起。其他的攤主都把東西放在學校裏,一直到星期一早晨,但比德爾太太害怕有人會偷她的一些東西,因此她就用一輛出租馬車把它們都帶走。

孩子們實在太失望了,他們不介意爛泥或者外貌,扒在馬車的後麵一直來到了比德爾太太的家。當她和魔毯進了家、關上了門的時候,安西婭說——

“我們不要偷竊——我的意思是做無畏的、勇往直前的救援行動——我們先給她一個機會。我們按門鈴來求見她。”

其他人都不喜歡這麽做,但是最後他們同意了,前提是如果後麵真的不得不入室行竊的話,安西婭就不要再對這件事愚蠢地瞎操心了。

因此他們敲門、按門鈴,一位驚恐的客廳女傭打開了前門。當他們請求見比德爾太太時,他們看見了她。她正在飯廳裏,已經把桌子推到後麵,鋪開了魔毯,看看它鋪在地板上是什麽樣子。

“我就知道她不是為她的仆人買的,”簡嘀咕道。

安西婭徑直朝前走,經過了那位惶恐不安的客廳女傭,其他人都跟在她的後麵。比德爾太太背對著他們,用那隻踩在羅伯特手上的靴子把魔毯弄平整。所以,他們都進了房間,西裏爾非常得沉著,在她看到他們之前關上了房門。

“是誰啊,簡?”她不高興地問,然後突然轉過身來,看到了他們。她的臉再一次變成了紫色——又深又濃的紫色。“你們這些令人討厭的、膽大包天的小東西!”她喊叫道,“你們怎麽敢到這裏來?而且還是在晚上的這個時間。滾開,不然我要叫警察了。”

“不要生氣,”安西婭安尉她說,“我們隻是請您讓我們拿回魔毯。我們大家共有十二先令,嗯——

“你們怎麽敢?”比德爾太太說,她的聲音因為憤怒而顫抖著。

“你看上去真可怕,”簡突然說。

比德爾太太實際上跺著她那隻穿著靴子的腳。“你這個粗魯、厚顏無恥的小孩!”她說。

安西婭差一點勸住了簡;但簡不管她,還是突口而出。

“這真的是我們保育室的魔毯,”她說,“你可以問任何一個人看看它是不是。”

“我們許願回家吧,”西裏爾小聲地說。

“不行,”羅伯特小聲回答,“她也會到那兒的,很可能會胡說八道。真可怕,我痛恨她!”

“我希望比德爾太太有像天使一樣的好脾氣,”安西婭突然大聲地說。“這值得一試,”她自言自語道。

比德爾太太的臉由紫紅色變成紫色,再由紫色變成淺紫色,又由淺紫色變成了粉紅色。然後她很愉快地微笑起來。

“嘿,我就是好脾氣啊!”她說,“多好的主意!為什麽我就不能有一個好脾氣呢,我親愛的。”

魔毯再一次起了作用,不僅是在比德爾太太一個人身上。孩子們也突然感到開心和高興起來。

“你是一位非常好心的人,”西裏爾說。“我現在看出來了。我很抱歉今天在義賣會上惹您不高興。”

“不再提它了,”已經發生變化的比德爾太太說。“當然你們應該拿走魔毯,我親愛的,如果你們這麽喜歡它的話。不、不;我隻想要我付出的十先令。”

“你在義賣會上買了它之後,我們再向你要它,這太為難你了。”安西婭說;“但它真的是我們保育室的魔毯。它被錯拿到義賣會了,還有其它一些東西。”

“是真的嗎?真令人著急!”比德爾太太和藹地說。“好吧,我親愛的孩子們,我完全能夠拿得出額外的十先令來;所以你們拿走你們的魔毯吧,我們不要再說這件事了。吃塊蛋糕再走吧!我很抱歉踩了你的腳,我的孩子。現在好了嗎?”

“是的,謝謝你,”羅伯特說。“我說,你真善良。”

“一點兒也不,”比德爾太太誠懇地說。“能給你們這些親愛的孩子們帶來一點愉快,我就感到很高興了。”

她幫他們卷好魔毯,男孩們把它抬走了。

“你真是一位惹人喜愛的人,”安西婭說,她和比德爾太太熱情地親吻了對方。

“太好了!”當他們走在街道上的時候,西裏爾說。

“是的,”羅伯特說,“奇怪的是,這讓你感到一切都像是真的一樣——她是那麽的快樂,我的意思是——不隻是魔毯讓她變好心的。”

“也許這是真的,”安西婭說,“隻是被怒氣、疲勞或者其它東西掩蓋住了,而魔毯隻是將它們全部拿掉罷了。”

“我希望它一直把它們拿掉;”簡說,“她笑的時候一點兒也不難看。”

這一天,魔毯做了很多驚人的奇跡;隻是,比德爾太太這一件事情,我認為,是最大的奇跡。從那天起,她就不再像以前那樣令人討厭了,她還送了一隻可愛的銀茶壺,寫了一封親切友好的信給畢爾斯瑪希小姐。那是在複活節後,她和那位善良的牧師結婚的時候;他們去了意大利度蜜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