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兩場義賣會 01

媽媽是最最親愛的。她漂亮而又充滿愛心,當你生病的時候,她會對你非常得好,總是很仁慈,幾乎總是很公正。也就是說,她對於能理解的事情是公正的。但是,當然啦,她不能總是理解所有的事情。沒有人能夠理解所有的事情,媽媽們不是天使,盡管她們中間有很多人和天使相差無幾。孩子們知道,媽媽總是想要做一些對他們最有好處的事情,即使她還不夠聰明,不能確切地知道什麽對他們是最好的。那就是為什麽所有的孩子,但是更多的時候特別是安西婭,對於沒有把如意魔毯和鳳凰的秘密告訴媽媽感到相當得不安。安西婭,她的內心決定了它要比別人感到更加的不安,已經下定決心她必須把真相告訴媽媽,不管媽媽相信這件事情的可能性有多麽渺小。

“我必須做正確的事情,”她對鳳凰說,“如果她不相信,那就不是我的錯——對吧?”

“一點都不是你的錯。”這隻金色的鳥說。“她不會相信的,所以你很安全。”

安西婭找了個時間,那時她正在做家庭作業——那是代數、拉丁文、德文、英文和幾何——她問媽媽是不是可以到客廳裏來做這些作業——“這樣比較安靜,”她對媽媽說;對自已說,“這不是真正的原因。我希望長大不會成為一個說謊的人。”

媽媽說:“當然,親愛的。”安西婭開始在x、y、z的海洋裏遨遊。媽媽正坐在桃花心木辦公桌前寫信。

“媽媽親愛的。”安西婭說。

“是的,寶貝兒,”媽媽說。

“關於廚師,”安西婭說,“我知道她現在在哪兒。”

“是嗎,親愛的?”媽媽說。“好吧,她已經那樣做了,我以後不會再讓她回來了。”

“這不是她的錯,”安西婭說。“我可以從頭開始告訴你嗎?”

媽媽放下鋼筆,她美麗的臉上有一種無可奈何的表情。你知道,這樣的表情通常讓你不想告訴任何人任何事情。

“是這樣的,”安西婭匆匆忙忙地說:“那隻蛋,你知道的,就是魔毯裏夾帶來的,我們把它放在火裏,它孵化成了鳳凰,那塊魔毯是如意魔毯——嗯——”

“非常好玩的遊戲,親愛的。”媽媽說,拿起了她的鋼筆。“現在千萬安靜一下吧。我還有很多信要寫。明天我要帶拉姆去博內茅斯,那兒有一場義賣會。”

安西婭又回去計算x、y、z了,媽媽的鋼筆匆匆忙忙地寫著信。

“可是,媽媽,”當媽媽放下鋼筆要封上信封時,安西婭說,“魔毯能把我們帶到任何一個我們想去的地方——還有——”

“我希望它能夠帶你到一個地方,在那兒你可以為我的義賣場弄一些精致的東方貨。”媽媽說,“我答應了他們,可是我現在沒時間去利伯蒂。”

“它會的,”安西婭說,“可是,媽媽——”

“好了,親愛的。”媽媽有點兒不耐煩地說,因為她又一次拿起了鋼筆。

“魔毯帶我們到了一個沒有百日咳的地方,從那以後拉姆就不咳了,我們帶上廚師是因為她太煩人了,後來她要留在那兒,做野人們的女王。他們以為她的帽子是一頂王冠,還有——”

“親愛的孩子,”媽媽說,“你知道我喜歡聽你編造的故事——但我現在真是太忙了。”

“但這是真的。”安西婭絕望地說。

“你不應該那麽說,我的小甜甜,”媽媽溫柔地說。安西婭明白這件事情沒有希望了。

“你要出去很長時間嗎?”安西婭問。

“我感冒了,”媽媽說,“爸爸很擔心,還有拉姆的咳嗽。”

“從星期六開始,他就不咳了。”拉姆的大姐打斷了她的話。

“我希望我能夠這麽認為,”媽媽回答說。“爸爸要去蘇格蘭。我真的希望你們都是乖孩子。”

“我們會的,我們會的,”安西婭熱情地說。“什麽時候去義賣會?”

“星期六,”媽媽說,“在學校裏。哦,不要再說了,那兒有寶庫!我的頭發昏了,我忘了怎麽拚寫百日咳了。”

媽媽和拉姆走了,爸爸也走了,來了一位新廚師。她看上去像一隻受了驚嚇的兔子,沒有人忍心再去嚇唬她,大家對待她看上去都很自然。

鳳凰請求他們的諒解。它說它想要休息一個星期,請他們不要打擾它。它藏起了它的金色光芒,沒有人能找到它。

所以,當星期三的下午帶來了一個突如其來的假期的時候,每個人都打定主意要坐魔毯去某個地方,這次旅行隻好在沒有鳳凰的情況下進行了。因為過分擔心他們離開家,媽媽突然強製他們答應晚上六點以後不出門,這樣他們就被禁止在晚上進行任何魔毯旅行了。隻有星期六除外,那天他們要去義賣會,還保證穿上他們最好的衣服,盡量洗得幹幹淨淨,還要清理他們的指甲——不是用剪刀,因為剪刀會刺傷人而且不好用,而是用兩段削平的火柴杆,那樣就不會傷到任何人的指甲。

“我們去看看拉姆。”簡說。

大家都同意,如果他們突然出現在博內茅斯,會嚇得媽媽不是大發脾氣,就是不知所措。因此他們坐在魔毯上,想了又想,一直想到他們的眼睛差不多開始眯起來了。

“聽我說,”西裏爾說,“我知道。魔毯啊,請你帶我們到能看見拉姆和媽媽、但是沒有人能夠看見我們的地方。”

“拉姆除外,”簡飛快地接著說。

轉眼間,他們發現自己正在從顛倒混亂的運動中醒過神來——他們正坐在魔毯上,魔毯就停在另一條又厚又軟的棕色的鬆針魔毯上。頭頂上是綠色的鬆樹,一條湍急清澈的小溪正在陡峭的河岸之間輕快地流淌著——媽媽坐在鬆樹魔毯上,沒有戴她的帽子,明亮的陽光正照耀著,盡管已經是11月了——還有拉姆,興高采烈的,不再咳嗽了。

“魔毯騙了我們,”羅伯特沮喪地說,“媽媽一回頭就會看到我們。”

但忠實的魔毯並沒有欺騙他們。

媽媽轉過來她親愛的頭,直直地朝著他們看,但是沒有看見他們!

“我們隱形了,”西裏爾小聲地說:“太好玩了!”

但對於女孩子們來說,這一點兒也不好玩。這太可怕了,媽媽筆直地看著他們,她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就好像他們不在那兒一樣。

“我不喜歡這樣,”簡說。“媽媽以前從來沒有像這樣看著我們。就好像她不愛我們——好像我們是其他人的孩子,或者不是好孩子了——好像她不在乎是不是看見了我們。”

“太可怕了,”安西婭說,快要哭出來了。

但是,就在這一時刻,拉姆看到他們了,朝著魔毯撲過來,並且尖叫著:“潘瑟, 我們的潘瑟——帕茜、斯奎勒爾、鮑勃,哦、哦!”

安西婭抓住他,親了一下,簡也親了一下,她們都忍不住這樣做——他看上去那麽可愛,他的藍色三角帽整個地歪向了一邊,他寶貝的小臉全部髒兮兮的——就像平時熟悉的樣子。

“我愛你,潘瑟;我愛你——你、你、你、還有你,”拉姆喊道。

這是一個美好的時刻。就連男孩子們也快樂地捶著小弟弟的背。

安西婭看了媽媽一眼——媽媽的臉變成了蒼白的海洋綠,她正瞪著拉姆,好像她認為他發瘋了似的。實際上,她恰恰是這麽想的。

“我的拉姆,我的寶貝!到媽媽這兒來,”她一邊喊著,一邊跳起來向寶寶跑去。

她跑得那麽快,以致於隱形的孩子們不得不向後跳開,不然的話她就會碰到他們;碰到一件你不可能看到的東西就像碰到鬼的那種最糟糕的感覺一樣。媽媽抱起了拉姆,急急忙忙地從鬆樹旁走開了。

“我們回家吧,” 痛苦地沉默了一會兒後,簡說。“我真的感覺好像媽媽不愛我們。”'

但是,直到看見媽媽遇到了另外一位女士,知道她安全了,他們才忍心回家。你也不能讓媽媽臉色發青,一個人留在遠處的鬆樹林裏,遠離所有人的幫助,而坐在你的如意魔毯上回家,就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當媽媽看上去安全時,孩子們回到了魔毯上,說了聲“回家”——他們就回家了。

“我不想要自己隱形,”西裏爾說,“至少,不是在我的家人麵前。如果你是一位王子、一個強盜或者小偷就不一樣了。”

現在四個人都在深情地想著媽媽那張親愛的有些發青的臉。

“我希望她沒有離開家,”簡說;“沒有她,這個家簡直讓人高興不起來。”

“我覺得我們應該照她說的話去做,”安西婭插嘴說。“有一天我在一本書上讀到過,一些關於離去的人的願望應該受到尊敬的說法。”

“那個意思是當他們離開家,去更遙遠的地方的時候。”西裏爾說。“有珊瑚的印度或者冰冷的格陵蘭島,難道你們不知道;不是指博內茅斯。而且,我們不知道她的願望是什麽。”

“她說過,”——安西婭就快要哭出來了——“她說:‘為我的義賣場弄一些印度貨來。’但我知道她認為我們做不到,隻是說著玩兒罷了。”

“我們還是把它們弄來吧,”羅伯特說。“星期六早上立刻就去。”

到了星期六的早晨,他們一早就出發了。

到處都找不到鳳凰,所以他們坐在漂亮的如意魔毯上,然後說——

“我們想要印度貨給媽媽的義賣場。你能帶我們到一個地方,在那兒人們會給我們一大堆印度貨?”

他們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聽話的魔毯已經帶著他們離開了。當感覺恢複正常的時候,他們已經停在了一座閃閃發光的白色的印度城的郊外。看到圓頂和屋頂的形狀,而且還有一個男人騎著大象走過去,他們就立刻知道了這是印度。兩個英國士兵正走在路上,像吉卜林先生的書裏寫的那樣在說話——因此,從那之後,沒有人對他們所在的地方懷有任何疑慮了。他們卷起魔毯,羅伯特扛著它,他們就一起走進了城裏。

天氣很暖和,他們又一次不得不脫下他們的倫敦十一月的衣服,把它們搭在胳膊上。

街道都很狹窄而且陌生,街上行人的衣著就更加奇特,人們說的話是最奇特的了。

“我一個字也聽不懂。”西裏爾說,“我們到底怎樣去要那些我們的義賣場需要的貨物呢?”

“他們也都是窮苦人;”簡說,“我確信他們是。我們想要的是王子之類的人啊。”

羅伯特開始打開魔毯,但是其他人阻止了他,懇求他不要浪費一個願望。

“我們要求魔毯帶我們到一個能夠為義賣場弄到印度貨的地方,”安西婭說,“它會的。”

她的信心被證實是正確的。

她的話音剛落,一位深棕色皮膚的戴著穆斯林頭巾的先生向他們走來,深深地鞠了一躬。他說話了,聽到他說英語,他們開心極了。

“我的女王,她說你們是非常漂亮的孩子。她問你們是不是迷路了,是不是想要賣魔毯?她從她的轎子裏看你們,你們來見見她——行嗎?”

他們跟著這位陌生人,他似乎一笑就露出很多牙齒,他領著他們穿過彎彎曲曲的街道來到女王的王宮。我不打算描寫女王的王宮,因為我真的從來沒有看到過一位女王的王宮,吉卜林先生看到過。所以你可以在他的書裏讀到關於它的內容。不過我清楚地知道那兒發生的事情。

老女王坐在矮坐墊的椅子上,身邊有很多的其他女士——她們都穿著長褲,戴著麵紗,全身上下金屬絲線、金子和珠寶都閃閃發光。那位棕色的、戴著穆斯林頭巾的先生站在某種雕花的屏風後麵,翻譯孩子們說的話和女王說的話。當女王要求買下魔毯時,孩子們說“不”。

“為什麽?”女王問道。

簡簡短地說了一下原因,譯員如實翻譯了。女王又說話了,然後譯員說:——

“我的女主人說,這是一個好故事,你把它從頭到尾說一遍,不要顧慮時間。”

他們隻好照著做。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特別是整個故事都要講兩遍——西裏爾講一遍,譯員再講一遍。西裏爾說得很投入。他對這件事情變得非常熱心,講了鳳凰和魔毯的故事,還有那座孤塔、女王廚師,遣詞造句上不知不覺地變得越來越像天方夜譚了,女王和她的侍女們聽著譯員講述故事,在她們的厚墊子上笑得滾來滾去。

故事結束後,她說話了。譯員解釋了她剛才說的話:“小東西,你是一個天生的故事家。”她把圍在脖子上的一串綠寶石扔給了他。

“哦,太可愛了!”簡和安西婭大聲地喊道。

西裏爾鞠了幾個躬,清了清嗓子,然後說——

“非常非常感謝;不過我更希望她能給我一些集市上的便宜貨。告訴她我想要把它們再賣掉,用這筆錢買衣服給那些沒有任何衣服穿的窮人。”

“告訴他,我允許他賣我的禮物,用這筆錢給那些沒衣服的人買衣服穿,”女王說,然後這話被翻譯了。

但是,西裏爾很堅定地說:“不,謝謝你。貨物今天就要在我們的義賣場賣出去。在一個英國的義賣會上,沒有人會買一條綠寶石項鏈。他們會認為這是假貨,不然的話,他們就會想知道我們是從哪兒弄來的。”

因此,女王派人去找來了一些漂亮的小物件,她的侍從們把這些東西堆在了魔毯上。

“我必須借給你們一頭大象來運走這些東西。”她大笑著說。

但是安西婭說,“如果女王能借給我們一把梳子,讓我們洗洗手、洗洗臉,她將會看到一件魔術般的事情。我們和魔毯,還有這些銅盤子、罐子、雕花物品和這些林林總總的東西都會像煙一樣地消失。”

女王為這個主意拍手叫好,借給孩子們一把鑲著象牙蓮花的檀木梳子。他們在銀盆裏洗了臉和手。然後西裏爾作了一場非常有禮貌地告別演說,最後,他用下麵這句話非常突然地結束了他的演講——

“我希望我們在學校的義賣場。”

當然,他們就在義賣場了。留下女王和她的侍從張大嘴巴,瞪著鑲嵌了大理石的空****的地板,剛才魔毯和孩子們還在那兒呢。

“如果真有魔法的話,那就是魔法!”女王說,對於發生的事情很高興。打那以後,這件事情就成了宮庭的侍女們在雨天談論的內容。

西裏爾的故事花費了很長的時間,因此當女王派人去拿漂亮的小物件的時候,他們已經吃了一些奇特的甜食作為他們的晚飯,現在學校教室裏的煤油燈已經點亮起來。外麵,冬天的黃昏已經悄悄地籠罩了卡姆登鎮的房屋。

“我很高興我們在印度洗過了,”西裏爾說。“要是我們必須趕回家去擦洗,我們應該會非常晚的。”

“還有,”羅伯特說,“在印度洗要暖和得多。如果我們生活在那兒,我也不會怎麽介意的。”

細心體貼的魔毯把孩子們放在了一塊昏暗的空地上,在兩個攤子交接的角落的後麵。地板上到處是人們丟下的細繩和褐色的紙,沿著牆壁堆著許多籃子和箱子。

孩子們從一個攤子下麵爬了出去,那攤子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桌布、席子等東西,上麵有那些不需要工作、無所事事的女士們鑲嵌的漂亮圖案。他們從攤子的盡頭出去,移動了一個餐具櫃的罩布,上麵裝飾著一幅很有品味的藍色天竺癸圖案。女孩們出來了,沒有人注意到她們,西裏爾也這樣出來了;但是,羅伯特,正當他小心翼翼地出來的時候,看攤子的比德爾夫人正好走了過來,她那有大又結實的腳牢牢地踩在了羅伯特的又小又結實的手上。如果他因為疼痛而叫喊那麽一兩聲,誰又能夠責怪他呢?